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五回 马玉龙堂上受审 遇船家河中索银
话说马玉龙路见不平,把童老虎举起来、扔下去,立时身死,戏场顿时乱了。正巧本地面的官吏巡察到此,听戏的人都嚷:楼上把索皇亲的管家童老虎给摔死了!官吏上来问:“哪个是凶手?”看座的朝马玉龙一努嘴。
马玉龙说:“杀人的偿命,欠债的还钱。富贤弟、文贤弟你二位回去罢。这官司我打了。”
富海、文成也无法,二人只好走了。官人把马玉龙锁上,带到城中。
一升堂,老爷见马玉龙五官俊秀,十六七岁,便问:
“你叫什么名字?在查家楼因何把童老虎摔死?从实招来!”
马玉龙说:“我是镶黄旗满洲旗人,当养余兵。今天同朋友在查家楼看戏。这童老虎一进戏楼就骂,我跟他素日并无冤仇。他酒醉狂言,强行索座,我并未与他理会。有个姓赵的叫赵振邦,欠他一百吊钱,每月给他十吊利钱,三年来并不欠少,他跟姓赵的却要三百吊钱还清,这还犹可;可他还要以账目折算人家姑娘。姓赵的说,他女儿已有了婆家,童老虎举手就打,张口就骂。是我一时气愤,过去将他举起摔死。我给他偿命。”
老爷带随从到查家楼验了尸首,回来当天就把马玉龙送了刑部,放在南所二屋里。马玉龙有生以来也没打过官司,这是头一回。来到刑部一瞅,这牢头禁卒甚是凶恶。看铺的一瞅马玉龙是个小孩,又是人命重案,给他带上手铐脚镣,便说道:
“姓马的,你有朋友没有?”
马玉龙说:“没有朋友,你就是我的朋友,求你多照顾我吧。”
看铺一的说:“我告诉你,靠山的烧柴,靠河的吃水,我们吃皇粮穿皇袄,银钱无多有少,有朋友让他拿钱来见见我们。”
马玉龙说:“我也没有朋友,也没有钱,你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。”
看铺的告诉禁卒,给马玉龙上鞭刑。马五龙上了鞭床,挺到二更,自己觉着难受,心中一想说:“不好,莫如别受这个罪。一拱身,由鞭床跳起来说:
“众位朋友我要失陪了。”
看铺的一惊问:“你上哪去?”
话音未落,却只见马玉龙已蹿出院去,一晃身,已不见于踪影。看铺的直嚷说:“了不得啦!害了人命的犯人越狱啦!”
马五龙逃出监狱,直奔岳母家去,蹿进墙里。他岳母见到他说:“听说你打死人了,我正不放心。”
马玉龙说:“岳母,我实对你说罢,我师父曾传授我有飞檐走壁之功,我是逃出来的。我在京城已不能存身,我这一走,不知几时回来!”
他岳母说:“你既然不知几时能回,那你夫妇的事,又该做何打算?”
马玉龙说:“我可不是丧尽天良之人,您老人家另找名门纳聘吧!”
关玉佩闻听此言,立即说道:“并非我不知羞,这话却不能不说。俗语道:忠臣不事二主,烈女不嫁二夫。我宁肯等你十年八年,就是你不回来,我情愿削发为尼。”
马玉龙说:“既然如此,就是我鳏居一世,非你也绝不另娶。”
老太太从箱子里拿出一枝白玉雕成的莲花,摔为二半,说道:
“日后你夫妇对上莲花,就算夫妇团圆,不可遗失。”
马玉龙收拾好了,把麒麟宝铠、宝剑包好,给他岳母磕了一个头,自己把心一横,转身离去。蹿房越脊,出城往西去了。这天涯海角,却没有准地方投奔。
这一天到了庆阳府地面,盘费也用尽了,一无所有。无奈,放下包袱,往庆阳府地面十字街热闹处一站,说:
“人穷当街卖艺,虎瘦拦路伤人。在下我是一个外乡人,到了贵地,投亲不遇,囊中空乏。自幼练过几趟笨拳脚,我也不知道贵处子弟老师在何处,知道便一定要去先行拜访。在下踢过一趟脚,打过一趟拳,众位帮个场。都是学徒的子弟老师,天下的把式是一家。都是武圣人的门徒。众位有钱的帮我个钱缘,没钱的帮我个人缘。大家给我站脚助助威,我就知情有礼了。”
说完话,自己打了一趟拳脚,所练功夫真乃出奇,怎见得?有诗赞道:
跨虎登山不用忙,斜身绕步逞刚强。
上打蔡花式,下踢抱马桩。
喜鹊登枝檐边走,金鸡独立站中央。
霸王举鼎千力式,童子翻身一炉香。
练完,气不长出,面不改色。真是内行瞅门道,外行看热闹,一着一式样样都好。大家齐声叫好,有人扔钱。马玉龙不由得想起师父嘱咐的几句话:一不准卖艺;二不准做贼;三不准当番子。如今出于无奈,不想挨饿,只得卖艺。心想:即便师父知道了,他知我是为解燃眉之急,他二位老人家也难以怪我。我但有一线之路,也绝不至于卖艺。这些人给完了钱,却围着不散,内中就有一个爱说话的说道:
“我们还等着看练宝剑哪。”
马玉龙拿起剑,又练了一回七星八步追魂夺命剑。马玉龙正练得高兴,外面进来了一位老道,扛着铁牌。只见这老道,夏天时候却带着棉道冠,身穿破棉道袍,就在场中当中一站,一语不发。
马玉龙说:“道爷,你在这里站着,我还怎么练哪?”
