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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公案

作者:清·贪梦道人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07-01 20:38

目录

第二百零八回 神手将挺刀探险 闪电神雪耻营盘


  话说神手大将纪有德同马玉龙在高坡上一望,看那牧羊阵里杀气腾腾。马玉龙说:“纪老丈,你看这座阵,南北东西也只有十二里路,里面却奥妙无穷。”纪有德说:“我看出来了,这座阵摆得甚好,由阵门到瞭敌楼是十二道埋伏,按十二元辰制造。要破这阵,得知道东门为阵头,西门为阵尾。咱们下去看看,如果能找到破阵之法,你我再动手;看不出来,不可造次!”马玉龙说:“任凭老英雄主见,咱们就奔正东。”

  说着话,下了山坡,刚往北走就听一声信炮,番兵喊声四起,却不见有人出来。二人这才绕过北边来到正东一瞧,虽是正东的阵门,可冲北开着,门面是绿油漆的,有馒头大的金钉子。纪有德瞧了一瞧,用手将双门点开,说:“马大人,把宝剑借给我,我进去瞧瞧,马大人可别进来。你看里面这是一片平川之地,当中有一道石头人,要一进去就得死。”马玉龙说:“怎么?”纪有德说:“人要一贪便宜,瞧着是石头,怕什么?可是,这石头是假的,是埋伏!”

  说着话,纪有德接过宝剑,一点石头,就瞧“呼噜”一转就沉下去,有桌子大小的窟窿,石头往下一沉,纪有德撤身往后一退,就听上面“咯嘣”一声,掉下一块汉白玉的石头,严丝合缝地扣在这个窟窿上,如同盖子一样,这上面刻着许多老鼠。纪有德说:“马大人,你看这要一蹬石头掉下去,上面这石头一盖,得括活地闷死。”说着话,就听“咯嘣咯嘣”,犹如钟表上弦的声音。纪有德说:“马大人看。”纪有德往前一蹬石头,旁边的木板一动,纪有德拧身窜出来,就瞧从中腾起一股白烟,白烟散后,见一只大牛冲门而立,是只红牛,跟真的一样,有眼睛,有鼻子、耳朵。纪有德说:“这牛的两旁都走不得,一蹬木板由墙里销销就射出来了,不是尖刀,就是火枪。要对着牛迎面走,那牛眼睛必有毒药弩,脑袋一开,当中有滚白烈汁五毒枪。”

  马玉龙一听,真好险!问道:“能破不能破?”纪有德说:“不能破,我不知道他的总簧。”马玉龙说:“能进去不能?”纪有德说:“我窜到牛尾巴后头瞧瞧,马大人可闪开,前头还有许多危险,还不知牛后头有销销没有?”马玉龙说:“老英雄可要留神,实在险得厉害!”纪有德说:“你不用嘱咐我,我先看看,破不了再想主意。”

  说着话,纪有德往牛后头一窜,脚沾实地,就听“唿噜唿噜”响了一阵,纪有德一瞧,西边来了许多的羊,是十二只一排。分成青、红、赤、白、黑五色,真似活的一般,大小也仿佛活羊一般大。纪有德一瞧,知道这座牧羊阵必是以羊为主,用宝剑一点边上这只黑羊,就瞧这只羊脑袋一裂,出来一股黑水,正是滚白烈汁五毒水,要打在人身上当时就得死,连肉都得烂。纪有德一看,也不敢往前进了,就见一面十排一百二十只,四面四百八十只,犹如走马灯相似,周围转绕响成一处。纪有德这才返回来。

  施展燕子钻云式,腰里一拱窜到门外面,说:“马大人,我看里面是木羊,分五色,是按金、土、水、火、土五行排列的。我方才用宝剑一点,黑羊出来,有滚白烈汁五毒枪,甚为厉害!”马玉龙一听,说:“老英雄既不能破,你我也只好回去吧。”纪有德说:“是,你我回去再想主意。我倒有一个朋友,有数十年未见,此人足智多谋,能为在我以上,仰知天文,俯察地理,能夺天地之造化,泄鬼神之机密,真有经天纬地之才,出鬼入神之计。”说着话,二人转过四绝山口,带胜官保、李芳往回够奔。

  马玉龙头前带路,刚一出四绝山,往西走了不过数里之遥,番邦化外的地方,山连山,山套山,道路崎岖,坑坎不平。正往前走,只听响了三个震山雷,马玉龙就是一愣,见由北边山口撞出约有五百番兵,个个都是三十内外的年岁,都比别的番兵高一头,扎一臂,个个都是红绸子缠头,青小袄,青中衣,抓地虎靴子,每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。这些人齐声喊:“大清营的官差慢走,我家教师爷来找你等算帐!”

