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一回 显绝艺双雄夺印 逞色欲黄勇抢美
话说马玉龙上了赤炭火龙驹,来到当场。胜昆早上了马,托着枪,眼都气直,恨不能—一枪挑了马玉龙。及至身离且近,胜昆说:“马士杰,你即便今天不夺这印,你也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,必是大会总的爵位,何必跟我苦苦作对?”
马玉龙说:“不然。今天你我是人前显贵夺尊,当场不让,故举手不留情。慢说你我并非故旧之交。”
胜昆一听此言,气往上冲,说:“马士杰,你太不知自爱!今天我跟你分个强存弱死。”
说着话,抖枪分心就刺。马玉龙用戟一崩枪,照胜昆刺来。胜昆见戟刺来,把枪往回一撤,怀中斜抱月,使尽平生力往外一推,被画戟将左肋下扯了一条肉,鲜血崩流,由马上摔下来。又说道:“马士杰,你我不必马战,殿前有一铁鼎,谁能举起来算谁赢。”
马玉龙说:“亦可。”
胜昆过去端起来,在殿前来回走了三次,放下。
马玉龙说:“那何足为奇?古来春秋战国伍子胥在临潼会上单臂举鼎,吓退了十八路反王,秦武王力大举鼎,自己砸坏双足。今天你这是端鼎,自古有举鼎的英雄,没有端鼎的英雄豪杰,待我前来举鼎。”
说着话,就过去单臂举鼎,在彩山殿走了三次,端端正正,仍然放下。众人齐声喝采。后人读至此,有诗赞曰:英雄神力鬼神惊,举鼎千斤显奇能。
至今千古留话柄,犹忆英雄神力名。
佟金柱回头向余化龙说:“孤家王叔老千岁,你看,总是我的造化不小,天生这样英雄保我共成大业。这些人都是奉天承运降世临凡,非俗等人可比,这都是五斗三曹二十八宿,奉佛祖的版文、玉帝敕旨降世。”
余化龙说:“这乃王家的洪福,我看他二人必有大用,不必叫他二人再比,二虎相争,恐有一伤。”
佟金柱说:“是,把他二人叫上来,我都要重用。”
这才叫谢自成传旨说:“马士杰、胜昆上殿,王家有旨。”
马玉龙来至彩山殿,佟金柱说:“马士杰为都会总,胜昆为副都会总,乌云豹张鼎为前军会总,病二郎吕福为后军会总,铜头狮子袁龙为左军会总,铁头狮子袁虎为右军会总,金头太岁谢自成、矮金刚公孙虎为中军会总,金眼魔王安天寿为管粮会总,红毛太岁吕寿为前部先锋。所有今日在场中二百余人都封为散值会总。纪阄儿为散值副会总。”
众人谢了恩,开天中正王佟金柱吩咐摆酒,立刻把众人按次序落座。手下人摆下酒,大众开怀畅饮,直至席终。早有人伺候都会总的轿来迎接归帅府。马玉龙上轿,前面五十名飞虎队抗刀封子马开路,旗拥伞扇系牌吊桶,令旗令箭,到了帅府。门首响了三声大炮,进了仪门下轿。
马玉龙升堂,有站堂中军会总立刻送上花名册来。外面是大小佟家坞之会总三百余位都来伺候禀见。马玉龙都点了名,告诉他等明日看操。众人下去。
马玉龙到后面,早有二十名美女,都是浓汝艳抹,有十七、八岁,前来接都会总爷,都是奉佟金柱之命,在此伺候都会总爷。
马玉龙一看说:“我这不要你们伺候,都下去吧。”
那些人都自去回佟金柱。这帅府里院中是北房五间,东西配房各五间。院中有二十几盆花,当中一个大鱼缸,里面养了无数的金鱼。马玉龙派石铸等七人在外面安歇,夜晚留神防查,不可大意。石大爷、纪逢春等答应,各自去了。
马玉龙就爱惜胜官保,在公馆之时,认为义子。今日叫胜官保暂充小童,算是马玉龙亲随之人。众人去后,二人在上房。天有初鼓之际,马玉龙叫胜官保去把屋中把卧具都收拾好了,然后好安歇。胜官保到屋中,屋中是两张床,各人一份。马玉龙吃了几碗茶,到了屋中。胜官保说:“干爹,你老人家今天此举,他等岂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、忠义侠马玉龙?就知道你老人家叫马士杰。”
马玉龙说:“胜官保,从今以后说话要留神。贼党甚多,倘若有能人看出我们的破绽来,那时,你我都有性命之忧。”
胜官保说:“你老人家太多心了。天有初鼓之时,谁敢来帅府打探?”
马玉龙说:“不可大意。”
焉想道外面真有一个贼探,一听胜官保这一番话,这个乱可就大了。白天在教场中夺都会总,内中有三个贼起疑心,就是抄水燕子石锣、燕翅子刘华、白猴杨坤。因见马玉龙得了那都会总的印,他三个人心中不服,说:“胜昆是多年旧人,马士杰才来两天,王家太不公了。我看他们还许是大清的奸细,前来卧底的呢。”
白猴杨坤说:“我听说钦差彭大人收了个能人,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,现在潼关扎住,也许我们闹得声气太大,传在彭大人耳朵里,派人前来卧底,也未可知。今天我们前去帅府探听探听这个马士杰究竟何如人也。还有一事,他要真是会中人,那是王爷该成大事,你我造化不小。打这里挂印为帅,准保旗开得胜,马到成功。”
刘华说:“杨大哥,今晚上你就去探探。”
三个人说好了,到天交初鼓,杨坤将夜行衣包打开,帽,穿上青绸小裤袄,勒上抄包,背插一口单刀,带上百宝囊,有鸡鸣五鼓返魂熏香,自己收拾好了出去。挺身蹿上房去。这招贤馆离帅府相隔两层房就到了。马玉龙住的是上房,他来个珍珠倒卷帘,头朝下挂在后室中,听屋中说话,正听胜官保说:“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仪侠马玉龙?就知道叫马士杰,明天得了招封元帅印,这就能有生杀之权。”
白猴杨坤一听此言,心中就吓了一跳,暗说不好,我等三人用尽心机才得了九头狮子印到手,要不是我探听,焉知道他等是诈降?我今既来此,一不做,二不休,到那前面,用熏香把他制住。到了屋中,我拿他的宝剑杀他,这也有理。
想罢,见屋内二人已睡,他到前院,先把自己鼻子堵上,然后把熏香盒子取出来,他这盒子有转心,活螺丝一拧,自盒口儿冲向室孔之中,往里一冒烟,约有一刻之工,大约里面烟也满了,二人也醒不了了。杨坤拉出背后的单刀,先把门一开,把熏香盒子塞在兜肚之中,进了上房,先从墙上把马玉龙那口湛卢剑摘下来,心说:这是我们王爷的造化。要凭一个对一个,我真不是对手。现用熏香将他等制住,结果他等性命,除去心腹之患。把手中宝剑举起来,照定马玉龙的脖颈,方要往下剁,背后叭嗒一声,飞来一支镖,正打在白猴杨坤右膊,右膊着了一疼,宝剑松手。回头一瞧,那人就到了,一腿就将杨坤踢倒,捆上。
杨坤一瞧,来人是余化龙,说:“好,你们都是奸细!你勾串彭大人的差官,前来卧底,我一喊,把你等全皆碎尸万段。”
余化龙一听,赶紧把杨坤口给堵上。
书中交待,余化龙因何而来?只因余化龙由卧龙湖与陆寨,把山寨之事交于他两个儿铜头余强、铁背余猛,老英雄同着佟百万之妻尹氏,带了余金风下了山。原来尹氏有一女,叫佟金凤,长得与余金凤一般不差,走在半路故去。尹氏叫余金凤改为佟金凤,嘱咐家人不准泄漏,以免佟金柱兄弟四人发烦。余化龙同了尹氏来到佟家坞,佟金柱等一听母亲同了妹妹回来,赶紧迎接到家,知道余化龙同他父亲结义,他封为一字并肩王,另修一处王府。
尹氏到了家,见她儿子要造反,一着急,三四日急病身亡。佟金柱将他母亲安葬,自认着余金凤是他亲妹妹,所有家中照料,均归余化龙承管。
余化龙因白天马玉龙得了都会总,就知道教中人有些不服,怕是夜晚有人去行刺,又怕马玉龙众人说话不留神,泄露机密,想要嘱咐众人。方来到帅府院中东房上,就见杨坤用熏香往屋中放,余化龙就是一愣,知道马玉龙他们说漏了话,幸亏我来,不然这几个人命没了。
正想着,见杨坤拨门进去,余化龙由房上跳下来,掏出一只镖,把杨坤打了一镖。老英雄真快,跟进来就将杨坤踢倒捆上。杨坤要喊,余化龙把他嘴给堵上。老英雄一想,这乱不小。杨坤是佟金柱的心腹人,封为开国将军大会总之职,虽然把他拿住,杀是杀不得,放是放不得,我先把他们救过来再说。一看,就是马玉龙胜官保二人。
余化龙出来,到鱼缸端了凉水,先把马玉龙牙撬开,灌下一碗,又把胜官保牙撬开,灌下一碗。两人少时打了两个喷嚏,然后醒过来。马玉龙一睁眼,见是余化龙,都是合衣而卧,赶紧起来说:“你老人家这般时候尚未安歇?”
余化龙说:“我是不放心,来瞧瞧你等。我要不来,这个乱大了。”用手一指道:“你瞧瞧。”
马玉龙一看,地下捆着白猴杨坤,自己觉着一阵头晕,急忙问道:“杨坤来此何干,是怎么一段事?”
余化龙说:“我来的时候,他用熏香把你们熏过去,拿你的宝剑要刺杀你,必是你们说什么话,露出来本来面目。”
马玉龙说:“胜官保,你看见了,你误说几句,必是他听见,要不是他老人家来,你我性命没了。”
胜官保说:“我从今后再不多说话了。”
余化龙说:“你们无论有没有人说话,不可露出本来面目。这佟家坞甚么能人都有,倘若叫人知道,不但前功尽弃,尚且你我性命难保。”
马玉龙说:“这个杨坤,你老人家有主意没有?我想如把他杀了,头一样,佟家坞城内无处遗尸;第二既少一个人,必要找他。放了他回去,一说你我都是奸细,捉虎容易放虎难。佟金柱知道,你我性命还不要紧,国家大事就难办了。”
余化龙二目愣了半天,还是老英雄足智多谋,精明强干,说:“你倒不必愁他,我有主意处置他,管保无声无色,没有口舌。从今以后,你们众人都要注意,不论在哪里说话都要留神。”
马玉龙说:“不劳你老人家嘱咐,一回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”
余化龙说:“我也不便甚叮嘱,诸事要谨言慎行,我将这杨坤带走就是。”
马玉龙说:“你老人家带上那里去?千万不可放他。”
余化龙哈哈大笑,说:“我一辈子焉能做这荒唐事?姑老爷只管放心。”说着话,把杨坤扛起来。余化龙早想了主意:我也不杀他,叫他死了,骂名千载。
余化龙把杨坤扛着,直奔他女儿院中。余金风早已安歇,老英雄来至室外,叫起女儿来:“我有机密事商议”。余金风一听,赶紧起来,掌上灯,开了屋外门。老英雄进去,把杨坤放在外间,进了里间。屋中余金凤说:“爹爹,什么扑咚一声放在外间屋中?”余化龙说:“捉住一个白猴杨坤,皆因姑老爷奉钦差大人之命,带着办差官前来卧底,今天得了这里都会总大元帅,我怕他们说话不小心泄密,我去给他送信,正遇上杨坤去探消息,拿熏香熏了马玉龙、胜官保,他要行刺。我把他拿住,想要杀了他,恐怕惹出大祸,放也放不得。这件事,女儿你是聪明人,得你杀他。”
余金凤一翻眼睛,说:“是了,你老人家先走吧。”
余化龙转身出去,余金风把杨坤提在屋中,说:“杨坤,你愿死愿活?”
