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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公案

作者:清·贪梦道人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7 11:4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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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二回 保钦差石铸赦罪 嵩阴县二老鸣冤


  话说石铸来到公馆,趁张黑虎与焦礼二人正在动手之际,他从屋上跳下来,说:“钦差大人只管放心,军犯石铸特来保护大人。”拿酒瓶子照定张黑虎一扔,正打在张黑虎前胸之上,把酒菜照着独角鬼的面门打去,然后骂道:“我把你这两个刺客贼人打死!”拉出杆棒,先照定张黑虎一紧背低头锥,正打在张黑虎大腿之上。抖杆棒直奔独角鬼焦礼。他乃是石铸的手下败将,焉敢与他动手?一照面就被石铸扔倒。张黑虎过来抡刀就剁,被石铸杆棒缠身,翻身栽倒。张黑虎急忙爬起,把刀一顺,问道:“你这厮使的什么兵刃?”石铸说:“你不认得,我这兵刃叫摔蛋。”张黑虎说:“你不要骂人。”说着飞身上房,蹿出公馆逃去。焦礼也蹿上西房,一回头说:“石铸,我跟你远日无冤,近日无仇,你何必苦苦追赶我?”石铸说:“你要安分,我也不拿你。大人不忍把你们剪草除根,留你这几条狗命,你还恶心不改,又前来行刺。”焦礼并不答言,蹿出墙外,石铸紧紧追赶。追出西城门,来到山口之内,焦礼把东西拾起来,连夜往回走,石铸暗暗跟随,及至到了西安府,石铸这才放心。

  独角鬼回来对他二哥四弟将公馆之事说了一遍。二鬼咬牙忿恨,焦义说:“我有一个主意,须如此这般。”焦礼说:“也只可如此,你我一个对一个,都不是他的对手,二哥的主意很好。”随即大家安歇。

  次日焦义带着二鬼来找石铸说:“石大爷,我们来见你。咱们前头勾了,后头抹了,我们三个人从今改恶向善,自己追悔前非。石大爷,咱们依旧是朋友,你别记恨我。再说前者皆是小人搬弄是非,我们乃一时的糊涂,听信小人之言,致你我兄弟为仇。”石铸说:“得了,你们三位也不必往下多讲,我石铸最不记恨人。”三鬼打这又跟石铸时常谈话。

  这一日,军营忽然点名,说:“文书下来,要石铸。”凡是石铸相好的朋友全害了怕,都以为石铸凶多吉少,他是个避罪的军犯,有文书调必没好事。石铸倒很不介意。焦家三鬼甚为喜悦,以为石铸这回准死。

  石铸来到知府衙门,知府把他叫在堂上,说:“有奉旨钦差彭大人查办西夏,来文书调你保护大人当差,本府赏你五十两银子作盘费。”石铸磕头下来,到了军牢营,大家都给石铸道喜,这些朋友凑公份给他送行,把伺候他的小童打发回仇桑店。

  石铸这天临起身,刚一出军营,一瞧,他这些朋友都预备酒给他送行,排出有一里多路。石铸每桌上喝三杯,总有一百余桌,石铸酒量虽大,也觉着喝得太多。方出了西安府,有一里之遥,一瞧焦家三鬼也预备酒菜等着石铸,一见石铸来到,三人带笑开言:“英雄不记仇,知道你高升了,我哥仨给你预备点酒,一来给你送行,二来有相求之事。你跟彭大人当差,将来必要得官,我三人在此地受困,啥时是出头之日?求你在大人跟前说几句好话,给我们三人讲个人情,我三人情愿给大人牵马坠镫。”

  石铸说:“甚好,三位不必托付,我但得一步地,何须不为人。只要你三人把心搁正了,没有不能行的。”说着话,端着酒刚要喝,自己又一想,我跟三鬼几次作仇,我这要走,酒里恐他搁点东西。想罢说:“你们喝两杯吧,主不吃,客不饮。”

  焦义说:“我这两天戒着酒,今天特地为石大爷预备的。”

  石铸说:“那么你们哥仨都不喝呀!”独角鬼、地里鬼一使眼神,三个人站起身就走。石铸把酒往地下一泼,一片火光,知道酒里有毒药。见三鬼已跑,也不便追赶,他自己认得大路,直奔卫辉府,这且不表。