  马玉龙等止住脚步,看对面由番兵队里出来八个大将,都有丈许的身材,面分青、红、黄、白、紫、绿、蓝,个个头缠红绸,短打扮。由当中闪出一人,身高有一丈,头大、项短、膀阔三亭,头带宝蓝缎色扎巾,勒着金额子,二龙斗宝,身穿宝蓝缎色绣蟒箭袖袍,大红绸子中衣,薄底快靴,腰盘丝鸾带,肋下佩刀,面皮微紫,紫中透红黑,两道抹子眉,金睛暴起,准头丰隆,四字方海口。怀中抱着反掌独角童子槊,不认识的把这兵刃叫“铜娃娃”,原本是三尺六寸长的铜人:抬头一条腿,伸着手,掐着剑诀,一只手搭拉着。这种兵刃叫独角童子槊,大约总有百斤。这人把眼睛一瞪,就听他说道:

  “自幼生来不怕人,

  不敬玉皇不敬神。

  西夏一带由我闹,

  金光寨内我为尊。

  两膀也有千斤力,

  手使反掌独角人。

  若问洒家名和姓,

  绰号人称闪电神。

  对面大清营的差官慢走,我在此等候多时了。”

  书中交代,这个人乃是西夏掌教的老师,人称闪电神,姓肖,名静。东五路天王都管不着他,他在枇杷山金光寨住,只因前番两国合约,马玉龙的两匹马跑到肖静手下人的家里,这个家人叫肖金龙,素常就仰仗他家主人,不讲理,没人敢惹他,焉想到那天被马玉龙把马抢回来,把他给打了?肖金龙被屈含冤,知道这个仇报不了,他这才跑到他主人金光寨搬弄是非,他知道马玉龙的名字,告诉肖静说:“马玉龙藐视外界没有英雄,背地骂您!”因此,肖静趁马玉龙来探阵的机会,就带着八个儿子:肖文保、肖武保、肖金保、肖银保、肖玉保、肖天保、肖云保、肖宗保在半路上拦劫,今天要替家人报仇,会会马玉龙。

  这五百番兵往两旁一闪,八员大将各执兵刃跳到前面,马玉龙并不知所因何故,说:“纪老英雄,我去问问。”马玉龙手执湛卢宝剑,问道:“你等是何人?我等奉中堂令前来打阵,已与你们天王合约,言明两国不动刀兵,百日内任凭我们打阵。你拦挡去路,意欲何为?”闪电神哈哈大笑:“洒家我来找仇人马玉龙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与你有何仇?我就姓马。”闪电神肖静说:“原来就是你!你敢当着我家人的面毁骂我。今天你我分个上下,你赢得了我,这童子槊放你逃生;赢不了,休想逃命!”赶过来摆槊照定马玉龙就打,马玉龙一闪身说:“好鼠辈!我与你无冤无仇,胆敢前来无礼。”两个人杀在一起。

  马玉龙刚要转身,就听身后一声喊:“爹爹闪开,谅这无名小辈何用爹爹拿他?割鸡焉用宰牛刀?”马玉龙一看,正是他长子肖文保,一摆手中刀照定马玉龙搂头就剁,马玉龙摆剑相迎。两个人走了有七、八个照面,马玉龙心想:人家人多,自己人单,须得速战速决。这才施展八仙剑的门路将肖文保一剑劈死。闪电神肖静不由怒从心上起,气向胆边生,大骂:“我跟你誓不两立!”一摆反掌独角铜人扑奔过来,照定马玉龙搂头就打。马玉龙摆手中宝剑相迎,见他的铜人甚为沉重,自己不敢用宝剑挡,恐其伤了自己的宝剑。闪展腾挪,仰仗平生武艺,精通剑法,门路纯熟,自己遮盖架栏,两个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,不分胜败。

  纪有德一瞧事情不好,人家那边人多,要战久了,三拳难敌四手。正在替马玉龙着急,就见由半山坡跑下一只老虎,口中咬着一支人腿,带着上身,是个死老太太。这个地方荒山野岭,野兽最多。纪有德又见上山坡跑下一个人来,这个人身有一丈,头发蓬松,粗眉大眼,穿一身青衣服,已很破旧,手中拿着一对铁娃娃,大约有三尺多长,总有一百多斤重,这个兵刃就是童子槊,会使的能够点穴。

  纪有德刚要过去截老虎,那大汉倒奔他来了。纪有德说:“大汉且慢!”这大汉说:“你是什么人,拦我?”举娃娃照纪有德就要打。纪有德说:“你先别动手,这是怎么一段事?”这大汉说:“是谁养活的大猫?把我娘亲吃了一半。我在山里常拿大猫玩,把猫摔死,剥了皮煮煮给我娘吃肉。今天我上山里找野兽去,把我娘搁在山神庙里,我回来一看,这个大猫正在吃我娘呢,我就追下来了。这个大猫是你养活的?”

  纪有德一听这个人说老虎是大猫,又问谁养的,知道这是个糊涂力士。纪有德眼珠一转,计上心头,说:“你要问这个大猫,可不是我养活的!你瞧,动手使铜人的那个赤红脸,是他养的,他叫那个大猫去把你娘吃了。”这个大汉说:“呵!敢情是他养活的大猫,他叫去吃我娘?好球囊的!我去跟他算帐!”赶过去一声喊:“闪开了,待我拿这小子!”

