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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公案

作者:清·贪梦道人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7 11: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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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回 中科举彭朋授职 逛庙会张宏行恶


  彭公说,“我们正要逛庙去。”说罢,算了钱,起身离了茶馆,与兴儿上驴,顺着大路来到通州。下驴给了脚钱,找饭铺吃了饭,然后主仆二人顺路出南门。兴儿扛着行李,彭公跟着,过了张家湾,来到里仁寺村口。

  这里果然人烟稠密。赶庙的,做买卖的,熙熙攘攘,锣鼓喧天。也有跑马戏的,也有变戏法的,唱大鼓书的,医卜星相,三教九流,各样生意人围绕甚多。主仆二人正往前走,只见路南有一个茶馆是席搭的,棚内有六七张八仙桌子,坐着吃茶的人有二十多位,都是逛庙、瞧庙之人,老少不等。

  彭公渴了,走进茶馆落座,要了一壶茶,主仆二人慢饮。只听得那边一位喝茶的说:“今天戏可好,就是不能听,人太多。”又有一位老翁说:“这里仁寺可是千百年的香火,就怕今年要闹出乱子来。”内有一位少年说:“武家疃武大爷在这里逛庙,还同好些朋友。那武七鞑子虽说是好人,就是手下人乱得厉害。还有夏店的左白脸左庄头,他是裕亲王府的皇粮庄头。今日带着好些人在北边跑车跑马呢。他有一个远族的侄儿左奎,外号人称‘左青龙’,带着些匪人闹得更凶,竟抢人家少妇、长女。如今咱们这个庙会是香河县、三河县、通州三个州县办的。”那位老翁就问:“听说三河县的老爷坏了,不知新升来是哪一位?”那少年说:“我说给你听吧:如今惟有三河县的官不好作。要是贪官,还可以多作两天;要是清官,可就不能长久。你老人家不知道前任的老爷是被左青龙给坏的吗?”老翁说:“贤弟少说这些是非。常言说得好:

  无益言语休开口,不关己事少当头。

  自求自扫门前雪,莫管他人瓦上霜。

  庙上人是多的,你想想我说的这话是不是?”

  彭公主仆二人正听到得意之间。那少年被老翁说了两句,他就不说了。

  彭公给了茶钱,主仆二人出了茶馆。只见对面来了一人,要知此人怎生模样?但见:

  身高九尺,膀大腰圆,身穿一件白纱长衫,内衬蓝夏布汗褂,蓝绸子中衣,白袜青云头鞋,手拿一把翎扇。再一瞧脸上,浓眉阔目,二目有神,四方口,面带凶恶之相。

  这人后面跟随有二十多人,都是凶眉恶眼,怪肉横生,身穿紫花布裤褂,青布薄底快鞋,不像安善良民。这一伙人一齐走进庙去。彭公主仆二人随在背后。忽见对面来了一个青年少妇,约有二十余岁,身高六尺,光梳油头,戴几枝赤金簪环,斜插一枝海棠花,耳坠金环,面如桃花,柳眉杏眼,皓齿朱唇。身穿一件雪青纱褂儿,上面镶着各样绦子,淡青纱的衬衣,粉红色的中衣,金莲瘦小,二寸有余,穿着大红缎子花鞋,上绣着蝴蝶,挑梁四季花。手拉着八九岁一个小孩子,梳着歪辫,圆脸膛,身穿宝蓝绉的大褂青中衣,足登青缎子薄底靴子。拿着小团扇,笑嘻嘻地跟那妇人走动,透些风流。真正是:

  淡淡梨花面,轻轻杨柳腰。

  朱唇一点貌多娇,果然风流俊俏。

  那一伙人见妇人长得透些娇媚,你拥我挤往前凑。那妇人说:“别挤啦,撞着人。”那穿白纱长衫的少年不听则已,一听反倒带着这群恶棍故意向前挤得更紧。

  彭公看见这情景,心中说:“这妇人也不晓道理,这样打扮就是少教训也。又无男人跟随,被这一伙人挤在一处成什么样子!”

  书中交待,那一伙人跟那少年都不是好人。内有一人姓张名宏,外号人称探花郎小蝴蝶,乃是三河县夏店左青龙左奎的管家。他带着手下人来逛庙,同他来的还有一个胎里坏胡黑狗。这伙人本来就倚仗主人之势,横行霸道,欺辱善良,抢掳妇女,无所不为。今借逛庙,特来寻那有姿色的妇女。一见这个妇人,贼人们正中下怀,立刻齐往上挤。那妇人说:“你们别挤。”说话娇声嫩语,令人可爱。张宏一听,骨头都酥了,他就说:“怕挤在家内,别上庙来。这里人是多的,如何不挤哪?”

  彭公一听心中可就忍不住了,接过话茬儿在后面说:“人也要自尊自贵,谁家都有少妇、长女,作事要合天理,出言要顺人心。”张宏一听,双眼一瞪,说:“那妇人是你什么人?”彭公说:“我并不认识此人,这是劝你。”张宏说:“放狗屁!张大爷用你劝?来人,把他给我捆上,带回庄中发落。”吓得兴儿战战兢兢,眼看一伙恶棍上前要捆彭公。不知彭公该当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《西江月》:

  自古忠良治国,还须能人相帮。济困扶危除强梁,总是侠义为上。

  千里骏马似云,荚蓉宝剑如霜,常把他乡作故乡,四海之人谁让?

