第二百一十回 除暴安良施仁义 文彩巧破五烟棍
话说邓飞雄进了正门,抬头一看,见北房屋中灯光辉煌。东西各有配房,这院子四边都是川廊、游廊,中间是平川之地。邓飞雄用刀试着往前行走,见北屋中点着灯,迎门挂着一块匾,上写着三个字是“藏书阁”;借着灯光一看,屋中书籍满架。屋前一张八仙桌,两旁有椅子,里面坐着两个家人,都是青衣小帽,正在对坐说话。只听东边这个说:“周升,今天吃完了晚饭,咱们两个人是前夜,到三更天再换他们。咱们要多加小心,这屋里最要紧,不比别处!庄主爷说过,他老人家的道书,连牧羊阵的图都在屋里,恐怕大清营有能人来盗书,那可了不得!”
邓飞雄一听,心中暗喜:我既来到此处,焉能空回?真要把牧羊阵阵图得着,真乃大幸。邓飞雄心想,两个家人能有多大能为,我何不进去,将他拿住,跟他要出阵图。想罢,刚一掀帘笼,就见由门后出来一个大鬼,青脸红发,手执宝剑,照定邓飞雄搂头就剁,唬得邓飞雄急往后一撤身,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,“呛啷”一声就把大鬼的宝剑削断。接着,就听上面“哗啦”一响,邓爷未及闪身,上面就落下一个铜网,把邓爷罩在当中。就听锣声一响,不大的工夫,过来二、三十个家丁,把邓爷给捆上。邓爷自己一想:认命了,情知凶多吉少。就见吴占敖走过来,吩咐:“把这个人给我搭到里屋里。”手下人答应,吴占敖又吩咐家人:“小心防犯。”
来到他自己屋中,吩咐把邓爷放下,外面有家人来禀报:“现在大门的削削枪被这人毁了,两个美人的匣剑也已放完,屋里大鬼的宝剑也被砍断了,都得重新修理。”吴占敖说:“叫他们快些修理,不用禀告庄主。”家人转身出去。这院子是北房五间,南房五间,东西配房各三间,有八个人伺候吴占敖。吴占敖吩咐家人:“把这个人的兵刃给我拿来。”家人立刻把红毛刀拿进来。吴占敖吩咐家人都退出去,家人转身出去了。吴占敖这才过来把邓爷绳扣解开,放在椅子上,纳头便拜。邓爷赶紧过去用手相挽,说:“请起。”吴占敖站身起来,说:“恩公,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?”邓爷说:“我实在一时想不起来了,尊驾为何不杀我,反以客礼相待,未领教尊驾姓名?”吴占敖说:“恩兄,真是贵人多忘事,提起这话,已有二十载了。”
书中交代:这个吴占敖原不是外界人,乃是中原山西红潼县孝义庄的人。他父亲名叫吴恩贵,娶妻邓氏,所生三子。长子吴占敖、次子吴占魁,三子吴占元。这位邓氏,论起来跟邓飞雄是远族,还是邓飞雄的姊姊。亲戚虽远,走动的甚近。他们这孝义庄有一家势利土豪,姓冯,原本在外头做知府,叫冯开甲。他有一个少爷,叫冯文卿,是个秀才,倚仗着他父亲的势力,家中养着些个打手,时常在外头抢夺妇女,无所不为,冯文卿这天瞧见吴占敖的妹妹长得有几分姿色,他就惦念在心,带着打手时常要抢。这天,他突然带着打手来到吴家叩门,那时节,吴占敖兄弟年纪尚幼,吴占敖的父亲吴恩贵去开门,冯文卿这厮并不答言,带着二十多个打手闯进院内,逢人便打,遇人便捆。正赶上邓飞雄由门前经过,一问方知抢人。邓飞雄立刻拔刀相助,将这些打手打走,焉想到冯文卿这厮仍不死心。他跟红潼县知县素有来往,倚仗是世家子弟,又有银钱,就把吴恩贵锁到县衙,说他家中窝藏江洋大盗,上堂就打了二百板子,一夹棍,钉镣入狱。这知县暗中又使人到狱中向吴恩贵说:“只要你把你女儿吴瑞娘给了冯公子,这官司就叫你完;如若不然,父子休想逃命。”吴恩贵一听,气加伤寒,一口气气死了。家里人把尸首领出来,冯文卿仍不死心。那时节,邓飞雄刚练成了武艺,专好抱打不平,这天,他来到吴家,邓飞雄说:“你兄弟三人带着你母亲、姐姐不必在这住了,赶紧收拾,我送你们到边外去。一会儿我去把恶霸脑袋拿来,给你父亲报仇。”吴占敖一听,说:“你老人家要能给我父报仇,我兄弟粉身碎骨,难以报你老人家之恩。”立刻收拾细软金银,套好了车辆。邓飞雄说:“我今夜把恶霸冯文卿的人头取来,给你父亲上坟。”商议好了,晚间,邓飞雄就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,来到冯家,听西跨院北屋中有琵琶丝弦弹唱的声音。邓飞雄由房上施展一个珍珠倒挂帘、夜叉探海式往屋中一看,当中一个圆桌,面棚上挂着两个纱灯,桌上有一盏罩灯,当中坐着恶狗子冯文卿,年有三十以外,面皮微白,两道贼眉,一双三角眼,鹦鹉鼻子,吊角口。身穿宝蓝洋绸大褂,内衬蓝绸裤褂,西湖色的套裤,白底抓地虎鞋。旁边坐着两个歌妓,有十四、五岁,面皮微白,戴着金首饰,擦着一脸粉,陪着恶狗子喝酒,说说笑笑,带着轻狂之态。在他西边,坐着两个十七、八岁的女子,一个怀抱琵琶,一个怀抱着弦子,在那里正唱的是《妓女从良悔》。桌子上摆着干鲜果品。这几个男女陪着恶狗子作乐。东里间屋中是顺前檐的炕,炕上摆着烟盘子,有一盏烟灯,旁边搁着一杆大烟枪。邓飞雄拉出红毛刀,把帘子一掀,闯进屋中,一伸手把狗子冯文卿揪住,说:“恶霸,你买盗攀贼,将我的亲戚害死,今天,我特地前来结果你的性命!”冯文卿唬得尚未还言,邓飞雄手起刀落,将人头砍落,又把胸膛剖开,将人心取出来,唬得这几个歌妓跪了一片,战战兢兢。邓飞雄说:“你等起来,我不杀人们,不必害怕。冤有头,债有主。”说着话,够奔后面,又将他妻子、母亲,一家大小九口全都杀死。邓飞雄拿着人心,提着人头出来,到了吴家,交给吴占敖。邓飞雄说:“你拿着他的人头、人心给你父亲上坟,你兄弟三人赶紧同你母亲姊姊逃命去吧。你我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他年相见,后会有期。”吴占敖兄弟三个趴在地下给邓爷磕头说:“恩公,我弟兄以后但得一步天地,必报答你老人家这个好处。”吴占敖这才带着他母亲、姊姊、兄弟逃至西夏嘉峪关处,他姊姊就给了水镜先生周百灵为妻。如今,他母亲已经去世,弟兄三个都成了家,跟随周百灵度日。
今天,听说拿住一人,吴占敖过去一看,原来是恩公邓飞雄。当着众家丁不好说明,故此把邓爷搭到自己屋中,叫家人退出去,才把邓爷解开。
这才问道:“恩公,还认得我?”邓飞雄一时间愣住了,过了一会儿,才想起来,说:“原来是你。你到此处做什么?”吴占敖说:“我们自从与恩公你老人家分手后,逃至这两搭界地方居住。我母亲已故,我姊姊嫁给周百灵为妻,你老人家来此何干?可以说说。”一面叫家人献茶,邓飞雄与吴占敖对坐吃茶谈心,邓飞雄说:“贤侄,自从你我分手,我逃至潼关外,在八卦教里存身。后来改邪归正,跟彭大人当差。只因前者彭中堂跟白天王合约,定于百日内破牧羊阵。头一次,有大人手下差官看了一回阵势,后来打了一回阵,伤了一人。第三次请出纪有德,三探牧羊阵,这才知道此阵是周百灵所摆。前天,有位神手大将纪有德同着碧眼金蝉石铸、追云太保魏国安、还有一位姓纪、一位姓武的来到这里,都被获遭擒。实不相瞒,我今天来到这里,也是为了捉拿周百灵。不巧被销器拿住,幸亏我遇见你,这里实话。”吴占敖一听此言,说:“恩公今天若不是遇见我,你定有性命之忧。我在亲戚这里居住,也不知外边有这些事;再者,我姐丈是贺兰山千金寨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朝掌太师,虽说在这里不当差,也吃宰相俸禄。这牧羊阵确是我姊丈摆的,可是我不知内中的隐秘。你老人家来此,我不能忘恩负义,我先暗中把纪有德、石铸、魏国安、武杰、纪逢春放出来,交给你老人家把他们带回公馆。你老人家在公馆之内听我的信息,我慢慢地设法劝解我姐丈,看他意思是怎么样?他要愿意弃暗投明那更好了;他如若不肯弃暗投明,我和恩公再议妙计,反正我在暗中调停,总要把此事办理好了。”
邓飞雄一听这话,心中说:“吴占敖倒是好人,我尽可托他办理就是,俗语说的好:恩义广施,人生何地不相逢;冤家免结,路遭狭处须回避。”想罢,说:“贤侄,我也不客气了,你就先把这几个人给放出来,我带他们走,在公馆之内等候你十天。”吴占敖说:“可有一件事,这十天之内,你老人家千万不要叫人来,若有人来,被销器拿住,我没法再救他们,反伤了和气。”邓爷说:“就是,我十天之内不叫人来就是了。”吴占敖说:“你老人家先喝酒,等着我去放他们。这几天,他们几位虽没受罪,也没享福。”立刻叫家人摆酒伺候邓飞雄。
吴占敖先来到藏蛇洞,看见纪有德。纪有德心中烦躁,忽见灯光一闪,进来一个人,纪有德破口大骂说:“你们这些小辈,既把老太爷拿住,是杀剐存留,快给我个爽快。”吴占敖说:“老英雄休骂,我特意前来救你。”过去把绳扣解开,纪有德说“你姓什么?”吴占敖说:“我姓吴,现有朋友来救你们,跟我走吧。”说着话,又来到地牢,纪有德问:“谁来救我们?”吴占敖说:“邓飞雄。他跟我是亲戚,我叫他舅舅,又是我的大恩人。”过去开地牢锁头,里面碧眼金蝉石铸同魏国安也在大骂:“好贼崽子,把大太爷拿住,不死不活的,真象在地狱一般,倒不如一刀把我杀了。”魏国安说:“兄弟,你不必骂了,这狗头大约是来杀咱们,一死倒痛快。”吴占敖进到里面,说:“二位别骂了,我来救你们。”石铸说:“你放屁!要杀快杀,何故来戏耍大太爷?”纪有德这才答言说:“二位别骂。”石铸一抬头说:“纪老英雄,从何而来?”纪有德说:“方才是这位把我解开的。”吴占敖过去,把二人解开,又到西边地牢把武杰、纪逢春放出来,大家一通名姓,吴占敖说明自己的来历,众人这才知道是邓爷来了。大家一同来到吴占敖屋中,见邓飞雄正在喝酒。邓飞雄连忙就站起来,说:“众位受惊了。”纪有德说:“若非是邓兄你遇见朋友,我等还是坐在地狱里,这里既然有吴庄主就好办了。”邓飞雄说:“我已说好了,众位喝点茶,咱们一同走,叫吴占敖把咱们送出去。这院子埋伏太多,你我道路不熟。”吴占敖立刻就叫家人献上茶来,吩咐预备酒饭,就留众人吃了饭再走。少时,杯盘摆上,大家吃喝完毕,天已交五鼓。
吴占敖带领着众人,曲曲弯弯出了周家寨,临别时说:“邓恩公,你老人家回去,到了大营,将这件事回明大人,十天之内千万等我的回信,成否我必给你老人家去信。”邓飞雄这才告辞。
五个人往前行走,不知不觉,天光已明亮了。邓飞雄说:“纪老英雄,前者怎么会被他们拿住?”纪有德就把被罩子罩住,如此这般一说,魏国安、石铸:“我二人是被穿地锦拿住的。”纪有德说“这个周百灵,实在有些能为,他这些销器埋伏连我都看不透,可见得‘人外有人。天外有天’论说销器伏埋,我无一不懂,可他的销器,实比我高明。”众人说着话,正往前走,只见由对面,张文彩、高志广带着小白猿窦福春、小太保钱玉四个人迎面而来。众人赶紧过去问道:“二位意欲何往?”张文彩说:“我二人原打算昨天起身奔周家寨,只为不见了邓爷,大家各处寻找,乱了一天,你们几位从哪里遇到一处?”纪有德说:“邓爷到周家寨,遇见亲戚了,不然我等也回不来。”把事情又述说一遍。张文彩说:“原来如此,我与周百灵有一面之识,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,劝说他归降,如果不费刀枪而成大事,有何不可?”纪有德说:“二位兄台瞧着办,我在公馆候信就是了。”说着话,众人分手。张文彩、高志广带着钱玉,窦福春,来到周家寨庄,已是红日东升。