  马玉龙往旁边一闪,闪电神一瞧,大吃一惊,来了一个黑大汉,如半截黑塔似的。马玉龙也不知道这是谁,赶紧足出圈外。这大汉摆铁娃娃照定闪电神就打,肖静用童子槊相迎,两个人大战七、八十个回合,不分胜败。闪电神肖静力尽筋乏,大略难以取胜。旁边肖武保一想:我哥哥死了,我得替我哥哥报仇。想罢,一拉手中刀,打算给个明枪容易躲,暗箭最难防。过去帮着动手,焉想到被这黑大汉的铁娃娃将刀给磕飞了,肖武保转身想要逃,被这大汉一铁槊打得鲜血崩流。

  闪电神心中暗想:这大汉甚是厉害,再打下去自己性命难保,这才往圈外一跳,说:“马玉龙,今天我不拿你,此仇我必报!”说罢,带兵败走。

  马玉龙这才把这黑大汉叫住一问:“你姓甚名谁?谢你一臂之力。”这黑汉说:“我姓姚名猛,原本是嘉峪关里的人,因为好管闲事,路见不平,打死十三条人命。我怕打官司,背着我娘逃到外界。”

  书中交代,山上有座庙原本是征西将军所盖,这外界人也不敬神,也不懂得什么叫烧香,姚猛就把母亲背到这山神庙居住。每天姚猛出去打野兽砍柴,今天是他出去打兽,回来正瞧见猛虎吃他母亲,这才拿铁娃娃追下山来,纪有德使巧计才把闪电神战败。

  马玉龙说:“好,既是你把贼人战败,算你立了奇功一件。你娘亲已死,你扛着她跟我走。到大清扎营的地方,我给你要个棺材,把你母亲埋了。我再在大人跟前保举你效力当差,把牧羊阵打破之后,必叫你得个一官半职的。你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姚猛说:“我老娘一死就没人了,大人要收留我,我给大人磕头。我可是个浑人,大人可别恼我!”马玉龙说:“你跟我走吧,我也知道你是浑人。”这才同着纪有德、胜官保、李芳,姚猛扛着母亲的半个死尸离开琵琶山够奔骆驼岭。

  正往前走,马玉龙一看说:“咱们走的这条道不对,方才咱们不是由这条路来的!”纪有德说:“反正咱们往东南走,管它对不对!”往前走来走去,眼见就要日色西沉,直走了半天的工夫,也没碰见一个人,净是荒山野岭。众人也觉着渴了,也觉着饿了,还算众人都是练工夫的,不甚困乏。

  正在犹疑之际,见来了一群羊,后面有三个人骑着马,马玉龙上前说:“借问到骆驼岭,往哪边去?”这个人说:“你们几位是中原人?我们也是中原人,做买卖的。幸亏你们问到我们,要问到别人那是白问。你们众位必是错过店道,天也不早了,几位绕两步到我们三元庄去吧。”马玉龙一瞧,其中有一位赤红脸、黑胡须,六旬年岁,虎背熊腰。连忙问道:“尊驾贵姓?”这人说:“我们天元庄只有冯、杨、马三姓,是清真教徒,久在外界贩牛羊骡马到中原去卖。你们几位今天到我们三元庄去吧!离此二十五里地,明天你们再起身。几位这是上哪去?”马玉龙就把奉中堂谕来打牧羊阵的话说了一遍。

  众人这才同三个人往前走,曲曲弯弯,说话间就走了二十五里地。马玉龙一看,四处是山,当中有一个村庄。进了这个村庄,见路北有一座大门,出来许多的庄客。姚猛脱下一件衣裳把他母亲半截死尸包起来,进了客厅。这个赤红脸、黑胡须的叫杨殿红,他吩咐摆酒,立刻有家人上来伺候。马来龙一瞧人家清真教也颇通外面的事由。大家饱餐一顿,各自安歇。

  次日早晨起来,大家吃了早饭,马玉龙这才告辞,有人指引道路,说:若奔骆驼岭,出这村口往南拐西走。姚猛扛着他的母亲的尸体,众人道谢说:“我等改日来拜谢,打扰了一天。”杨殿红说:“这从哪里说起?小事一段,咱们总算有缘。”说着话,众人拱手告别。

  马玉龙等顺着大道来到骆驼岭,天交正午,粉面金刚徐胜迎众人到了大营,派人到舞阳镇先买口棺材,姚猛将他母亲入殓,找个洁净地方掩埋了。徐胜摆上酒席款待马玉龙、纪有德,询问打牧羊阵情由。徐胜一听这阵凶险不容易破,就问:“纪老英雄还有什么主意没有?”纪有德说:“我此时也无办法,回公馆跟大人再商量吧。”众人直吃到月上花梢,席散。次日,这里备上马匹送众人回归宁夏府。

  马玉龙等来到公馆,众位差官都出来询问牧羊阵的情由,马玉龙说了一遍。进到里面回禀了钦差大人,大人甚是着急,无计可施,叫众人下去歇息。马玉龙、纪有德退身下来。

  众人说:“纪老英雄,你老人家要破不了这个阵,咱们可要输给外界了!”纪有德心中暗想:大人把我调来,如果无所贡献,也对不起大家一片苦心。再说大人待我们爷们不错,提拔我儿做了官,这个恩典不小。又一转念,突然想到,这西夏有我当初在西洋时候几个知己的朋友,我何不访访他们。他们久在这边住,大概牧羊阵是何人所摆,必然知道。自己想罢,这才来到大人室中。