  单说大人自从那夜石铸把两个刺客追跑,大人知道苏永福二人武艺平常,立即吩咐发文书调三个人。头一个调西安府石铸;第二个调天津卫守备武杰;第三个调狼山千总纪逢春。文书走了,大人在这里歇了三天。

  这日叫本地面预备车辆,大人起身往下走。这一日到了嵩阴县地面,忽听那边有人喊冤。大人吩咐轿子站住,把喊冤之人带过来。一瞧是两个人手拉手前来告状。头一个身穿月白裤褂,白袜青鞋,年有五十余岁,过来说:“给大人磕头,小的姓李叫李泰来,家住在李家集。我有一个女儿叫玉娘,给何天赐的儿子何芳为妻。小的上他家接我女儿去,他无故地把他儿子藏起来,把我女儿卖了。”

  大人又把那个告状的叫过来,见他年有半百以外,身穿蓝布褂,五官慈善,跪倒在地,说:“大人,小的姓何叫何天赐,住在何家庄,我儿叫何芳,娶的是李泰来的女儿为妻。前两天我儿媳说她娘家父亲过生日,小两口骑上一条驴回家去。他把女儿藏起来,把我儿给害了,他反跟我要人。”

  彭公说:“你两个是亲家,其中必有缘故。你二人暂且下去,三日后听传。”把何天赐、李泰来交给本地面带下去对保。大人轿来到嵩阴县,到公馆轿子落平,摘杆去扶手,大人下轿,来至上房。本处知县姚永寿过来给大人行礼,公馆派伺候大人的差官。大人吩咐:“贵县回衙理事,明日早预备车辆,本阁以便起马。”知县告辞回衙。大人用了晚饭,在灯下看书,细想何天赐这案其中必有隐情。大人看完了书安歇。次日早晨起来,大人正在喝茶之际,听外面有人喊冤,大人叫苏永禄把喊冤之人带进来,不准威吓他。苏永禄出去一瞧:是两个年轻人,手拉手前来喊冤。苏永禄说:“你二人不要嚷,跟我进来。”门口听差人正要拿鞭子撵他,苏永禄说:“钦差大人吩咐,如有喊冤的不准你们撵。”

  把二人带进来,大人一瞧,这二人面带狡猾,头一个跪倒说:“大人在上,小的是伏牛山地方,姓怀排行第三叫怀条子。只因伏牛山跟青龙山地方,有两具死尸,脚在伏牛山,头在青龙山,地方交界两个死尸。”又把那人叫上来一问,他说:“我叫文四,是青龙山地方,有两具死尸,脑袋在青龙山地面,身子在伏牛山地面,这归伏牛山办,不与我相干。我二人彼此争论口角,知道钦差大人是明镜高悬,我等求大人公断。”

  大人将眉一皱,说,“你这两个囚徒,些微小事也来搅我!我应当重办你等。既是地方出了人命,在搭界上,应当一人一个,还不去报知本县!”给撵了下去。

  两个地方刚要走,大人说:“把二人叫回来。”两个地方回来跪下,大人问道:“青龙山、伏牛山两死尸,却是怎么样?”

  文四说:“一个是二十多岁的男子,长得白净面皮,身上三刀之伤;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道,身上有一刀伤。”

  大人一听,这事奇异,何天赐、李泰来所告,丢了儿子、儿媳,是男女两个;这伏牛山是两个男尸,其中又有别的隐情。派本地知县姚永寿带着苏永福、苏永禄,刑房仵作,前去验尸,说:“本阁今天不走,等验明白回来禀我知道。”

  苏永福二人下去,跟随知县到伏牛山、青龙山验完尸回来,知县带着二苏上来回话:“老道是一刀伤致命处身死,那少年是三刀之伤,是何天赐的儿子何芳。”

  大人立刻吩咐把何天赐传去认明,着知县派本地方看守,有人认尸,准其领尸。又吩咐知县派人捉拿凶手。叫苏永福、苏永禄改扮出去私访。

  苏永福二人刚一出公馆,只见由对面来了三骑马,正是天津卫守备武杰,字国兴,哼将军李环、哈将军李珮。只因前番武国兴升了天津卫守备,银头皓叟胜奎不放心,说他年轻。迎接家眷之时,胜玉环刚从玄豹山回来,叫李环、李珮保护。武国兴知道他二人老成历练,到了天津,接了任所,诸事都是商量办理。今见了大人调他的文书,他把家眷打发人送到黄杨山胜家寨。他三个人直奔西大道,追赶钦差大人。

