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四十六回 为金兰豪侠救友 双英杰夜探危地
话说小神童胜官保未能得着解药,一气想要够奔前面,跟贼人拼命,替七个人报仇。书中交代明白,且说前面赖头龟吴元豹拿住这七个人,问飞云说:“所拿住的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,该当怎么办?”飞云说:“还短一个,内中一个还有叫小神童胜官保的,手使的是龙头杆棒,专打金钟罩铁布衫,虽是小孩,比这七个人本事还大,是清风哥的对头。他们必定一同来的。俺们上房找找,定要拿住这小子,别放走,一总要剪草除根,省得萌芽复起。要放走那小孩,他回到庙中一说,必定调兵前来,围困吴家堡,给他们报仇,那时画虎不成,反类其犬。”吴元豹说:“既然如此,留两个人看着这些拿住的人,俺们同清风哥上房找找去。”这才派二鬼在底下看着,吴元豹同了飞云清风上房去各处瞧了一瞧,没有,这才回来。吴元豹说:“也许没来。”三个人这才落了座。吴元豹说:“清风哥,你看这七个人是杀了好,是怎么着好?小弟一时懵懂,不知怎么着好。”清风说:“你既这么说,我跟你说吧,这七个人万放不得,你我都是绿林中人。他们是办案的,擒虎容易放虎难,就是放了,他们也是回去调兵再来复仇。莫如依我之见,将他七个人俱皆杀了,将死尸扔在山涧喂狼。就是彭大人派人来了,也无凭无据。”吴元豹说:“清风大哥说得有理,我就依着你办吧。要凭我学的能为,我也拿不了这七个人。这是我师父瘟癀道人叶守敬给我这一对护身宝锤。”清风说:“好,就叫徒弟立上木桩,将他七个人捆上,开膛挖心。”吴元豹说:“我还有个主意,拿解药把他们解醒过来,叫他们死个明明白白。”这才叫徒弟把柏木桩拿过来,栽在这地方,飞云说:“不用这么费事,这房都是廊檐,东房柱子上绑两个,西房绑两个,北房绑两个,地下搁一个就得了。”清风说:“就是,两个两个开膛,我亲身动手。”说着,先把纪逢春,武国兴绑在西房柱子上,南边是武国兴,北边是纪逢春。吴元豹在兜囊中掏出磁瓶来,给纪逢春、武国兴鼻子上抹点药,然后返到大房月台下落坐。待有半刻之工,武国兴、纪逢春各打了个喷嚏,明白过来,见院中地下捆着五个人,众人兵刃都在地下扔着,都被人家捆着。纪逢春说:“小蝎子,你我大家都叫这秃小子拿住了,他使的那对浪锤为何这般厉害?你死了,倒是做了官,娶了媳妇,也不冤屈了,我还没乐过一天,真窝心。被这贼崽子把我杀了,我死了都不甘心。”武杰说:“傻子,不要埋怨了,大丈夫生而何欢?死而何惧,你我虽死,也落个忠勇之人。”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人,手执明晃晃一把钢刀,腰中系着一条围裙,上面尽是血迹。有人拿过一个木盆来,放在纪逢春面前,又有一人过来,送来两桶冷水。那拿刀之人名叫吴明,乃是吴元豹的家人,时常杀人。今天他拿着那一把刀来,来到纪逢春面前,先把水照纪逢春一泼,然后把他的衣服一撕,牛耳尖刀照定纪逢春前心就刺,只见北房上飞来一块瓦片,正打在吴明手背上。吴明抬头一看,见房上跳下一个孩子来,正是小神童胜官保。来到前面一瞧,乃是他姊夫同了纪逢春都绑在柱子上。见一人拿着尖刀要开纪逢春的胸膛,他就急了,揭起一块瓦就砍,正打在吴明手背上,随身蹿下来,一抖龙头杆棒,把吴明摔了个大跟头,脑袋摔在台阶上,花红似的脑浆直流。