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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公案

作者:清·贪梦道人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07-01 20:34

目录

第一百四十一回 石壮士勇捉刺客 武英杰遇贼遭擒


  话说纪逢春由东房出来,见有一人从房中窜出,手拿一个人头,他说:“了不得了!刺客把大人杀了!”刘芳与石铸尚未睡着,苏永禄也醒了。石铸问纪逢春,他用手一指说:“你瞧上房门开了,我刚才看见有个人手提人头,窜上房,往东北跑了。”石铸纵身上房,见前边影影绰绰有个人,低头一瞅,房梁上有鲜血滴下。

  石铸顺黑影追去,一声喊嚷,说:“刺客休走!你好大胆量,胆敢行刺彭大人,任凭你上天入地,我也要把你拿住。”后面刘芳也追赶下来,直追至正东的一片树林,听那边有狗直吠,及至身临切近,再找贼人,已踪迹不见。刘芳说:“石贤弟,可曾看见贼人往哪边去了?”石铸说:“我追到此处,就看不见了,咱们回去吧!”众人由原路回到公馆,只见上房格扇已开,灯光明亮,彭公在椅子上坐着,彭兴等两旁侍候。石铸过来给大人请安,说:“大人受惊。”

  原来大人正在睡梦里,忽听得外面大哗,大人起来,此时彭兴从西屋赶往大人房里,大人令他点起灯,各处一照,彭兴说:“大人,可了不得了!苏老爷被人杀了!”大人站在东里间屋一瞅床上的苏永福,脑袋已被砍去,血流满地。

  石铸等回来给大人请安,大人说:“昨晚我把苏永福叫进来,我喜爱他老成练达,叫他给我看着这东西,不想被贼人所刺。”苏永禄放声大哭说:“我哥哥一世忠厚,不象我机灵,怎么会遭到这样的报应?”大家劝他说:“苏二哥也不必哭了,凡人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大家想想主意,替苏大哥报仇。”大人说:“我明天不走了,这贼人胆子甚大,必是戴魁章的余党前来行刺本部院,误伤苏永福,明天谁去访访这案?”纪逢春说:“大人不必着急,明天待我去访刺客,准将他拿来。”大人说:“你一个粗人,焉能办这个事,不必你去。”又转向武杰说:“武杰,你明天吃了早饭,带着李环、李珮,换了便装出去,查访查访。访查明白,回来报我知道。”武杰答应。大人说:“你等下去安歇罢。天尚未亮,大家谁也别睡觉,恐其贼去而复返,各人都留神巡察,这叫贼走了看门。”大人回到西边一间睡了。一觉醒来,天色大亮,本县知县龚大人把车辆马匹预备好了,请大人起马。大人说:“昨天我公馆闹刺客,你可知道?”龚文煜说:“不知。”大人说:“今天本部院不走,把刺客拿获,我再走。”正说之际,只听外边有人喊冤,大人说:“把这喊冤之人带上来。”

  不多时,只见石铸等从外面带进一人,年纪约在三十以外,面皮微紫,粗眉大眼,身高七尺,身穿月蓝布裤褂,手中拿着一个包裹,来到上房。刘芳一见此人目露精光,疑心他是一个刺客,以喊冤为名,要刺杀大人,便仔细留神。

  那人跪在地上,说:“小人姓骆,叫骆文连,在灵宝县东门外住家。小人尚有生身的母亲,结发的妻子,我在这本营艺技队上当兵。我母亲得了一宗病症,每日非吃我妻子之乳不可。我妻子跟我母亲住在东屋,小人在西屋睡。昨天晚上,三鼓之后,小人已经睡了觉,忽听外面有人叫娘子开门。小人知道我妻子素来安分,并无外心。小人出去,一开门,一个贼人拿着包裹,照我面门打来,打了我一个斤斗。贼人是两个,另一个冲进屋,把我妻子背走了。我母亲七十多岁的人,牙齿已经落尽,非吃我妻子的乳不能饱。望大人搭救我妻子和我母亲。”说完把包裹递上来。众人打开一瞅,里面是张油纸,油纸里面是苏永福的人头。大人说:“这是我的手下人。这个骆文连说他是你们本营的人,你们可认得?”听差人上来回禀说:“不错。他是本营技艺队教习,他会把式。”大人问明白,叫骆文连下去对保。