家人问道:“二位找谁?”张文彩说:“我姓张,名文彩,这位姓高,名志广,我二人来拜访庄主。”家人一看,是两位儒雅老先生,每位带着一个小童。家人立刻回禀进去.此时周百灵尚未起床,家人先去回禀吴占敖。
吴占敖自夜间放走飞飞已有德众人之后,自己心中就盘算:明天我姊丈要问,我可说什么好呢?要说给放了,他准不答应,自己一夜也没睡。天光大亮,喝了两碗茶正在吃点心,外面家人来说:“现有张文彩、高志广来拜访庄主,庄主尚未起来,禀舅老爷知道。”吴占敖吩咐:“有请。”家人出去,把二位让进来。吴占敖见过这高志广,虽没见过张文彩,耳里可听人见说过,见二位来到客厅,吴占敖说:“原来是二位先生,请坐,请坐。”高志广说:“吴贤弟,我二人今天来拜访令姐丈,烦劳贤弟给通禀一声,我兄弟许久未会了。”吴占敖先吩咐家人待茶,说:“二位少待,我去去就来。”这才穿宅过院来到内宅。
周百灵刚起来漱口,见内弟进来,说:“贤弟,来此何干?”吴占敖说:。“外面来了姐丈两位故友,一位是高志广,另一位是文雅先生张文彩。”周百灵一听,赶紧来到外面书房,见上面坐着是高志广,下面坐着张文彩,这二位都是周百灵心中盼念之人,说:“原来是二位驾到。”立刻躬身施礼。高志广说:“贤弟,我引你二位见见,这位就是我常提的张文彩,这就是周百灵周庄主。”二位彼此施礼,周百灵说:“久仰大名,今日得会,真乃三生有幸。今天,二位如何来此?”张文彩:“我常听高兄长说,兄台乃世外高人,今天特来拜访。”正在说话,由外面跑进一个家人,说:“回禀庄主爷得知,现在花园之内的土牢、藏蛇洞所有拿住的人俱被人救去,踪迹不见;连他的兵刃俱被他等盗去。”周百灵不觉大惊失色,心中暗想:我这院中,许多销器埋伏,怎么竟会来人劫牢?这其中定有缘故,必然是我内里有人勾引,如若不然,万万不能!吩咐家人:“去看看是由哪边来,哪边救了走,赶紧看明白,回来禀我知道。”众家人明知道是吴占敖放走的,但谁都不敢说。等家人转身下去,周百灵这才问道:“高兄长,今天贵兄踏贱地,有何贵干?”高志广说:“我今天来此,非为别故,一则给兄弟请安,二则有一件事情与兄台商议。”周百灵说:“兄台有话请讲。”高志广说:“兄台在外界摆的这座牧羊阵,甚是奥妙无穷!我们听说中原有彭大人派手下人来打牧羊阵,两次俱未能打破。所以可能派人前来聘请兄台。”周百灵说:“贤弟既提起这件事,我可以告诉你说,前几天,彭大人手下的办差竟敢来捣乱,全被我的销器拿住了。我并未结果他等的性命,也没有解到白天王那里去。我正在想如何处理此事,没想到昨天夜内这些死囚又被人救去。我想,我这院中真似铁壁铜墙、天罗地网,他们竟能把人救去,也称得上是奇巧古怪的能人了。我现今已经受白天王之聘,重任在身,就是斩头流血,我也不能归降大清。牧羊阵实系我所摆,里面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机关,他们能够破了,白天王必然年年进贡,岁岁称臣;如破不了,那可就任凭他自便了。”高志广说:“兄台,我今天来见你,直对你说了吧,非为别故,现在大清国有我一个知己的朋友,求我来劝说兄台归顺大清,彭中堂必然保兄台高官得做、骏马任骑。兄台本是中原人,我不能不向兄台实说,而今,上天有道,家家乐天地无私;万民乐业,处处同五谷丰登。我说的这是良言,不知兄台意下如何?”周百灵说:“贤弟,你我是道义相投的朋友,不然我就拿你当了中原的奸细。今天只准你说这一次,如要再说,你我当地绝交。自古忠臣不事二主,白天王既然看重我,给我宰相俸,我焉能反复无常?大清国有大清国的王法,我与它两不相干!”高志广说:“兄台不便着急,我自认为与兄台是知己,才不敢隐瞒真情,不然,我也不敢直言奉上,旁边若有外人,还拿我当了奸细!”正说着话,吴占敖由外面进来。周百灵吩咐摆酒,家人立刻摆上酒菜,吴占敖一旁相陪。
周百灵说:“内弟,昨天在地牢关押的人被人救去了,你可知道?”吴占敖说:“我知道了,我追了半天没追上。这两个人的夜行术实快,再说我们院中的埋伏人家都知道,我见他绕着机关走的。大清国能人太多,莫如我们改邪归正倒是正果。”周百灵一听这话,甚为诧异,说:“贤弟,你怎么也说出这样无父无君的话来?从今天以后,再听你说这话,我定要按国法治你!”唬得吴占敖默默无言,不敢再说什么,惟恐露出马脚。众人喝完了酒,高志广、张文彩二人心想:看这个光景,说什么也没用了,非得设法治服了他,不然牧羊阵是没法攻破。要说高志广这个人,也是精明强干、艺业绝伦、出类拔萃之人。自己吃完了酒,把吴占敖招到了外面,说:“吴贤弟,你跟我来,有句话说。”吴占敖点头答应,一同来到无人之处。高志广说:“我们来的时节,在半路上遇见了邓爷,他已提说贤弟的情由。方才我见贤弟跟你姐丈说话,他当众辱你,连我等脸面上都挂不住。贤弟,你还,有什么妙法?”吴占敖说:“你们二位先别走,在这八卦山北边,有一座山神庙,那属中原管。当初那是玉皇阁,那里有个老道,跟我相好,他也是中原人。你们二位先在那里住一两天,我再设法试试姐丈,倘若能劝过来更好,实不成再另想他法。”张文彩、高志广点头答应,二人这才够奔正北。
约走了三、四里远,到了山下,只见层峦叠嶂,树木葱茏,在林深处有一座古庙。高志广在前头带路,钱玉、窦福春在后面跟随。来至切近一看,这座庙是一层楼,有东西配殿,大殿东边有三间北房,北房西边还有三间房。高志广上前叩门,就见里面出来一个老道。高志广一看,这个老道年有六十以外,头戴青布道冠,蓝布道袍,青双领相衬,足下白底云鞋,面如古月,海下一部苍白髭须,倒是儒雅大方。老道合掌当胸,口念:“无量寿佛,施主来此何干?贵姓大名?”高志广说:“我等奉吴占敖贤弟所嘱,要到贵观暂住一、二日,候他办点事。道爷贵姓?”老道说:“出家人姓李,众位施主请里面坐吧。”抬手往里让,张文彩、高志广带着两个童子,这才往里走。老道关了门,领大家来到大殿东边。高志广一看这三间鹤轩倒也干净,屋中靠着北墙,是俏头案,上面摆着有好些卷经,是老子《道德五千言》,头前一张八仙桌,两边有椅子,墙上有一轴挑山,书的是“八仙度寿”,一边有一对条联,上联是:书到用时方恨少;少联是:事非经过不知难,高志广二人读完条幅这才落座。
老道亲身烹茶敬客,一旁相陪,说:“二位施主,贵处哪里?怎么跟吴占敖认识?”高志广说:“我在冷屏山住,受朋友之托,来找周百灵,为牧羊阵的事。”把大概的情形对老道一说。老道点点头,说:“原来如是,我在这庙参修,这几年跟吴占敖倒是道义相投的朋友。我也不知道这周百灵是何许人也,就知他吃白天王的宰相俸银,跟我倒素无来往,也不晓得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为,原来这座牧羊阵是他所摆。”老道又置酒饭款待。
再说吴占敖自高志广走后,自己回到屋中暗想,已经应允了邓飞雄,到如今姐丈脾气古怪,如此至亲,又怕反目成仇,辗转反侧,无计可施。这才够奔后面,面见姊姊吴氏,吴占敖说:“姊姊,现在有一件事让我为难。”吴氏说:“兄弟,你有什么为难事只管说。”吴占敖说:“昨天,我们的恩人邓飞雄来了,为牧羊阵的事。”吴氏说:“弟弟,他要我们帮什么忙?”吴占敖说:“现在,邓飞雄恩公在彭中堂手下当差,彭中堂跟白天王定约破牧羊阵。彭中堂手下有能人,已访知此阵是我姐丈所摆。前几天,他们派人来拿我姐丈,可是被咱们的埋伏拿住了几个。倘若有能人再来把我姐丈拿去,岂不是一场大祸?我劝姐丈归正大清,他也不听。我打算叫姐姐背地解劝他。”吴氏说:“你还不知道你姐丈的脾气?他向来不许人说话,让我慢慢想个办法再说。如能行,我绝不能忘了邓恩公当初替父报仇,救你我活命之恩。”吴占敖这才出去。
晚间,周百灵归到后面,夫妻对坐谈心。吴氏说:“丈夫原籍是哪里人?”周百灵说:“我是中原河南归德府人。”吴氏说:“因何来到这里?”周百灵说:“夫人今日怎么了?这些你都知道:我先祖乃是大明朝的忠臣,因为闯王在山西造反,杜芝亨献了平则门,把天下失了。我先祖带着家眷逃到这八卦山隐居起来,生下先父时说:‘永不做大清国的官,’故尔,我才保了白天王,身为番邦化外宰相。”吴氏说:“你我俱是中原人,大清国与明朝无仇,扰乱明朝天下是闯王李自成。我看,咱们得便还是回归中原,一则得归故土,可以祭扫先祖坟茔,以尽为人子之道。”周百灵听到这里,外面一阵大乱,连忙吩咐童儿出去问问。工夫不大,童儿进来说:“回禀庄主,西南上屯的草垛失了火,三位舅爷已带人前去救火了。”周百灵一听,立刻吩咐:“安童,去把我的卦盘拿过来。”安童立刻把卦盘取来,放在桌上。周百灵占的这奇门还是真灵,自己把卦盘一摆,说:“了不得了!今天有奸细,还有内贼勾引外寇,主于扰闹我家宅不安。”赶紧吩咐童子:“赶紧告诉舅老爷,给我拿奸细。”安童转身出去,把吴占敖叫进来,周百灵问:“外面什么人放的火?”吴占敖说:“不知道,烧了两堆干草,三间草房,万幸米仓没烧着,只烧伤了一个更夫,我已经给他上完药了。”周百灵说:“方才,我占了一课,上边说今天有家贼勾寇,扰我家中不安。你带庄兵小心防范,如拿住奸细,不必禀我知道,当场结果他的性命。”吴占敖点头,转身出去,自己心想:怪哉,我已然跟大清营的差官说明白,邓爷与我定下十天之内大清营不来人,听我的信息,怎么今天会有人来扰闹?自己出来,带人各地搜查。
周百灵来至屋中,夫妇对坐谈心,周百灵说:“娘子,方才你说回故土原籍,据我看,人生在世,犹如大梦一场,哪里是家?现在,我已在贺兰山官居宰相之位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我此时一心报答君主,即使大清营有千军万马,把牧羊阵打破,白天王甘拜下风,我也是一心无二,只知白天王,不知有大清国。”吴氏一听这话,不敢再往下劝,知道丈夫心如铁石。周百灵自己出来,观看观看天上的星斗,这时,就见一条黑影落到前面院中。接着就听前院“哗啷啷”铃铛一响,周百灵知道这是销器拿住人了。