吴明蹬蹬腿,张张嘴,立时气绝身死。老道清风一瞧,就是一怔,说:“吴贤弟,这个小孩可利害吗?手使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。”吴元豹一听,哈哈大笑说:“我只当清风哥的能为天下无敌,你也有可怕之人。这一小小玩童,待小弟去拿他。”吴元豹跳在当中,把双锤一抱,说:“娃娃,你就是小神童胜官保?你也不知道二爷爷的利害,胆敢来搅闹!”胜官保说:“你不要发威,我把你拿住,给我几个朋友报仇。”说着话,照吴元豹就是一杆棒,吴元豹吓得往圈外一跳,把双锤一磕,一股黄烟出来,那胜官保闻见,栽倒在地。吴元豹说:“小辈,我也不开膛挖你的心,用双锤把你打死。”清风说:“且慢,先把他捆上,今日晚间,你我等拿他下酒,回头把人心取出来,交与厨房清烹人心。”吴元豹一想也好,叫家人把胜官保捆上,吴元豹复又来到月台,吩咐摆上五桌酒,吴元豹在当中,西边是飞云,东边是焦家二鬼,徒弟在两旁垂手侍立,众家人摆上酒来共饮,叫家人把吴明的死尸搭在庄门外,用棺木盛殓起来,明天掩埋就完了。众家人答应,把下面收拾好于,又把吴寿叫上来。吴元豹吩咐说:“你先把那雷公嘴的开了膛,取出心来,交给厨房,要清烹人心。大家喝酒。”吴寿答应下来,捡起牛耳尖刀在纪逢春面前一晃,纪逢春把眼睛一闭,静等一死。吴寿先用左手一摸心窝,然后用尖刀对准心口,方才要往下扎,只听房上一声喊嚷,说:“小子,休要逞强!”随着声音,到了一阵冷风,手起剑落,就把吴寿劈为两段。吓得吴元豹众人一愣,一看跳下这人头戴遮耳保顶麒麟盔,身穿麒麟宝铠,手拿湛卢宝剑,面如敷粉,目若朗星,眉似齐刷,鼻梁高耸,唇似丹霞,双肩抱拢,玉面银牙。飞云清风二鬼一瞧,吓得惊魂千里,来者非别,正是忠义侠马玉龙。书中交代明白,马玉龙自灵宝县战败了清风,见了大人,大人就说:“前番本院专折入都,皇恩浩荡,推你回旗当差,因破红龙涧有功,赏你六品军功,跟随本部院差随委用。”马玉龙一听,给大人请安,只因石铸带着七个人走后,大人把金眼头陀法缘,玉面如来法空就地正法,给苏永福报仇。灵柩寄存在关帝庙,大人带着刘芳苏永福马玉龙胜奎由灵宝县起身,到了潼关水地总镇,石文琢石大人迎接钦差,早预备下公馆。大人下了公馆,众文武参见已毕,马玉龙上来给大人请安:“蒙大人提拔之恩,龙山众人未散,我在大人跟前告几天假,把龙山伙伴散了,再回来跟大人当差。”大人说:“也好,明天你就起身。”大人赏了五十两银子盘费,马玉龙正来到周家集,在饭铺吃饭,听说擂台底下打起来,马玉龙一瞧,乃是石铸等。众人追拿飞云清风,马玉龙赶紧算清饭账,再出来一瞧,不见石铸众人。一打听是周玉祥把众人让到家去。马玉龙一想,今天他们把贼人追跑,决不能善罢干休,必要来行刺。我今天别走,夜晚到周宅前去探听,如果飞云清风二鬼前来行刺,我帮他们将贼人拿住。想罢回到店内叫伙计,把后店房腾出一间干净屋子,马玉龙喝了两碗茶,说:“伙计,我有种心痛病,你晚上店中有什么事,别惊动我。”伙计说:“是了。”马玉龙最心细,恐其夜里出去,一叫没人露出形迹。伙计出去,马玉龙将门关上,闭目养神。天交二鼓,自己打开衣服,换好,出了屋子,将门倒带,蹿上房去,扑奔周玉祥住宅。方才一到,就听一阵大乱,石铸等追下刺客去。