  大人用完早饭,叫小蝎子武杰改扮行装,换上蓝绸长衫,内衬蓝绸裤褂,湖色川绸套裤白底子灰青缎镶鞋,包裹内包一口单刀,暗带镖囊,好像一位文雅的先生。李环、李珮各穿青洋丝大褂,足下穿青缎快靴,好象两位保镖达官,包裹内包着朴刀。

  三人出了公馆,顺着道路往西出了西门,慢慢行走,打算到各村庄庵观寺院查访。刚走了不远,只见男男女女手捧香烛,仿佛要去烧香的样子。武杰过去问一位老者说:“请问今天是哪里庙会?”那人说:“离这块不远,不足六里之遥,有一座福承寺,那里有一位肉胎活佛,显灵显圣,舍药救人,故此我们善男信女都上那里烧香还愿。”武杰一想,世界上哪有肉胎活佛,这明明是谣言惑众,我理应到那里看看,再作道理,必须见机而作。想罢便带着李环、李珮前往。

  约走了五六里路,已是人山人海。一看这座庙宇,并不依靠村庄,而是座落于一处密林里,坐北向南,庙门口有两根旗杆,三个山门,正山门关闭,走东角门。武杰来至山门,就要朝门里走,一个看门的小和尚把武杰挡住说:“如进里面看病必须挂号,每天只看一百人,如不挂号,不准进去。”武杰说:“我也不烧香也不磕头,我是到里面游逛的。”看门的小和尚见武杰衣服鲜明,品貌不俗,必是个世家子弟,说:“老爷,你贵姓?你跟我进来,我带你到各处走走。”武杰说:“我姓干。”小和尚说:“原来是干爷!”小和尚头前带路,一直往里,走过了大厅,来到西跨院。一瞅北房三间,东西各有配房,带着武杰来到上房。一瞅屋中靠北墙有八仙桌一张,西边有太师椅两把,墙上挂着一幅条幅,上面画着山水人物。边上有一幅对联。武杰看看,写得甚好,只是和尚挂的条轴甚是无味,上联写:名教中有乐地,下句是:风月外无多谈。武杰看罢,沉吟半晌,坐在东边椅上问小和尚:“你的法名叫什么?”小和尚说:“我叫东月,我给施主倒茶去。”小和尚转身去了,武杰掀起东里间的帘子,一看屋中围屏内,床帐俱全,靠北墙有一张小琴桌,放着一卷经,一个钟架子上头挂着风磨铜的小钟,武杰拿起钟锤,打了一下,只听墙里头咯吱吱连声响动,当中的往上一卷,露出一个门来,只听得里面有脚步声音。往门两旁一闪,从里面出来浓妆艳抹四五个妇人,都是花枝招展,都在二十上下。出了夹壁墙,往外一看,见武杰是一个少年男子,说话是江南口音,这几个妇人并不认识,拧身回去,将夹壁墙一关,将字画放下。小和尚正从外面进来,看武杰在里间屋发愣,李环、李珮在外面坐定。小和尚说:“不叫你进来,你偏要进来,又无故打钟,若是我师父知道,定要打我。”武杰说:“你们一个寺庙,却私自安放夹壁墙,窝藏少妇美女。”小和尚转身就走,被武杰踢倒,叫李环、李珮将他捆上。这时从东角门又来了一个小和尚,见捆了他的师弟,掉头就跑,武杰提刀就追。刚跑到大雄宝殿,只见和尚正在替人看病,那些男女都在那里烧香。武国兴追小和尚来到大殿以下,只见大殿上窜下一个和尚,拿一口单刀,把武杰去路挡住,吩咐手下人鸣锣聚众,把山门关好,不准放这男子逃走。只听锣声一响,众僧人各拿兵刃来到大殿前,把武杰围在当中。武杰一瞅,叫李环、李珮各摆兵刃动手捉拿僧人。李环、李珮由西院出来,提手中朴刀,跳在当中,就与这伙僧人动起手来。