老道把铁牌往地下一放,指一下马玉龙,又一指铁牌,那个意思是叫马玉龙拿起来。马玉龙心想:这老道年近百岁,他尚能拿起这铁牌,我正当年,这算得了什么?把宝剑往地上一放,心想过去一拾就能拿起,没想到他虽使尽了十分力气,那铁牌却纹丝没动。
这边马玉龙只顾拿铁牌,听到响动,猛回头,见老道已把他的包袱,宝剑提起便走。马玉龙顿时吓得惊魂千里,随后就追,大声喊嚷道:“老道,你趁早还我,万事皆休!”直嚷得他舌干嗓哑,那老道却充耳不闻。追出四里之遥,老道站住。马玉龙说:
“道爷,别开玩笑,你拿我包袱宝剑做什么?”
老道哈哈大笑,说:“我瞅你练宝剑,功夫只练到十分之一。能赢使傻力气的人,却赢不了行家。你若不信,把宝剑还你,你能沾着我的衣裳,就算你赢。”
马玉龙说:“老仙师,弟子不敢。”
马玉龙看出老道是一个世外高人,趴在地上就磕头。
“求你收我做徒弟,学习能为,此时我也无处投奔。”
老道哈哈一笑,说:“你愿意认我为师?好!走吧,跟我去把铁牌拿回来。”
师徒回到练把式的所在,见老道单手就把铁牌拿起来。铁牌的形状,就仿佛公堂内执事的人所打的肃静回避牌,重过五百斤。
老道住在云汉岭,他领着玉龙过了青竹山,拐过两个山弯,就是青竹观。这座山真是山青水秀,地僻林丰。来到山门前面,见上面有幅横匾,匾上用泥金字写着“青竹观”,山门两侧是一幅对联,写的是:
天地间一轴大画,乾坤内两颗明珠。
老道一拍山门,出来两个道童,把角门开了。老道把玉龙带进去,把山门关上。由大殿往西是八角月亮门。院内有北房三间,东西房各三间,院内栽松种竹。来到北房,老道把铁牌立在屋中。玉龙说:
“师父请上坐,弟子重新再磕头,刚才匆忙太不恭敬。”
老道在上面一坐,马玉龙磕了八个头,跪在地上说:
“师父,你贵姓?”
老道说:“我复姓诸葛,双名山真,江湖人称龙雅仙师铁牌道人。头既磕过,你且站起。”
老道从里面拿出一本达摩老祖易筋经给玉龙看。老道又把玉龙的手拉过来看了一看,又看了他的眼神,知道他还是童子。自这日老道教给马玉龙练鹰爪力重手法、一力混元气、达摩老祖易筋经及棍法、剑法。整整三年,玉龙样样兵刃全都精通,业艺练就了八九成。龙雅仙师遣人把金眼雕找来说:
“我给你收了个师弟,你把你朋友中有头有脸的,请几位给他引见引见,日后他出去,好有个照应。”
金眼雕遵命,请了他知己的义侠十几位来到“青竹观”。大家给马玉龙送号称为忠义侠。众人送了他一身好衣裳。龙雅仙师叫他奔龙山找个立身之地。
马玉龙这日奉师父之命下山,往前走了几天,也不知道龙山的所在,只好沿途打听。这一日走在一处山路崎岖的地方,迎面出现一片密林。刚到林前,只听里面一阵锣声,出来无数喽罗兵,把马玉龙去路挡住。为首一位大汉,身高八尺,膀阔三停,面如黑铁,黑中透亮,粗眉大眼,手使一条混铁棍。他大喝道:
“对面小辈趁早留下买路金银,饶你不死!”