马玉龙跟到吴家堡,众人在东房,马玉龙在北房上,见孔寿下去一照面,那秃子一磕锤,一股黄烟,孔寿栽倒,赵勇下去也是如此。马玉龙一看不好,这秃子的锤有邪药,他们的人不怕,必有解药,马玉龙一想,我到他后宅寻访寻访。把身一耸,来到后面,见厨房厨子正在喝酒。马玉龙跳了下去,进了厨房,用宝剑一指说:“休要喊嚷,你若开口,我就把你杀了。”马玉龙这才问:“你们庄主爷使的那锤可有解药?”厨子说:“有的。”马玉龙问:“在哪里。”厨子说:“在那北院庄主母手内。”马玉龙这才进了北院,在后窗户瞧见丫环,正收拾那药,正没主意去偷,可巧胜官保用调虎离山之计。马玉龙手快,将药得了够奔前面而来。闻上解药,跳在院中,飞云清风一瞧,说:“兄弟,可了不得了,这个可扎手,兄弟可要小心留神,若将他拿住,俺们可以横行天下。”吴元豹说:“兄长只管放心,你休长他人的威风,灭自己的锐气,我过去就把他拿住。吴元豹来到近前,说:“你就是马玉龙吗?庄主爷今天把你拿住,跟他们等一齐上鬼门关上挂号,勾魂账上消名,你是飞云投火,自来送死。”马玉龙微微冷笑,说:“小辈,你休要夸口,我今天将你拿住,叫你知道忠义侠的利害。”说着,举起宝剑分心就刺,吴元豹一闪身,把双锤一磕,一股黄烟冒出,指望马玉龙跌倒。焉想到这股黄烟起去,马玉龙站立不动,这一来吓得吴元豹战战兢兢,暗说:“我这黄烟出去,他万不能躲避,非我解药不能解。我的解药在我媳妇手中,怎么他会不怕!”这个瘟癀锤吓得他就没主意。本来他的武艺平常,就依仗这锤赢人。今天见锤不行,有心逃走,又怕臊;无奈双锤一摆打去,马玉龙用宝剑一削,呛啷啷锤头落地,吴元豹拨头就跑。飞云清风二鬼都知道马平龙的利害,随着吴元豹往后就跑。马玉龙紧紧跟随,追到角门,马玉龙一想,我先把众人救了,再拿他们。这才回身把武杰、纪逢春解开,掏出一瓶解药,叫他二人把众人解开,闻上解药,还醒过来,各人捡各人的兵刃,都在院中扔着。大家把兵刃拿起来,马玉龙同众人见了礼,马玉龙说:“俺们到后面找贼去了。”众人这才蹿上房去,各处寻找,并无动静。来至极东北,有座花园,树后有三间北房,听里面咳声叹气,大骂赖头龟吴元豹,把小太爷困在这里。众人来至且近,见锁着门,马玉龙将锁剁开,众人进去一瞧,房柁上吊着一人,年有十八九岁。众人把他解开,这才问他说:“你因何在此吊着?我们救你这位小壮士。”给众人见了礼说:“在下祖居本是河南上蔡县的人,我姓苏名魁,字小山。这个吴家堡是我姥姥家,我奉母命来到这里,焉想到我两个舅舅小孔雀吴通赖头龟吴元豹不念亲戚之情,他说我父亲叔父都保了彭大人,跟我们断了亲戚,因此我们三两句话就斗起嘴来。我二舅舅要杀我,我大舅舅不肯,把我吊起来。多亏我老爷,不然就把我杀了。你们几位是谁?我都不认得。众人间:“上蔡县一个雨雪豹苏永禄,你可认得?”苏魁说:“那是我叔父。”石铸说:“这可不是外人,刚才我们拿的那个飞云,你父亲就死在他手。”苏魁一听就是一愣说:“你们众位贵姓贵名?”石铸给他引见,通了名姓。石铸说:“这得呈报当官,把他的家眷抄拿了去,贼人他必来,那时就好办了。”马玉龙说:“使不得,你我往后还要升官呢,做事不可这样狠毒。大丈夫不行断绝之事,大概贼人不久也拿得住。我还跟你说,石大哥,我在大人跟前告了假,回归龙山散众,三五天回来。你等回周家集,不可耽延,赶紧奔潼关保护大人要紧。”石铸说:“也好,既然如此,苏小山,你跟我到公馆找你叔父去吧。”苏魁说:“也好,我跟众位前去。”石铸带着众人够奔周家集,马玉龙告别分手。