杨坤说:“愿死怎样,愿活怎样?”
余金风说:“你愿死,我把你杀了;你愿活,我把你放了,不准见佟金柱提说今晚之事。”
杨坤一想:这可是活该,我嘴里应他这丫头,不杀我,放开我我就见开天中正王,我一五一十说,他等连你妹妹都是奸细,把他等全都剐了。
书中交代,余金凤这是为什么呢?因想着捆了他半天,有绳子印,把他放开,再杀他,谅他也跑不了。故此余金凤先将好言把他安住,然后给他个冷不防。
杨坤说:“你只要把我放了,明天我一概不提。”余金凤过去把他解开,白猴杨坤站起来,往外就走。原来捆了半天,浑身都麻了。往外一迈步,余金凤拉出宝剑,一剑就把贼人杀死,自己把剑鞭押在枕头底下,把宝剑扔在一旁,这才高声喊叫。外头婆子丫环听公主一嚷,伺候人等赶紧赶来,点上灯笼火把。
大家一乱,佟金柱此时尚未安歇,听后面一乱,他是疼他妹妹,赶紧叫人打探。手下人回去禀报说:“公主院中闹贼,被公主拿住。”
佟金柱一听,气往上冲:“好贼人,敢闹我家来!待我瞧瞧是哪路贼人。”
说着话,佟金柱带了亲随会总,赶紧打听信。工夫不大,谢自成、袁龙、袁虎、公孙虎、左丧门孙玉、小吊客周通、急先锋萧可龙、金眼魔王安天寿、抄水燕子石锣、燕翅子刘华,大小三十几家会总随后跟着,挎刀佩剑前呼后拥,连余化龙、马玉龙都来伺候。听见王府掌号,必有机密大事。
佟金柱坐着椅子,两根轿杆四人抬着,头前四对气死风灯笼火把直奔后面,来至东跨院。丫环婆子出来迎接。会总都在院中站着,佟金柱兄弟四个进了上房,拿灯笼一照,是白猴杨坤。见姑娘穿着小衣裳,宝剑在地下,剑鞘在枕头底下。
佟金柱问道:“妹妹,是怎么一段事情?”
佟玉柱说:“哥哥,你还问呢,这小子该当剐了,半夜三更来到味妹屋里,是什么心思?”
佟金柱说:“是,有理。”
余金凤说:“我似睡未睡,他拨门进来,往床上一伸手就摸。我一嚷,他往外就跑,我一剑把他扎死。幸亏我跟爹爹练过把式,不然可了不得了。”
佟金柱一听,气往上冲:“好杨坤,我待你不薄,为何如此?”吩咐把他乱刃分尸。
众人方要动手,内中有人喊叫:“且慢,尚有不白之冤!”佟金柱抬头一看,是抄水燕子石锣,便说:“你为何阻住?”
石锣说:“杨坤死得冤屈。”
佟金柱一听,气往上冲,说:“他还冤,昏夜叩人门户,是为穿窬之盗也。”
石锣说:“不是,实不相瞒王家,是我三人看白天马士杰能为出众,夺了都会总之爵位,我等所疑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,现在保了彭大人,我等虽未见过面,但闻其人,此人也使宝剑。自散酒宴之后,我等商议,叫杨坤到帅府哨探,要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。他换上夜行衣走的,我们大家等着,不见他回来。正不放心,听王爷传号,我们这才前来,怎么他今会死在这里?他明明是上都会总府里探听机密去的。”
佟金柱说:“你好糊涂,人每逢做背人之事,焉得告诉别人?”
石锣说:“不然。我等是患难之交,平常并无偏袒,我敢在王爷台前保他。”
佟金柱说:“你这人糊涂,你就能保他,他已然死了。再说,他既是好人,为何上这屋里来?”
旁边刘华过来说:“现在后面有三位天地伞八卦教主,他老人家能掐会算。把他老人家请来,一问便知。”
佟金柱一听有理,赶紧派亲军护衙站殿会总谢自成、公孙虎前去到三教堂,请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,就说孤家在此立等。两个人转身下去,到了这三教堂。这三位教主一是天文教主张洪雷,是管初一十五育经说法、劝诲众会总所有教中条规,问一答十,道德深远。地理教主袁智千管的是纸人纸马纸刀枪,天天拿符咒催,他得一百天能上阵打仗。人和教主能掐会算,到处劝教,所有教中人都是他劝说。他收了两个徒弟,一个叫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,一个叫劝善会总蔡文曾,个个都有经天动地之才,出鬼入神之机。
今天白练祖听说王家请,吩咐打轿,也是椅子轿,轿杆四人抬。头前四个童儿打着气死风,四个童儿打着金锁,提灯笼,随同众人来到前面,在余金凤住的院子东边,有一所闲静所在,白练祖来到,众人迎接教祖进了屋中,让了坐。马玉龙一瞧这个老道就是一愣,方才石锣、刘华所说的话,马玉龙听得明明白白。
只见老道在当中一坐,真赛太白金星活神仙,身高有八尺,细腰窄背,头带青缎九梁道巾,身穿宝蓝缎色道袍,足下高腰袜子,厚底云鞋子,手中拿着萤火刷,面皮微白,白中透润。眉方八彩,目如朗星,海下一部黑须,根根见肉。佟金柱在一旁躬身施礼,说:“教主爷在上,我有一事不明,在教主跟前领教。”
老道说:“无量佛。童儿拿过卦盒来,我山人一算就知吉凶祸福。”吩咐童子把桌子搭过来,老道站起来,眼往上翻,口里不住念念有词。拿出一个卦盒来,内中有十二文金钱,名为金钱太乙,数诚心则灵。老道把卦盒摇了三下,“哗啦”往外一倒。
此时,马玉龙同石铸众人暗中担心,真要老道算出我等来得有诈,有先拔剑将他杀死,然后倒反佟家坞。石铸众人俱是目瞪口呆,见白练祖将卦盒一倒,说:“无量佛,好大胆!”马玉龙往后倒退一步,汗流下来不少,手按着剑把,瞧着老道,就听老道说:“善哉善哉,白猴杨坤心起不良,想到公主房中采花作乐,死之不屈。”
佟金柱说:“是了,你等大家可曾听见了?教主爷说他死之不屈。教主爷,昨天来了个马士杰,得了都会总教主爷,占占他是真心假心。”
白练祖取过卦盒,又摇完,说:“善哉善哉!马士杰乃上方白虎星君,保王家干岁开基定鼎,王家不要疑心。”
佟金柱说:“是,我也不敢疑心,无奈众人议论纷纷,众口难调。”
说完了话,白练祖坐轿回去。佟金柱吩咐众会总:“你等各归各处安歇去吧。”佟金柱带着三个兄弟、几个亲随会总来到书房之内,佟金柱说:“三位兄弟,我想要买服马士杰的心,你等可有什么主意?”
佟玉柱说:“我倒有个主意,把我妹妹给他招为附马,骨肉至亲,他还能变心么?”
佟金柱说:“对,贤弟此见甚合我意,我就想着这主意,要跟你们商量。回头叫叔父余化龙作媒,是他徒弟,谅他不肯推辞。再叫你嫂子劝劝你妹妹。爹爹在日养成了任性脾气,叫她嫂子同她说明白,凭马士杰相貌出众,武艺高强,真是找都找不着。”
大家说:“是,明天就办。”众人各自安歇。
次日,余化龙正在屋中盘算,想昨天之事好险,贼人还有三教堂,老道能掐会算,总是大清国洪福,幸好没算出来,不该事败。自己正然思想,有手下徒人进来回禀说:“王家千岁请你老人家,有要紧机密大事相商。”
余化龙赶紧换上衣服,随着来到书房。一见佟金柱两旁有几个小童,屋中并无外人。余化龙说:“王家千岁呼唤,有何事故?”
佟金柱说:“叔父请坐,小侄男有一段心腹事对你老人家商议。”
旁边看了坐位,余化龙坐下说:“贤侄,有话请讲,你我如至亲骨肉一般,何必这样客套呢?”
佟金柱说:“我看叔父令徒马士杰,实是擎天白玉柱,架海紫金梁,我打算要把公主给他,恐他推却,我把叔父请来商议商议。”
余化龙说:“没有什么商议之事,只要你喜爱他,就可以办。”
佟金柱一听这话,赶紧打发人去把马士杰马会总请来。工夫不大,马玉龙来到书房,见了佟金柱,一旁落坐。
余化龙说:“徒弟,今天王爷把你约来,非为别事,叫我作媒,要把公主许配与你。这件事也是天作之合,你可不准推辞。”
马玉龙一听,心里就明白了,说:“既是师父分派,徒儿焉敢违背?”
余化龙说:“好,这是王爷指婚,过去叩谢。”
马玉龙无奈,过去给佟金柱行了礼,谢了亲,大众给他道喜,就算余化龙为媒。佟金柱拿书一瞧,择的是初二的日子,心中甚为喜悦。摆上酒菜来,大家痛饮吃喝完毕,把残席撤去。大众说了一些闲话,大众各自安歇,一夜无话。
次日,佟金柱同马玉龙商议,现在兵精粮足,要成大事,唾手可得。”
马玉龙说:“甚好,大家慢慢商议。”
这天,到了初二,收拾一所空房,挂灯结彩。马玉龙一看,甚为喜悦,一概新剪的衣服,马玉龙换上,与众人都见礼。搀扶新人,余金凤同马玉龙拜了天地,共入洞房。众人都散去,余金风偷眼一看,马玉龙真乃俊品人物,心中甚为喜悦。马玉龙一看余金凤,果然绝色美人。马玉龙见屋中没人,就说:“娘子,我有一事商议,现在你我夫妻,我有一身童子上的硬工夫,不能破身,能善避刀枪,保大人查办西夏。你是开脸的姑娘,我是童子新郎,暂为夫妻之名,不办夫妻之事。”
余金凤臊得面红耳赤,半晌才说:“凡事自有定数,不由人算,任凭丈夫尊便,请放宽心。”
说着话,各自安歇。马玉龙很赞美余金凤姑娘,真乃烈性女子。
次日,马玉龙早起来了,刚漱完了口,就听王府外一阵大乱。由外面进来一个童子说:“我奉命来请都会总,早间王驾千岁点名,按花名册放赏,说短一个前部先锋官,要设立演武厅,挑取人才。”
马玉龙说:“是了,你先去吧。”自己这才换上衣服。外面有听差人等伺候。马玉龙骑马来到王府,下了马,进去参见佟金柱与众人。彼此见了礼,落坐。
佟金柱说:“妹丈,你来了,甚好。我们想要选个精明强干、武艺超群的英雄,在此演武争夺先锋印。”
马玉龙说:“王家千岁所见甚是,凡带兵出敌,必须有前部先锋,阵阵先行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,攻打前阵,探报军情。”
佟金柱说:“妹丈言之有理。”
当时这才吩咐手下人等摆酒。童儿答应,即忙传知膳房预备酒宴。工夫不大,桌椅安排,将酒席摆齐。佟金柱兄弟四人相陪。马玉龙推怀换盏吃了几杯,马玉龙问道:“王家千岁打算考什么武艺呢?”