书中交代,邓飞雄还关在周家庄的时候,马玉龙等人已经急得五内俱焚,这时金眼雕邱成老豪杰就对邱明月说:“这周百灵怎么这样利害?我倒想只身到八卦山周家寨去拿周百灵!”邱明月说:“爹爹不必生气,有事弟子服其劳,割鸡焉用宰牛刀,谅此无名小辈,何必你老人家前往?待孩儿我去探探底情,设法搭救众位弟兄。”他自己带上干粮,绕道够奔八卦山。路上也没碰见邓飞难,要是碰见,邱明月也就不能来了。头一天住在山洞里,第二天围着周家寨转了个弯,探探道,晚间这才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,倚仗自己身体灵便,够奔这所宅院,先把西南的干草垛点着,这乃是调虎离山之计。一瞧房上都有滚瓦,自己一看,房屋院落甚多,不知周百灵住在哪院中?邱明月来到内宅,见下面屋中有灯光,打算到院中窃听窃听,不想往院中一跳,院内地下都有串地锦,把脚套住,一抬足铃铛就响了,用手去摘,连手也套住了,自己越用力挣,四个铃铛越响。
周百灵来到上房,叫家人把拿住的人带上来。周百灵抬头一看,见邱明月年有半百,头带罩头帽,身穿练绢夹裤、夹袄,薄底靴子,背插单刀,面皮微紫,雄眉阔目,海下一部黑胡须。周百灵说:“你是什么人,来此何干?”邱明月说:“我乃大同府元豹山人氏,邱明月是也。我在大清国随我父亲帮助彭大人查办西夏,知道你是牧羊阵的贼党,特意前来拿你。”周百灵说:“原来如是。”吩咐推出去杀了,从今以后;拿住一个杀一个,休留活口。吴占敖从外面进来。周百灵立刻吩咐吴占敖监斩,吴占敖虽说口里答应,心里倒是着实为了难:“我已经向邓恩公说明了报恩之情,今天如果把他杀了,难对恩公,若不杀他,姊丈是不会答应。”自己把邱明月带着,家人跟随来到自住的屋中,吩咐家人:“在外面少待,我审问审问他。”这才对邱明月说:“朋友,你贵姓,是何人派你前来,这里的情由你可知道?”邱明月一想管它什么情由,我反正是死,于是破口大骂起来。吴占敖说:“朋友别骂,我可是好意!”邱明月说:“你能有什么好意?你把你的好意说说,我倒听听。”吴占敖瞧瞧屋外没人,就把邓飞雄来的事从头至尾如此这般一说,邱明月说:“原来这样,我是来探访消息,在路上也没碰见邓爷。”吴占敖说:“你赶紧回去,见了邓爷,就说我在十日之内,必去公馆送信。”邱明月说:“我谢谢你了。”吴占敖这才把绳扣解开,邱明月说:“我这就告辞,改日再谢。”
吴占敖送到外面,邱明月刚走,过来一个家人说:“庄主爷叫把拿住的这个人带了去,庄主爷有话问他。”吴占敖一听,就知道这件事不妙,必有人泄了机密,没有办法,也只好硬头皮够奔里面,来见周百灵。吴占敖说:“人我已经杀了,姊丈为何不早叫人给我送信?”周百灵说:“既然杀了,把人头拿来,我要验看。”吴占敖说:“是。”立刻出来,工夫不大,回去说:“方才他们已把尸体搭着扔到山涧里,可能狼早拉了去。”周百灵哈哈一笑,说:“贤弟,你焉能瞒得过我?我方才占了一课,已知道你把大清营的人放了,我看你这几天精神恍惚,举止失常,你必然是勾串了大清国的奸细,要谋害于我。”立刻吩咐手下家人:“把吴占敖给我绑了。”两旁家丁过来,就把吴占敖绑上,周百灵说:“我既然是外界的丞相,就常着生杀之权;你既然无故坏事,我就要按国法治你。”正说着话,外面吴占元、吴占魁进来了,两个不由分说伸手拉刀,大骂道:“好一个周百灵,胆敢杀我兄长,我们先把你宰了。”两个人就要杀周百灵,周百灵一瞧,这个事情不好办,众人也都过来解劝,大家知道这兄弟两个是浑人。周百灵就说:“你两个不必犯浑,你哥哥皆因身犯国法,私通奸细,你两个不可无知,我要不念亲情,就结果你两个人的性命。”这两个人气得哇呀呀乱叫,过去抡刀照周百灵就砍,周百灵拉出宝剑就要动手。家人赶紧到后面送信,吴氏一听,丈夫与兄弟翻了脸,出来有心解劝,知道不能说动丈夫,又不能解救兄弟,心肠一窄,悬梁自尽了。家人出来一报,周百灵一怒之下把吴占敖结果了性命。吴占元、吴占魁两个人就急了,摆刀跟周百灵拚命。周百灵一想好好一家人家闹到五零四落,自己一顿足,蹿上房去,竟自走了。
吴占魁、吴占元搭了两口棺材,将姐姐、哥哥盛殓,又想请高僧、高道超度阴灵,按传统丧礼葬埋。无奈,这个地方没处请和尚、老道,兄弟二人这才够奔山神庙,来请李老道。一见高志广、张文彩,吴占元、吴占魁兄弟放声大哭,李老道大吃一惊,说:“二位所因何故?”吴占魁从头至尾一说,张文彩感觉甚为悲惨:“我二人先帮你弟兄办理白事,叫老道给请几位僧道念念经。”高志广说:“二位贤弟将来怎么办?”吴占魁说:“我兄弟办完了事,先到大清营找邓爷,然后再拿周百灵,给我姐姐、兄长报仇。”张文彩说:“既然周百灵走了,他家中的东西你二人可知道?他摆牧羊阵莫非没有阵图么?”这句话提醒了吴占魁:“你二位跟我回去,藏书楼里有阵图。”张文彩一听,甚为喜悦,几人来至藏书楼。这个地方乃是周百灵藏书之处。这院子哪里有埋伏,哪里有销器,他弟兄都知道。进了藏书楼,大家仔细翻检,竟不见阵图踪影,吴占元说:
“怪呀!当初他这里有阵图,莫非他拿走了,还是挪了地方?”吴占魁说:“得了,不用找了,是没有了!咱们把家中的这些东西全都封锁起来,派家人看守。”吴占魁二人将家中诸事办理清楚之后,这才同张文彩,高志广起身,够奔西洋山大清营门。
邓飞雄自那日带领众人回来,把在八卦山被擒,遇见吴占敖,如此这般一讲,马玉龙说:“既是这样,就等候吴占敖的信吧,只是高志广、张文彩至今尚未回来。”金眼雕说:“邱明月也去了,邓爷在路上碰见没有?”邓飞雄说:“没碰见邱爷,我已应允十天之内不去人,等吴占敖劝说周百灵归降,让听他的信。”
这天,邱明月也回来了,一进门就对大家说:“吴占敖叫我嘱咐邓爷十天之内,不必派人去,容他慢慢劝他姐丈,或是设法盗牧羊阵图。”众人说:“好,有这个机会甚好。”马玉龙说:“但能劝周百灵归降,总是两地不伤和气为是,他家中销器尚且这样难对付,何况牧羊阵?”
过了数日,这天有人禀报,说张文彩等人回营。马玉龙吩咐:“有请。”众人见张文彩同着吴占魁、吴占元从外面进来,邓飞雄赶过去握住他兄弟二人的手说:“你兄长来了没有?”吴占魁弟兄一听邓飞雄的话,两个人不由得落下泪来,就把放走了邱明月,周百灵翻脸,兄长被杀,姐姐自尽的话如此这般一说,邓飞雄众人听后全都一怔。吴占魁说:“现在周百灵已经逃走,我等赶到藏书楼再找牧羊阵阵图,踪迹不见。我们只好把我姐姐、兄长葬埋,将家中事交与家人看守。我兄弟这才来找恩公。”邓飞雄说:“你姐丈他素常上哪里去,你二人可知道?”吴占魁说:“他这一走,不是上贺兰山投奔白天王,就是投奔金家坨找金氏三杰去,他们是拜把的兄弟。再说那里还有一个人,姓简叫寿童,与他也是结拜兄弟。此人当初在白粮邦上当船头,”众人一听,说:“这三个人是做什么的?”吴占魁说:“这三个人,不属十路天王管,手里有十五万兵。西海岸那个地方,是一片沙岗,这三个人,每人手下带五万,西海一带出金砂宝石,各样皮货、山上果品、海内鱼虾,都由他掌税,也算是一个独立小国。方圆管一千二百里,三面是海,北面是山,到他那里去,非有船不能进去,里面的地势甚为险固,还真不易拿他。”马玉龙说:“好办,我去见中堂大人,给他走一套文书,跟他要这个人。”大众说:“也好,咱们就此起身,去见中堂大人。”马玉龙这才吩咐拔营起身。
高志广、张文彩二人说:“我们可不能跟去,我二人乃世外闲散之人,不为名利,就此告辞。”马玉龙也不能相留,二人走后,这才督着队,进了嘉峪关口子门,把队伍扎在城外。马玉龙同纪有德来见钦差大人,大人就问:“牧羊阵的事怎么样?”马玉龙就从头至尾,如此这般一回禀。钦差大人说:“这件事该当怎么办?”马玉龙说:“请大人示下,发一套文书,跟金家坨要这个周百灵。”钦差大人立刻派幕府师爷办文书,给金氏三杰发文。金氏三杰大爷叫金景龙,二爷叫金景虎,三爷叫金景豹。大人给金氏文书,打算叫他归降大清。这里把文书办理好,派差官前去投文,大人在公馆静候佳音。
过了有二十余日,这日,差官回来,带着一个番官,来见钦差大人。差官报告说:“我们在海涛当中的一座岛上见了金氏弟兄,他们留我住了一天。后来决定派一个番官,带着降书、降表来见大人。”彭钦差立刻吩咐带番官上来。大众睁睛一看,这个番官似古来的打扮,头带青纱帽,身穿红蟒袍,玉带官靴,年有四十以外,面如冠玉,番官来到上面叩见中堂大人。中堂大人坐在大堂正中,左边是金眼雕伍氏三雄等,右边是刘云、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共四十余位分立两旁。番官会说中原话,大人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番官说:“番外小臣叫阿里丹,奉我家金家坨金景龙大将军之命,来拜见大钦差,现有文书一角、书信一封,请钦差观看。我家主人想请钦差大人抽暇赴沙滩会,我们大将军把西五路天王、东五路天王约上,酒席筵前讲和,叫东五路天王纳贡,牧羊阵也不必打了。我家大将军原想为双方说合,不知钦差尊意如何?钦差如肯去赴会,祈赐一封信,我家大将军好摆路队迎接。”钦差大人吩咐赏赐他一桌酒席,叫手下人陪他吃酒。大人退坐,众人退去。
大人叫马玉龙来到自己卧室。马玉龙说:“大人有何见教?”大人说:“玉龙,你看此事该当如何?既是外邦请我,我乃国家钦差,我若不去,叫他藐视我胆小无能。”马玉龙说:“大人所说有理,但有一件:宴无好宴,会无好会,番邦化外反复无常!倘大人前去,微有疏失,我等担待不起,大人总是慎重为是。”彭大人说:“你把众人都唤进来,大家共同商议。
马玉龙出来,把众义侠请进去,大人又把这段事情向众人一说,众人有说去的好,有说不去的好,众人纷纷议论。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:“大人,这件事既是番邦约请,就不可不去。古人说:飞箭于前,长弩在后,我们须在各处安下人马,叫副将马大人随身保驾,调西夏总镇徐大人督着大队在嘉峪关扎营,听候大人赴会的消息。”大人听这话有理,叫马玉龙带领五百子弟兵,连李福长、李福有约二百兵,共七百兵调齐待命。马玉龙说:“大人要去,他定的日子是十五,今天初八,给他改为二十日赴会。”大人说:“好,你等去陪番官阿里丹,去给他备上等羊席,我明天再见他。”
次日把番官带上来,大人说:“你回去就说,本月二十日天至正午,我必到。”阿里丹说:“是。”给钦差行礼说;“是日,请大人虎驾光临,我家大将军早已把十路天王训说好了。一定将降书、降表修齐,年年进贡,岁岁称臣。”大人这才赏了五十两银子,番官告辞,众人送出公馆。大人这才专折奏明圣上,本月二十与番王合约,赴忠臣会。接着将西夏省兵调齐一百个营,在嘉峪关下驻扎;将陕西甘固元提督高通海调来,叫他带兵巡哨;派将军总镇督带大队,倘和约说翻了,以备当时开仗。这里都预备好了,叫各家义侠都在将军大营听信。马玉龙暗带宝剑,麒麟宝铠,保护大人。追风侠刘云、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着七百子弟兵,跟随大人赴西海岸金家坨,派碧眼金雕石铸,追云太保魏国安、神行太保姚广寿,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来回探事报信。这四个人跟随在刘云队内。