石铸等回到周家集,天光已亮,周玉祥早已起来,见了众人说:“昨日晚上,众人受惊,可曾将众贼拿住?”石铸说:“我们大家白去了一趟,并未将贼人拿住。追至吴家堡,见到一位友侄,我们这时就要够奔公馆了。”周玉祥说:“我送众位上公馆吧,我家中也无事。”石铸说:“甚好,既是老英雄愿往,我等求之不得。大家都吃了早饭,各备上坐骑,又给苏魁备上一匹马,顺着大路够奔潼关。到了潼关,一探问大人公馆现在城内。众人来到公馆门首,下了马,听差人把马接过去,石铸说:“你们进去回禀,我们是大人的差官,回来给大人请安。”听差进去。工夫不大,刘芳苏永禄迎出来,众人彼此问候,苏魁过去,给叔父行礼。苏永禄问明来历说:“你来了好,你父亲在灵宝县被贼人杀了。回头我带你去见见大人。”众人这才进了公馆,给大人行礼。碧眼金蝉石铸把玉圣庵寻找胜玉环之事细细回禀了一遍。大人说:“我已知道徐胜,升授了宁夏镇总兵,来拜我,我留他跟我一同起身,他在对门打了公馆。”苏永禄带着苏魁上来,给大人磕头,说:“这是我哥哥之子,名唤苏魁,年十八岁。”大人一看,生得虎背熊腰。大人间他:“在家做何事?”苏魁说:“在家中练习拳棒,操演十八样的兵刃,飞檐走壁的武艺。”大人说:“你父亲跟我当差多年,被贼杀死,甚为可惜。我必要专折奏明圣上,声明你父亲的功劳,保举你做官,暂为赏你二百两银子,你搬灵柩回籍,然后同本部院查办西下。”苏魁给大人磕头说:“多蒙大人恩施格外,我爸爸在九泉也感念大人之恩。”苏魁这才下来。
石铸见了胜奎说:“给你两亲家引见引见,这位姓周名玉祥,人称老黄莺,这就是银头皓叟胜奎。”石铸就把给胜官保定亲事向胜奎细说了一遍。两个人彼此见礼,谈了些个家务,二人甚投脾气。大人原打算住个四五天,等马玉龙来,一同走。次日,大人说:“身体不爽,今天不走。”
苏永禄把苏魁送走之后,在公馆隔壁酒铺喝酒。对面桌上,坐着一人,穿着洋绉大衫,很阔,凑过来跟苏永禄说话,问苏永禄:“在大人公馆当什么差?”苏永禄说:“我是凑派的委员,是守备,乃大人公馆第一红人,名叫苏永禄。”就问他说:“阁下,你是贵姓?”这人说:“我姓赵,名文亮,我是这潼关华阴县人,离关十里,赵家庄,你一出关打听,有个赵百万,就是我们。”苏永禄说:“久仰久仰,你来这里闲逛还是访友来了?”赵文亮说:“要跟钦差大人打官司,我求苏老爷给我说个人情,行不行?”苏永禄说:“行,我跟钦差大人说一不二,可有一节,你要把实话告诉我,若有半句虚言,我可不管。”赵文亮说:“原本我有一个哥哥叫赵文明,我们哥俩是同山隔海,他是我先母所生,跟我父亲贩卖红货,久走江南。我父亲在日,把我们的家业平分。这时他做买卖将本折了,他又找我分家,他说:“家没分过,在华阴县把我告下了官司,我们打了一年多,老爷也没断出个是什么说儿。听说钦差大人从此路过,我想华阴县也断不出输赢,他是监生,我也是监生。你要能托情,只要把我哥哥传来,打他一顿,说他捏辞妄告,谋夺家产,我也不用说树上开花,我送你一万银子,先兑给你一家钱铺。”苏永禄说:“行,只要把你哥哥当堂打他一顿,你花一万两银子,这个事我办得了。你说的可都是实话?若有虚言,我可不管。”赵文亮说:“实告诉你说吧,这分家产,我打算不分给他。他这几年买卖所剩的钱,分文未交在家中,他来家还要与我分家,我要分个一文钱,都算我输了。”苏永禄说:“你兄长现在在哪里呢?传他上那里去?”赵文亮说:“我兄长,他在这永成银号那里住着,也是我家开的,我告诉铺中人,不叫他在这里住。号里人也都不肯得罪他。”苏永禄立刻派听差的人先传赵文明,来至公馆内院。苏永禄一看,这个人五官忠厚,晶貌和平。苏二爷单把文明叫进屋内,一一细问。赵文明说:“老爷不必细问,我二人是一父二母。