  大人正在灯下看书,也为这件事踌躇,纪有德进来了,说:“我有一个故友,要能把他请来破牧羊阵,也许能破。在嘉峪关的西北,中原、外界两搭界有一座山,叫青云山。青云山上有一道猿鹤岭,那里隐居着一个贤士。当年我在西洋,我二人是知己之交,此人能为、艺业在我以上,通晓西洋奇巧古怪的削器。我想他久在这方,必然近水楼台先得月,牧羊阵是谁摆的,他必知道。此人姓张、名文彩,人称文雅先生。要把他请来,可以打听打听这牧羊阵是谁所摆,他许知道。”大人说:“既然如此,老英雄是亲身去?是遣人去?”纪有德说:“可以遣人去,我跟去不跟去都可。”大人说:“还是请老义士你辛苦一趟?”纪有德说:“也可以。”这才转身下来。

  来到差官房,大众全都站起来,问:“纪老英雄,方才见大人可有什么主意?”纪有德把方才说的话对众人一说。众人说:“现在大人派你亲身去,是因怕别人去了,你的朋友会不相信。”纪有德说:“哪位跟我同去,大人可没派,众位酌量。”石铸说:“我去!”魏国安说:“我去!”武杰、纪逢春、孔寿、赵勇六个人说:“今天也晚了,咱们明天起身。”大众商量好了,一夜无话。

  次日早晨起来,大人已知道这位张文彩是位高明隐士,就备办几样礼物。不要俗礼,要上好端砚一方,湖笔一封,名墨一匣,锦笺一刀,四样文房四宝。纪有德说:“咱们骑马不骑马?”石铸说:“依我之见,咱们不必骑马,一个人还不够服侍马的,莫若咱们做着游山逛景的样子,走着倒好。”纪逢春说:“我拿着礼物,你们几位空身走。”众人各带随身兵刃出离公馆,顺着宁夏府阳关大路出发了。

  头一天住在嘉峪关,这是访友不必紧赶。第二天出离了关城,往西北岔进山路,往下走。这个山道,纪有德是头三十余年走过,要没走过的简直找不着道,这个地方一年半载都没人走。虽然有山,山上不长草,虽然有地,地不生五谷、树木。纪有德在前头带路,这六个人后面跟随。

  日色西沉,就来到这猿鹤岭。一瞧这座山是抄手式的,山环上面有三座大山峰,就见半山腰中有树木透出,树丛中似乎有村庄。石铸就问:“纪老丈,这前面可就是猿鹤岭?”纪有德说:“正是,我前者在西洋学艺,在这猿鹤岭住了三、四年,这边老街旧邻都认识我,后来我才回去。本打算不露我会做西洋削器的,只因傅国恩屡次三番请我,我才给他摆的昼春园,当初做了这件错事。今朝我总算洗手,改邪归正。大人现在调我破牧羊阵,既然我破不了,就得请我的朋友帮忙。”

  说着话,来到村头,这座村庄倚山靠水,高处竟是半山腰中。众人进了村庄一瞧,东西的街道,路北一座大门。来到门首,纪有德上前一叫门,由里面出来一个老管家,有六十多岁,一瞧说:“纪大爷,你老人家今天哪阵风刮来的?这可想不到,真是千里故人来。”纪有德说:“张福,你家主人可在家?”张福说:“我家主人没在家,我们舅老爷在这,跟你老人家也见过。”纪有德说:“你家舅老爷是哪位?姓什么?我一时想不起来了。”张福说:“姓贾,双名道和。”纪有德说:“我实在是忘了。”张福说:“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。”纪有德说:“你给回禀一声,就提我来了。”张福转身进去。

  工夫不大,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说:“纪老英雄,今天是怎么这样得闲,到这来了?”纪有德一看,由里面出来这人年有四十以外,面皮微黄,身穿一件蓝绸长衫,足下白袜云履鞋,拱手往里相让,说:“今天可真是贵客来临。”纪有德仔细一瞧,想起来了:“是贾贤弟!当年我在这住着时节,人才十二、三岁,这话一晃就是三十年,你也成了半老的人了,真是后浪催前浪,一辈新人换旧人。”说着话,众人往里走来,到客厅大家落坐,手下人献上茶来。

  纪有德这才问道:“张贤弟上哪去了?”贾道和说:“我姐夫访友去了,没在家中。”纪有德说:“去了多少日子?”贾道和道:“有三、两天。”纪有德问道:“几时回来?”贾道和说:“不一定,也许三五天,也许十天半月才能回来,我也不摸准。有什么事情?我想你老人家没事不能来,道路远。”纪有德说:“我倒是有事,你姊夫不在家,我也不便跟你说,你也不能办。”贾道和吩咐摆酒,款待这七位客人。

