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回 小方朔独战群寇 玉面虎寻找清官
话说青毛狮子吴太山、李吉、杨春、杜瑞、杜茂、唐治古、杨治明约二十多名贼人,围住了张耀宗动手,从树上跳下一人。众寇借着星月之光,往对面一看,下来之人,头戴皮秋帽,身穿老羊皮袄,足登棉鞋,高腰袜子,面皮微紫,四方脸,稠眉毛,丹凤目,高鼻梁,微有几根胡须,上七根下八根,元宝耳朵,带着眼镜框无光,身高五尺以外,说话唔呀唔呀的。
这一伙贼人中,就是马道玄认识是小方朔。他知道欧阳德的厉害。余者贼人闻名,并未见面,哪里放在心上?红眼狼杨春与黄毛狲李吉二人举刀,照定欧阳德头上剁来。不想他练得身上善闭刀枪,寒暑不侵,见他二人刀来,自己把足下棉鞋脱下来,望上相迎。战了两个照面,被欧阳德把那红眼狼打倒,黄毛狲带伤。花锤太保丁兴过来,抡锤就打,被欧阳德施展点穴的功夫,点倒在地,登时身死。金鞭将杜瑞说:“大家拿他就是!”各举兵刃动手,被欧阳德点倒了五六个,余贼不敢动手,背起带伤之人,大家往南就跑。
张耀宗也不追赶,过来给欧阳德行礼,说:“请问恩兄从哪里来?这一载有余未见,现在何处安身?”
欧阳德说:“自从别后,吾在家乡修理坟墓,又逛一遭扬州,到北五省。这半载有余,吾听人传言,说你在河南保了彭大人。吾这是找你去。至此处遇见群贼,不知贤弟因何与他作对,来此何干?”
张耀宗说:“去岁我寻找恩兄,在河南保了彭公。后来彭公被参,调进京去。我也不能跟去,又在各处访找恩兄。到了冬月,我回了家。今春一则要寻恩兄,二则到京中打听清官彭公如何。至半路遇见大人复任河南。我想那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,手下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不少,张耀联又归了此山,我怕是他等谋害大人,我要暗中保护。在半路拿住刺客拦轿行刺,是他轿夫楞王拿住的,交了涿州。大人改扮私行,在高碑店避雨酒楼,遇见那贼人,未敢动手。大人住了店,我怕贼人夜晚要害大人,我把大人背在这里,路遇群贼。若不是恩兄来此,我必受群贼之害!”
欧阳德听完,说:“唔呀,大人在哪里,请过来,你我送他至下站公馆。还是坐轿走好。”张耀宗说:“很好。”连忙到那边坡上一瞧,大人不见了。吓了一跳,说:“兄长,不好了,那大人被那伙赋人背走了!这可该当如何?”
欧阳德说:“唔呀,贤弟不要着急,吾追那混帐王八羔子去,把大人救回来就是了!你我到安肃县,在公馆内再见吧。”说着追下去了。
张耀宗随后也就各处寻找大人。找至天亮,也不见大人,也不知兄长往哪条路上追下去。自己又回头往各处寻找,怕是大人自己走错在庄村之内。张耀宗正在着急,抬头见正面有黑暗暗雾潮潮一片,树木森森,必是一座大庄村。玉面虎张耀宗信步往前,奔那庄村而来。
到村庄北口,外路西勾连搭三间房,挂着酒旗,卖包子馒头、大饼大麦,里边四张桌子,桌上摆着鸡子、糖麻花、豆腐乳。张耀宗一来身倦体乏,四肢无力,心中又烦,想要歇歇。进了酒铺,说:“拿两壶酒来!”饭铺内一个年过半百以外的男子,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,过来送上几碟馒头、包子。张耀宗在这里吃酒,心中想彭公,万不能叫他等抢去,也不能去远,心中辗转不定。张耀宗在这里吃酒,且按下不表。
单说彭公见张耀宗一个人,与群贼动手,准是不能取胜。自己站起身来,往西南就走。道路甚崎岖,甚不好走。又是黑夜光景,趁着星月之光,走了有五六里地,坐在地下歇息,听见西南上有犬吠之声。站起身来,信步奔那庄村而来。天色微明,已到村之北庄口。见路西有一片灯火之光,是勾连搭三间房,里面蒸馒头,炸麻花。四月天气,夜内还凉。彭公改扮之时,又未穿夹衣,俱是单衣衫,身上透寒。瞧见这三间屋子,是卖吃食的所在,心中甚喜。推门进去,说:“众位借光,我在这里歇息歇息。”铺内掌柜的有五十多岁,身穿月白布裤褂,黄脸膛,短眉毛,圆眼睛,沿口黄胡须。那个小伙计有十五六岁。就是这两个人在那里炸麻花。见进来一人,年有六旬,衣服平常,五官端方。小伙计过去说:“要喝粥,有小米粥熟了。有包子、馒头、麻花、煮茶鸡蛋、香干、烧酒。”
彭公觉着天寒,想要吃两杯酒,说:“拿一壶酒来。”小伙计答应,不多时,把酒与各样菜等摆上来。彭公吃了几杯酒,那天也就大亮,红日东升,身上也不冷了。自己又要了一碗粥吃了。歇了片时,心中一动,说:“我的零钱是禄儿带着呢。”自己伸手一摸,锦囊之中,就是那万岁赐的金牌,并无别的物件。自己又急,无可奈何,这才说:“掌柜的,你这铺中可赊帐吗?先给我记上一笔帐,过三五天我必来给你送了来。不知怎么,今天我出来的慌忙,忘了带钱啦!”