他这次又在这里告我。这份家业是我父亲创立成的。他先在家管家务,今年我来家同他算帐,他口出胡言,反说我讹他。在华阴县里,我们打了一年官司,并未分出谁胜谁败。今天他又来这里告我。我跟他见见钦差大人。”“也好。”苏永禄先把赵文亮带到大人的面前。此时,天已初鼓。大人间:“什么人。”苏二爷说:“回禀大人,赵文亮托我人情,我给你托了。”吓得赵文亮一语不发。大人吩咐把赵文明带上来,他二人跟在大人跟前。彭公问明情节,把赵文亮申饬了一顿,叫他与他兄长平分家产,不准再打官司。交派本处地方官押着,二人分家。他二人下去,大人安歇。
一夜无话,次日大人一睁眼,见面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,还有一张字帖,大人起来,叫来人。彭兴等进去,把刀起下来,把字帖还与大人。大人打开,仔细一瞧,写的是:
江湖河海属我能,豪杰做事鬼神惊。
被人所托来行刺,应为飞云与清风。
清官断案真堪敬,盗去马褂大花翎。
若问英雄名和姓,绰号人称镇江龙。
张写的是:
清官做事甚堪夸,羡慕忠良不忍杀。
清风飞云苦哀告,怕有差官把他拿。
暂盗马褂花翎去,留下字帖刀下插。
清水滩内有名姓,圣手龙女马玉花。
大人看罢,叫众差官看了一遍,放在一旁。派兴儿到屋中箱子一看,果然黄马褂花翎失去。兴儿说:“回禀大人,箱子内黄马褂花翎不见。”大人向众差官一说,众人给大人请安,求大人恩典:“卑职等无能,被贼人偷去大人的物件,求大人赏三天限。”大人说:“就是,我给你等三天限,赶紧给我办。”众人齐声答应。周玉祥拿个字帖一看,说:“你们众位老爷们,知道这贼人住处吗?”众人说:“我等不知。老英雄要知道,何妨指示一条明路。”周玉祥说:“众位请坐.我好细细对你等说。由此去离潼关一百四十里,有一座清水滩,这一片水,有一百五六十里,这水由卧龙湖流出来的。当中靠着正北有一座大山,外头有一座竹城水寨,都是天生长的竹子。北面西面是山,东南两面是竹城。两面有十六里地,非会水不能到。竹城下,就是会水,可也进去不得。竹城下有拦江绝获网,两旁有刀轮,会水的到那里也进不去。里面为首的这位寨主姓马,叫水龙神马玉山,手使一对分水双绝拐,有万夫不挡之勇。他跟前有五个儿子,两个女儿,人称马家五龙。长子叫镇江龙马德,二子叫闹海龙马显,三子叫独角龙马铠,四子叫翻江龙马海,五子叫探海龙马江。个个水面能为出众。他大女儿叫母夜叉马金花,二女儿叫圣手龙女马玉花。手下竹城有两座水师营,带兵两个都督,一个叫三眼鳖于通,一个叫闹海金甲王宠。他这清水滩山内,往北出产的果木东西不少。他种地不纳粮,不属大清国所管。他就是逍遥自在的太平王,无人敢惹。方才留下这两张字帖,明明是他儿子女儿的名姓。”
石铸说:“既是老英雄知道,大概道路也熟,何妨带我等去瞧探瞧探?”周玉祥说:“甚好,你们哪位跟我去?收拾收拾,俺们这就走。”石铸、胜官保、武杰、纪逢春、孔寿、赵勇、李环、李珮八个人同着老英雄周玉祥起身,在大人跟前回禀明白。头一天住在半路,第二天一早由店中起身,周玉祥说:“到于家庄再吃饭,相离清水滩八里地,那里一条买卖街,有鱼市,倒很热闹。”众人说:“很好。”大众来到于家庄,一瞧是东西大街,东村口路北,有一家茶馆,卖家常便饭,二等铺。众人进了这茶馆,倒了茶,纪逢春是坐不住。石铸说:“俺们要点什么吃?回头再绕弯瞧瞧清水滩的地势,再想主意。”说罢,要了些酒饭,纪逢春又不喝酒,吃得快。