  纪有德叫纪逢春把礼物拿出来,贾道和说:“老英雄此来何必破费!”纪有德说:“这礼物不是我送的,乃是钦差大人彭中堂送的。”贾道和说:“彭中堂莫非求我姊夫有什么事?你老人家何妨跟我说说。”纪有德说:“我也不瞒你,大人跟外界合约,金枪天王白起戈在贺兰山金斗寨摆了一座牧羊阵,大人拿文书把我请来。前者我去打过一回阵,也不知此阵是何人所摆?其中奥妙无穷,我实没能为破这座阵。”贾道和道:“我姊夫也提过这件事,说是外界摆了一座牧羊阵,甚是奇巧古怪,可不知是何人所摆。你老人家既不能破,大概我姊丈也未必能破。”纪有德说:“你姊丈现在什么地方?”贾道和说:“我姊丈前去访友,离此不远。你老人家先喝酒吧。”吩咐家人摆酒,立刻杯盘连落,摆上酒菜。

  众人喝着酒,纪有德又问,贾道和说:“我姊丈的朋友中有位能人,住在隐善村,那村旁边有一座山,叫冷岩山。此人姓高,叫高志广,别号人称神机居士。此人能为、艺业出众,比我姊丈胜百倍,都说他好似当年水镜先生。他把名利看破,隐居在冷岩村,不与俗人来往。就是同我姊丈情投意合,二人常在一处下棋,大概是到那里去了。”纪有德说:“既是这样,明天老弟台你辛苦一趟,同我到那里去找他如何?”贾道和说:“也好,明天早饭后叫他们几位在这等着,我同你老人家去找找。我也不敢说准,大概我姊丈出去必到那去。”说着话,众人吃喝完毕,贾道和叫家人给他们几位预备铺盖,众人安歇,一夜无话。

  次日早晨起来,吃了早饭,纪有德告诉石铸、魏国安、孔寿、赵勇、武杰、纪逢春六个人说:“你等在此等候,我大概今天不能回来,明天上午必回来,你们千万别出去。这边山路崎岖,你们道路不熟。”石铸说:“是了,你老人家请吧!”贾道和说:“咱们骑马去吧,山路太不好走。”这才叫家人备上两匹马。纪有德、贾道和二人踩镫扳鞍上马,一直往西。真是峭壁石崖、树木葱茏,山连山,山套山,不知有多远。

  石铸六个人自从纪老英雄同着贾道和走后,等了一天,次日天到正午还未见回来,石铸心中甚是焦躁。石铸说:“咱们出去往西瞧瞧,大概也快回来了。”魏国安说:“也好。”六个人站起来往外走,家人问:“你们六位上哪去?”石铸说:“我们出去瞧瞧,该回来了。”家人说:“可不要远去,别走岔了道。”

  石铸等出来往西偏北,逛着山景,不知不觉走出有十几里地,石铸见眼前一片树林,说:“咱们歇息歇息,别往前走了。”众人刚刚到林边,就听对面一棒锣声,石铸六个人就是一愣,再抬头一看,从林中跳出一群莽汉。各拿长枪、大刀、短剑、阔斧,一声喊:“呔,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有人从此过,须留买路财。牙崩半个不字,一刀一个,土内埋。对面的眠羊、孤雁,趁此留下买路的金银,饶尔不死!”石铸一听,这倒不错,真是荒山野岭的地方,竟有这些个贼人在此打劫。

  这六个人随身都有兵刃,石铸就把杆棒一亮,说:“你们这些贼人真不睁眼,我们都是跟随钦差大人的差官,出来捕拿贼寇,你等这是自投罗网!”这些喽兵一听,哈哈大笑说:“你不用拿这个吓人,你是跟钦差彭大人的?不管是谁,你也甭打算从这里过去。”石铸说:“我先把你们这些贼崽子拿住,再拿你们为首的。”刚要摆杆棒过去,纪逢春说:“蛤蟆子哥哥躲开,交给我。你们这些小子真不要脸,大官老爷我来拿你!”这些个喽兵一瞧,说:“好个雷公崽子,你可别跑,你要跑,你不是好汉!”纪逢春说:“你去勾兵吧,爷爷我等着你。”这些喽兵往北进了山口。

  工夫不大,就听里面一片锣声,忽见西山坡下来二百多喽兵,个个都拿青手巾缠头,每人一身青裤褂,薄底靴子。为首的是一位大王,身高八尺以外,穿着青绸裤褂,薄底抓地虎的靴子,手擎一对镔铁狼牙钻。纪逢春见来到近前,摆锤就打,贼人用狼牙钻往外一崩,纪逢春把锤往回一撤,贼人一伏身,一个扫式,纪逢春没躲开,打了一个溜滚。也就是他肉厚,换个人,腿就得伤,那边喽兵按住就给捆上了。