马玉龙说:“小辈好生大胆,通上名来,好汉剑下不死无名之鬼。”
黑大汉说:“你家寨主姓胡名叫元豹,外号人称铁臂猿。”
马玉龙说:“你过来,若赢得我手中宝剑,我就给你留下买路金银。若赢不了我,我结果你的性命!”
胡元豹摆棍照马玉龙就打。马玉龙爱惜他这个人,不肯伤他性命,往旁边一闪身,宝剑虚往上一扎,贼人撤棍把玉龙的宝剑往外一崩。马玉龙往边上一窜,窜在贼人身后,用脚一挂贼人的大腿,贼人往前一抢,咕咚一声栽倒在地。马玉龙一脚把他踩住,问道:
“小辈,你愿意死,还是愿意活?”
胡元豹说:“愿意活。你叫我起来,我有话对你商议。你要不愿走,我这山寨正缺帮手,让你此处为主。”
马玉龙这才放他起来,说:“你这山上有多少喽兵?”
胡元豹说:“本山有二百多人,这山中有无数果木树,就这些东西,人就吃不了。既是你愿意在我这山上,兄长请上,受我一拜。”
马玉龙说:“你今年多大年岁?”
胡元豹说:“我今年二十五岁。咱俩交友,不论年岁,我认你师兄,你是小哥哥,我是大兄弟。”
胡元豹叫众喽兵过来参见新寨主,众人回到山寨。马玉龙瞅这山寨,前通大路,后通渭水,山高数里之遥,上面有方圆三十多里地,真是英雄用武之地。马玉龙从此在山寨立下招兵旗子,招兵买马,聚草屯粮。马玉龙一想:我乃是皇上家旗人,焉能在此作贼?我莫若在此间立个镖局子,东西南北保四路的总镖,并不打劫过往客商。马玉龙在各处贴告示白条,如有客商到龙山起镖插镖,如有丢夫,龙山照数赔补。从此立下一个镖局,四外客商齐奔龙山。龙山所保的镖走在路上,真可谓太太平平。偶尔也有失落,马玉龙就亲自去把贼战败,把镖要回。如是二年,远近四方无人不知。
这一日有绸缎客商十万镖,走在二营山时,被晃杵神大汉班山、铁头狮子班海截了去。绸缎客商跑回龙山,哭诉前情。玉龙立刻点起二百虎头兵,这个绸缎客人在前边引路,正遇上飞云僧带着柳氏春娘逃走。马玉龙把飞云僧赶跑,把柳氏杀了。这时光,班山同班立娥、三鬼正由东往西跑,离马玉龙已不远。他们又急向北路跑,要进二营山。那面伍氏三雄早就认识马玉龙,说:“马贤弟,别叫那五个贼跑了!”马玉龙刚要往前追,一瞅五个贼都跳下水,凫水进山去了。马玉龙这才迎接伍氏三雄,上前问好。伍氏三雄说:
“我听说贤弟在龙山开了镖局,早就想瞅你去,只因在京中开了两个黄酒糟坊,老没闲时。新近在家住了几天,只因活阎王焦振远的儿子焦家三鬼,把我内弟碧眼金蝉石铸之妻给拐跑了。幸亏贼人到了仇丧店,遇见我们舍亲把人救下。马贤弟,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。”一指刘得猛、刘得勇二人说:“这是我内弟石铸的内兄,花枪太保刘得勇,花刀太保刘得猛,你们三个多亲近亲近。这是龙山的忠义侠马玉龙。”
三人彼此见礼,又把武杰纪逢春也给引见了。纪逢春武杰说:
“我与武国兴二人奉大人堂谕,前来拿贼,叫贼跑了,我二人如何交待?我二人须进山,探听贼人下落。回头请你们众位帮着我俩进山拿贼。”
二人奔正北进了山口,一瞅一大片水,从东至西五里,从南至北五里,并无一条船,不能过去。武国兴二人正在发愣,只见由东边飘过一艘小渔船,上面站定一人,年有三十以外,面皮紫黑,浓眉大眼,头上花布手巾罩头,身穿一件单坎肩,青布衣裤,脚穿两只草鞋,手拿船篙,后面有个小孩掌舵。武国兴说:
“打鱼的,你把我们渡过去,我们给你钱。”
这打鱼的说:“这山里头有个二营山,军令甚严,只许我们打鱼,不许我们渡人。如果我们偷着渡人,一旦察出就把我们杀了。你们二人要进山有什么事?”