是日,马玉龙就带孙宝元、铁娃将姚猛两个人跟钦差大人起身,就是马玉龙、姚猛、孙宝元四骥马,由刘云等带兵搞送,来到嘉峪关,有高通海摆出二十里路队迎接。中堂大人看一看队伍齐整,叫高通海给送信人预备四匹快马,这才出了嘉峪关,有四站地,得走四天。
大人这一日正往前走,见对面号炮惊天,旌幡招展,人声呐喊。一看前面的路队,旗分五色,有蜈蚣幡、皂幡、雕幡、七星北斗幡、珍珠八宝紫云幡,都是番汉兵马。这些番兵,都是用绸子缠头,每人一身青短打扮,牛皮快靴,个个长枪大刀,短剑阔斧,都顺立着兵刃,真是齐齐整整。队前有两员大将,一个骑的是白毛骆驼,一个骑的是赤毛牛。这两个是大元帅白得海、副元帅黑天雄,带着二十四偏裨牙将,五万番兵,前来迎接钦差。见彭大人头前有四匹马,两员番将下马说:“钦差驾到,我等奉坞主之命,接待来迟。此地叫白狼山,所有赴忠臣会的人不许带兵马进山,连东五路天王、西五路天王、及中原大皇帝的钦差一概如此。”大人吩咐把队伍扎在此地,追风侠刘云带着刘天雄,邓飞雄带了吴占魁弟兄,把队伍扎下,就在此地听候信息。铁娃将姚猛、混海金鳌孙宝元随同副将马玉龙,保护钦差大人。
白得海、黑天雄往两旁一闪,头前带路,钦差大人来到坞口一看,一片浩淼的大水,水中有八百只麻洋战船,各插旌旗。这里早预备一只大虎头舟,船上面有中原大钦差的黄旗。马玉龙穿了麒麟宝铠,怀抱湛卢剑,混海金鳌抱了降魔宝杵,铁娃将姚猛怀抱铁娃,在大人身背后一站。众番兵一看,甚是威严,这些义侠不亚如天神下界,金刚显灵。众人上了这一只大战船往西飘飘荡荡,约走二十余里,见山口外战船一字摆开,头前一支大笔头舟,上面有一杆珍珠八宝幡,上面有字,写的是“金枪天王白”。第二只船是邓复伯,三只船是孟得海,四支船是万道龄,五只船是丁三郎,五路天王在船上躬身行礼,口称“迎接钦差。”这五路天王的船后,有一片斗方船,头前有三只麻洋大战船,都在西边排班,后边尾随四、五百只战船。看北边大麻洋船上,有一杆七星旗,旗下有一人,是番邦化外的打扮,头戴四楞青铜盔,身穿大叶池头连环甲,内衬豆青袍,面似熟蟹,两道粗眉,一双大眼。当中船上定立一人,身高九尺,面似乌金纸,两道抹子眉,两撮黑毫,海下一部钢髯,头戴青铜板沿帅字盔,身穿青铜连环甲,内衬猩猩血染大红袍,背后插着四杆护背旗,上插雉尾,下边搭甩一对狐球。第三位头戴粉绫缎色紫巾,勒着银抹额,迎门一朵绒球,是蓝的,身穿一件粉绫缎色锦征袍,前后心半幅掩心甲,面如白玉,两道剑眉,一双大眼,鼻如梁柱,四字方海口,背后四杆粉绫缎色护背旗。每人身背后八员偏裨牙将,都是将巾折袖,莺带扎腰,薄底靴子,腰挎太平刀。当中这个正是金景龙,北边这个是金景虎,南边这个是金景豹。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,金景虎手使五行烟火棍,金景豹手使自行火龙镖。这种五行烟火棍是五色,若在两军阵前打仗他一摆棍,会喷出来五股烟,敌人闻见就得断气。这弟兄三个在金家坨飞龙坞,自称飞龙大王、飞龙二大王、飞龙三大王。只因前者周百灵闹了个家败人亡,才逃到这里。周百灵这里还有个拜弟,叫简寿童,绰号人称他“翻江海马”。
周百灵当初一见简寿童就说:“兄弟,了不得了!我连家都没了!”简寿童说:“兄长,是怎么一段事?”周百灵就说:“吴占敖私通大清营,把抓住的几个奸细给放了。我一威喝他,他那两个弟弟跟我就翻了脸,我妻子闻听,悬梁自尽。如今,吴占元两个已归大清国,他们要把我拿了去,好破牧羊阵。你想,我既摆了牧羊阵,焉能反复无常!我来找贤弟,替我报仇。”简寿童说:“我带你见坞主去。”
金景龙一听拜兄弟来了,赶紧率众迎接出来。金景龙说:“兄长久违了,一向可好?”金氏弟兄三个,双膝点地行礼,周百灵说:“三位贤弟起来,愚兄今日遭受奇耻大辱,要请贤弟给我报仇!”金景龙说:“兄长,请放宽心,小弟现在兵权在手,无论何仇要报,易如反掌。”周百灵说:“好,三位贤弟既念结义之情,给我报仇,我感恩不尽。”金景龙说:“兄长,请里面坐,你我细谈,从长计议。”
周百灵来到帅公厅一看,有五家将领在两旁侍立,佩刀挂剑。周百灵落坐,家人献上茶来。周百灵说:“三位贤弟,可曾知道贺兰山与中原的事?”金景龙说:“倒听说钦差与白天王合约,要破兄长摆的牧羊阵,小弟我与中原虽无冤仇,也不想夺中原的土地,但是兄长受中原欺辱,小弟必给兄长报仇。”周百灵说:“我所恨者,就是赃官彭朋。他与外界合约,却不去打牧羊阵,倒派人搅闹我的家宅,勾串我的内弟,闹得我家破人亡。”又从头至尾把家中之事述说一遍。
金氏兄弟说:“既是这样,让我兄弟商量个主意,好给兄长报仇!”简寿童说:“我有一条妙计,要给兄长报仇也不难!坞主可以下请帖,请彭大人前来,就说召开‘忠臣会’,由我们出面,调和两地关系,把他诓来。等到酒席筵前,叫周大哥见他,故意跟他说翻了,咱们借机把彭中堂拿住。暂且别杀,拿他做押帐,会合各路人马,跟大清国要嘉峪关直至宁夏府一带地方。如大清国给了,可把彭中堂换回;如不给,再把他剐了。一则给兄长报仇,二则坞主也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,从此可以威震天下,没人敢惹!这个主意,兄长说好不好?”金氏兄弟一听,倒是一件稳妥的事。简寿童说:“你老人家要愿意,赶紧下书请人。”金景龙说:“好。”即派人写信,邀请各路天王来赴会。
是日,东五路天王来到金家坨,就问金氏兄弟:“请我等赴会,所因何故?”金景龙说:“为给我周兄长报仇。”白天王说:“那可不是玩耍的,中原岂能善罢干休!”金氏弟兄说:“众位天王,请放宽心,兵来将挡,水来土屯,无论有千军万马,有我兄弟迎敌。”五路天王本来也有意跟中原打仗,说:“既已定下来了,外面撒下天罗地网,候彭中堂来时,将他拿下。”正说着话,有人进来禀报:西五路天王——冯霍杨马沙五位天王到。立刻金氏兄弟率众迎接出来,一瞧,五路天王各带兵船一百只。
西五路天王,头一位叫冯金龙,二天王叫霍四虎,三天王叫杨得山,四天王叫马得安,五天王叫沙洪天。每人带四员战将、一位元帅。金景龙说:“今天,我约请各位天王,非为别故,一但大动干戈,请助我一臂之力。”西五路天王说:“好,你我俱是唇齿之邦,彼此均有护庇之责,唇亡则齿寒!”众家天王来到里面,静候明天彭中堂到。
次日,探子来报:彭中堂已调甘肃人马,驻扎在嘉峪关,并有固元提督高通海督带马步军队,听候开战。此次彭中堂赴会,所带不到一千人,亲随保驾有忠义侠马玉龙和一个姓孙的,还有一个姓姚的。金景龙吩咐摆路队迎接彭钦差。
金景龙说:“原来中堂大人虎驾光临,我等未曾远迎。”钦差大人拱手施礼,随即上了坐骑,孙宝元牵马,姚猛在后面跟随,马玉龙围随保护。此时,彭中堂早把心横了,心想就是死在外界,也是为国尽了忠,决不能在叛贼面前折腰。马玉龙跟随大人来到里面,一看,是正北十间大厅,东西各有配房。在东边有一张桌,是给彭中堂预备的,西边是十路天王,这金氏弟兄早已落坐。姚猛、孙宝元在大人背后挺身而站,马玉龙在左边伺候。
金景龙说:“彭大人,今天我邀请大人,非为别故,只因大人下来文书,要我交出拜兄周百灵。他本是我们外界五方丞相,身挂东路五天王白孟万邓丁五方丞相印。再说,我这兄长跟中原无冤无仇,既是两地合约破牧羊阵,如今你不打牧羊阵,却派人去扰闹八卦山周家寨,这就是大人不通情理了!”
彭大人说:“你等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前者,我奉圣旨,前来安抚边疆,皆因你们越界搅闹中原地面,不但不服王法,反要滋生各种事端。我来和约,白天王却摆下这牧羊阵,定于百日内破阵,并说如能破阵,他才年年进贡,岁岁称臣。我派手下属臣前来打阵,他表面上说不拦挡打阵,却暗使闪雷神箭,劫杀我处兵马,因此,我才派人前来捉拿周百灵。今天我来此,非为别故,也是为周百灵而来。”
金景龙说:“周百灵就在我这里,他跟我是八拜之交的弟兄,牧羊阵是他摆的,你等有能耐,就去把牧羊阵打破,我等认理服输;如打不了牧羊阵,必须把嘉峪关、宁夏府让与外界。”
金景龙这句话尚未说完,马玉龙说:“呔!金景龙,休要出此狂言大话。前日你派番官阿里丹递上降表,又说什么召开忠臣会,如今你反倒预备下龙潭虎穴,我等既敢来,就不怕你们的阴谋诡计!你说话强词夺理,我家中堂乃正直忠良之臣,岂能惧怕你等小人伎俩!头一件,白起戈之女白凤英,强背中原人到外界,淫宿三年,伤风败俗,至今她还时常到中原衙门搅闹,我家中堂有好生之德,不加害于她,以礼相待,抓而又释。白起戈不知礼法,纵使女儿如此搅闹。你等又私贩牛马,不报税务。再有,我们奉旨严拿的要犯,逃至外界,你们竟敢私自收留,隐匿不献。现在,你们又私藏周百灵,执意不肯献出来。你这里无非小小一座海坞,天朝尚不知有你这等人!”
金景龙一闻此言,气往上撞,说:“你是什么人?竟敢说什么天朝不知有我!好,今天你等休想走出飞龙坞。”立刻吩咐:“来,把他几个人绑起来作押帐,非把嘉峪关退让给我,才能放你等回去;如若不然,想走势比登天还难!”说着话,十路天王、金氏三杰手下百余员兵将各亮兵刃。
马玉龙一看事情不好,伸手拉出湛卢宝剑。就听外面号炮声响,杀声震地,借着山音水势,显出一片阴冷恐怖的气氛。
马玉龙赶紧背起中堂大人,吩咐姚猛摆双铁娃阻挡群贼,吩咐孙宝元浮水出去报信调兵。孙宝元一摆手中降魔杵,往外就闯。
外面大厅,有简寿童带着二十八员水路战将,有萨里金花、萨里银花、金眼大魔、银眼大魔,各摆兵刃,挡住去路,大声喝道:“小辈,慢走!”幸喜孙宝元有松香马牙沙子护身,能避刀枪,手中降魔宝杵又有神出鬼没之能,把这些战将打得七零八落,闯出重围。刚一到山坡,有冯金龙手下元帅萨里吉,把手中磨扇板门刀一顺,带着手下三千短刀飞腿藤牌军,八员偏将,都各执兵刃,齐声喊:“奸细慢走!”孙宝元也不答话,扑奔萨里吉,只走了三五着,一降魔杵打在萨里吉脊背,贼人拨头就跑。
孙宝元闯到海沿,就见战船金鼓大作,有霍天王的手下,镇海都督龙士凯带着了五百多只麻洋大战船,船上站着能征惯战水军无数,齐声喊:“奸细,哪里走?”孙宝元扑咚跳下水去。
龙士凯敲响诸葛鼓,有五百水兵下水追赶。孙宝元水性极快,不到一个时辰,浮到了东海岸。把守东岸的是杨天王的殿下杨金荣,带领麻洋战船,军卒无数。
杨金荣手使三股叉,照孙宝元就刺。孙宝元不想恋战,拨头就跑。正在往前跑,见对面探马正是神行太保姚广寿,追云太保魏国安。
姚广寿说:“怎么样?”孙宝元说:“了不得了,番贼使用阴谋诡计,把大人困在里面,连马玉龙都不知死活。我闯出重围,赶紧叫接应队救驾!”