那个掌柜的一听这话,把眼一瞪,说:“你这个人,大清晨早起,我们未开张,你是头一号买卖,吃了四十八文钱,你要写帐,我也不认识你,不成。你趁早给钱,别不知事务!”
彭公心中自知无理,又没有钱,正在为难之际,只见从外边进来一人,年约二十多岁,俊品人物,身着品蓝绸子裤褂,漂白袜子青云鞋,身披青绸子小夹袄,手托水烟袋。一见彭公在那里坐着,他两个眼不住地望着大人,瞧铺中掌柜的与小伙计,见那人进来连忙带笑再言说:“朱二爷来了,起得早呀!吃点儿什么点心哪?”那少年之人说:“我倒不吃什么,这位先生多咱来的呢?昨天住在这里吗?”
酒铺掌柜的姓吴,听见问连忙说:“朱二爷,你别提啦,可了不得!我这买卖不吉利!今天一黑早,他进来喝了一壶酒,吃了点小菜,共该钱四十八文。敢则是个崩子手,告诉我没钱,三五天再给我吧!我认得他是谁呀!我们这里正说着,朱二爷就进来了。您老人家想叫人生气不生气?”
那位少年之人,走至大人面前,说:“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,贵处哪里?”彭公说:“在下乃京都人氏,姓十名豆三。”那人听了大人说话的声音,说:“老吴,这位十先生吃的四十八文钱我给了。”过去就拉大人说:“先生你跟我来,眼下有一个人正想你哪!”彭公一愣,也不认识这少年之人,他说有人想我,这里并无有至近之人。不由已被那人拉着,往外就走。
此时天已然红日东升,快到吃早饭之时,彭公跟定那人,出了小酒铺,往南走了不远,往东一看,一片树木森森,有十数棵龙爪槐树,幌绳上拴着膘满肉肥的马五十余匹。路北大门前两块大石,以为上马所用。那少年之人把大人拉着,进了大门。路东门房三间,进了那门房,大人瞧这屋里也倒干净,并无浮尘,必是常住的房子。他在北边椅子上坐下,当中就是八仙桌子。那少年人说:“大人胆量太大!这里无数的贼人等着拿你,你老人家还偏往这里来私访!这里找你老人家,如同钻冰取火,轧沙求油。幸亏遇见我,若遇见别人,大人性命休矣!大人把我忘了吧?”
彭公一时间想不起来,遂说:“你是谁,在哪里见过?你怎么说我是彭大人呢?”
那少年人说:“我先说实话,恩官就肯说了。我姓朱名桂芳,在绍兴府作了一回买卖,折了些资本。因为坐船,同船之人不合,他是一个江洋大盗,被人拿住,他就把我拉上,说我是与他合伙之人。多蒙恩官清正廉明,把我当堂释放。我才不敢往外去作买卖了,在家中托人找了这个连洼庄,庄主是赛展熊的武连,我在这里当一个门公,已然四年。这个庄主,他是绿林中人,坐地分赃的大贼,与各处有名的贼头,全有来往。前几天来了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,手下人来了十数个,说要劫杀大人。我总想报答大人这个恩义,老不得其门。今天我清早起来,往老吴那里要个麻花吃,可巧遇见大人。若叫那伙贼人瞧见,大人性命休矣!这武连要知道,就大事不好了!”
大人听罢,方知来在贼人的家里,幸遇朱桂芳,此事须求他。他自己无法,说:“朱桂芳,你既然这样,替我想一个主意,救我才好。你我在这里也是不好啦。”
朱桂芳说:“理应预备早饭,无奈怕坏了大事。大人在龙潭虎穴之中。我想救大人,我有一个舅舅在连洼庄东头,住在大道边上赶车为生,这两天正在家中歇工。我去找他去,叫他套上车,送大人至安肃县公馆内,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”
大人说:“很好,就是这样办法,事不宜迟,你就此前往为是。”朱桂芳说:“还有一件要紧的事。我走之后,要有别人进来问你老人家,哪里人氏,姓什么,来此何干,你老人家说,在新城县,我是你的外孙儿,来这里来看我。别说北京城人。千万记住了。”大人点头答应。朱桂芳出离门首,往外就走。
焉想到好花偏逢三更雨,明月忽来万里云。朱桂芳在屋里与大人说话,不想外边有人听见,乃是家人潘得川。他心说朱桂芳小子,素日倚仗着嘴巧舌能,在庄主的面前,说我的过处,今天可犯在我的手内。转身入内,来至大客厅,见庄主正同那山东路上的响马蝎虎子鲁廷、小金刚苗顺在那里说话。潘得川连忙进来,说:“庄主,可了不得了,咱们全家的性命难保!朱桂芳勾串彭公,不日要调兵来围困连洼庄,捉拿咱们!”
武连说:“这话从何处说起呢?”
潘得川说:“赃官私访,现在门房,朱桂芳去套车去了!”武连听罢这话,怒气直冲霄汉,伸手拉刀,带从人直奔外边门房而来,要杀忠良彭大人。不知怎么杀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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