吃完了,他就出来一瞧,西边鱼市很热闹,街南街北尽是卖鱼的。一瞧北边这个卖鱼的,是个油葫芦大秃子,粗眉毛,大眼睛,高颧骨,裂腮额,身穿紫花布裤褂,赤足大拖鞋,手提一根西洋秤,也买也卖。纪逢春一瞧,这秤是灌水银的,往里要总共二十两,往外卖只够十二两。纪逢春虽傻,在他家中,神手大将纪有德专讲究西洋法子,八宝转心螺蛳,各样削器埋伏,无一不懂。纪逢春过去说:“秃掌柜的,你这根秤够十几两?”这个秃子姓于,叫于亮,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的兄弟,这于家庄鱼市的经纪,素常指着这根秤讹人。今天听纪逢春一问,秃子把眼一翻,说:“天下秤都十六两,何必多问呢?”纪逢春说:“你这秤瞒心昧己,叫他多就多,叫他少就少,你要不信,我给你劈开瞧瞧。”于亮说:“你趁早走开,大清早,跑这来搅。这个雷公崽子长得就不得人心,说话更讨人嫌。”纪逢春拿起这秤来,咯咤一声,撅为两段,里头是空的,灌着好些水银。他卖给人家时,把水银倒在秤头上,买人家的东西时,把秤一调过来,水银就流到秤尖上去。秃子于亮见纪逢春把秤撅了,他这秤也十几两银子置的,一个雷公崽子无故找我晦气,照纪逢春脸上就是一个嘴巴,打得脸上冒火。纪逢春真急了,拿起秤砣,照秃子脑袋就是一下,就听扑咤一声,秃子栽倒,一登腿,当时背气。这些个卖鱼的全恼了,说:“把俺们于亮给打死。”全都抄扁担过来,要打纪逢春,他一瞧,不好,伸手掏短把轧油锤,就听西边说:“闪开闪开,于大爷来了。”纪逢春一瞧,这人马蜂腰,窄背膊,身高七尺,浓眉阔目,高颧骨,大耳朝怀,身穿蓝绸短汗衫,青绉绸的中衣,足下抓地虎靴子,手提一把单刀,来者正是于通。听说兄弟被人打死,由家中提刀赶来,一见纪逢春掏出锤,要跟众卖鱼的动手,他赶过来,照纪逢春就是一刀,纪逢春用短把锤相迎,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,这街上就乱了。
石铸等人在茶馆吃饭,就听有人说:“来了个外乡人,雷公一样,一秤陀就把于亮打死。三眼鳖于通拿刀来拿那小子,要拿住,弄到清水滩去,准得杀了。”石铸说:“了不得了,傻小子惹了乱,俺们快瞧瞧去罢。”众人付了饭账,出来一直往西,见纪逢春累得浑身是汗,口中带喘,看看不行,石铸拉杆棒跳过去,说:“纪老爷,闪开,交给我来拿他。”于通一瞧,这人身高七尺,青洋绉裤褂,薄底快靴,手中拉着杆棒,绿眼珠,一脸的蛤蟆蛄朵,来到这里通了名姓,说:“你们这里真不说理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我们伙计打死人,这里有地面官,人该打官司,到衙门自有道理。你是要打架来,咱们二人打罢,我乃碧眼金蝉石铸,你叫什么?”于通也道了名姓,抡刀就剁。石铸知道他是清水滩的余党,一顺杆棒,把于通扔了一个筋斗,只见那边于亮也苏醒过来,有人把他送去家中。于通连被摔了两个筋斗,自知不能赢了,拉着刀往前就跑,石铸众人追赶,他一直奔清水滩那片水去了。石铸也未深追,来至街上,把纪逢春叫至他等吃酒的那个所在,说了他几句。周玉祥说:“咱们走吧,这里耳目众多,与你我无益,咱们到邓家店那里也好说话。”这才立刻跟周玉祥出了饭店。就在村口以内,路南是一个大店,进了店,伙计们都认识老镖头,他常来这里上鱼市。石铸问道:“这店共有几间?不准再租别人,该多少钱,我们给你多少钱,这座店算是我们包赁厂。”店中伙计答应:“就是。”把店门一关,纪逢春在屋中,一时也坐不住,自己在院中来来往往走,只听店外有人叫口,直叫“开门、开门!”店中众人知道外头没人,都凑在南院厨房,大家喝起酒来,故此人家叫门,他们听不见。