姚广寿二人拨头走了不远,见石铸、曾天寿到。石铸一听把大人困在里面,大吃一惊,立刻叫神行太保姚广寿给固元提督高通海送信,叫他快来。叫曾天寿赶紧给将军巡抚送信,赶紧调大队,攻伐金家坨。
正说着话,追风侠万里老刘云、刘天雄、邓飞雄、吴占魁、吴占元带着七百兵赶到,见西海岸号炮惊天。刘云说:“怎么样?”石铸说:“十路反王把马大人、钦差大人困在金家坨,咱们没有战船,如何是好?”邓飞雄说:“龙山这二百兵会水。”石铸说:“集合!我们先遣金家坨。”这二百兵听说马大人被困,眼都红了,立刻跟石铸、魏国安够奔金家坨,去搭救钦差和马玉龙。
石铸叫孙宝元带路往里杀,留下五百兵在此少待。吴占魁、吴占元二人说:“我们去抢船。”邓飞雄说:“好。”正说着话,见孙宝元、石铸二百人已经下水,杨金荣带队挡住去路。这二百人一阵竹炮,把贼兵打死无数,抢过二百多只战船。
老刘云带着五百多兵丁上船,二百水兵保着往里杀奔,又见对面号炮惊天,船只动荡。龙士凯将兵船一字摆开,把手中象鼻勾连古月刀一顺,大声喊:“中原人马听着,我镇海大都督龙士凯在此。”
邓飞雄把红毛刀一顺,站在船头,见这员番将头戴赤金束发冠,身穿大红袍,外罩掩心甲。紫微微脸面,紫中透红,两道粗眉,一双大眼,押耳两佐黑毫,甚是凶恶。后面二十多员偏将,个个红巾缠头,头带分水鱼皮帽,一身鱼皮衣,相貌凶恶之极。
邓飞雄一声喊:“呔,尔就是金景龙?”这个说:“非也,我乃霍天王手下镇海都督龙士凯,奉天王之命,在此宰杀中原人马。尔是何人?”邓飞雄说:“我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是也。”
龙士凯举刀就砍,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,只听“呛啷”一响,把贼人刀头削落。贼人唬得胆战心惊,往回刚一撤身,吴占魁抖手一镖,打在贼人肩头。把贼兵打得七零八落,死伤者甚多。
邓爷带兵闯进重围,刚来到北岸,就见山上火光冲天。
书中交代:这个火攻阴谋是周百灵所出,他早已设计好了,要将彭中堂烧死在屋里,心想一不做、二不休,剪草除根。金景龙也说不用拿活的,在这所房子四外堆上干柴。金景龙吩咐放火,要把彭大人、马玉龙烧死在屋里。马玉龙一见四面火起,火鸽、火蛇乱窜,又听外面杀声震地,金鼓喧天。这时,马玉龙可急了,对着后墙撞去,“呼咙”一声,倒了半面墙,马玉龙赶紧背起大人蹿出墙外,见东西南三面全都有兵,正北却是荒山野岭。
马玉龙背着大人往北逃。事到如今,钦差大人说:“玉龙,你逃命吧,我这样年岁,就死在里面,也算为国尽了忠。你赶紧闯出重围,去找将军巡抚喜大人,调兵剿贼,我虽死也无遗恨了。”
马玉龙说:“大人请放心,吉人自有天相。”背着大人往北走。回头一看,东西两边旌旗招展,只见金景龙手掌八卦乾坤掌,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,各带久惯爬山的飞腿藤牌军,追赶下来。
马玉龙不管三七二十一,只顾往北奔命而逃。这一带净是荒山野岭,东边是巍峨的山峰,西边是陡峭的石壁,唯有正北有一道水涧宽有四丈,背着人蹿不过去。心中正在着急,后面追兵相离不过半里之遥,若是追上,定然凶多吉少。
正在危急之际,见对岸站定少年,约有十八、九岁,面如少女,打扮也是番邦人模样。头带蓝绸四楞逍遥巾,身穿蓝绸阔袖袍,足下薄底靴子,手拿一张弓、几只箭。南岸上有两棵树,这人由怀中掏出一根绒绳,拴在箭杆上,就见一箭带绳射到树上。这人喊道:“马大人,你要会草上飞的工夫,可就过来了。我把绒绳拴在这岸的树上。”
马玉龙一听这人是北方的口音,暗想:难怪衣服打扮,不象中原人。马玉龙说:“既来救我,你把绒绳拴好。”那人就把绳子拴在北岸的松树上。马玉龙在这边也把绒绳也拴紧。
马玉龙练过这种工夫,名曰:草上飞。心想:“今天就此一举了,若能闯过去,就可以逃命;如过不去,追兵一到就完了!”说罢,背起大人脚登绒绳,提着气,施展草上飞的功夫。
刚走到涧当中,金景龙追兵就到了。金景龙吩咐:“孩儿们,用刀把绒绳割断,将他二人摔到山涧里,摔他个肉泥烂酱。”说时迟那时快,北岸上的少年边发数箭,射得众番兵四散奔逃。马玉龙这才到了北岸,金景龙一看已经过去,也想要由绒绳上过去追赶,马玉龙用宝剑将这绒绳割断了,金景龙这边兵将眼瞧着过不去。
马五龙说:“多蒙兄台搭救。”就要行礼,这人说:“马大人,此地不是讲话之地,跟我到家中一叙。”这人前头带路,马玉龙背着大人跟随在后。
转过两个山弯,马玉龙看到半山腰中有块平川之地,一所石头盖的房子。路北大门门口,有四、五个家人,垂手两旁侍立。马玉龙一看,就知道这必是隐居的高人。
进了大门,迎面八字影壁,转过影壁,有东西房各二间。进了二道重门,是北房,明三暗五,有东西配房各三间。院中有各样的奇花,北上房屋中摆着古铜玩器,幽雅恬静。墙上名人字画,挑山对联顶幅上写“陋室明志”。
马玉龙进到屋中,把大人放下,过去给那少年作揖,这位少年说:“马大人在此少待,我去换换衣裳。”这位转身出来。家人说:“我家老庄主来了。”马玉龙抬起头一看,见老丈年有六十以外,番邦的打扮。头带青绸四楞逍遥巾,身穿青绸大衣,白底翁鞋。面皮微黑,浓眉阔目,海下一部花白胡须。由外面进来,说:“原来是二位大人。”给钦差作了个揖,向马玉龙抱了抱拳说:“未领教尊姓?”
马玉龙说:“我姓马,名玉龙。”老丈说:“有位忠义侠马大人,就是尊驾?”马玉龙说:“岂敢。”老丈说:“马大人祖居贵处?”马玉龙说:“我乃是正黄旗满洲人,原在北京安定门住。自幼幸遇恩师教艺,后来因路见不平,打伤人命,由刑部越狱逃出来。现在多蒙钦差大人栽培,保授三品副将。”老丈说:“是,大人请坐。”叫家人献上茶来。马玉龙说:“我今天同钦差大人逃难,误入宝山,未领教老丈尊姓大名?”老丈说:“在下姓景,名叫万春,大人赴这个沙滩会必没吃饱,我这里备点粗菜,大人可以赏脸。”马玉龙说:“景老丈贵处是哪里原籍?”景万春说:“我本是中原人,因为一场官事逃难流落在外邦,那个人也不是外人。在下,我跟马大人商量一件事,不知马大人意下如何?”马玉龙说:“老丈,只要有用我之处,万死不辞。”景万春说:“我并非求大人鼎力之助,我问大人一件事,大人可曾定下亲了?”马玉龙说:“实不隐瞒,我的原配关氏是自幼父母主婚,次妻是闹海蛟余化龙之女余金凤。前年,我原配关氏到绿村避难,拜了一个干姊妹刘玉瓶,其父又将她许配我,现今已有了三房妻子。”
景万春说:“实话说了吧,方才那一少年乃是我的甥女,她本是刻丝白家之女,名叫白玉仙。大人可曾记得:前番大人解反叛进京,在东单版楼三条胡同救过她的命。我是她亲娘舅,幼年间也曾到处访高人,平生专好剑术。前些年,我到京都住着,传授给我甥女一些工夫,因她父母双亡,我才把她带到我家来,每天都教她武艺,也算个徒弟。平常外人不知她是个女子,都知道是我义子。老汉我曾受过异人传授,也晓得一些卦爻。”
马玉龙影绰绰想起前几年的一件事,为了将此事岔开,所以问道:“老丈,这里奔中原有道路可通?我同大人不可在此久待,恐金景龙知道,他必要带兵前来,那时恐难逃走。”
景万春说:“我想,金景龙他此时已派兵把守住了各咽喉要路,你们出去难以走脱。莫如让大人暂在我这里避两天,躲过乱军,再回去也不迟。”
马玉龙说:““中堂要不回去,就不会知道战事进展,总是回去为是。”
景万春说:“闯过去太危险!中堂大人先用饭,我把我甥女给了马大人,大人愿意做侍妾也可,做侧室也可。我久仰大人英名远震,大人应允这件事,老汉我替你前去调兵,我夫妇两个也是中原人。我还有两个徒弟,我已派他等出去访探,俟回来便知分晓。”正说着话,只见从外面进来两个人。
马玉龙一看这两个人身高不过五尺,青布缠头,青布裤袄,薄底靴子。一个是面如紫玉,紫中透黑,两道重眉,一双环眼,高颧骨,四字口,约有二十五、六年岁;后面那人面皮微黄,细目大眼,俊品人物。
景万春对着这两个徒弟说:“你们两个过来见见,这是钦差彭中堂,这是忠义侠马大人。”两个人过来磕头。
景万春指着这个紫黑脸的说:“这是我大徒弟陆英,绰号人称逍遥鬼;那是二徒弟,叫自在仙陆杰,他两个是亲兄弟,跟我学武艺,工夫脚程甚好。你两个出去探的事怎么样?”
陆英说:“我二人奉你老人家之命,出了荒山,过了鹅头峰,见旗幡招展,清国兵跟番兵正在交仗。见清兵甚勇,带队是固元提督高,开路先锋是镔铁塔常清,正跟沙洪天、马得安两路人马交仗。海船上是霍四虎、杨得山两路人马,跟清国碧眼金蝉石铸、追云太保魏国安、铁娃将姚猛、混海金鳌孙宝元,此时杀得难解难分。又听说金景龙、金景虎等撇了人马,往这边来寻找中堂大人的下落,师父,你老人家要早作准备。”
景万春心中一动,说:“马大人,我料想金氏兄弟必要来此寻找!”马玉龙说:“烦二位壮士,一位去调兵,一位去探贼。倘贼众来了,我们三拳难敌四手,这便如何?”
景万春说:“马大人要应允这件亲事,我自有避兵之法。”马玉龙说:“现在两国交兵,性命难定,如能逃出虎穴龙潭,我必要迎请小姐过门。既蒙你老人家厚爱,我先拜过了。”正说之际,忽听陆英进来回禀:“现在金景龙、金景虎、金景豹弟兄三人带兵堵住山谷路口,正在各处搜查中堂、马大人的下落。并说如有人将彭中堂、马大人献出去,赏黄金一万两,官封千户侯。”马玉龙一听,说:“景老丈,赶紧派令徒给我去调兵要紧!”