  武国兴一看,气往上撞,说:“好贼!敢把我们的伙伴拿去,待我拿你!”一摆单刀蹿过去,搂头就剁。贼人用兵刃相迎,两个人走了有七、八个照面。武杰抖手一镖,贼人闪身躲开,一腿把武杰踢了个跟头,叫喽兵捆上。魏国安一瞧,就要过去,孔寿说:“魏老爷闪在一旁,待我拿他。”一摆链子锤扑奔过去,一声喊:“呔!好山贼,你敢把我们二位老爷拿了,待你孔老爷拿你。”摆链子锤照贼人就打,贼人用狼牙钻相迎,两个人走了有三、五个照面,孔寿的链子锤被狼牙钻挂住链子,孔寿往回一夺,贼人趁势一撤狼牙钻,孔寿翻身栽倒,喽兵又把他捆上。

  赵勇一瞧哥哥被擒,气往上撞,一摆锤过去,三、两个照面也被贼人拿住。石铸一瞧,抖杆棒照贼人就缠,焉想到贼人把狼牙钻往地下一立,石铸兜不动人家。魏国安摆子母鸳鸯锤过去协力相帮,贼人拨头就跑,石铸随后就追。魏国安在石铸身后头追了不远,贼人抖身一镖,石铸一闪身,魏国安一低头,镖从脑袋上过去了。

  这些喽兵旁边站着不动,也不帮着山贼动手。两个正往前追,追过两个树林,就见贼人站住,说:“来!我跟你战三百回合。”石铸、魏国安刚追到近前,贼人一抖手中飞沙,两个人眼睛迷的睁不开,喽兵在暗地里用勾杆子勾上去,石铸、魏国安翻身倒地就被人家捆上了。山贼一声吩咐:“孩儿们,拿着他等的兵刃搭上山去。”喽兵答应,用花枪当杠子,两人搭一个,搭起来就走。

  曲曲弯弯来到山寨的大门,一看这座寨门是坐北向南,周围虎皮石的墙,上面树一杆大旗,有四个大字,写“替天行道”,两旁站着无数喽兵。由寨门进去直到里面是五间豹貔厅,东西配房各五间。东边摆着刀枪架子,西边挂着一面大锣,大概是号令锣。就见上房摆着两张八仙桌,后面有两把椅子,大概这山寨是两位大王。六位英雄一个个面目相观,也只好瞑目受死。

  就见这个山贼进去落座,说:“孩儿们!”喽兵说:“伺侯二寨主。”“大寨主上哪里去了。”喽兵说:“大寨主到后面歇息去了。”山贼说:“你等去把大寨主请来,我有要紧的事。”喽兵答应够奔后面。工夫不大,就见这位大寨主来到前面。石铸一瞧这个大寨主,岁数也不大,有二十多岁,黑脸、粗眉、怪目。

  大寨主说:“贤弟叫我有什么事?”二寨主说:“方才小弟下山拿了几个人来,请兄长发落。”大寨主说:“拿住的这几个是做什么的?”二寨主说:“他们说是彭大人那的差官来搜山办案。”大寨主说:“也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,将他们绑到后面开膛摘心。今天我心里烦,还得喝酒,拿人心下酒是好菜。”手下喽兵答应,就把六位英雄搭到分脏厅。西边一个跨院,这院是北房三间,东西厢房各三间。在北房外面埋着五根木桩,就把这几个人绑到木桩上,就剩下纪逢春还站在那。

  喽兵指着纪逢春说:“伙计去把水桶拿过来,用凉水浇他的头开膛摘心。”立刻就把水桶拿过来。傻小子直嚷:“小蝎子!你瞧丧不丧?我定下媳妇还没娶呢!今天死在这了。好山贼!你真敢杀官造反?我死了做鬼,也把你们拉了去。”武国兴说:“唔呀!混帐东西,你不要嚷了,都是你丧的,今天不明不暗死在这才冤呢,要死在牧羊阵,倒是为国尽了忠。罢了,生有方,死有地。”石铸说:“我真要一刀一枪输给他们,死了也不冤。用埋伏把我拿住,我死了都骂你。”

  就见两个喽兵过来用凉水往纪逢春脑袋上一倒,把衣裳往左右一分,纪逢春说:“得,小蝎子,结了,完了。我在头里走,到鬼门关倒茶等着你们。”说着,喽兵拿起一把牛耳尖刀,刚要动手,由外面跑进一个喽兵说:“别杀!”一伸大手指说:“了不得,他来了!”这个喽兵也一伸大手指说:“他来了?别杀!”就见这些喽兵全都出去了。

  来到分赃厅,有一位年迈老者说:“你两个方才下山拿的什么人?”二寨主说:“是几个差官来剿山。”“可曾问过名姓?”二寨主说:“没问。一个雷公嘴,一个蛮子,一个黄脸,一个白脸,一个绿眼珠,一个秃子,一共六个人。”这位老者说:“你把这六个人带过来,我问一问。”二寨主立刻吩咐:“孩儿们,去把拿住的那六个人带过来。”手下人答应。