佟金柱说:“先练弓刀石,交代前三场,如能连敌五杰,取前部先锋。”
马玉龙说:“王家千岁之言甚不容易。大概我们天地会八卦教中人,没练过弓刀石的甚多,要先练弓刀石交代前三场,再比武艺,怕挑不出多少人来。依我之见,就讲究马战、步战、陆战、水战,如能连胜五将就可以考取,如武艺平常者再为安置。”
佟金柱说:“妹丈言之有理。事不宜迟,明天就在校军场演武厅考取。现在来夺都会总的人,大概各路英雄、各处会总都尚未回去,可以挑选人才。”
大众商量好了,吃完了酒饭,将残席撤去,马玉龙告辞回归帅府,立刻派亲随人到各村各店送信,就说王家千岁有旨,明日是天地会八卦教各路英雄先来挂号,到校军场演武厅考取前部先锋。亲随人等答应,出去送信。
马玉龙在帅府同石铸众人诉说此事,晚上用过晚饭,各自安歇。一夜无话。
次日,马玉龙方才起来,有人进来禀报说:“王家千岁有请都会总。”
马玉龙说:“是了,少时就到。”这才赶紧换上衣服。早有亲随人等伺候,将马备好。马玉龙带了亲随众人出了帅府,上马来到王府门首。下马来至里面,见了佟金柱,众人落座。佟金柱吩咐摆酒。大众吃喝完毕,佟金柱吩咐带马,外面早有五百亲军护衙二十四家会总伺候齐备。佟金柱同马玉龙出了王府,各自上马。头前有小童提着金锁提灯,檀香喷鼻,浩浩荡荡,真是耀武扬威,虎视眈眈,相貌堂堂,威风凛凛。一直来到王府,对过是操练军马的地方,甚是宽大,坐南向北的一个栅栏门上有一块黄匾,写的是练军中营,周回有围墙,方圆足有十数里。佟金柱带了队伍进了栅栏门,往东一拐,路北有九间大厅,是营官看操的所在。来至切近,众人下马。
里面有听差等迎接王驾都会总,佟金柱兄弟四人在前。余化龙、马玉龙跟随在后,进了大厅,以宾主相待。佟金柱坐在当中,余化龙在东边上手,马玉龙在下手相陪落坐。二十四家会总在头前侍立,众削刀手在两旁排班保护。石铸、胜官保众人站在大厅西边,见四面瞧看热闹人不少。
佟金柱说:“妹丈,今天为何来得甚晚?”
马玉龙说:“王驾有所不知,只因一夜不眠,心中忧虑,故此早间睡沉。”
佟金柱说:“妹丈有何所思?”
马玉龙说:“我想军国大事,若一兴兵,只可前进,不可后退,总要挑选精明强干的先锋要紧。再者安营扎寨、前敌后队、接应,都要见机而作。”
佟金柱说:“好,今天妹丈挑选前部先锋,看有能为者委派。”这才吩咐把花名册拿过来,递给马玉龙。马玉龙展开一看,头一名红毛太岁吕寿,便吩咐把吕寿叫上来。原来吕寿前者要夺取都会总,因前三场不能交待,故此在这里充当小会总,暂为忍着。今天听说考取前部先锋,他就早来等候。只听得上面一叫,立刻上来参见佟金柱。
都会总马玉龙吩咐:“若能连敌五将,力胜五杰,准其得先锋之官。”
吕寿转身来至当场,把秃脑袋一晃,说:“天下英雄听真,在下姓吕名寿,人称红毛太岁。”
原来吕寿身高七尺,头发不多,黄中透红,两道扫帚眉,一双三角眼,翻眼鼻孔,吊角口,头带三角白绫巾,身穿白绫箭袖袍,腰系白绫带,足穿白花青靴,双贴白太阳膏,却象邪教的样子。来在当场,手提单刀,一声喊嚷:“若有真正能为,下来同我比武。”
话音未了,就听东方一声喊叫:“待我来!”
吕寿一瞧此人,年有二十余岁,面皮微黄,粗眉大眼。来到厅前,报名姓赵名泰,人称云中虎。手使一条花枪。报完名姓,下来一举手说:“吕会总,请。”
赵泰抖枪照吕寿分心就刺,吕寿往旁边一闪,挥刀急架相还。就在五六个照面,吕寿一刀竟将云中虎赵泰结果性命,扎在颈嗓,鲜血崩流,翻身栽倒,立刻气绝身亡。
吕寿闪在一旁,晃着秃脑袋,得意洋洋,说:“刀枪没眼睛,有不怕死的,下来跟我比个高低。”
就听正西一声喊叫:“前部先锋让给我!”
众人抬头一看,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,来的正是小神童胜官保。
胜官保跳在当场说:“我叫官保,你来跟我比试。”
吕寿一看是小孩,他焉放在心上,过来挥刀当头就剁,胜官保一闪身躲开,抖龙头杆棒就把吕寿摔了个跟头。吕寿翻身爬起来,哇呀呀乱叫,说:“你使的这叫什么兵刃?”
胜官保说:“我使的这叫扒拉硬。”
吕寿说:“什么叫扒拉硬?”
胜官保说:“你不碰不硬,一碰就硬。”
吕寿气往上冲,挥刀就剁。胜官保闪身就把吕寿摔倒,一连摔了几个,摔得吕寿头晕转向,爬起来就跑。就在这时,就听那旁一声喊叫,声音洪亮,说:“你们莫夺先锋,待我来。”
大众抬头一看,又是一个小孩,有十二三岁,圆脸膛,梳着冲天髻,打着小辫,来个旱地拔葱的架式,跳在当场。胜官保说:“你这小孩,来跟我比试比试?”那小孩说:“是比拳,是比兵刃?”胜官保说:“随你。”
那小孩说:“咱俩比拳。”胜官保说:“可以。”将龙头杆棒一围,两个小孩一比拳脚,各分门路走了有几个照面。胜官保越看越爱,心说:“这个小孩子,眼身步法一着一式,必受过高人传教,莫非是我还敌不住他。两个人又走了十几个照面,胜官保说:“咱俩等等,你姓什么叫什么?”
这小孩说:“我姓李名芳,我是金头太岁谢自成的书童,今天我们比武不算,比比暗器。”
胜官保说:“可以。”
来至演武厅,说:“我二人要比比暗器,求会总爷怎样吩咐。”
佟金柱说:“在西边立一高杆,上面挂一金钱,打了金钱算赢了,打不着算输,也不拘是何等暗器。”
胜官保说:“我打镖吧。”小孩说:“可以。”胜官保就在当场掏出一支镖来,一抖手就是一下。只听得当啷一声响,正打中了金钱,大家齐声喝采。一连三下皆中金钱,众人无不称赞。
李芳过来说:“你这个不算为奇,我这里有种暗器叫紧背低头锥,还有两只袖箭头,一只袖箭,我要打中金钱眼,叫凤凰寻窝。第二只袖箭,要把头一只顶开,这名为凤凰争窝。第三只袖箭要把金钱绒绳锉断,我过去要把金钱接住,名叫金钱不落地。”
胜官保一听,自己就摇头,说:“这工夫我练不了,你可别说了不算数,你真练得上来才算,练不上来算输。”
李芳说:“那是自然,我如练不了就算输。”连佟金柱众人听了都有些不信,会打暗器的甚多,不能这么样,这小孩说话太大,未必能准。就听小孩说:“你们瞧着,我这头一只叫凤凰寻窝,不偏不正,这袖箭落在金钱眼当中,用力小了不到劲,用力一大就过去。”
小孩说完话,连佟金柱两眼都直了。小孩看众人眼神都看金钱,一抖手,袖箭直奔佟金柱颈嗓咽喉。佟金柱一闪身,袖箭正钉在大厅屏风之上。这大厅正当中是四帘门,上有金龙两条,二龙戏珠,上面有一块匾,写的是“聚英堂。”
佟金柱把袖箭躲开,站起身来,哇呀呀直嚷说:“好大胆顽童!竟敢刺杀孤家。众会总,给我把他乱刀分尸!”
这些会总拉刀方要过去,马玉龙一想:这小孩必有不白之冤。十二三岁,好大胆量,我要不救他,可惜他死于乱刀之下。
书中交代,这个小孩因何袖箭要打佟金柱呢?原来李芳住家离佟家坞八里外的李家集,他父亲叫李禄,原先佟金柱未造反之时,李禄给佟家赶车,佟金柱时常出去采猎,路过李家集,看见李禄之妻买线,佟金柱问手下人:“这是谁家的妇人?”手下人说:“这就是赶车的李禄之妻刘氏。”
佟金柱回了家,就把李禄叫过来说:“李禄,你住家在李家集呀?”
李禄说:“不错。”
佟金柱说:“你家有什么人?”