书中交代:金景龙、金景虎、金景豹弟兄三个见马玉龙背着中堂逃出火屋。金景龙带兵在后边追,眼见马玉龙越过涧沟。金景龙急至回到坞口一问:“使铁娃的那人逃了没有?”简寿童说:“已经闯出重围,跳下海去,有清国接应水兵救走了。”金景龙赶紧吩咐,坐浪里钻的船奔后山东北海岸。此时,只有白起戈、孟得海、万道龄这三路天王没动手,并已带自己兵船回归贺兰山了。
这里西海岸全是西五路天王的人马。金氏弟兄带着兵船,够奔东北海岸,传下一支令箭,布告各村庄住户不准放清国人逃走,各处俱有兵堵住路口。搜来搜去,来到九阳山,先把山围了。
马玉龙一想:要被他搜出去,钦差大人必有性命之忧。这才说道:“景老丈,你老人家真要助我一膀之力,把中堂交给你,我到外面会会金氏弟兄到底有多大能为?”
景万春说:“要依我之见,他如不到我宅中来搜,大人不便出去;他如要来搜时,那时大人再抵挡一阵,等待救兵,也不迟。大人若是现在出去厮杀,岂不是把脑袋伸出去让人家砍吗?况且钦差大人不是更危险了吗?”
马玉龙一听这话,甚为有理。逍遥鬼陆英说:“我现在就去调兵。”陆英左手使单凤凰轮,右手使一口扑风刀,自己拿着兵刃,闯下山坡,正遇金景龙和萨里吉挡住去路,一摆手中五翅描金幡,说:“小辈,哪里走?”逍遥鬼陆英说:“我要出山。”这萨里吉说:“现奉坞主之命,不准放人出入,怕有人给彭中堂传书寄柬。你要出去,先搜搜你身上。”陆英说:“小辈,你有多大能为!你我较量三回合,赢不了我,休想搜身。”
番将一听,气往上撞,抖五翅描金幡照逍遥鬼陆英分心就刺,陆英往旁边一闪,用左手凤凰轮锁住描金幡,往前一进步,右手用刀就扎,萨里吉想撒手逃命,哪里能够?陆英一刀将贼人杀死。番兵大乱,往上一围,陆英摆刀舞轮,展闪腾挪,施展平生所学能为,正在杀的高兴,就听那边一声喊:“尔等闪了。”来者正是金景豹,手使锯齿飞镰大砍刀,大喝道:“呔,小辈,你是我邦打扮,为何反向外人?”
陆英也不说话,举刀就砍,金景豹一摆手,二人走了三、五个照面。金景豹往旁边一闪,手中托着一只镖,一抖手,一溜光正打在陆英华盖穴上。“噗哧”一下,鲜血直流,陆英翻身栽倒,番兵一阵乱刀,竟将陆英剁死。
群贼呐喊,撞上山坡,齐声喊“搜!”这时,马玉龙早得了信,知道陆英被番将杀死。景万春老英雄也气得颜色大变,说:“好一个金景龙,竟敢把我徒弟杀死,我这条老命不要了!”
景万春回到屋中,就把兵刃摘了下来。马玉龙说:“老英雄暂且息怒。”话音未了,童子报:“贼兵把宅院围了,知道中堂在这里隐藏。”少时,又有人禀报:“陆杰也死在乱军之中,贼兵队里挑着他的人头呐喊。”
马玉龙说:“老英雄,你护住中堂大人,待我出去跟贼人决以死战。”说着话,来到外面。一瞧,贼党甚多,这才把宝剑一顺,又见蜈蚣幡下正是金景豹,手擎锯齿飞镰大砍刀,耀武扬威。
金景豹笑着说:“马玉龙,你今天既来到我们这外邦,要想逃走,已是不可能了!”
马玉龙说:“你等并非人类,假以和约名义,把中堂大人诓来,如此丧尽天良,你家大人焉能怕你?”说着话,两个打在一处,走了三、五个照面,马玉龙剑法纯熟,就把贼人大砍刀削为两断。贼人往旁边一闪,伸手掏出自行火龙镖在掌中一托,照马玉龙颈嗓打去。
马玉龙没见过这种兵器,一闪身躲开,等二支镖打来,马玉龙一失神,正打在前胸。幸有麒麟护身铠,又有一身混元气的功夫,只听“叭哒”一响,镖坠落在地上。这时番兵如山似海围上来,马玉龙自己一想:我就有霸王之勇,也难以杀出重围。
正在危急之际,又见东南来了一队番兵,打着沙洪天的旗号,为首有四员大将,在八卦篆云幡下,坐在四匹黑马上。都是平金红绸子缠头,紫缎子摺袖腰,紧狮带,单衬袄,薄底靴子,外罩羊皮马褂,手中都使着一口春秋刀,乃是沙洪天四位殿下。大殿下叫沙四龙,二殿下叫沙四虎,三殿下叫沙四彪,四殿下叫沙四豹,后面有大元帅宁飞雄督队。又见一位大将军,是中原打扮,带着中原官兵杀奔而来。
书中交代:原来孙宝元杀出重围,在送信的路上,正遇探事神行太保姚广寿、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,一听说中堂大人被困,两个人弃了马匹,施展平生所学的陆地飞腾之术,前去调兵。二人正往前跑,遇见固元年督高通海带兵巡哨,高通海他本来是个精明强干的人,早知道今天中堂赴会是“筵无好筵,会无好会”,带着五千兵以巡哨为名,离了嘉峪关。手下副将镔铁塔常清等二十余员战将正督队往前走,前面曾天寿、姚寿拦住队伍,说:“回禀常清大人,大事不好,现在贼人把中堂困在飞龙坞,有孙宝元闯出重围来报信,请大人急速督队救驾。”
前敌先锋常清一听,心急如火,想当初自己久跟彭大人当差,彭大人对他有恩德,此时不报恩,更待何时?立刻回禀高大人。高通海吩咐曾天寿二人赶紧给将军巡抚送信,请调大队接应,自己督队前往救驾。
前部先锋常清正往前进,对面番兵打着沙洪王的旗号,挡住去路。番兵先锋是沙四龙兄弟四个和大元帅宁飞雄,后面蜈蚣幡下是沙洪天,头戴赤金五龙蟠珠冠,身穿一件大红袍,暗有掩心甲,坐下骑着一匹骆驼,手使长把紫金都,面如紫玉,紫中透红,两道长寿眉,一双金睛,大耳有轮,海下一部黄胡须。
镔铁塔常清一见,催马撞出队来。沙四龙刚要摆兵迎敌,就听沙天王说:“且慢,对面来者可是常清?”常清抬头一看,连忙滚鞍下马,趴在地下磕头。
书中交代:这位沙天王,原本是宁夏府的人,他的姐姐是常清的母亲,因为杀人逃至外界。西番那个地方出产黄金,他带着些淘金的人造了反,把番王杀了,自立为王,占了三千里地面,从此威名远震。常清十五、六岁时,沙天王离家出走,自分手后,再没见面。沙天王赶紧扶起常清,又问常清来此何干?
常清说:“我奉命保护中堂大人赴会,舅舅你老人家是中原人,为何帮着金氏兄弟作此逆理之事?”
沙洪天说:“常清起来,金景龙请我赴会,并不知道他们内藏奸情!其实我与金氏兄弟早已是明合暗不合。常清,依你之见怎么样?”
常清说:“如今钦差大人遇难,正是你报效国家之时,舅舅何不与我们携手救助钦差大人?我必保荐舅舅!”
沙天王说:“也好,我早有归服之心。先调我手下兵船,去接应水内清兵。”正说话间,有探子报道:“中堂逃到九阳山,金氏兄弟已把九阳山困死。”沙天王对四个儿子说:“你等弟兄带兵奔九阳山,前去搭救钦差大人。”常清与舅舅相认,表兄弟彼此见面行礼,这才调齐大队。沙氏兄弟头前引路,常清带着二千官兵队后面跟随,来到九阳山下。就听金鼓大作,有探子报道:“钦差大人和马玉龙被围困在山腰石屋中。”
宁飞雄传令说兜住金家坨的兵,从后边攻杀。金氏兄弟的兵没有防备,认为都是本邦的番兵,焉想到会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?这一杀把金景龙的兵杀得七零八落。马玉龙一看,番兵杀番兵,甚为诧异。就听沙四龙一声喊:“马大人,我等前来接你。”
金景龙正洋洋得意,忽有探子回禀:“山下西五路天王沙洪天的兵,攻上山来,杀死我兵无数。”金景龙一听,气往上撞。吩咐大队转队,来至九阳山下,把队伍列开,叫沙四龙出来讲话。
这时,马玉龙见救兵到了,心中甚喜,立刻撤身上山,来到景万春家。见老英雄手执兵刃,眼都红了,站在门首,怕贼兵上来。白玉仙手提单口弹弓,在院中站定。见马玉龙来到,老英雄说:“马大人,怎么样?”
马玉龙说:“救兵已到,可惜老英雄两个徒弟死在乱军之中!我只要把中堂救回,一定请你老人家到宁夏府去享清福。”
景万春说:“我家老幼是不能在此住了,金景龙焉能跟我善罢干休!等把贼兵杀退,我就收拾收拾,跟大人一同逃走,够奔宁夏府。”
马玉龙说:“好,你老人家赶紧收拾,我先背中堂大人走,回头我就派兵来接你老人家。”景万春说:“好。”
马玉龙这才来到里面,说:“大人,跟我走罢。”钦差大人站起来。马玉龙说:“我得背着你老人家,外面接应的兵到了。”彭大人说:“外面什么人带兵前来?”马玉龙说:“凉州副将常清鼓动西五路天王沙洪天弃暗投明,两方合在一处,把金景龙的兵杀得大败而逃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背着你老人家。”钦差大人说:“外面还有贼兵,你背着我,何以能闯得过去?”马玉龙说:“大人请放宽心。”说着话,把钦差背将起来。
景万春说:“我等为你断后路追兵。”马玉龙说:“甚好,你老人家就把这处家业舍了吧。在中原有你老人家住处,有你老人家吃的。”说着话,马玉龙背着钦差,到门首一看,九阳山下还是兵山将海一般。
却说金景龙手擎烟火五行棍,列开队伍,点名叫沙天王出战。沙天王手下大将,一摆手中三股烈焰托天叉,撞出本队。此人身高八尺,膀阔三亭,头上青绸缠头,一身青,此人是沙天王手下大将万俟龙,跳过去照定金景虎分心就刺。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外一崩,他使的这个棍是五截,分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色,有铁环子连在一处。
他一摆棒,由五截棍的窟窿冒出来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色烟火。万俟龙闻见这股烟,觉得目眩头晕,“扑咚”翻身栽倒,被贼人一棍打的脑浆崩裂。
这边在沙天王背后,副将万俟虎一看哥哥死了,气往上撞。一摆手中浑铁棍蹿出去,大骂:“贼人胆敢伤我兄长,待我来拿你。”摆棍搂头就打。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上一碰,“咯当”一响,冒出五色烟。万俟虎闻见栽倒,被金景虎一棍打死。
沙天王一瞧不好,又见马玉龙背着中堂也来了,一摆令旗,命令大队一齐往上闯,心想不与他单战,来个以多取胜。终于保着钦差大人、马玉龙,以及景家父女冲出重围,来到西海岸。
常清保护着中堂大人进了营盘,这时宁夏将军巡抚也来到了。沙洪王把自己兵将驻扎在北边。马玉龙吩咐单给景家父女扎下一座帐房。这时,高通海带队收兵回来。中堂大人立刻召集手下众提镇、副参游都守、众差官、老少英雄,在中军帐聚议。
钦差大人说:“金景龙藐视中原,挑动战事,今天有几路天王与你等打仗?”