  不多时,把石铸等六个人带到分赃厅,喽兵说:“跪下,跪下。”纪逢春说:“哟,好贼崽子!大官老爷给你们跪下,好球攮的!”石铸众人一瞧,分赃厅上面两旁坐着两个山大王,当中一位老者,有六十多岁,倒是慈眉善目,身穿蓝绸长衫,面皮微白,眉分八彩,目如朗星。看样子,一表非俗。老者说:“你们是哪里人?来此何干?”石铸说:“我们都是大清国的职官。我姓石,名铸,绰号人称碧眼金蝉。我们跟随神手大将纪有德来到这里。”就把访张文彩,没在家,纪有德同贾道和到隐善村去找的话说了一遍。

  这位老者一听,说:“是了,把绑绳给他们几位打开。我就姓张,名文彩,人称文雅先生,这是我两个徒儿。”喽兵就把六个人解开。石铸说:“老寨主在此占山呢?你这两个门徒尊姓大名?”张文彩说:“我倒不占山,今天我由隐善村来,前天我到隐善村访友未遇,刚走到这里,要不然,也就见着纪老英雄。真是巧,我们一同回家等着就是了。”石铸问这二位寨主是谁,张文彩说:“你们个位不认识他二人,他们也是中原人,原本是黄阳山胜家寨的人,当年在银头皓叟胜奎家长大。他们两个姓李,一个叫李福长,一个叫李福有,李福长乃是李环之子,李福有乃是李珮之子。当年宣化府有一个恶霸,叫一盏灯尤魁,他在本地结交官长,走动衙门,欺压良善,买卖人口,不做好事。他哥俩替人打抱不平,一气之下把恶霸尤魁打死,哥哥要去抵命,兄弟也要去抵命。到了当堂,被定案充军,发在陕甘两州,这两人又吃得多,到了军配所一个月就吃了三斗米。这两个胃口太大,吃不饱,因此逃出嘉峪关,也不敢回家,就逃到这里。这座山原先有人占着,叫三宝山,上面有一道岭,叫双杰岭。原先那个山大王叫拦路虎吴长禄,被他二人打死,就在此占山了。那日我由山下过,他二人出来要劫我,我施展点穴法,把他二人制住,他二人给我磕头,拜我为师。后来才知道他们的身手是胜家寨的传授。我早知道当年神镖胜英雄天下扬名,就教了这两个徒弟,他二人而今虽已是名扬天下。可是,如今有家难奔,有国难投,回去又怕办个逃军。我告诉他们在这里占山不过是借道栖身,不准劫夺行客,伤害孤儿寡母、义夫节妇,应该杀贪官污吏,除暴安良。这两个人此时也是无路可走。”

  石铸一听,说:“哎哟!这可不是外人,敢情是胜家寨的李环、李珮之子,现在李环老英雄已死在牧羊阵,李珮现在甘肃宁夏府彭中堂公馆。你两个人出来数年也不通音信,敢情在这占山。”这才把已往之事,如此这般对李福长说了。李福长说:“我二人如果知道我们的天伦在宁夏府,也早就找去了。”石铸说:“不但你父亲在公馆,连胜老英雄和胜官保都在大人公馆。”这才知道六个人都是跟他父亲在一处当差的,吩咐手下置酒款待。立刻怀盘连落,大家一同吃酒。

  大家吃完了,石铸说:“老英雄,咱们回去吧?”张文彩说:“可以,叫他两个人在山上等着,我跟众位一同回去看看。”石铸等人这才告辞。

  张文彩带着众人下了山,回到张文彩家中,一问家人,知道纪有德贾道和尚未回来。张文彩说:“摆酒。”石铸说:“方才吃好了,这就不必了。怎么纪老英雄还不回来?”众人正在议论,只听外面马蹄声响,家人出去一看果然是贾道和回来,却不见纪有德。家人把马接过来,只见贾道和乐嘻嘻进来,众人就问:“纪老英雄上哪去了?”贾道和对张文彩说:“昨日同纪老英雄到了隐善村,高老先生也没在家,一问说他老人家刚走。看天色已晚,我们就住在隐善村了,第二天纪老英雄叫我先回来,我说再等一天,我们又住了一天,也没见高庄主回来,也没见你老人家回来。故此纪老英雄怕他们几位等急了,叫我回来送个信。纪老英雄还在那等你呢。”

  张文彩说:“你骑马回去,告诉他说我回来了,把纪老英雄接来。”贾道和点头答应,叫家人喂喂马。贾道和一问张文彩由哪回来,石铸就把在三宝山遇见的话一说。正说着话,张文彩又催贾道和走,贾道和这才骑马上路。

  众人在这等着,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,见纪有德同贾道和同来。张文彩一见,说:“纪贤弟,久违了!活该你我弟兄晚见两天,我要在高志广家中多耽搁一个时辰,你我早就见着了。”纪有德说:“我想你还能回去,因此多等一天,这倒弄巧成拙了。”张文彩说:“纪贤弟,你的来意我已听石老爷他们说了,是为牧羊阵这件事。不过我的才识浅薄,没有那个能为,破不了这个阵。贤弟,还是另请高明吧。”纪有德说:“你破不了这个阵,我不能勉强。我且问你,这个阵是谁摆的?”张文彩说:“这个摆阵的人我也不知道,先前贺兰山金斗寨的天王聘请我数次,我没去。我想,我总是大清国人,不能跟外界造反,故此我隐居在此。今天兄长来,我按理应该跟兄长去,无奈我破不了此阵。待我慢慢访查能人或打听到这个阵是何人所摆?我一定给兄长去送信。”