李禄说:“就有结发之妻。”
佟金柱说:“我给你一百两银子,你再娶一个,我听说你妻子貌美,你把她送来给我为妾。”
李禄一想:这件事如何使得?说:“庄主爷家中娇妻美妾十几个,再说有银钱,甚么样的买不了?何必跟小人争夺?这件事小人不敢从命。”
佟金柱一听,气往上冲,说:“你这厮太不要脸!我好心跟你商议,你敢推辞?”叫手下把他捆起来。这二十多个恶奴就把李禄捆起来,吊在下面一阵乱打。李禄连疼带气,到了三更天就死了。佟金柱吩咐把他埋在乱葬岗,立刻要到李家集把李禄之妻抢来。旁边有一人叫得福,说:“庄主爷不便去抢,人多聚众,事就大了。小人去不用吹灰之力就把她接来。”
佟金柱说:“你果能有些妙计,我就赏你五十两银子。”得福说:“行。”
次日,得福带了一乘轿子,来至李家叫门。李禄之妻刘氏,因昨日晚间心神不定,听见有人叫门,急忙出来问是谁。得福说:“你不认识我,我在佟家坞佟庄主爷那里,现在我李大哥得了一种暴病,请先生一瞧,先生说叫他亲近人给他煎药。你快去看看。”
刘氏一听丈夫病得厉害,急忙换上衣服,托街坊照应门户,出来上了轿子,同了得福来到佟家坞。佟金柱一瞧抬来了,甚为喜悦。刘氏下丁轿一瞧,房子甚为齐整,居中坐着一人,紫微微的脸膛,粗眉大眼,身穿着暑凉绸裤褂,手托着一根银水烟袋,说:“刘氏,你男人李禄业已被我打死了,自那日我看见你有几分姿色,就想把你接来服侍我,省你跟他受罪。你在这里使奴唤婢,身享荣华。”
刘氏一听把自己丈夫打死了,不由怒从心头起,气向胆边生,说:“好恶霸,你把我丈夫打死,我同你是一场官司!”转身往外就走。
佟金柱吩咐把她揪回来,吊起就打。一个妇人焉能受得住?自己又一想,我正怀着孩儿,我要死了,连报仇的都没有,这才说:“我依从你,可得等我生了孩子。”
佟金柱说:“那倒成。”把她交给周氏看着。过了有一个月,刘氏分娩,生了一孩儿。周氏也是李家集的人氏,刘氏说:“周妈妈,你要行好,替李氏门中留后,你把我这小儿偷着送出去。”
周氏说:“可以。”
刘氏说:“久后,我儿大了,你把我夫妻被屈含冤对他说了。还有,我家中的房子家伙都送给你。你老人家只要把我儿抚养大了,就感恩不尽了。”
周氏说:“我的心最软。”这才来在上房向佟金柱告假。
佟金柱说:“你去吧,三两天回来。”
周氏就把小孩带出去,过了两天遣人送信,说她病得厉害,这里刘氏说分娩下来小孩就死了,然后扔了。佟金柱也不理论。后来,刘氏悬梁自尽,佟金柱把她埋葬。周氏把小孩养到八岁,小孩甚伶俐。周氏以开店度日。
这天,来了个和尚,一看这小孩,说:“是你什么人?”周氏说:“这话长了。”就把小孩从头之事细说了一回。和尚说:“既然如是,叫他跟我去,我收他做徒弟,三年后,我把他送回,可以替他父母报仇。给你二十两银子,我也不是买他,给你吃杯酒。”
周氏就问:“大师父宝刹在哪?”
和尚说:“我在鹿阳府山里镇涛龙王庙,我叫赛达摩正修。”
周氏说:“好,大师父既然厚爱他,我也不挡。可有一节,到四年年上你可送回来。”
正修说:“是了。”就把小孩带到庙中,教他水旱两路的工夫,使一对镔铁怀杖,会打紧背低头锥袖箭。能为武艺练好,又把父母冤屈之事告诉一遍:你要报仇,我把你送回李家集。”
李芳回来,周妈妈叫他给中路会总谢自成当书童。他心心念念想刺杀佟金柱,老不得下手。今天看挑取先锋,准许小孩下场,他这才以比暗器为名,打算把佟金柱用袖箭打死。未想到他躲闪开。佟金柱这才吩咐众贼,将他乱刃分尸。
马玉龙一看就知道他必有不白之冤,我得设法救他。这才说:“你等且慢,刀下留人。”
佟金柱未免大大不悦,说:“妹丈,他刺杀孤家,你还给他讲情?”
马玉龙说道:“王驾千岁有所不知,他乃小小顽童,前来行刺,必有人主使。若把他乱刀分尸,岂不便宜那主谋之人?把他交给我细细查问,追出主谋之人,剪草除根,以免后患。”
佟金柱一听,言之有理:“还是我粗心,妹丈精明强干,胜我百倍。”这才吩咐:“且慢动手,将他交与都会总。”又问这是谁的小孩?有人说:“乃是谢自成的书童。”吩咐:“把谢自成捆了。佟家坞四门紧闭,不准放人出入。如有差池,有我令箭为凭。将此事办理清楚了,才许放人出入。”
吩咐已毕,马玉龙吩咐将李芳绑着押到会总帅府,要细细盘问。听差人等跟马玉龙下了演武厅,回到都会总府。佟金柱众人散去。
马玉龙回到都会总府,吩咐将闲人散去,派石铸把守前门,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。派孔寿、赵勇在房上巡查,怕有奸细探听。
纪逢春、刘得勇、刘得猛、武国兴四人带了李芳来到里面,放在马玉龙面前。
马玉龙说:“小孩,你不必害怕。你为何行刺?从头至尾对我说来,我必宽恩设法救你。”
小孩咳了一声,说:“你也不必问了,我闭目等死。我同你却无冤无仇。可恨可恨。”
马玉龙说:“你恨什么?”
小孩说:“我可恨不能把佟金柱这贼碎尸万段。你等也不必多问,或杀或剐,快快叫我一死。”
马玉龙说:“你好糊涂,你认识我不认识我?”
李芳说:“认识怎样,不认识你怎样?你们不过是一群反叛。”
胜官保说:“我告诉你,我叫胜官保,改名关保。那位是马大人,都是奉彭大人委派,前来卧底。我们这些人都是来剿灭反叛的。因看你是有不白之冤,要救你,你别糊涂。”
李芳一听,翻眼一瞧马玉龙,又瞧胜官保,说:“我实系不知道,敢情我今天遇见贵人了。咳,也不管你救得了我,救不了我,跟你说说。我姓李名芳,我父亲叫李禄,当年给佟金柱赶车。佟金柱看见我母亲貌美,他意欲强占,将我父亲害死,将我母亲抢去,不从便拷打。那时我还没生养呢。我母亲诓他说,等她分娩以后从他。后来生下我来,叫周妈妈带出我来,我母亲悬梁自尽。周妈妈告诉我的。我八岁跟镇涛龙王庙赛达摩王正修学艺,练的长拳短打,刀枪棍棒,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。现今我当小童来到佟家坞,倒不为钱,是为刺杀佟金柱。他每逢出来,总有数十人跟着他,刀枪如林,不能近身,故此今天趁挑取先锋,我以打暗器为名,刺杀佟金柱,替父母报仇。不想未能伤了他。这也是天数该当。既是大人前来卧底,若能搭救小子,真乃重生父母,再生爹娘。如不能搭救,我就一死也瞑目甘心,决不埋怨。”
马玉龙说:“你只管放心,我自有主意救你。你这孩子倒是赤胆忠心。我如救了你,你就在这服侍我吧,不必服侍谢自成了。”
李芳说:“大人若救了我,我情愿认大人为义父。”
马玉龙说:“好,我就收你为义子吧。你也很伶俐。”说罢,叫人把李芳带着,说:“我同你见王爷去。”
胜官保说:“你老人家不可这样粗。既要救他,见王爷怎样说呢?”
马玉龙说:“非你可知。”这个时候,石铸众人也都进来,知道小孩是为父母报仇的,马玉龙要救他。
石铸说:“他眼睁睁刺杀佟金柱,怎样救他?”
马玉龙说:“石大哥,你没读过书么?”
石铸说:“我虽读过书,这样事一时懵懂,我实是不能想出主意来。”
马玉龙说:“小事一段。”
石铸说:“既然贤弟有高妙主意,何妨对我说说?”马玉龙就在石铸耳边如此如此一说,石铸拍手大笑说:“贤弟真乃聪明精干,才高智广,比愚兄胜强百倍了。”
马玉龙在李芳耳边说如此如此,这才带了从人押了李芳来到王爷府,禀见佟金柱。佟金柱正同他三个兄弟议论行刺之事,该当如何办法,佟锁柱说:“问出主谋之人,斩草除根。总是都会总的智略比你我强,若当时将小孩一杀,仍不去后患。若非这样亲戚,他也不肯这般尽心。”正说着,有人禀报:“都会总查明刺客,前来禀见。”佟金柱吩咐:“请进来。”
马玉龙来到里面,参见了佟金柱,旁边落了坐。佟金柱说:“妹丈可查问刺客是何人主使?速拿住剪草除根,方出我胸中之恶气。”
马玉龙说:“王驾千岁,这个小孩有一段隐情,我说一段故事,叫耕牛救主遭鞭打,哑妇毁杯反受辱。”
佟金柱说:“何为耕牛救主遭鞭打,怎么叫哑妇毁杯反受辱?我不懂。妹丈,你说来我听听。”
马玉龙说:“这两件故事却是真事。当年,有一牧牛童儿,在深山放牛。他困倦在树荫下睡着,这牛在山坡吃草,来了一只狼,要吃牧牛童儿。这牛虽是畜类,其性最怜。瞧狼要吃他主人,‘哞’的一叫,过去就跟狼打上。这牛全仗两个角,把狼打败。狼虽然走了,却回去勾狼去了。牛过来把角一撞那牧牛童。牛童一醒,看没什么,勃然大怒,拿鞭子就打牛三十鞭,说:“好畜生,你无故搅我睡觉。”打完了,仍然是睡。”
佟金柱一听此言说:“好牛,好心好意救他,这牧童倒打他,可恨可恨。”
马玉龙说:“牧童又睡了,又来了两个狼,牛连踢带咬连顶,累了一身汗,把狼打跑。恐怕狼再来,过去又一撞牧童。他醒了,看看又没什么,说:“你这畜生,着实找打!我睡着,你不叫我睡。”又拿鞭子打的牛直叫。牛躲开,牧牛童一想:每天牛没撞过我,今天是怎么了?他又躺着,眯缝着眼装睡。一瞧两只狼回来了。人有人言,兽有兽语,两个狼商议好了,一个跟牛打,一个吃牛童。牧童起来拿打牛鞭把狼吓跑了,这才知道,把牛打屈了。骑牛回了家。从此以后,厚待耕牛。
“这哑妇毁杯反受辱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事。有个周昌,娶妻是哑巴。他后来又买了一个侍妾,叫碧桃,其性最淫,周昌贸易在外,数月不回家,她如何守得了?竟与邻舍少年通奸,往来甚密,如胶如漆。后来听说周昌要回来,她舍不得这少年。二人定计,少年说:‘现有一包毒药,周昌回来时,你给他接风,将药下在酒内,把他药死,我们做长久夫妻。’碧桃说:
‘那个哑巴也不必避她。’后来,周昌回来,碧桃殷勤侍奉,把毒药拿出来。他们装药时,哑巴看见。周昌方要喝,哑巴过去抢过来。周昌说:‘你这蠢才!’揪过来痛打。打完仍要喝酒,哑巴又抢过来。一连三次。周昌一想,必有缘故,这才把酒泼在地下,一片火光。这才把碧桃捆上,送在当官。当官一问,知她私通邻人,设法谋害亲夫,拿获了奸夫,将碧桃按法律治罪。周昌后来厚待哑巴。”
佟金柱说:“妹丈为何说这个呢?”
马玉龙说:“这也与李芳的故事相同。王驾把他带上来,问问为何行刺就知道了。”
佟金柱吩咐:“带李芳!”左右一声答应,把李芳带上,跪在下面。
佟金柱说:“你是为什么把袖箭刺杀孤家?”