武杰说:“我们来这里,找二营山的山贼。我且问你,这山里只有山寨,没有住户人家么?”
使船人说:“没有。这山寨只有喽兵出进。闲人进去,若叫他们拿住,就是死路一条。”
他二人也是艺高人胆大,纵身跳上船。使船的人将船撑在河当中说:
“你们二位拿出钱来,船家不等过河钱。我们渡你们过河,要叫里头大王知道,我们的命都保不住。”
武国兴囊中未带银两,只有几百碎钱,纪逢春也未带钱。武国兴只得把碎钱掏出来,撂在船头之上。使船的一瞅,连连摆手,说:“这几个钱不行,你们两个过去至少也得十两银子。付得起,就把你们渡过去,付不起,我把你们再渡回南岸。”
武国兴闻听此言,把眼一瞪,说:“你也太可恶了,我这里没带银子,由此到北岸,我给的钱也不少了。你真是山野之流,平白讹人。”
使船的闻听,说:“怎么叫讹人?你两个既上船来,不给钱怎么成?”
武国兴说:“你把我们渡回南岸吧,我们不过去了,拿了银子再过去。”
使船的说:“不成,不能再渡你们回去。”又转头对小孩说道:“咱们下水。”
扑通一声,两人跳下水。武国兴两个人都不会使船,前进不能,后退不能。纪逢春说:“好,咱们熬着吧,饿死为止。”武国兴正在着急,就只见船头一起,船尾一落,小船来了个大翻个。二人翻身落水,立时过来几个水手,将他二人拉上北岸,捆上手脚,送进二营山,面见班山。
外头伍氏三雄同二太保、马玉龙站着闲谈。伍氏三雄问马玉龙带着人马来此作甚。马玉龙便将此处把镖截了,把镖旗撕了,自己带人来要镖的事说了一遍。
伍氏三雄说:“这座山未被贼人抢占时,我曾来过,地势甚为险要,不会水,不能过去。”
马玉龙说:“我带的这二百人都会水,你五人不会水不要紧,坐在人托藤牌上,四人送一位。”众人一听都说甚妙。众人这才往北来到河边。大家一瞅,武国兴二人已不见了。马玉龙派人将藤牌放在水面,将他五人送过北岸。马玉龙这才带喽兵凫水过去,一直往北来到寨门前。一瞅寨门紧闭,寨子坐北朝南,气势大概不小。伍氏三雄上前打门,里面无人答言。三人蹿上寨墙,翻过二层院墙,一瞅,院中有十间分赃厅,各有配房,正当中坐着班山、班海、东边是焦家三鬼,西边是班立娥,两边站着有二百名喽兵。
就听班海埋怨班山:“你们上三杰村,就不应该这么办。把石铸媳妇一杀,把房子一烧,又何必把她背来”即便背来,也应直回山寨,又到店中做什么?结果人也被救走了。既看到后面有人追赶,你等就不该先回山寨,这不是引虎入穴吗?”
焦义说:“二哥不要埋怨,这不是已经拿住两人?后面的兴许再也不敢进来。”
伍氏三雄在房上听得明明白白,料定武国兴两人已被擒住,只是不知死活。俗话说: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想到此三人往下一跳,大嚷一声说:
“焦义、焦礼、焦智,你这几个囚徒!你既在西安府逃军,就应该奉公守法,又无故抢劫民间少妇长女,这是你等自己找死!”
说着话,各人拉出棍棒,在院中一站。焦家三鬼各拉虎头三截棍,窜过来动手。班山、班海也脱下长衣,各摆刀过来动手。外面一片喧闹声,马玉龙已带着众兵杀进二营山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