  书中交待,这座福承寺,原先的长老长春倒是十分和善,后来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叫法缘,把这庙的方丈害死,又另招了些和尚。他本是绿林的贼人,练得一身硬工夫,外号人称金眼头陀法缘。他有一个师弟叫玉面如来法空,在京北漾墩东头老爷庙彭大人北巡大同府时,他拦路行刺了一回,被欧阳德将他追跑,他从那逃到这里,找他师兄法缘,就在这里住下。他本是一个采花的淫贼,他师兄法缘倒是不贪色。法空他乃是酒色之徒,终日在外寻花问柳。后来他生出了一个主意,他常看些医书,配些丸散膏丹,派人在外贴报子,说佛祖显圣,施舍丸散膏丹,每逢初一、十五日,来看病求药的总有些年轻少妇,有貌美的女子,法空便派人跟着,知道住处,晚上前去采花。又过了一个多月,庙里又来了法空的一位朋友,他乃是飞云僧尹明。自从他从二龙山逃走,无处投奔,故来到福承寺,找玉面如来法空。法空一见他,说:“你就在这留下吧。我在这里看病舍药,有几个很对眼的女子,被我收在夹壁墙地窨里。”飞云僧自此就在这庙里住下。

  这庙里只居住了十几个和尚,却养着二十多个打手,专做伤天害理之事。这一天,飞云同法空来到灵宝县游逛,走在东城门楼下。瞅见一个女子,在门下卖菜,飞云一瞅这妇人虽是乡村姑娘,却长得十分美丽。飞云僧站住,目不转睛地把姑娘从上到下看了个够,回头对法空说:“合字并肩字。调瓢儿拓露把哈,裹衫头盘尖,浑天汪钻越马撬箔入窑儿。肘着急复溜扯活。”他说的这一片话是江湖上的黑话,是怕别人听见。这番话的意思是:说合字并肩字是自己哥们,调瓢儿是回头,拓露是眼睛,把哈是瞅,裹衫头是妇人,盘尖是长得好,浑天是夜里,汪钻是三更天,越马是跳墙,撬箔是拨门,入窑儿是进屋,肘着急复溜扯活是带着走。法空回头瞅了一眼,二人便进了城。

  二人找了个酒店喝酒,正喝酒,听得人说,公馆预备好了,今天接奉旨钦差查办西夏的彭中堂。飞云一听心就一动,说:“彭大人今天来到这里,我要不趁此报仇,等待何时?”给了酒帐,到公馆探了四面通路,二人便往回走。刚到东门,只见对面来了报告说:“闲人站开,钦差大人到了!”飞云同法空往人群里一扎,只见大人坐着八抬大轿,头前顶马是刘芳。众办差官在马上虎视眈眈。飞云在暗中一瞧,也有认得的,也有不认得的,见钦差大轿过去,他二人才出了东门。飞云说:“师弟,你要有胆子,今天晚上前去报仇。”法空说:“胆子我比你更大,晚上我帮你忙儿。”二人说着话,回到庙中。

  等到晚上,二人换了夜行衣,背插单刀,直奔灵宝县公馆,瞧见东厢北里间隐隐射出灯光,北上房东里间有人睡觉。飞云撬开门,一个鹞子翻身,进了东里间,手起刀落,把苏永福杀死,提着人头跳了出来,被纪逢春看见一嚷,众人就来追赶。飞云来到东城根以外,拿油纸包袱把人头包好,来到白天看见的那妇人的门口,二人跳进墙去,在院中一使诈浯,骆文连起来把门一开,被飞云用人头打去。法空进到屋中,把骆文连之妻背起来,二人蹿房越脊回到庙内,暂把周氏搁在夹壁墙,派几个妇人去劝她。飞云把事情办完,说:“我去看望朋友,今天又是舍药的日子,诸事你要小心,赃官手下能人甚多,怕的是差官前来私访。”说完,飞云就走了。