李芳说:“我是一片忠心,惹出一场大祸。我在教场,拿袖箭正要打金钱。我看王驾千岁旁有一条张牙舞爪的东西,其形象长虫,要抓千岁。我想必是妖精,故此我一箭打去,也不知这个东西哪去了。我实是救驾,不想千岁爷说我是刺客,要把我乱刀分尸。我死倒不要紧,实在冤屈。”
佟金柱一想,这话有理。教主爷时常说我是真龙一转,这必是我瞧他出了神,真龙出窍,小孩眼净,他瞧见,恐怕龙抓了我,他用袖箭把龙打跑了,倒是一番好意。是了,这就是耕牛救主遭鞭打的意思。他倒是救主之心。谅他一个小孩子,同我有什么仇呢?于是说:“把李芳放绑,封他为散值会总,把谢自成放开,与他无干。”
马玉龙说:“这李芳叫他侍候我去吧,我倒爱这孩子忠心赤胆。”
佟金柱说:“就叫他伺候妹丈。”
李芳上来给大众磕完头,往旁边一站。马玉龙坐着,一想:我来卧底,虽得了权,我听说有三教堂,今日趁着没事,我何不叫他领了我拜拜三位教主,我看看他是何如人也,什么邪教。
想罢,说:“王家千岁,我蒙厚恩得了那都会总之职,统辖教中之人。定于何日起兵?先取哪座城?我要拜见拜见教主。请教主指我一条明路。”
佟金柱说:“很好。既然如此,我同妹丈去拜访三位教主。”先叫童儿到后面送信,然后同了马玉龙坐着轿,够奔后面。
到了后面一瞧,见单有一所院子,是八角月亮门。外面挂了一个牌,写的是“闲人免进”,贴着四张告条,写的是“教堂重地,闲人莫入,禁止喧哗,理宜严肃,毋许窥探,查拿奸宄。如敢故违,重责不贷”。由里面出来两个道童,髻挽双丫髻,身穿天蓝缎子道袍、青护领,腰系白绫巾,足下白绫高腰袜子,厚底云鞋,各拿了一把萤刷,都是齿白唇红,说:“有请王驾会总。”
马玉龙同了佟金柱进了这院,一瞧,当中有水路,两旁栽的海棠树,七月天气,海棠苹果正结满,青红可爱。一直来到二道重门,重门以外有东房三间,西房三间,有四十个人在此值宿听差。在二门以内有钹,若有事,一击钹,里面就有人出来,无事不准进三教堂。
佟金柱、马玉龙带了童儿引路,绕过影壁墙一瞧,是北房五间大殿,东西各有配房三间。院子里栽松种竹,大殿上有一块匾,写的是“三教堂”。两旁柱子上有一幅对联,写的是:遵天光之造化,渡后世之愚蒙。
马玉龙来到三教堂阶下,往里一瞧,里面金碧辉煌,甚是可观。廊檐下挂着八只支攒竹灯,里面靠着北墙有一座悬龛,都是硬木雕刻的活花,白绫缎堂帘。幔帐龛下,一溜三座莲花座。座前有三张八仙桌,上摆着三堂鲜果供。头前有六个道童,打着锁捉灯,在老道身背后站着。六个道童捧了宝剑葫芦等物,当中莲台上坐着这个老道,头带鹅黄缎子莲花道冠,身穿鹅黄缎子道袍,绣金线八卦蓝绸裤褂,足下高腰袜子,厚底云履鞋,赤红的脸膛,一部白须,根根见肉,约有一尺多长,飘荡前胸,这位就是天文教主张洪雷,乃是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道人张天师的本族。在他东边一个老道,头戴九梁道冠,身穿宝蓝道袍,面皮微黑,两道抹子眉,一双大环眼,皂白分明,准头端正,海下一部黑胡须,是地理教主袁智千。西边坐着的乃是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,身穿粉绫色道袍,面皮微白,浓眉大眼。这几位教主都是威风凛凛,相貌堂堂。
马玉龙来到这,给教主磕头。立刻,张洪雷合掌当胸,口念无量佛,说:“你起来。你我有一段仙缘,我收你做个徒弟吧。”马玉龙立刻跪倒磕头,说:“师父在上,弟子愚昧无知,要在师父跟前讨教。”
张洪雷说:“我们这教中也没有什么出奇的,你也不是外人,我带你去瞧瞧。”说着话,老道下了宝座,带着马玉龙、佟金柱来到东里间。一瞧北墙有一张花梨案,上面有五个大斗,斗上有红绸子盖着,五色线系着,有符押着,在正当供着一个八卦太极圈。
张洪雷用手一指,说:“徒弟你看,这是教中的法宝,就是这五斗,就能敌大清之兵百万。”
马玉龙说:“这是什么宝贝?”
张洪雷说:“这是你二师父袁智千练的豆人纸马,每日要念我们教中两个时辰的黑经,子午时叫童男童女吹气借阴阳之正气,其妙无比。”
又带了马玉龙到西屋,是四只箱子,两顶大柜,都上着封皮。张洪雷说:“这都是纸人纸马。”
马玉龙说:“这个怎用呢?”
张洪雷说:“这总得一百二十天一个小周天,借星斗之光,还得有好工夫,不下工夫不成。不是平常剪的纸人纸马就能变化,扔个豆儿就能变人。等闲下无事,我传授你的工夫。我山人学的是奇门八卦。”
马玉龙说:“师父的栽培,弟子可以练一练?”
张洪雷说:“可以。”又说了些闲话,马玉龙说:“此时赶到八月要起兵,恐其纸人纸马接不上。”
白练祖说:“我看十一月甲子日是好日子,要起兵就在那天。”
佟金柱、马玉龙俱皆答应了。喝了两杯茶,二人告辞下来。走在道上,马玉龙说:“王驾千岁,这三位教主平素安歇就在这教堂里么?”
佟金柱说:“不是,教主安歇在东跨院,单有一个所在。”
二人来到外面,上了轿,各回自己府第。
马玉龙来到帅府,石铸说:“贤弟,你上哪里去了?”
马玉龙说:“我救了小孩李芳,同了佟金柱到三教堂拜望三位教主去了。”
石铸说:“好,我正为此事忧愁,知道天地会八卦教有三位教主,贤弟既到里去必要探知他们是怎么一段格式。”
马玉龙就把方才见了张洪雷所说之言从头至尾细说一遍。石铸说:“好贤弟,你打算怎么个主意呢?”
马玉龙说:“这里头的事情,十分才有二三成探听明白,等详时你我再作商议。”
石铸说:“也好,你我要细细访查,看他的总花名册,看天下天地会八卦教共有多少人,还有为首者是谁。”
马玉龙说:“这你我大家留心就是。头一天在帅府兄弟几个吃了半天闷酒,各自安歇睡觉。胜官保、李芳二人伺候马玉龙,就算小童儿。马玉龙以他二人为义子。
次日早饭以后,马玉龙正同众家英雄谈论闲话,外面有人往里飞跑说:“王驾千岁请都会总急速前去,有机密大事。”
马玉龙急忙带了众家英雄出了帅府,上马来到王府。下马,从人把马接过去。马玉龙带了众人进了王府,众人在听差处等候。马玉龙进了九龙厅,见佟金柱四人正同余化龙议论军情。马玉龙参见毕,落坐,说:“千岁有何事议论?”
佟金柱说:“我风闻传言,有个奉旨钦差彭大人现住潼关,要调兵剿灭佟家坞。我请妹丈商议怎样办法。”正说着话,有人往里飞跑说:“王驾千岁,大事不好!现有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,各守地会总抵挡不住!”
佟金柱听禀,忙说:“妹丈,你带各路会总前去迎敌。”又派铜头狮子袁龙、铁头狮子袁虎、左丧门孙玉、小吊客周通、金眼魔王安天寿、急先锋萧可龙、金头太岁谢自成、矮金刚公孙虎、八路会总并三十六位小会总,点齐会中的三干兵,浩浩荡荡出了佟家坞东门。只听十字街前喊杀连天,人声呐喊,山摇地动。马玉龙带了众人往前够奔。
书中交代,金眼雕怎么来到这里?只因为白猴杨坤、燕翅子刘华、抄水燕子石锣三人到京都盗了九头狮子印,这案背在内大班的班头身上。康熙年间,有两位内大班头,一位叫汤文龙,一个叫何瑞生。汤文龙是康熙老佛爷御口亲封的,叫汤夸子。当年黄三太在沙滩劫响杠,汤文龙追至良乡县,黄三太知道他是办案的,打了他一镖,他将镖接住,不敢再追。后来黄三太找九龙杯,倒跟他交了朋友。他生平所学的武艺没教过徒弟,他就传授他儿子汤英。何瑞生有一儿子叫何玉,也是跟他父亲练的能为,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精,夜行的工夫无一不好。哥俩也进了内大班,承袭他父亲的差事。现今失去九头狮子印,万岁爷大怒,派都察院交顺天府文武衙门一体访拿。汤英何玉禀明了上司说:“这贼必不在京,求发一套海捕的文书,我二人出去访拿贼人,请回九头狮子印,倒是奇功一件。”上司就给了一件海捕公文,赏了四十两盘费。小哥俩也是艺高人胆大,初生犊儿不怕死,长出角来反怕狼,藐视天下英雄。这两个人就由京都起身,晓行夜住,想要够奔潼关访查,料想这贼盗去九头狮子印寄柬告彭大人,必是跟彭大人有仇。现在彭大人在潼关,此贼必在边防左右,到那里可以寻迹觅踪。能将九头狮子印请回便罢,不然再作打算。
两个人在路上接站,不敢耽延。有话则长,无话则短,这一日到了潼关。一打听钦差大人尚还未走,有机密大事。他二人就住在这天成客店。方一进店,就碰见金眼雕同伍氏三雄带着邱明月在上房住着。二人一见,即刻过去给邱大爷行礼。邱大爷在京跟他二人父亲相好,邱成一看,惊了半天才想起来道:“是了,原本是二位贤侄。你二人从哪里来?起来吧,不要行礼。”
汤英、何玉二人也认得伍氏三雄,在京中开黄酒馆子,同汤文龙、何瑞生是穿房入户的交情。见汤英、何玉二人焉能不照应?让在屋中,问道:“二位贤侄从何处至此?”
汤英何玉就把因失去九头狮子印来意说了一回。又道:“现在我父亲把差事交了我二人,我二人现在接了差事。”
金眼雕说:“我明天带你二人到佟家坞去找九头狮子印,如找回来便罢,找不回来再作道理。”商议好了,说:“今天我们暂住一天,明日起身。”汤英何玉说:“好。”一夜无话。
次日一早,金眼雕叫伍氏三雄邱月明看店,金眼雕带了汤英何玉够奔佟家坞。金眼雕贴上两张白太阳膏,白剪子股小辫,扎红头绳。金眼雕说:“你二人看见我这打扮了?”二人说:“看见了。”金眼雕由兜囊掏出四贴太阳膏来,给汤英何玉说:“你二人也照我这样打扮,到那里见了他们的人,说话不离本,出手先见三反搭二钮口,背后戏金钱。到那里你二人看我的眼色行事,不可多说。”二人点头,跟了金眼雕进了佟家坞的交界。众人一看金眼雕这打扮,就都愣了。原来是这白小辫要扎红头绳,这是教中老祖宗的打扮。大众全皆纳闷,不知哪路来的,不敢错待。
金眼雕来到佟家坞东门,进了一座饭馆。众吃酒人一看就是一愣,这八卦教的要到了八十多岁,还了童,扎红头绳,这个辈数就大了。
金眼雕一进来就喊:“本字辛苦了。”
跑堂的过来说:“大爷,你来了?”