高通海说:“回禀中堂,白起戈、孟得海、万道龄三路天王见事不妙,最先撤回本营。东五路天王就是邓复伯、丁三郎帮助金景龙开战,西五路天王就是冯金龙没有出战。沙天王帮着我们保护中堂,安然撤回大本营。”正说着话,就听号炮惊天,外面有探子来报:金家坨勾合各种番王会兵一处,在西海岸扎营,等候我们开仗。
中堂一听,点头说:“你们先用饭,歇息歇息。”吩咐马玉龙派差官将景家父女送至宁夏府,交公馆安置。马玉龙立刻派人办理此事,回头同诸将商议明天怎样破金景虎的五行烟火棍。
次日天光一亮,听外面号炮连声响,有营门进来禀报:金家坨贼兵讨战。中堂吩咐亮队,手下人给中堂备马,钦差亲自掌着令旗。有度将军、高提督、徐总镇、马副将、常副将、刘副将都在中堂左右,众老少英雄、战将俱在两旁。
响了三声调队炮,左边五千马队,右边五千马队,当中两万步队,中堂命令把队伍亮开。众人往对面一看当中金氏三杰,带着一万马步军队,他左边是霍四虎、杨德山、马得安三位天王,带领手下番兵;右边是邓复伯、丁三郎两跟人马。金氏兄弟个个顶盔贯甲,身背后有一个老道打扮的人,正是周百灵。他头带九梁道冠,身穿蓝缎道袍,青护领相衬,白底云鞋,坐下骑着一匹黑牛。
中堂大人一催马,传令叫金景龙前来答话,众战将在中堂马后保护。金景龙催马出来,他两个兄弟站在左右。中堂说:“金景龙,你下贴请本院赴会和约,却暗藏鬼计,打算陷害于我。你乃是番邦无名小辈,搬弄是非,勾串反叛。我朝自定鼎以来,君正臣忠,万国来朝,没有做过不仁不义之事,今天你还敢抗敌天兵!尔乃弹丸之地,乌合之众,若知事达物,将周百灵绑出来,本阁退兵,免使生灵涂炭;若不然,到天兵压境之时,尔悔之晚矣!”
金景龙说:“好,我摆一座阵势,你如能破得了,我情愿投降,把周百灵献出来;你如破不了,休想叫我归降于你。”
中堂闻听此言,拨马回归本队,背后一声喊:“贼人休走!待我拿你。”中堂一看,乃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跑出本队,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,照金景龙分心一刺。金景龙要还手,旁边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,说:“小辈,休要逞强。”往下一打,由五色棍里喷出来五色烟,赵文升闻见一股异香,翻身栽倒,在战场之上,金景虎举棍刚要打,金景龙吩咐:“绑!”番兵用勾杆子搭过去绑上绳索。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一见哥哥被贼拿去,眼就红了,一摆手中斩虎刀跳到两军队前,一声喊:“好贼人,胆敢伤我兄长,待我拿你。”金景虎抬头一看,见来者赤红脸,身躯高大,身体魁伟。金景虎说:“小辈,通上名来。”
段文龙通了名姓,举刀就砍,金景虎往旁边一闪,段文龙抖手一飞刀,金景虎闪身躲开。一磕五行烟火棍,出来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股烟,段文龙闻见一股异香,翻身栽倒,番兵又用挠勾搭过去绑上。
花枪太保刘得通、花刀太保刘得猛各摆兵刃,刘得通说:“兄弟,你我两个一齐出去拿他。你扎他上三路,我扎他下三路,叫他首尾不能相顾。”俗话说:不怕千军共万马,就怕二将巧商量。花刀太保刘得猛搂头就剁,花枪太保刘得勇抬枪照贼人后心就刺。金景虎看两个人一齐前来了,往旁边一闪,摆动五色烟火棍,使了一个百草寻蛇式,两个人一闻见烟味,也栽倒了,被贼人绑上。
彭中堂一瞧这个事不好,赶紧吩咐鸣金撤队,大众撤了队。
马玉龙一想:这个贼人的五行烟火棍甚是利害,其中必有什么邪!大人升坐中军帐,问众人:“你等可见过这五行烟火棍里是什么东西?”都摇头说:“没见过。”中堂吩咐:“你等下去,晓谕合营诸战将、营哨队官兵人等,如有人能破他这五行烟火棍,本阁必要保他做官并赏黄金三千两。”众人退下来。
书中交代:此时,有一个人心中异常难受,所谓“亲者厚,厚者偏”。碧眼金蝉石铸躲在无人处,心想:两个内兄,连赵文升、段文龙两个朋友,四个人都被贼人擒去。想当年我遭官司,内兄多方照应我,今天他二人被擒,我焉能袖手旁观。也罢,我姓石的这条命不要了,我非到贼营中走一趟不可,如能将我内兄救出来最好;如不能救,就是我死在番营,也对得起天地鬼神。想罢,自己悄悄出了大营,不敢走正门,恐人遇见,被人知晓就不能去了。自己顺着大路往前行走,已离番营不远。
石爷一看,番营前后灯笼火把齐明,来往巡更之人无数。石铸绕着北边一看,番营俱是牛皮帐房。石铸各处一窃听,也有睡了的,也有没睡的,每帐房内有十个人。只听兵丁纷纷议论,都在说打仗的事情,并没有人提到拿住这几个人的话。
石铸找来找去,找到一座帐房,见里面有人,是个紫黑的脸膛,正是金景豹。喝得醉醺醺的,看样子刚把残桌撤去,旁边有七八个人伺候他。就听金景豹问:“孩儿们,天有什么时光了?”手下人说:“天有二鼓,你要查营,可该去了。”就听金景豹说:“哎呀,我是醉了,不能去了,你等替我查查罢。”
手下人说:“回头天王爷要问下来,你拿何言答对?大王派你查营,你会误了军令!我等不敢替你,自己去罢。”金景豹一听,把桌子一拍,气得哇呀呀直叫,说:“你这一干小辈浑蛋,我哥哥还敢把我怎么样?快给我滚出去!”手下人一听,都知道他一犯酒脾气就杀人,众人都跑出去了。
石铸藏在帐房后面,见金景豹趴在桌上睡着了。石铸一想:他既然已睡着,我何不进去,将他捆上,扛回大营。反正也不知道他们关在哪里。想罢,轻轻绕到前面,进了帐房,先找了一根绳子,把金景豹的腿松松捆上,然后把他的佩刀摘下来,把二臂一捆。贼人哇呀呀一声,石铸赶紧用手帕将他嘴给堵上。他两只眼瞪着,就是嚷不出来,石铸扛上他往外就走,贼人虽堵着嘴,鼻子却直哼哼,石铸给他两拳,他才闭上眼睛,不出声了。
这番营由里面到营墙也甚远,行营的墙是绳墙。石铸扛着正往前走,就见西南上火光冲天,人声呐喊。就听人嚷:“了不得了,粮台失火了,快起来吧!”
石铸一想:怪哉,什么人放的火?石铸扛着金景豹出了番营,正往前走,只见前面一条人影,临近一看,正是小火祖赵有义。石铸说:“赵贤弟。”赵有义一看是石大哥,赶紧问:“石大哥,扛着谁?”石铸把自己的来历对赵有义一说。石铸说:“赵贤弟,你上哪里去?”
赵有义说:“今天散了中军帐,我一想,我二哥是我把他请出来的,我若不管,于心何忍?我也未讨军令,悄悄来到敌营各处一探,咱们的四个人没死,都押在后帐,有四员番将,五十名番兵,点着灯笼火把轮流看守着。我听见金景龙主张杀,金景虎却说‘拿这些无用之人换有用之地’,并说:‘只要把他们的人拿多了,彭钦差必甘拜下风。’我原想下去救他们,可又想一个人怎么救得了?我便使了个调虎离山计,把粮台点着。焉知他们更鬼,金景虎吩咐不叫乱,他一面派人去救火,一面派人各处搜查。我怕被他们撞见,这才回来。”
石铸说:“咱们赶紧回去吧,明天在两军阵前拿金景豹跟他来个马换炮,是极好的主意。”两个人这才绕着由原路回到自己的帐房。石铸把金景豹往地下一扔,派人看守,自己睡觉去了。天光已亮,听见中军帐擂鼓升帐。
此时,彭中堂升坐中军帐,度大人、喜将军、高大人等一干老少英雄都进帐恭见,两旁伺候。中堂说:“昨天,我已对你们说过了,四个差员被贼擒去,你等谁能破贼人的五行烟火棍?”话言未了,石铸说:“卑职首先在中堂大人台前请罪!昨夜卑职私自闯入贼营,将为首之贼金景豹擒来,现在我帐房里捆着,请中堂大人示下。”
彭中堂说:“好!把他给我带上来,我先讯问他。”立刻,石铸下去,叫人把金景豹带到中军帐,将他口内的东西掏出来。贼人呕吐了半天,才缓过这口气来。抬头一看,上面坐定彭中堂。
大人说:“你等番邦化外之人,反复无常,言而无信!前日,你等请本部院赴会,却暗设刀兵,天下哪有这等事情?”金景豹说:“这件事乃是周百灵的主意,他跟我哥哥是八拜之交,听说大清国的人上八卦山闹得他家败人亡,我哥哥要给他报仇。今天,我既被你们拿来,要杀要剐,任凭你等。如不杀我,让我回去劝哥哥罢兵息战,把拿住的几个人也给放回来。”
中堂说:“如今正值两国交兵之际,就凭你这句话难以凭信,来!暂且把他带下去。”
大人立刻写了一封书信,派手下差官冯元志到番营投信,信上说:“为两国换将事,致函番邦。如今金景豹已捕获在案,为邦交长久计,敦促将我方四人立刻送回,我即开释金景豹回营,如若不然,莫谓言之不予也。”立时,冯元志拿着书信,带着弓箭,出了大营。走到番营切近一声喊:“呔,对面番营听真,现有中堂大人的书信!”说罢,一箭射到番营旗楼。番兵捡起来,拿着回禀金景龙。金景龙展开书信一看,心中异常烦恼。
自从昨天夜里粮台被烧,金景龙已发现三弟金景豹不见了,料想必是被大清营能人抓去,正在发闷,忽见番兵呈上这一书信。哪有不痛惜手足之情的人?这才把周百灵请来,说:“昨天夜里有人来劫营,不但将我粮台烧了,还把三弟拿去。今天清营又来了这信,要走马换将。我有心不应,无奈这手足之情;有心应允,心想太便宜了他们,你说该当如何处理?”
周百灵眼珠一转,向金景龙献上一计:“贤弟,既是他来书信,要走马换将,你可马上答应!今日列队,把这四个人带到队前,倒捆着二背,等他们把三弟放回,就让人用自行火龙镖,一镖一个,将他四人打死,这有何难?”