  闲词道罢,引出一部侠义英雄的传奇故事。话说大清国自康熙皇帝登基以来,真个是河清海晏,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万民安乐。

  单讲这京城中崇文门内东单牌楼头条胡同里,住着一位名士,此人姓彭原名定求,后来更名,单叫个朋字。他乃是四川成都府驻防的旗人,系镶红旗满洲五甲喇人氏。

  他父亲彭德寿作京官早已下世,母亲姚氏也跟着故去。这彭朋孤身一人,发愤读书,娶了一房妻子马氏,为人甚是贤淑,夫妻俩倒也相安无事。这一年是康熙三十九年庚辰,朝廷开科取士,彭朋中了进士,特授职通州三河县令。

  这一天,彭朋把一切应酬及家事处理完毕,把老管家彭安叫到面前,说道:“彭安,我眼下就要上任去,不能带家眷前往。我只带兴儿跟我去上任,留你在家中照料里外事务。你虽年近七旬,身体倒也硬朗,你须要各处留心,多加照应。你把兴儿叫来,我有话和他说。”彭安答应,出去了。

  一会儿,彭兴儿进来,说:“奴才给老爷叩头。”彭公说:“不必多礼,你去收拾好行装,明天跟我到三河县上任去。”

  彭兴儿听说,又高高兴兴地磕了一个头,说:“奴才知道了。”

  彭公说:“你这小孩子,怎么这样多礼,以后和我见面、讲话,把这磕头免了吧。“

  兴儿说:“是,知道了。”这才出去了。

  彭公走进内房,对马氏说道:“夫人,我这次承蒙圣上恩典,授职三河县令,却是个苦缺,故而不能带你同去。家中之事就全仗你悉心操持了。”说着,双手一拱,就有一拜。慌得马氏急忙回礼,说:“老爷但请宽心,就是老爷叫我前去,我也难去。现在我怀中有孕,候孩子降生之后,给老爷报喜信就是了。”

  夫妻正在叙话,侍女秋香进来说:“夫人,晚饭做得了。老爷在哪里吃?”彭公说:“就在这里罢,与夫人同吃。”

  仆妇刘氏与秋香把饭摆上,夫妻用饭已毕,在房中安歇,一夜晚景无话。

  次日天明起身,兴儿来报:“回老爷,今有吏部员外郎瑞三老爷前来送行。”彭公听罢,心想:瑞三弟是我一个知己朋友,我这一去三河县就任,免不了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事情,为国尽忠,与民除害,正想见他,托他照料家中之事。想罢,急忙对兴儿说:“快请瑞老爷到书房相见。”说着,自己也动身往书房走去。

  来到书房,,已见瑞明在等候。彭公打量瑞明,只见他身着官服,一领蓝绸团龙单袍儿,外罩宫绸红青褂子,是五品职服。头戴官帽,足登粉底缎靴。身高七尺,年近三旬,四方脸,长眉带秀,二目有神,鼻直口方,甚是威严,心中欢喜。

  瑞明一见彭公,站起身来,二人相对施礼请安。瑞明说:“大哥荣任三河,弟道喜来迟,还望海涵。今闻大哥台驾起动,特来相送。”彭公说:“多承仁弟美意光顾。你我知己之交,不必客气。我本想今日起身,只是还有些事不曾办完。我正有一事相托。我走之后,家务之事,还望贤弟时常照应,愚兄自当感激。我起身也不坐家内车,雇两个顺便驴儿就行了。”瑞明知道彭公为人清廉,家中又不富足,送了二十两程仪,彭公也不推辞。二人用完饭,那瑞明告辞走了。

  第二天,彭公带了印信,别了家人,先雇了一辆车装行装。出了朝阳门,兴儿雇了两匹驴,给了车夫车钱,把大小行李放在驴背,主仆骑驴顺大路往前行走。时值初夏,清风吹拂,杨柳荫浓,淡云在天。彭公无心观赏景致,走了二十余里,到了三间房。只见路北一字儿排列着各家酒铺,门前高挑酒旗。正北是上房五间,前头搭着天棚,门前挂着茶牌子。

  主仆二人下了驴,兴儿把驴拴上。二人走进那家茶馆天棚,只见东边四个座,西边四个座,彭公在东边落座。茶博士拿过茶壶茶碗来,说:“二位才来,有茶叶没有?”兴儿说:“有。”由口袋内掏出茶叶来,放在壶内,泡了一壶茶。

  彭兴先给老爷斟了一碗,然后自己斟了一碗。主仆正喝着茶,忽见有二人在门前下马,进来要吃茶。头前那个人年约二十有余,身穿蓝绸子褂裤,薄底青缎快靴子,手拿马鞭子,来至棚下西边桌上落座,说:“伙计,快拿茶来,我二人吃了茶,还要进齐化门去买办物件。”小伙计连忙带笑说:“二位大爷才来呀!”说着立即送过一大壶茶:“方才泡好,请用吧。”那二人一连喝了两碗,用手抹了抹嘴,说:“我们走了。”小伙计说:“二位爷走好,回头见!”

  彭兴好奇爱说话,就对小伙计说:“他们不给钱,你怎么还那样小心伺候他?”那伙计一听,说:“朋友,你不知道。那两位是香河县武家疃的管家。提起他家主人,在东八县大有名头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乃是神力王府包衣旗人,姓武名奎,别号人称‘飞天豹武七鞑子’。家中有良田二百顷,练得一身好武艺,长拳短打,刀枪棍棒,样样精通,收了无数门徒。就是一样不好,专交结绿林英雄。今年五月初一日,是张家湾里仁寺娘娘庙大会,武七大爷在那里请客逛庙。方才那二人武兴、武寿,是两个家人。那武七大爷是仗义疏财的英雄。今年庙上很热闹,二位爷不去逛逛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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