纪逢春好诙谐,到了大门以内,他说:“刷了杓不奏了。”说完了话,自己慢慢进了屋中,往炕上一歪,挺在那里假睡。外面叫门的那个人一听纪逢春说的话不对,他就恼了。说:“好,你敢跟大太爷说这话,今天我放火烧房。”喀嚓一声把门踢开,把店中之人也都骂出来了。纪逢春说:“大爷别生气,这是为什么?哪位惹着你了?”外面进来那两个人,头前那位姓王名叫德泰,绰号人称金眼虾蟆,久在大江使船,以打鱼为生。他有两只鱼船,在清水滩打鱼,别的船不准在清水滩捕鱼,就只他两只船打鱼。只因昨日有清水滩的两只大巡船,有少寨主触角龙马铠,带着十几个水兵,把王德泰的鱼船给抢了去,打几个水手,王德泰也受了伤。他一气就到小江口毛家庄,找他师父分水兽毛如虎,要到清水滩刺杀独角龙马铠,给他报仇。走在这于家庄,天色已晚,爷两个要住店,这店掌柜的姓邓,跟王德泰又有交情,今天一叫店门,听里面说:“刷了勺不奏了。”王德泰一听,就恼了:“什么人,这么大胆子。”这才把门踢开。王德泰问:“谁说来着?给我这个人。”掌柜的说:“大人,你听错了。伙计们不敢说,要说这话,那是什么买卖规矩?”王德泰说:“没听错,是说来着。”掌柜的说:“这么办,我把伙计都叫来,要是准,我立即就散了。”他这才把伙计们都叫来一站,王德泰、毛如虎说:“不是,我听得出口音来。”掌柜的说:“今天对不起你二人,我这店今天有住店的包了,不许租外人。也许是住店的人说的玩笑话呢。”王德泰说:“这个说话的嗓音个别。”跑堂的说:“不错,有这么个人。他们住店的人中,有个雷公样的,说话嗓子个别。”毛如虎说:“他们在哪里住?”伙计说:“在北上房。”毛如虎、王德泰师徒二人来到北上房以外,说:“刚才那个小辈隔着门敢骂大太爷,出来见见我,别装龙,不是朋友。”石铸一听,外头有人骂,回头一瞧,纪逢春躺在床上,低着头,一声也不言语。石铸说:“许是你惹的人家,到这躲着。”纪逢春说:“我多时惹事来着?”外头一听口音,说:“不错,就是这个,你滚出来,要不出来,别等我们进去揪你去。你敢辱骂大太爷?”石铸等一听,不能不保庇他,说:“傻小子,你惹了人家,叫人家骂你,可不出去,算怎么个英雄?”众人各位拉兵刃蹿出来,刚要动手。石铸一瞧,说:“别动手,这可不是外人。毛二哥,你好呀!”毛如虎一瞧,是碧眼金蝉石铸,说:“哟,石贤弟,久违得很,现在由哪里来?你这向可好?”石铸说:“我此时改了行了,我保了钦差彭大人。”毛如虎说:“好。”石铸把二位让进屋中,给大众引见,各通名姓,毛如虎说:“兄弟,你既保了彭大人,带着的众位,必都是你们同事的老爷们,来此何干?”石铸说:“只因大人到了潼关,夜晚闹贼,失去黄马褂大花翎,临走寄帖留刀。这位老英雄周玉祥知道,是清水滩的贼人,勾串飞云清风、焦家二鬼,我们打算哨探哨探。听说清水滩有竹城水寨,很不容易进去。”毛如虎说:“我也是清水滩人,因为我徒弟王德泰在清水滩打鱼,昨天,触角龙马铠把鱼给抢了去,把人也给打了。素常,我跟马家哥们到有交情,这不是欺辱我们爷们?既是俺们今天遇见,晚上,俺们一同去,使个调虎计,可以进去。”石铸说:“毛二哥,这调虎离山计怎么个用法?”毛如虎说:“他水寨竹间底下有拦江绝获网,两旁有刀轮,俺们在外头一骂,他们人出来,放出船来,必撤去削器,俺们趁势进去,得便将独角龙马铠杀了,你找你们的黄马褂大花翎。”