  这天来到嵩阴县,天有巳正。来到大人公馆门外,见苏永福、苏永禄二人,三个人连忙下马,过来给苏大爷、二爷行礼。苏永福连忙答礼相还,二人复又带着武国兴到里面参见大人。彭公说:“武杰,你这几年名声很好,因本阁今奉旨查办西夏,我想你们就跟我当差很好,这次我必要保举你们升官。”

  武杰说:“蒙大人栽培。”

  大人说:“我昨天来到这嵩阴县,有何天赐、李泰来前来喊冤,丢了夫妇两个。今天伏牛山有个何芳的死尸,不见李氏的下落,又有一个老道被杀,这乃是一件无头案,你等下去,改扮行装,出去访查访查凶手。”

  武国兴答应,下来换上便衣,带着李环、李珮出离了公馆。苏永福、苏永禄也出来到了嵩阴县北门外,路东有一座酒馆,苏永禄跟苏大爷说:“要访查事,总是酒馆、茶馆听些闲话,喝酒倒是个由子。”

  二人掀帘进去,到了后堂,找张桌坐下,堂倌过来问要什么。大爷要了两壶酒、两样菜,刚要喝,只见有人嚷着就进来:“咳,你们这酒馆有人吗?给看着点马,丢了你们可得赔。”苏永福一瞧,这人头戴新苇帽,高鼻梁,翡翠的翎管,六品顶戴,身穿灰色格布袍,足下青缎子靴子,腰系凉带,袍松带紧,面皮微黑,短眉毛,圆眼睛,蒜头鼻子,雷公嘴。来的正是狼山千总纪逢春。苏永禄连忙让,说:“纪老爷这边喝酒。”

  纪逢春一瞧,说:“哟,苏二爷,你们哥俩好呀!”

  苏永禄说:“来吧,这正盼你呢,你是狼山的千总,三年挣足了吧?”

  纪逢春说:“不好,瞎混了三年,很不得意。”吃完饭,纪逢春给了饭账,出了酒馆解开拴着的黄马。三个人回归公馆,面见大人,提说在外面访查,没有提说此事的人。不多时,武国兴也回来了,众人在大人台前回话,只见外面听差之人进来回禀说:“有西安府来的军犯石铸,在公馆门外下车,特意前来给大人请安。”

  彭公吩咐把他叫进来,只见听差之人把石铸叫进来,至大人台前,行礼说:“大人在上,军犯叩头。”

  彭公说:“石铸,你有一身本领,为何埋没?本阁知道你是个义士,我今奉旨查办西夏、贺兰山,调你来跟我随行办差,如有功,定要保你升官。”

  石铸说:“大人恩施格外,军犯敢不效死?我感念大人,恩同再造。”

  彭公说:“你吃完饭,到外面访访,青龙山有两条人命,有一个人被杀,不知是哪里的人,又无领主。何天赐、李泰来二人喊告,何芳同妻子李氏住娘家不见,现时青龙山有何芳的死尸,不见李氏下落,你到外面访查访查。”

  石铸说:“我正要回禀大人,我由西安府来,刚到家里,就听说村北出了无头案。待军犯再去细细打听,回来禀报大人。”石铸在公馆吃了饭,出了公馆,到那里一瞧死尸,老道不是外人,正是石铸的朋友,三清观的刘道玄。石铸一瞧,这案就明白了。

  来到三杰村家中,石大奶奶说:“你怎么又回来了。”石铸说:“我已然见过大人,因为伏牛山、青龙山这案,大人叫我出来私访,敢情是我的朋友被人给杀了。”

  刘氏说:“你在西安府这两年,交了些朋友,有跟你有仇的没有?”

  石铸说:“很有几个知己的朋友,跟我有仇的,就是焦家三鬼。”正说到这,听外头咕咚一响,石铸出来一瞧,没有什么动作,到了屋中,石铸说:“我这一跟大人当差,就有高升的日子了,你在家好好度日。”

  刘氏娘子说:“也不用你嘱咐。”