金景龙一听,深以为妙,吩咐亮队,命人执蓝旗给彭中堂送信,表示同意走马换将。两方商议已定,各领兵来到阵前。接着金景龙命令队伍列开,让金景虎押着四个人站在队前。
就听大清营响了三声调队炮,固元提督高通海、宁夏总镇徐胜、副将马玉龙,手下护校卫齐队列开。此时,番兵队中也是旗幡招展,左边五千马队,右边五千马队,当中一万步队,正当中三骑马:北边老道周百灵骑着白马,当中是金景龙,南边是金景虎,各骑一匹枣红马。
中堂看了一看,旁边高通海吩咐:“把金景豹带上来。”手下人答应,把金景豹带至前面。高通海和马玉龙乃是久经大乱的战将,早已料到其中可能有诈,两个人商量一阵,马玉龙说:“我送金景豹出去。”说完就跳下马来,怀中抱着宝剑,来至队外,说:“对面番邦人等听真,我们马上释放金景豹,你们同时把我方将领放回。”
金景龙把头镖掏出来,暗擎在掌中,他不敢早打,早打怕他兄弟被害。
双方战俘从两边相对而行,都要快到各自阵前时,金景豹就往贼队跑。金景龙急抖自行火镖,一溜火光就奔向赵文升四个人。马玉龙看的真切,连忙喊:“快闪开!”四个人往两旁一闪,金景龙虽然连发三支,并未打着。又见金景龙一摆令旗,布成一座阵势,这就是周百灵设置的一字长蛇阵。马玉龙认得,说:“这叫一字长蛇阵,这算不上奇阵。”金景龙说:“我这阵你不以为奇,可敢带兵来打?”马玉龙说:“这有何难,要打就打。”马玉龙回归本营,打算带着二百子弟兵去打阵。高通海说:“马大人千万不必,贼人诡计多端,又有周百灵在后边摇羽扇!”马玉龙说:“我已经应允攻阵,焉有不去之理,这种阵式无论怎样变化,我都认识。”高通海说:“既是这样我给你瞭阵观敌。”邓飞雄一看,贼人这座阵约有五千余众,就说:“马贤弟,你带二百人太单,把这七百人都带了去。”马玉龙说:“也好。”
马玉龙这边,打前阵的是小神童胜官保、小玉虎李芳,带队的是混海金鳌孙宝元、铁娃将姚猛。马玉龙骑着一匹赤炭火龙驹,手擎亮金蟠龙戟。他一瞧贼人的阵头在北边,阵尾在南边,赶紧催动坐下马,闯向阵头。
把守阵头是金景龙手下大将白水都督马雄,手使沉铁驼牛枪,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,马玉龙用蟠龙戟相迎。两个人刚一交手,阵主金景龙站在高坡,把令旗一幌,就听阵内金鼓大作,队头忽而变作兔首三穴阵。马玉龙若按一字长蛇阵去破,非得困在阵里不可。
马玉龙在马上早已看出来阵式换了,于是把马头一带,想往南杀,南边人越聚越多;往北杀,北边人越来越多,再找白水都督马雄,已是踪迹不见。
马玉龙稳注神,先辨清方向,然后往东偏南撞,头前有两员步将挡住去路。都是身高八尺,红绸缠头,一身青缎衣服,足下牛皮靴子。一个手使青铜槊,一个手使锯齿钉钉狼牙棒。两个都是面皮微黑,粗眉大眼,双睛暴露,约在三旬以外,一个叫何成,一个叫何勇,乃是金家坨管一百只船的大牌头,在阵内各守阵腰。见马玉龙催马过来,二人各摆兵刃挡住去路。
马玉龙刚要动手,那边铁娃将姚猛一摆铁娃,扑奔何成,孙宝元扑奔何勇。二人并不答话,走了三、五个照面,铁娃将姚猛一铁娃把何成打死。何勇见哥哥被打死,心中一慌,被孙宝元一宝杵打得脑浆崩裂。兵对兵,将对将,只杀得天昏地暗:真是:
大炮轰轰震天台,战鼓咚咚遍地来。
三军摇旗多威武,虎将催阵八方排。
兵将尸体满山谷,无名小卒摔石崖。
风萧萧,神惨惨;雨凄凄,鬼哀哀。
从古多见英雄战,不似今朝这一回。
天色渐渐亮了,各自罢兵息战。阵势虽破,双方都没有取得大胜。
金景龙回到牛皮帐,与周百灵刚刚坐下,有番兵禀报:冯金龙、霍四虎、杨得山、马得安等西四路天王,都带兵回营了。金景龙一听帮手都走了,心中十分烦恼。东五路天王白起戈根本没来助战,就剩下邓复伯、丁三郎两路兵马口说助战,却按兵未动。
金景龙这才问周百灵说:“你看各路天王其心不一,就剩我自己了,焉能敌得了天朝的大兵?”周百灵说:“不要紧!我告诉你一条妙计,如能胜便罢,如不能胜,还可以退守飞龙坞。他即使有千军万马,也杀不进飞龙坞去。再在里面多设伏机,让他们损兵折将,久攻不下,直等到他们精疲力尽,自然退兵。到那里我们攻击其后,面对着强弩之末,可以杀他个片甲不回。趁势还可以抢占嘉峪关;就是不能抢下嘉峪关,也叫他们闻风丧胆!贤弟你只管放宽心,他们将顺着我的计谋,走向死路。”事到如今,金景龙也是无法。当夜晚间,铺谋定计,商议军情,派人护守粮台,巡查前后营,分拨已毕,这且不提。
单说马玉龙领兵回营,赵文升等四个人进见中堂请罪,钦差大人说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你等下去歇息吧。”赵文升、段文龙四个人下来。
马玉龙上来恭见钦差大人。大人询问今天的战状,马玉龙草草回明了大人。钦差大人说:“玉龙,你同高通海、徐胜商量一下,如何治服贼人,这可是立功的机会。”马玉龙答应,转身下来,这才把众护校卫聚齐。
马玉龙说:“功劳者莫过救驾,计高者莫过绝粮。昨夜千总赵老爷去到贼营,烧了粮台,今天谁敢去刺杀金景龙?如能把贼首刺死,鸟无头不飞,可谓万全之计。”众人一个个默默无言,心中暗想:今天两军杀得难分难解,死伤惨重,夜里番兵焉能不有所防犯。再说他们又有五行烟火棍、自行火龙镖,若碰上,休想逃命!
马玉龙说:“众位既不敢去,今天我亲身前往,众位下去歇着吧。”众人散了帐,马玉龙刚要走,千里独行侠邓飞雄、追风侠刘云二人也要同马玉龙去,马玉龙拦止不住,一想:去就去吧。晚上,大家收拾利落,马玉龙带好了湛卢剑,邓飞雄带上红毛刀,刘云带的是家传的巨阙剑。
三个人出了大营,天有二鼓,来至番营。远远一看,番营有人把守,灯笼火把齐明,营门撤下铁蒺藜,绊马索,要由前营门走,那是进不去。绕到北边,三个来到牛皮帐房外面一听,有睡了的,也有没睡的。三个人转身奔向前边的大帐,他们行如猿猴,跳似狸猫,展眼之际,来到中军大帐以外。里面灯烛辉煌,周百灵正与金氏弟兄三人喝酒。马玉龙把帐房后窗纸舔破,往里面一看,四个人坐在高背羊皮椅上,就听周百灵说:“三位贤弟都是受我连累,还请关照。如今只要按计而行,我管保将大清兵杀个片甲不留。”马玉龙听到这里,心中一想:等三个贼人喝醉了,就可以将他等拿获,金家坨就将万事皆休!三位正在窃听,后面有人拍了马玉龙一把,马玉龙回来一看,乃是景万春。马玉龙不敢说话,一同来到无人之处。马玉龙说:“老人家从哪里来?”
景万春说:“我从宁夏府来,我把女儿安置在公馆对过万德店,有亲随人等伺候。今天赶到这里,天已黑了,我正看见你们三位出来,于是跟随在背后。依我看金景龙乃无谋之匹夫,顾前不顾后,大人此时何不回去调一支兵?够奔金家坨,将他的巢穴夺过来,叫他前进无门,后退无路。贼人粮草军装都在那里,并没有重兵把守,如果把他的巢穴一占,军无战心,就会不战而自乱。”马玉龙说:“这个主意甚好!今天既来到这里,先听听他等议论些什么军情大事。”说罢,又回到中军帐窃听。
周百灵说:“众位贤弟,那天我袖占一课,算出来彭中堂将有大难临身,这座牧羊阵就能要了他的命。明天跟他等决一死战,如能胜更好,如不能胜,赶紧退守飞龙坞。我总想飞龙坞内部空虚,倘若清营由海路去断了你的归路,那可了不得了!”金景龙说:“明天跟他等决一死战,无论胜败,派我三弟回去把守飞龙坞。”
马玉龙听完了,拍一拍邓飞雄、刘云、景老英雄,撤身回归大营。立刻向钦差大人请调提督高通海水师营的兵。钦差又派常清带兵坐着沙天王兵船,去抢飞龙坞。钦差大人说:“如能得了飞龙坞,就派人把住坞口,不可放金景龙回去。”沙天王、常清、高通海三个点头下去,暗暗齐队,偃旗息鼓,各起本部人马。先头部队由沙洪天带领,常清是二路军负责接应,高通海总督大队兵船,直奔飞龙坞。
天明五鼓,马玉龙命人连放三声调队炮番兵探子急忙回来禀报:大清营齐队。金景龙赶紧吩咐整队待战,并对他两个兄弟说:“胜败在就今天这一阵。”番兵队伍亮开,左边五千马队,右边五千马队,当中一万步队,共有四十八员偏将。
马玉龙这边同徐总镇带队。马玉龙说:“今天,我生擒他三个人。”这句话尚未说完,旁边有神拳太保曾天寿说:“大人,这件功劳让给卑职。”
马玉龙说:“须要小心。”
曾天寿本来十八般兵刃都拿得起来,又会五祖点穴拳,今天要在人前炫耀一番。于是,把手中刀一顺,跳到两军阵前,摆月照金景虎搂头就剁。金景虎往旁边一闪,说:“来者,你是何人?通上姓名来,休要不知生死。”曾天寿说:“小辈,你家老爷姓曾,名天寿,绰号人称神券太保,跟随彭大人手下当差。”
金景虎说:“小辈别走。”一摆五行烟火棍搂头就打。曾天寿本想施展五祖点穴拳的着数赢他,焉想贼人一摆棍,就喷出来一股五色烟,曾天寿闻见,翻身栽倒,番兵就地用钩子搭过去捆上。
神枪太保钱文华见内侄被擒,气往上撞,一抖手中枪蹿过去,要跟贼人拼命。要讲老英雄这条枪,真是神出鬼没之能,出奇入化之功。金景虎一看,就知道这是一员勇将,赶紧一摆五行烟火棍,又喷出一股五色烟。钱文华见贼人的五色烟一出来,情知利害,赶紧往后退。刚往后一撤身,就听西边有人一声喊:“钱老英雄闪开!待我拿他,谅此无名小辈,也敢这样猖狂。”钱文华抬头一看,由西南绕着贼队跑过来一个人。来者非是别人,正是文雅先生张文彩。连忙说:“张老先生由哪里来?”
张文彩说:“我特地来破他这五行烟火棍,此时非讲话之际,少时你我再叙。”伸手亮出宝剑,一指金景虎说:“小辈,你我较量三个回合!”金景虎并不认识,说:“你是何人?”张文彩通了名姓。金景虎摆五行烟火棍就又打出来一股五色烟。张文彩鼻孔早有解药,闪身躲开棍,并未躺下,金景虎见五色烟火出去,张文彩没躺下,贼人一伏身就是一个扫堂棍,张文彩一纵身躲开了。张文彩往前一进步,施展点穴法,点在金景虎肋下,贼人翻身栽倒。张文彩将五行棍连贼人生擒活捉,扛过大清队,交与手下兵捆上。张文彩转身回来,又点名叫金景龙。
金景龙刚要出去,金景豹大喊一声:“好小辈,胆敢伤我兄长,待我来拿你。”张文彩并不着急,见他摆着锯齿飞镰大砍刀剁下来,张文彩也不还手,往旁边一跳。金景豹一转腕子,拦腰就砍,张文彩往后一撤身,贼人的刀砍空了。张文彩往前一进身,在金景豹左肋上一掇,贼人翻身栽倒。张文彩过去,也把他捆上,又扛回大清队。
金景龙一看,两个兄弟俱被人拿了去,气往上撞,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,随带八卦乾坤掌,催马撞出本队,一声喊:“小辈别走!”金景龙来到两军阵前,耀武扬威,倚仗有自行火龙镖,又有八卦乾坤掌,料想不致打败仗。只听背后周百灵一声喊道:“快些回来,大事不好!”接着一棒锣声,金景龙知道必有要紧事,说:“小辈在此少待!”撤马回了本队。就见有远探子报道:“大事不好,现有西路天王沙洪天带领固元提督高通海、凉州副将常清带兵抢占了飞龙坞。”
金景龙一听,唬得颜色大变,浑身颤抖,心想金家性命休矣!吩咐立刻鸣金收兵。这边大清队焉能容他收兵,马玉龙一挥令旗,大队立即往前奔杀,把番兵杀得五零四落。
金景龙这时只好带领残兵败将回到底营,金景龙说:“周兄长,这事该当如何?”周百灵说:“我先去探探,这事真假难辨,我探听回来,咱们再作主意。”金景龙说:“也好。”
周百灵听说飞龙坞失守,又眼见全军溃散,自己清清楚楚金家大势已去,于是偷偷坐着一支小船,竟自走了。金景龙直等到月落,不见回来,又有探子报道:沙洪天、高通海带兵把守飞龙坞口,不放外人出入,所有的战船俱被清兵抢去,把守的番兵全已归降。
金景龙一想:两个兄弟全都被获遭擒,祸因全在周百灵身上,直到如今,周百灵也不见回来。自己赶紧把几个心腹战将聚集到中军大帐,说:“众位,我养兵千日,用在一时,现在二将军、三将军被擒,飞龙岛失守,皆因周百灵所起,他不该弃我而走!”把手下大将盖天雄唤到跟前,金景龙说:“我写一封书信,你够奔野吴山通天寨,去请万马巴得斯、万马巴得哩、万马巴得太,再请野马川大将军都督盖天保,叫他等齐集人马,帮我夺回飞龙坞。我决心与大清国决一死战!”盖天雄接过书信,出了底营,叫小番备马,带着四个马牌子来到海岸,将马拉上船去,坐着一只浪里钻,带着十二个水兵,一直扑奔野吴山。
路过野马川,见了他哥哥盖天保,提说金氏兄弟与大清国开仗,十路天王不辞而别,飞龙坞失守,金景虎、金景豹被擒,现在里无粮草,外无救兵。盖天保一听,气往上撞,赶紧发火牌令箭,齐集各路人马,要帮助金景龙夺取飞龙坞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