石铸说:“甚好。今天你我到那里就用这计甚好。”这才给毛如虎、王德泰要了酒饭。吃完了晚饭,石铸将水衣包好。三个人一同出于邓家店。一直往西来,到清水滩的河边,石铸一看,只一片水,一眼望不到边,往南直通大江,往西北直通卧龙湖。正北黑漫漫一片竹城。夜晚上面掌着灯光。三个人看罢,打开包裹,带上分水鱼皮帽,日月莲子箍,水师衣靠。石铸挎上截爪镰,毛如虎带上三截钩连锁,王德泰带上钩连刀。三个人将白天穿的衣服用油绸子包好,围在腰内,往北走了不远,有王德泰两只渔船,在那里等着,上有十六个伙计,一见主人回来了,都过来参见。王德泰说:“我这口气不出不行,我把师父找来了,这是我师父的朋友碧眼金蝉石铸。”众人过来见礼,三个人上了船,王德泰说:“师父,石大爷,你们二位喝酒吧。天才起更,稍等片刻再去不迟。巡查竹城的是三眼鳖于通,闹海金甲王宠,里巡查水师连营,必是镇江龙马德,都是水旱两路精通,俺们可要留神。”毛如虎说:“不要紧,这清水滩头十年我进去过,玩耍了一两天,跟水龙神马玉山有一面之识,今天俺们进去,能将马褂花翎盗回,将马铠杀死,仇算报了。”石铸说:“好,就此前去。”三个人跳下水去,来到竹城,近前一瞧,此处水有三十余丈深,这竹子是半天然半人工,用铁条穿起来,日久竹子跟铁长在一处,如同铁壁铜墙,这竹门宽有两丈四尺,高有四丈八尺,上面有跳板,有巡更人在上面,晚上有号灯,白天有两杆旗,竹门下有刀轮,水催得乱转。会水的要由竹门下,一旦钻进去,撞在刀轮上,就得死,撞在当中绝获网上,铃铛一响,慢说是人,连鱼也跑不了。石铸说:“毛二哥,你我骂呀。”说罢,冲着竹门喊嚷,说:“呔,对面清水滩的小辈听真:我等特来捉拿你这些无知小子。”里边巡察水寨竹门的闹海金甲王宠正与马德、于通三人在大船之上谈闲话,问于通:“白天在于家庄与何人打架?”于通说:“有我兄弟于亮与一个姓纪的打起来,后来他们又来了一伙人,有一个使杆棒的,叫碧眼金蝉石铸,用杆棒把我扔了几个筋斗,我才跑回来。”马德说:“了不得,这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,准为马褂花翎之事来的,这两天俺们还得小心防范。”王宠就问少寨主:“飞云、清风二人来到这里,你同二姑娘到公馆去刺杀钦差没刺成,又回来,是怎么一段情节?我正要打听。”马德说:“王大哥,你听我告诉你,只因飞云清风跟我三弟马铠是盟兄弟,又是俺们绿林的朋友,来到这里,说被彭大人赶得无处可投。他说彭大人跟绿林人为仇,因此,老寨主派我到公馆把彭大人的人头取回来,给飞云、清风消消气,老寨主是好胜的脾气,二姑娘一定要跟我去。我二人到了彭大人公馆,见大人正审问赵明兄弟争产之案,看这大人是为国为民的清官,故此,我二人没杀他,盗了花翎马褂,寄帖留刀,留下名姓。我料想,彭大人手下差官必要前来,老寨主有吩咐,叫俺们前寨留神,如有动作,赶紧往里打信。如不来便罢,来下一个拿一个,来两个拿一双,他等休想逃回。”正说着,就听竹城外大骂。马德一听,说:“反了,哪里来的小辈,敢来找死?”吩咐撤去竹门削器,鸣锣聚众,调队出来,捉拿众办差官。要知后事如何,巳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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