  法空仍然上座,给人看病。天至正午之时,只见武杰追赶小和尚,那夹壁墙地窨子已被他识破。法空跳下座位,吩咐鸣钟聚众,要关山门,把众烧香的吓得直往外跑。众僧人把武杰三人围上。法空拉出单刀,问道:“来者何人?敢在这庙中吵闹!”武杰说:“我乃江南人氏,跟随彭大人当差,出来办案。你们是出家的和尚,竟有夹壁墙地窨子窝藏少妇,该当何罪?”法空摆子中刀,与武杰杀在一处,棋逢对手,不分胜负。走了几十照面,法空对小和尚说:“赶紧至后楼上把你师太爷叫来,这三个小辈甚是扎手,叫你师太爷来把他们拿住。”

  小和尚回头就跑,一直来到后楼,金眼头陀法缘正睡着,小和尚过去叫醒他说:“师太爷,了不得了!外头来了一个蛮子”带着二人来这里办案。”法缘一伸手,把那月牙方便铲一擎,下得楼来,直奔前院。

  走至前院,来到大雄宝殿前,瞅见众人交手,他一声喊嚷说:“尔等闪开了!”武杰抬头一看,见这和尚身高八尺以外,头大项短,面似乌金,黑中透亮,两道浓眉,一双大环眼,灼灼有光,准头端正,四方海口,披头散发,打着一道金箍,身穿半截青僧衣,高腰袜子,护膝青僧鞋,手使一把月牙方便铲。李环一见,摆刀过来说:“凶僧,你胆敢拒捕,李大爷拿你。”照定和尚就是一刀。和尚将铲往外一崩,李环的朴刀出手飞起,震得虎口崩裂,被和尚一脚踢倒,吩咐手下捆缚起来。李珮一瞧哥哥被擒,说:“好小辈!胆敢拿我兄长。”摆手中朴刀,分心就刺,三五个照面,亦被和尚拿住。武杰一瞧,撇下法空奔向法缘说:“唔呀,好混帐王八羔子!你不要走。”摆手中刀,变着招数,闪展腾挪,与和尚走了有七八个照面,一刀砍在和尚脖颈之上,看是一道白印,和尚不以为然。武杰大吃一惊,知道和尚有金钟罩、铁布衫护身,善避刀枪,自己兵刃不能赢他。武杰知道和尚的金钟罩有三路练不到,上面是非门的嘴练不到,前身肚脐眼练不到,后面屁股眼练不到,非得拿刃扎这三处,才能破得了。”武杰变转方向,用刀冲这三处,跟他动手,直累得浑身是汗,口中唔呀唔呀地直嚷!正在危急之时,见墙上跳下一人,口中说:“哟,小蝎子!你在这里哪?”武杰一瞧是纪逢春,说:快来帮吾拿他。”

  书中交代:大人派武杰走后,纪逢春上来告假,要出去私访。大人怕傻小子出来惹事,把他交给石铸看着,不叫他出屋。这里派人买一口棺材,把苏永福装殓起来。吃完早饭,石铸看着纪逢春,在东厢房和大家说着闲话。纪逢春说:“石大哥,我上茅房出恭,你要不要跟我蹲着去。”石铸说:“废话,你上茅房,我就在外面看着,大人有话,我反正不能叫你走了。”纪逢春站起来往外就走。这茅房在后面西北角上,纪逢春本不想出恭,进了茅房就跳过墙去,撒腿跑出了灵宝县西门。走了有二里之遥,一瞧无数的男男女女往西跑,纪逢春就问:“你们上哪里去?”内中有爱说话的,说:“我们去福承寺烧香,有活佛舍药,去了个蛮子,扰了活佛,下来动了刀啦。”纪逢春知是武杰,连忙顺路找到福承寺,见山门紧闭,里面有锣声。纪逢春往西绕了不远,蹿上墙头,见武杰正被围住。纪逢春跳在院中说:“小蝎子,你不必害怕,我帮着你拿这群贼和尚。”纪逢春摆锤照定法缘打去。这一路锤,把法缘闹得不知该当如何。法缘只仗着有金钟罩,皮粗肉厚。此时武杰跟法空动手,被小和尚拿挠钩钩倒,吩咐将他乱刀分尸。金眼头陀法缘说:“且慢!暂把他捆上,要细细问他。”法空说:“师兄言之有理,既然如是,孩子们把他捆了。”纪逢春一瞧他三人都叫人家拿住,傻小子一想:“不好,剩我一个人,焉能打出围去!”自己正在犹疑,被法缘一方便铲拍在背上,拍了他一个筋斗。法缘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,叫小和尚搭在后面空房之内,等到今晚二更,审问明白,再结果他等的性命。