  石铸出来一瞧,天已掌灯以后。这里到嵩县有十二里地,自己想着办案要紧,连忙来到公馆,叫武国兴、纪逢春跟着他,直奔伏牛山三清观,前去办案。这三人各带兵刃,出了公馆。石铸头前带路,来到伏牛山三清观。来到了庙外头,石铸说:“你二人在此站站,我进去瞧探。”武国兴说:“你我分两边进去。”三人各蹿进房去,一看,是正殿一层,东厢房是老道住的屋子,屋里有灯光、人影。石铸一翻身,珍珠倒卷帘下去,将窗户纸舔破往里观看,见屋中是顺前檐的炕,炕上有一张六仙桌,摆着几样菜在当中,面向东坐着的是张黑虎,北边坐着一人,面皮微白,年有四十以外,头带九梁道巾,身穿蓝绸短道袍,足下白袜云鞋。石铸一看不认识,见这老道两眼贼光闪闪。南边也坐着个老道,白净面皮,也是短道袍,正同张黑虎吃酒。

  这个时候,武国兴也来到切近,往屋中一瞧,一拉石铸,到了那边无人之处,说:“石大哥,当中坐的那个我不认识,那两个老道是当初桑氏九花娘的两个哥哥,叫桑忠、桑义。”

  石铸一听,说:“却原来这两个老道也是逃走漏网之贼,当中就是公馆行刺的张黑虎,身背九条人命案。”石铸说罢,叫武国兴、纪逢春各摆兵刃,一旁等候,石铸来在门首,一声喊嚷:“桑忠、桑义、张黑虎,你这三个贼人,还不出来受死!”

  里面三个贼人正在说话。原来张黑虎自从卫辉府逃走,来到此地,正遇见桑忠、桑义,三人乃是故旧之交,张黑虎就问:“你二人在哪住着?”桑忠、桑义说:“一言难尽,我们哥俩自遭官司之后,闹得家败人亡,打算要回故土,也是无脸回去,住在这三清观。有个道友刘道玄,我们两人就在他这存身,夜里出去做两号买卖。刘道玄别无所好,就爱喝酒,是我二人瞧他住的这庙,是个很好的地方,离着大道又近,出去做个买卖,遇有过往的孤行客,也可以截住,得点财帛,在这庙里吃喝。你要没地方去,在这一同住罢。”

  张黑虎说:“甚好!”同着二桑来到三清观,终日同吃同喝。刘道玄是个老实人,也不管他们做什么。时常夜内出去,就背回一包袱来。这天刘道玄说:“你们三位是绿林的英雄,我这里不成,请搬家吧,要叫官人知道,连我一齐抓。”桑忠说:“不要紧,你不用管,与你无干。你要管,你倒找连累了。”刘道玄说:“不能不管,庙是我的。”桑忠、桑义也不理会他。

  这天同着张黑虎下山,瞧见一个妇人骑着驴,有二十一、二岁,长得倒甚美貌,头上黑黑的发,白生生的脸,蛾眉皓齿,桃腮杏脸,虽然是乡妇村姑,长得十分美丽。张黑虎一见,恶念顿起,他过去一伸手,把驴嘴环揪住,见后面跟着一个男子,这正是何天赐之子何芳同妻李氏回娘家,一见张黑虎揪驴,何芳就问:“哪里来的这野男子,敢这样无礼!”

  张黑虎把眼一瞪,说:“你老子瞪眼杀人,我看这妇人有几分姿色,我要把她带走。”何芳一听此言,火往上撞,赶过去要打张黑虎,被张黑虎抡刀砍死道旁。这妇人吓得傻了。桑忠、桑义过来。三个人赶驴来到三清观,张黑虎把这妇人搀下来,打驴两刀背,这驴跑下山去。三个人拉着妇人进了庙内屋中,将妇人倒捆二臂。这妇人连哭带骂。刘道玄说:“这可真不像话,赶早将妇人放下,万事皆休,不然我就到嵩阴县把你们告下来。”桑忠、桑义一听这事不好,留着他怕他坏事,即举手一刀,把老道砍死,他二人搭着死尸,也给扔在大道上。

  二人回来把血迹收拾干净,一听这妇人还是直嚷哭闹,桑忠说:“这也不成,我有个主意,把她捆上,搁在南屋里饿着,她多咱依从,再把她放开,给她吃饭。”

  今天,这三人正在屋中喝酒,桑忠说,“你我三个人在此住不长了,现在咱们做的这两条命案,有人在彭钦差那里喊了冤。彭大人住在嵩阴县,派人出来访拿咱们。”正说到这,就听院中一声喊:“桑忠、桑义、张黑虎,外头官兵已把庙围了,还不出来受死!”三个人把灯一吹,各拉兵刃,要出来动手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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