金眼雕说:“来了,本字辛苦。”
伙计说:“本字辛苦。”
汤英要说,何玉拉了他一把,他这才不言语,同金眼雕坐下。邱成说:“你们两人吃什么?”
汤英说:“摆上金波玉宴,我也吃不下去,我一心净事。”
金眼雕说:“即如此,是我吃了。伙计,你过来,你们这里都卖什么?”
伙计说:“包办酒席,应时小菜。”几人要了几壶酒,要了点心,金眼雕一吃,把十盘肉都吃完了,把汤英、何玉都惊呆了,瞧着他吃。众人看了新鲜,说:“这个老头必不是人,许是教主,我们凡夫俗子能吃这么多的?”
他等焉知道金眼雕这是功夫,再有十盘也能吃,随吃随用,水火交济,随吃随化了,拿工夫催的,连汤英何玉也没见过。吃喝完了,汤英伸手一掏兜囊,发觉有百十钱银子丢了。汤英说:“好,你瞧见没有,好贼崽子,偷到咱们爷们这来了。”自己气得两眼直发呆。
金眼雕说:“不要紧,小事一段。”
汤英说:“倒不是别的,咱们是干什么的?办案的会叫白钱贼给吃了?”这几句话不要紧,漏了白了。内中就有几个过来搭讪说话,说:“你们二位是在那里恭喜?”
汤英说:“我们在京都慎经司充当内大班,奉旨出来拿盗印之贼。”
金眼雕要使眼色,阻不住了,业已说出来。汤英话言未了,就听人人呐喊:“拿呀!他们不是教中人,是奸细呀!”
呛啷啷一棒锣响,有东门散值会总叫胡忠带着有二十几个人,正在街查拿奸细,听说这里有奸细,胡忠带着人来到饭店。众人说:“会总爷,他三个是慎经司办案的班头。”
金眼雕哈哈一笑说:“老太爷,明人不做暗事,我姓邱名成,人称金眼雕,住大同府玄豹山,奉钦差大人谕,带领三干官兵、二十名战将前来剿灭你等这伙反叛。”说着话,赶过去就奔胡忠。胡忠手中拿着了一口刀,他心想:金眼雕是个老头子,焉能放在心上?用刀一晃,分心就刺。金眼雕伸手把刀抓住,一腿就把胡忠的腿给踢断了。一伸手,把贼人拐子抓起来,脑袋冲下,施展神力,把贼人刀分两半。这时,就听东门内锣鼓齐鸣,人声呐喊,出来一对白旗,上手门旗是天地会,下手是八卦教,门旗背后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清另整乾坤,当中一杆帅字旗是白缎子青蜈蚣,走穗火炎稻边坠脚,钢铃被风一摆哗啷啷乱响。前面是一个马字,后面是三军都会总马玉龙,坐下骑着赤炭火龙驹,头带三角白绫巾,勒着金额子二龙斗宝,身上白缎子箭袖袍上绣蓝牡丹花,足下白缎靴扎青花手擎金画杆方天戟,又衬着马玉龙的白脸膛,真好似当年吕凤仙。跟他来的这八位会总各人手擎兵刃来至到东门外,听说把散值会总给劈头,一个就是铜头狮子袁龙要立头功,摆刀过去,铁头狮子袁虎帮着哥哥,二人就把汤英围上。汤英手中铁尺力敌两贼,并无半点惧色,在当中窜纵跳越,闪展腾挪,这铁尺上下翻飞,按着军鞭的门路拨挡两口刀,这边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就把何玉围住,说:“哪里来的小辈敢来送死?”汤英何玉哈哈一笑说:“你们这群贼子,也不认得你家班头,我乃京都慎经司内大班,奉旨来拿盗印之贼。”孙玉周通刀法纯熟,众贼以多为众,把他二人围住。谢自成一看金眼雕是个老头,一摆棍就扑奔金眼雕想看着取胜,哪想到一过去就被金眼雕将棍夺住,一腿把谢自成踢了一溜滚,谢自成起来吓得亡魂皆冒,看了看金眼雕往回就跑。矮金刚公孙虎把手中虬龙棒扑奔过去,想要替谢自成报仇,跳过来,照着金眼雕就是一虬龙棒。金眼雕一伸手就把棒接住,夺过去,公孙虎又一棒打去,金眼雕用这条棒一崩,公孙虎哇呀呀直嚷,竟将虎口崩裂。金眼雕说:“贼崽子你瞧这个。”双手一撅,竟将铁棒撅断。吓得公孙虎屁滚尿流,扔棒拨头就跑,金眼雕并不追赶,过来扑奔这伙贼党,抓住人,拿人打人,只打了个落花流水,大家四散奔逃,齐嚷:“厉害。”正在这般景况,一瞧铜头狮子袁龙、铁头狮子袁虎把汤英拿住,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把何玉拿住,金眼雕一瞧就急了,想着我带着两个晚辈,来打佟家坞,叫他二人被害了,那如何使得。我也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,今天我这老命不要了,也得跟他们分个强存弱死,真在假亡。
金眼雕过去乱打,无人敢挡,马玉龙一看由马上跳下来,扑奔金眼雕,老英雄一看,就明白是师弟前来卧底,走了几个照面,金眼雕装败,就跑,马玉龙紧紧跟随就追,两个人脚程都快,转眼就到了无人之处。马玉龙说:“师兄,你走罢,这里有我,回头这两个人,我能救得了。”金眼雕说:“这两个是京都汤文龙何瑞生之子,我既带了来,叫他们被害了,栽了跟头,我也对不起他们。”马玉龙说:“师兄,你老人家只管放心,都有我呢,决叫他二人不能吃亏,还有一句话,你见了大人,叫大人派人扮个假马玉龙,来打佟家坞。此时这贼多有疑惑,众口难调。”金眼雕说:“是了,我回去禀明大人,打你的旗号,来打佟家坞,以去贼人之疑。你在此得了事,我也放心,诸事都要小心,大人是派我前来打听打听。”马玉龙说:“师兄,你请回去罢,事情交给我办了,决错不了。”金眼雕这才告辞。
马玉龙回归本队,一瞧,众会总把汤英、何玉绑上,静等都会总回来发落,众人见马玉龙回来,说:“都会总现在,我等把这两个人拿住,该当怎样发落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等押着跟我去见王爷去。”众人说:“是。”
众人押着跟随马玉龙进了佟家坞东门,来至十字街王府门前,马玉龙下了马,早有人回禀进去,反王佟金柱吩咐“有请”,马玉龙带着众人进去,恭见了佟金柱,落座。
马玉龙说:“王驾千岁,现在东门外拿住两个奸细。”佟金柱说:“妹丈已审明白,结果了性命就是,何必问我。”马玉龙说:“是。”吩咐左右:“把这两个人带到我府里去。”众人就把汤英、何玉押到帅府。马玉龙告辞回到帅府,升了座,吩咐众会总在外面伺候,把亲随石铸等几个人叫上来,把汤英、何玉带上来。这两个人破口大骂。马玉龙说:“你二人不可骂,你二人是那里人?来此的缘由说来我听听。”汤英说:“我二人乃京都人氏,在御前内大班当差,奉旨来找九头狮子印,小太爷叫汤英,他叫何玉,既被你等拿住,我二人只求速死。”马玉龙吩咐把他二人绑上就打,五百兵带石铸众人大家够奔佟家坞西门,问杀人在甚么地方。兵丁说在断魂山。马玉龙说:“既待如是,把他二人绑到断魂山,削首。”号令带着五百官兵,手下就是亲随人等来到断魂山口。是天地会兵一个不叫进去,都在山口站立。马玉龙就带着石铸,胜官保、孔寿、赵勇、刘得勇、刘得猛、纪逢春、武国兴八个人押着汤英、何玉进了山口,一直往西走了不远,就在北山根预备一个马卡,马玉龙坐下。石铸八个人在两旁,汤英、何玉在眼前站着。马玉龙说:“汤英、何玉,你二人认识我不认识?”汤英、何玉说:“你是反叛。”马玉龙说:“你二人是不知道,我并不是反叛,我是大清国职官,奉钦差彭大人谕前来卧底,方才同你来的那金眼雕邱成,他是我师兄,叫我救你二人。”汤英、何玉说:“我二人实不知道你老人家尊姓大名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姓马名玉龙,原在龙山绰号忠义侠,人称公道大王,我带着我龙练兵自备粮草,保钦差彭大人查办西夏,现在知道这里反叛邪教,我等前来卧底。”汤英说:“我久闻你老人家大名,既然如是,你老人家得救我二人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师兄嘱咐我救你二人,我还得顾住我回去回话。”石铸过来说:“马贤弟,我倒有个主意,一举两得,三全其美。”马玉龙说:“石大哥,既有妙策,何妨说来。”
石铸说:“待我亲身去把天地会八卦教拿两个人来,把他二人杀了,就说是汤英、何玉,把死尸扔在山涧喂狼。”马玉龙说:“这条妙计可倒好,恐怕不严密。”石铸说:“就怕他二人走之不密,得派个妥当人送他们两个人。”
马玉龙就是想不出派谁好,倘若要被人截回来,那时将把大事泄漏。
正然说着话,就见由石碣后窜过一人,纪逢春一看,说:“石铸你爸爸来了。”这人身高七尺,面皮微紫,绿眼珠,两大眼,重眉毛,一部虬髯,青绢帕缠头,身穿青洋布裤褂,青缎子抓地虎靴子,手拿一口红毛折铁宝刀,说:“好一个忠义侠马玉龙,你们这一群都是奸细。你们吃着喝着,反吃里扒外,今天所说的话都被会总爷听见,你等休想逃走一个。”马玉龙一听,拿着红毛宝刀,跳将出来。
这段乃是双侠聚会,此人家住山西太原府双义庄,姓邓名飞雄,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赛判官。这人是绿林中的侠义,自幼在家中投明师访好友,把一分家业全都交了朋友。后来得遇明师虬髯老僧,教他练工夫,武艺学成,临走给他一口宝刀,这口刀乃是孩儿铁所打,能够切鱼断筋,削铜铁如泥,自己爱独自游行天下,虽在绿林,偷富济贫、杀赃官、除恶霸,剪恶安良,到处做侠义英雄本等之事。这一年,来到黄花铺,在会友楼中吃酒,骑着一条驴,拴在下头。刚一上来,跑堂的就一愣,绿眼珠,一部虬髯长得真象神判钟馗。找了张桌坐下。