  手下人答应,把他几人搭起,直奔后面。走过了两层院子,小和尚把南房一开,通连五间无隔扇,里面埋着十二根木桩,靠西头还捆着一个人,就把四人一排,也捆在木桩上,靠西首一个李环,一个李珮,武杰第三,第四个就是纪逢春。小和尚出去把门关上,纪逢春说:“小蝎子,你我四人叫秃驴拿住,我问问你为什么?”武杰说:“这个庙里的和尚,就是行刺的贼人,他屋中有夹壁墙地窨子,藏着五六个妇人。”纪逢春说:“是了!这个秃头和尚,真是厉害不过,你我也拿不住他。这回和尚把你我一害,我陪着你受冤。你倒娶了媳妇,我纪逢春还是个童男子。”

  正说着,天已日落,这屋里对面不见人。少时,进来一个小和尚,在墙上用黄沙碗点了一个灯笼。纪逢春往对面一瞧,靠西头原来捆着一个妇人,在那里呻吟之声,年约二十以外。纪逢春就问那妇人:“你是哪里人?因为什么被和尚捆在这里?”那妇人说:“小妇人周氏,丈夫骆文连,家在灵宝县东门外。昨晚被和尚把我背来,要行无礼之事。我骂了和尚一顿,他把我送在窨子里,叫那些妇人来劝我,我把那些妇人骂了一番,和尚打我一顿,把我捆在这里。你们几位因何也叫和尚捆上?”纪逢春就把办差之事述说一遍。

  此时天已交三鼓,那玉面如来法空和法缘自拿住这几人之后,归到住房,正在喝酒。法空说:“师兄,这件事不好办。今天拿住的这几个都是办差官,有心把他们杀了,又怕钦差大人手下能人甚多,必派官兵前来;有心把他们放了,又怕纵虎归山,长出牙爪,定要伤人。师兄,你有什么高明主意?”法缘本是粗鲁人,除了练武,别无所好,听见问他,就说:“这件事据我想来,还是把他杀了,捉虎容易放虎难。”正说话之际,听外面说:“师兄师弟,你们喝上了,我一步来迟,罚酒三杯。”飞云从外面进来了。他一早出去,离这八里地有座孝义庄,他有两个朋友,时常去那里练武艺。今天在那里一天,因惦念庙中有事,急速回来。到了院中,看见小和尚正端菜,他便说:“一步来迟,当罚酒三杯。”

  一进屋中,法空说:“师兄你来了?好,我正在等你,有件为难事。”法缘说:“师弟,这件事非你不能成功。”飞云说:“二位有什么大事?”法空说:“你坐下再说。”叫小和尚拿来杯筷,给飞云斟了一杯酒,法空说:“师兄你要问这件事,自你走后,小弟上座瞧病,天有巳刻时候,来了一个野蛮子,自称名叫武杰,带着两个大汉,叫李珮、李环,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,直嚷拿贼!我和师兄跟他等动手,又来了个雷公崽子,自称叫纪逢春。这四个人皆被我弟兄拿住,现在捆在空房木桩之上。我们正没主意,怎么办,你出个主意。”飞云说:“把他们捆绑过来,咱们喝着酒问问他们,拿他几个人解闷。问完了,我再杀了他们,也不为晚。”法空就叫小和尚点起灯笼火把,拿着绳杠去到后面带人。