跑堂的过来说:“大爷,你楼下吃罢。”邓飞雄就问:“为什么叫我楼下吃,莫非我不给钱?”跑堂说:“不是,今天这楼上头是我们这本地的净街太岁黄勇包下请客,不叫卖外人。”邓飞雄说:“他先来定的座,可是先给了多少钱?”跑堂说:“不是,他的饭向来不给钱,这条街上的饭铺,他都不给钱。”邓飞雄说:“他必是你们东家。”伙计说:“他也不是东家,不是掌柜的,这楼上也没外人,我告诉你罢,他是我们这本地的一个恶霸,结交官长,走动衙门,家里养着好几十打手,本地人没人敢惹。你是外乡人,走在这吃点甚么,回头要撞上了不得。”
邓飞雄哈哈大笑说:“我只当他是定座吃饭,给钱好招顾主,敢情他是恶霸,我自生人以来,没遇见过,今天你这一说,我倒不下去了,我倒等他给我怎么个厉害。我要见见这个恶霸,给你们这本地除害。”跑堂说:“别介,你是外乡人,强龙难压地头蛇,你总眼生,他人熟地灵,都是他的人,你老受他的算计。今天是楼上没人,要有人,我真不敢说这个,要叫他的余党听见,就把我们这楼给拆了,我们这一方都没人敢惹他。”
邓飞雄乃是行侠做义之人,一听他这话半信半疑,自己倒要瞧瞧这恶霸是真是假,他真是这样,我自有道理。要了两壶酒,两碟菜,跑堂的见邓飞雄不走,长得又凶恶,也不敢深闹,又怕闹翻了这位。跑堂的下去。
邓飞雄正自斟自饮,喝着酒,就听楼下一阵大乱,邓飞雄侧耳一听,有人说:“掌柜的,我们太岁爷打发我来问问定的菜都齐不齐,你们要是耽误了,太岁爷说了,放火烧你们的房下边。”伙计掌柜的齐说:“不敢耽误,都预备齐了,太岁哪时爱来,哪时来。”说着话,楼梯一响,上来一个人。邓飞雄一看,这人身穿紫花布裤褂,紫花鞋,紫花靸靴,扎青花面皮,微青两道短眉毛,一双三角眼,蒜头鼻子,薄片嘴。来到楼上,把眼睛一翻,说堂官:“嘱咐你楼上不叫卖座,你怎么又卖了座了?”堂官说:“这位大爷来的时节,我们说楼上不卖座,他说等人不下去,不卖不行。”这小子乃是净街太岁黄勇的管家,叫坐地炮黄福。
来到邓飞雄的面前说:“咳,你是哪来的这么个小子,不知道我们太岁爷把楼包下么,你愣敢占这楼,趁早连胳膊带腿给我滚下去罢。”邓飞雄一闻此言,气往上冲,过去拿手一晃就是一个嘴巴,一腿就踢了一溜滚,正滚在楼门,顺着楼梯连胳膊带腿地滚下去了,这小子站起来就跑,说:“别让他走了,我给太岁爷送信,你要走了,不是好朋友。”
跑堂的说:“大爷,你这乱可惹大了,他是净街太岁的管家,倚着他主人势利,时常在外欺压人,他这一回去,回头必都来,净打手就有四、五十。”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哈哈一笑,说:“他这无名的小辈,叫他把他主人叫来,我也不放在心上,叫他只管约人去,我等着他。”跑堂的也不敢往下多说。
工夫不大,就听楼梯一响,由下面一长身,上来一人,身高八尺,扫帚眉大环眼,身穿暑凉绸的一身裤褂,白底一双花鞋,由下面上来,带着五、六个跟人,内中就有刚才摔下去那小子。
黄福见了他主人并没有敢提刚才叫人打楼上摔下去。就瞧黄勇坐下一张桌,瞧了邓飞雄一眼,也没言语。
跑堂的一瞧,赶紧过去说:“大太爷来了,给他摆菜。”说着话,把干鲜果品摆了一桌子。就听黄勇说:“福儿、禄儿,你二人去把刘成给叫来。”这两个家人答应下去,不大的工夫,这两个人揪着刘成上了楼。就瞧这个刘成有六十多岁,身穿月白裤褂,白底青鞋,是个本分老实人的打扮,来到楼上吓得战战兢兢,就跪下了,说:“庄主爷别着急,我这里给你老人家凑办钱呢。”净街太岁黄勇说:“你好大胆子,我打发我的管家去要钱,你不但不给,反出恶言,你胆子真不小。今天,我把你叫来,你是打算多咱给罢!”刘成说:“小人实在买卖不好,不然早应当奉还庄主爷,决不敢拖欠这些日子。”就听黄勇说;“你也不用还我了,把你女儿折给我,我正想买使唤丫头,咱们两罢干休。”刘成说:“小人的女儿已然有了婆家,我不敢自己作主,我女儿要没有人家,庄主爷吩咐我决不敢违背,你老人家得格外施恩。”黄勇一闻此言,气往上冲,说:
“老匹夫,你真给脸不要脸。”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一听,站起来就把刘成一拉,说:“老丈,你过来。”就把刘成拉过去。
黄勇瞧了邓飞雄一瞧,也不言语。邓飞雄说:“老丈,你坐下,你该他多少钱,还过没有,还该不该?说实话,不准撒谎。”刘成说:“小人原是成衣铺手艺,原先是我们三口子过日子,我妻子蔡氏故去,有一个女儿,给了人家,还未娶。去年,我妻子一死,小人一病,一文钱没有。太岁的管家说太岁爷放钱,小人借了十吊钱,到家一数,每吊短二百,坐地是八扣,十吊给八吊,每月要三吊钱,利钱过三天就取。一个月利钱就由打去年五月到如今整一年,净利钱我给了三十六吊。这还要我的女儿。”
邓飞雄说:“我要救了你,你得搬家,你要不搬家,我走了,他还是欺侮你。你可有投奔?”刘成说:“这房子是我租的,我也没甚么,我带着我女儿投亲去,我表亲在临安城。”邓飞雄说:“既然如是,我周济你十两银子,你作盘费。”刘成说:“他这看着我走不了。”邓飞雄说:“不要紧,我送你走,他不敢拦,我就说我给。”刘成说:“恩公救我父女,周济银两,请问尊姓大名。”邓飞雄说:“我姓邓,你就回家,快快上车逃走。”说完了话,邓飞雄说:“朋友,老丈该多少钱,我给了,叫他下楼罢。”黄勇说:“行。”把刘成送下楼去。
邓飞雄回来喝酒,也不理黄勇。等了有一个时辰,黄勇说:“朋友,你既替他还帐,把银子拿过来。”邓飞雄说:“你这恶霸,欺压良善,掳掠乡人,今日你这太岁是在太岁头上动土。”说着话,拉宝刀,就要动手。净街太岁黄勇见这一人手拿红毛宝刀,过来要动手,他急忙举起坐的椅子,照邓飞雄砍去,邓飞雄一闪身躲开。吓得跑堂的往楼下就跑。邓飞雄赶过去,净街太岁黄勇一动手,三五个照面就被邓飞雄踢了个跟头。净街太岁起来说:“好,你别走,光棍打光棍,一顿还一顿。”说着话往楼下就跑。
邓飞雄哈哈大笑:“你只管去调兵,大太爷等你三天。”黄勇说:“好。”一群恶奴下楼,竟自逃了。旁边跑堂的说:“大太爷听我良言相劝,你下楼拉驴走罢,怕的是回头你老人家受了他的暗算,那时悔之晚矣。”邓飞雄说:“你不要管,你说的话到是一片良言,我在这里,非得等出个样儿来,不然我走了,岂不被贼人耻笑我胆小。”说着话,要了洗脸水,擦擦脸,仍然坐着吃酒,并无半点惧色。
吃了两三壶酒的工夫,只听外面一阵大乱,跑堂的说:“可了不得了,打架的领了兵来。”邓飞雄由楼窗往下一看,只见由正北来了六七十人,各拿枪刀剑戟斧钺钩叉,十八般兵刃俱全。黄勇在后面督队,有几个家人头前带路,来到近前,说:“哪来的这么个野种,敢到黄花铺太岁头上动土,把他揪下来,打死也无非臭块地。”下面破口大骂。
邓飞雄气往上冲,用绢帕把头包好,收拾好了,拿起红毛宝刀,往外看了看,由楼窗窜在外面,两脚落地,金鸡独立的架式把宝刀怀中一抱,这只手一撕蒜瓣胡子,说:“哪一个前来打架?看热闹的靠后,我的宝刀无眼。”
那边看邓飞雄就是一个人,贼人以多为胜,往上一拥,就是十几个枪刀并举,剑戟齐发。邓飞雄将宝刀一摆,乱削贼人的兵刃,就听喀嚓喀嚓一阵乱响,砍瓜切菜一般,把贼人枪也断了,刀也伤了,木棍也两截了。
这些人有黄勇家里一个教师姓孟名士德,绰号人称梅花叉将,一摆手中叉扑奔邓飞雄而来,吩咐:“尔等闪开,待我来拿他。”抖叉分心就刺,邓飞雄一撤身躲过叉头,用宝刀照叉脖就是一下,把贼人叉头削断,一反腕子直奔孟士德的脖颈,孟士德说声:“不好,”赶紧缩颈藏头式一躲,被邓飞雄将脑皮削下一块,吓得孟士德拨头就跑。这伙贼人一看邓飞雄来得凶猛,无人敢上前,净街太岁黄勇一瞧不好,带着众人竟自逃跑。大众看热闹的齐声喝采,都称了人家的愿,都说:“素常恶霸欺压良善,咱们没人敢惹,现在今天来了敢惹他的了。”
黄勇带众人败走,邓飞雄仍回会友楼,溅了一身血迹,自己无奈回归酒楼,叫跑堂的打水洗了洗脸,把包袱打开,换上一件干净衣裳,都换好了。开了酒饭帐,问跑堂的:“你们这里有店么?”跑堂的说:“我们这里倒有店,掌柜的胆小不敢留你老人家住,你下楼去找店去罢。我们这地方店不少呢!”邓飞雄说:“也可。”叫他把驴备好,搭上跨套,自己拉驴出离会友楼,一直往南,见路西两座大店。
邓飞雄说:“你们可有干净房?”小伙计说:“你来得不巧,我们这店都住满了,你到南边那店找去罢。”邓飞雄一连找了六、七个店,都是这样话,心中甚是焦躁,直走到紧南头,一瞧,路东有座大店,字号“聚成店。”
邓飞雄说:“可有上房?”小伙计说:“有上房。”邓飞雄说:“既有上房,把我这褥套搬下去,将驴刷饮骝喂,备明天用,多给酒钱。”小伙计说:“是了。”把褥套搬到东上房南里门屋中。
邓飞雄进来一看,倒很干净,顺窗户有张八仙桌,一边一把太师椅子,东墙是炕,炕上有张六仙桌、挂着几张字画。
伙计打了洗脸水,倒了茶,问:“大爷,你贵姓。”邓飞雄说:“我姓邓。”伙计说:“你吃点什么?”邓飞雄说:“我刚吃的,喝碗茶歇息歇息罢。”伙计说:“大爷,你没到我们这里来过,我们这里出一种好酒,名为透瓶香。”邓飞雄说:
“少时再喝,你先去罢,叫你再来。”
小伙计转身出去,邓飞雄自己坐在屋中,思想方才之事,又是可气又是可乐,总是我好多事之过,若不多事,焉有这一场闲气是非,只为多开口,烦恼皆因强出头,自己歇了半天,无一解闷,把伙计叫来,要一桌好菜,预备几瓶好酒,伙计转身下去,不多一时,将杯盘摆上。
邓飞雄将酒斟出一瞧,酒无异色,又不发浑,并无什么缘故,自己这才放心吃酒,吃过几瓶酒,天有起更,叫伙计撤去残桌,白天自己也累乏了,躺在炕上昏昏睡去。焉想到邓飞雄中了黄勇鬼计。皆因白天黄勇被邓飞雄杀败,他这才告诉黄福:“你给各店送信,有绿眼珠、一部虬髯、拉着黑驴姓邓的,那店不准留他住,谁要留下他,明天我就告他,跟他一场官司。”各店一得信,谁也不敢惹净街太岁,故此,邓飞雄到别的店里都说住满了,就是南头这店是黄家开的店,自然找来找去,找到这店有房。邓飞雄想着只要有房,不拘有哪个店,焉想到是黄勇故意叫他别处住不了,住在这黄家店,他好报仇。故此,今天邓飞雄喝醉了,睡着了,有人去给黄勇送信。
黄勇他本是绿林中坐地分赃的贼头,今天有几个贼住在这里,大家给他出主意:“他住在咱们店里,等他睡着了,拿鸡鸣五鼓返魂香把他熏过去,明天把他绑到会友楼门口,容他缓过来,兄长痛打他一顿,叫众人瞧瞧。这个面子也找回来,这个仇总算报了。”黄勇说:“甚好。”店中伙计一来送信,说他睡着了,他这才叫他一个朋友姓毛名顺,外号人称神偷照不宵,拿着鸡鸣五鼓返魂香,他就来了,赶到他自己闻上解药,由窗户把熏香匣子搁进去,工夫不大,就把邓飞雄熏过去。他拨门进去,就把邓飞雄捆上,心说这人必会泄骨法,拿绒绳又把他缠上,回去一禀报,黄勇说:“众位弟兄,今天暂且在店里看他一夜,明日早饭后,在会友楼门口找找今天这场。”众人答应,来到店中看起邓飞雄来。
一夜无话,次日早晨,邓飞雄醒过来,也知道被人家捆上,破口大骂。众人也不理他。
黄勇同大众吃完了饭,把邓飞雄捆着,来到会友楼门口,众人一看,大家都赞叹这位英雄昨天把黄勇打败,今天怎么会叫他拿住。邓飞雄虽然受绑,口能说话。说:“黄勇,你不是英雄,一刀一枪,把我拿住,我姓邓的算栽了这,你是猫偷狗盗之辈,虽然你拿住,我心中不服。”
黄勇吩咐:“给我打。”有人答应,拿过绳棍,是绳子拧成的,用水泡了,净伤肉,不伤骨。就把邓飞雄打得浑身是伤,体无完肤。
黄勇正打邓飞雄,由正南来了一匹马骑着一人,带着五、六个从人,来到此处,下了马,众瞧热闹人说话,该这位要管,可以救了这被害的人,就怕他不管。
书中交待,来者这位是郑华雄,绰号人称宝灵官,就在本黄花铺住家,是个武举出身,家大业大,很有钱,专爱结交天下英雄,今天看会友楼门口围着一大圈子人,叫家人一打听,家人就把昨天打架,今天被黄勇拿住拷打细说了一遍。郑华雄立刻来到跟前下了马,一看这人已打得够八成死。此时,黄勇也是骑虎势,越打邓飞雄越骂他,也没有台阶下,不能不打。
郑华雄来到跟前说:“黄兄长,这人乃是外乡人,有何得罪兄长?看在小弟面上,未知兄长意下如何?”黄勇说:“我本应把他打死,既是老弟台你来,看在你的面上,我把他放了。他要打官司,我跟他打官司。”郑华雄说:“既是我出来管,焉能叫你们担事?把他的东西都交给我罢。”黄勇说:“就是。”叫人把他的褥套包袱连刀带驴拉来,这才把邓飞雄放开。
缓了半天苏醒过来,心中明白。邓飞雄说:“黄勇,只要我有三分气,光棍打光棍,我必要报今日之仇。”郑华雄说:“兄长,你我萍水相逢,今天初遇,先跟到我家养伤,有什么话,我再给你们见面。”邓飞雄说:“尊驾贵姓,你是何人?”郑华雄通了姓名说:“兄长先到我家,把伤痕养好,有什么事再说。”邓飞雄说:“可以。”这才有人搭着邓爷跟着郑爷来至到临近,就在南头路东大门。把邓爷搭到书房,所有邓飞雄的东西都搁在书房。请了一位医家给他上了些止疼的药,好在没伤筋骨,内服清火散瘀活血之剂,自然一天就比一天好上来。
约半个月工夫,邓爷复旧如初,黄勇他常打发人来看看,要托郑爷给见面,言其无冤无仇,打算要套着交朋友。送来好许多礼物。邓爷一概不收,全都驳回去。
邓爷好了,就同郑华雄二人拜了结义弟兄。郑华雄待他如亲胞兄一般,所有家中的事情都不避邓爷。郑华雄上无父母,就是结发之妻,还有一个胞妹叫郑瑞兰姑娘,知三从晓四德,也念过书,她兄也甚爱惜,尚未许配人家。郑华雄甚为疼爱,留邓爷在此住有半年。
这天,哥俩在书房谈心喝酒,郑华雄说:“兄长,我有一件事,跟你商议。现在,我在淮南一项租子,有三年未能取来,屡次派家人前去催取,那地方佃户甚是刁滑,非我亲身去不能办理。此事无奈,我家中刻不能离身,兄长你可以给我想个主意。”
邓飞雄说:“这有何难,你把租帐交给我,我替你去一趟。”郑爷说:“好,既然如此,我把租帐查好,兄长择日起身。”
邓飞雄自己收拾好了,也不带跟人,就骑着这个驴起了身,这且不表。
单说郑爷在这黄花铺有一座大庙,唱对台的戏,又有好几多的会,郑华雄带着妹妹瑞兰姑娘到庙中烧了香,在街市上看会,被净街太岁黄勇看见。本来瑞兰姑娘长得够十成人才,举止端严温柔典雅。黄勇看见,记在心里,回到家中时时刻刻惦念,得了一宗单相思病。他净想人家,人家不想他,病了有十几天。
这天,他的朋友毛顺来这瞧黄勇,黄勇说:“兄弟,你来了好,这两天我身体不爽,神行恍惚,闷倦得了不得。正想着同个知己的朋友开开心。”毛顺说:“兄长有甚么忧思的事情,透了病形了,可以对小弟说说,小弟可以替你分忧,再者,我可以替你出个主意。”黄勇说:“只因那天这庙上有会,我同众朋友看会,偶遇一女子长得十分美丽,是我一见神魂飘荡,把我的魂灵被她勾去,我回来茶思饭想,时时惦念。由打那一天,我是闷郁不开。”毛顺一听哈哈大笑,说:“兄长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,此乃小事,何必这样忧虑,小弟不才,我给你出招,管保美人到手。”黄勇说:“贤弟,你既有高明的计策,何妨说说我听听。”毛顺:“明天先打发人过去跟郑华雄求亲,他如应允,迎娶过门,跟他总算是亲戚,万事皆休。他如不应允,小弟有个主意,叫一狠二毒三绝计,管保他家败人亡,美人到手。”黄勇说:“兄弟,你说说这计。”毛顺说:“这件事得花费你点银子可就办好。”黄勇说:“只要美人到手,银两却是小事。”毛顺说:“此地唐县所管,这县衙有两位师爷,不是跟兄长相好吗?”黄勇说:“不错,跟我素有来往。”毛顺说:“你老人家到衙门去见见师爷,这计叫买盗攀赃,若有江洋大盗的案子,你就花钱买通,叫他辜拉郑华雄说他窝赃,衙门上下花了钱签票一出来,把他拿了去。那时,你再遣人到狱里去跟他提亲,他如应允,官司叫他完了;他如不应允,将他置于死地,带着打手到他家,楞把他妹妹拖来。”黄勇说:“此计甚好,我明天就去。县里有一位曹师爷,号曹子高,跟我相好,我到那里可以叫他上下给托,只要他给我办好了,我谢他一千两银子。”毛顺说:那到未为不可,急不如快。”
次日,黄勇带着几个从人来到县衙门门口,叫人进去把曹师爷请出来,就在衙门一旁有酒饭馆雅座,曹子高一见黄勇说:“黄大哥,久违得很,一向我衙门甚忙,不然我要瞧老兄去,今天来此何干呢?”黄勇说:“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求兄台分心。我有一个仇人叫郑华雄,兄如收了贼盗的重要案,我花钱将上下买通,把郑华雄攀出来,衙门上下都托兄长见见。”曹子高说:“这件事我给你办办,上下须得花银三千。”黄勇说:“那太多些,兄长吩咐,我也不敢违命,这件事,兄白白给我办办罢,你我通手办事非止一次,我现有一千两钱铺的对帖,下月今日取银,求兄长收下。”曹子高说:“你在这里住着,别走。我给你办好了,你别喜欢,办不好,你也别恼。”黄勇说:“全仗兄台鼎力,小弟也不便深说。”
立刻,曹子高回到衙门,把听差人等叫过来,问:“此时狱里收的都是什么差事。”听差的说:“贼案、盗案、人命不少,你一看单子,就知道了。”曹子高这才把里面管狱的二爷孙喜请出来,到他屋中见没人,便说:“他有一个朋友叫黄勇,要买盗攀赃,有个仇人郑华雄将他攀上,你要能把这件事办理好了,我谢你白银子。”孙喜说:“是了,你听我的罢。”
孙喜到了狱中,有两个盗犯卞龙、卞虎,是明火仗刀伤事主的案子。孙喜一见卞龙、卞虎,就说:“你二人这个岁数这案子太重,我倒想着救你二人,家中有什么人?”卞龙、卞虎说:“家有老母妻子。”孙喜说:“我倒想救你,须得拟出一个为首来,我好救你。”
卞龙说:“本是我二人,教谁为首?”孙喜一天查狱两次,一见他二人,就是这话。
卞龙这天就说:“孙二爷,你救我二人,想个什么主意才好。”孙喜说:“我要救你二人,你过堂将黄花铺的郑华雄拉出来说他为首,我准保你二人出虎穴龙潭。”卞龙说:“就是。”
到了晚上,过堂就把郑华雄拉出来,知县立刻派官人掣签发票锁,拿郑华雄到案,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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