  此时天有二鼓,自从起更,墙上灯越来越暗,纪逢春就害怕起来。他素常怕鬼,一回头跟武杰说:“小蝎子,我心里直哆嗦!这屋里怪害怕的。”正说着,窗纸哗啦一响,响了三遍,只听锁一响,门往外一分,纪逢春一瞧,却一人没有,心中正在害怕,只见门外站着半截白塔似的一个影子冲他直嚎,好似呼哨的声音。傻小子仔细一瞧,这个身影高有八尺,帽子就二尺,面似黑炭,两眼如灯,舌头一尺长,手拿一根哭丧棒,堵着墙门一站,冲他几人嚎了两声!纪逢春叫人家捆着,跑又跑不了,只得说:“你是神归庙,是鬼归坟,我们跟你无冤无仇,别在这里吓唬我们。”只听那鬼口吐人言,说:“我是屈死的,死有三年了,孤孤单单,冷冷清清,大庙不收,小庙不留,今天该我找替身之人,你可来了!”冲着纪逢春点头。纪逢春一听,说:“鬼呀!要拿替身,那边有一个妇女,你且把她拿去。”那鬼说:“不成!我是男的怨鬼,不要女人,我今天这个替身,是个雷公嘴,黑脸膛,我过去一闻,就知道他。”一瞧这鬼晃悠悠的进来,纪逢春说:“我的妈呀!奔我来了。”那鬼来至近前,用凉舌头一舔,纪逢春“哎哟”一声,真魂出窍,竟至吓死。

  有两刻工夫,纪逢春才醒过来,一见捆着的人一个都没了,连捆着的那个女人也不见了。他想:“鬼一舔我,一糊涂,他们都没了,叫鬼吃了,是嫌我模样不好,再不然,是我有造化,他不敢吃我,就把他们吃了。我要有造化,就应该把我放开,怎么还捆着我呢?”正在胡思乱想,瞧那鬼又回来了。纪逢春心想:“我叫他放开我一跑,倒也不错。”想罢,说:“你这鬼怎么又来了?”鬼说:“你是我的替身,今日必须跟我上吊去。”纪逢春说:“我跟你上吊去,你先把我解开。”那鬼过来把绳儿解开,又拿绳子把纪逢春套上,拉着往外就走。纪逢春直往回拽,闹了一脖子麻刀刺。想要跑又跑不了,无奈只好跟着人家前去。纪逢春说:“鬼,你先把我放开,我跟你走就是了。”那鬼哈哈大笑,说:“不行!我要把你放开,你上房跑了呀。”纪逢春心中说:“好厉害的鬼!他知道我会上房。”

  这时只见对面来了两个人,纱灯引路,后跟七八个小和尚,拿着绳杠棍子,奉飞云之命来提这五个人。他们走到后院,一看对面有个大鬼,穿着白衣,紫脸膛,舌头搭拉着。那几个小和尚说:“你是神趁早归庙,是鬼趁早归坟。我这庙与你远日无冤,近日无仇,你不必在我这里吵闹。”纪逢春听那边有人来,自己胆子也放大了,用力往回一抽,那鬼一撒手把纪逢春跌了个大跟斗。纪逢春爬起来,一拧身就蹿上房去。那鬼拿着哭丧棒,奔小和尚打来,小和尚回头就跑。

  那三个和尚正在喝酒。看见徒弟慌慌张张跑进来说:“师父!咱们后头院子有一个大鬼,你三位快瞧瞧去。”三人一听气往上撞,拿起兵刀带着众僧掌起灯笼火把、亮子油松正往前走,只见对面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大鬼,迎面把众人挡住,把头上帽子一摘,抖丹田之气,一声大喊:“好秃驴,大爷特来拿你!”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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