  纪有德说:“兄弟,你和我同到公馆去一趟,见见大人,圆圆这个事,也不枉我来这一趟。”张文彩说:“既是这样,我明天同兄长到宁夏府见见大人去。我这还有两个徒弟,把他二人送到大人公馆去当差,省得在这三宝山占山落草。”打发内弟贾道和去到三宝山将李福长、李福有找来,叫他们放火烧山,带着手下喽兵够奔宁夏府。

  贾道和走后,众人又扯了一气,天晚安歇,一夜无话。次日早晨起来,刚吃完早饭,外面李福长、李福有赶到,带着二百五十名喽兵,这才同着张文彩一同起身,把家中事情交给贾道和照应。

  “咱们大家不用走嘉峪关,走口子门吧。”张文彩说,大家点头答应,上了坐骑,下了山坡,一直扑奔东南。大约走出有七、八十里,荒山野境,见眼前一道大山梁,山梁下扎着一队兵,看那个样子不象大清国的兵。纪有德往前一看,能有五百人,都是怀抱大枪,肋佩短刀,每人都用红绸子缠头,一身青,为首的正是闪电神肖静。

  前番马玉龙剑斩了肖文保,他记恨前仇,要跟马玉龙做对,后来他到金光寨散贴,请了几个朋友,都是能为、武技出众,本领、艺业高强。有西洋山曹家岭的曹氏三杰,大爷人称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,二爷叫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,三爷人称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镖。曹泰手中使一对判官笔,能点穴。这哥仨全是矮子,跟闪电神肖静乃是八拜之交。

  前番马玉龙带着铁娃将姚猛把金光寨战败,因此肖静把西洋山三位寨主请下来。这三个人说下狂言大话:“我三人既下山来,管保把兄长的仇人拿住。”故此他留这三个人在金光寨住下,撒下人打探马玉龙的下落。这天有人禀报说:“有大清营几个差官出了口子门,往西北去了,奔三宝山的大路。”闪电神肖静说:“咱们上西洋山去等着,那是咽喉要路,他们打那边去,还得从那边回来。”曹氏三杰一想:也好。这才带着肖家七保、五百贼兵来到西洋山。

  贼人天天派人打探,今天有人禀报大清国的差官从此路过。闪电神这才吩咐:“将他等截住。别放他等走,拿上几个人做押账,叫他们把姓马的交出来,万事皆休。”

  李福长、李福有带兵来到,闪电神肖静一声喊:“呔!对面来的可是大清营的差官?内中有忠义侠马玉龙,叫他出来答话。”李福长:“哪里来的狂徒野种!马大人焉能跟你答话?你家老爷我姓李,我叫李福长。”说着话,一摆手中狼牙钻赶奔上前。闪电神气得哇呀呀怪叫。肖武保说:“此乃无名小辈!何必爹爹动手,待我拿他!”一摆手中朴风刀,一声喊,摆刀搂头就剁。李福长急架相还。三、五个照面就被李福长一钻刺透前胸,肖武保当即身死。当时气得闪电神“哇呀呀”怪叫,一摆反掌独角铜人,就要过去动手,旁边有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说:“大哥暂息雷霆之怒,谅此无名小辈,待我拿他。”闪电神说:“贤弟,不结果他性命,不出我胸中恶气!”曹泰往外一窜,李福长一看来者是个矮子,身高只有四尺,倒是中原人的打扮,身穿蓝绸子裤褂,薄底靴子,面如石榴红,两道短眉,一双圆眼,大鹰鼻子,裂腮额,连鬓络腮胡子,燕尾髭须。虽然身量矮小,倒是精神百倍,神气足满,手使一对闭穴镢。李福长刚要过去,只听后面一声喊:“李大哥,你闪开,待我拿他。”

  一瞧是纪逢春,李福长说:“纪老爷可要小心。”纪逢春来至切近,也不通名姓,摆起锤就嚷:“捅嘴!”曹泰见锤到,急忙一闪身,知道这是个楞头青。两个人刚一动手,就被曹泰一判官笔点到肋上,纪逢春“哎哟”一声,倒退七、八步。翻身栽倒。幸亏武杰腿快,将他抢回来。纪逢春浑身发冷,张文彩一瞧,说:“了不得,他会点穴,别动,把纪逢春放在地上。”张文彩过去一踢,把血脉踢活,纪逢春才能站起来,说:“好贼!把大官老爷差点要了命,我非得拿锤把他打死。”摆锤刚要过去,张文彩说:“不必你过去,你得歇息一时,他是点穴的工夫,我去跟他说说。”

  文雅先生这才过去,曹泰一瞧认识,说:“张大哥,久违了!你来做什么?”张文彩说:“这都是我的朋友。”曹泰说:“分明是大清国差官,怎么说是你的朋友?”张文彩说:“不错,是来找我的,你们跟大清国差官有何怨仇?”曹泰说:“我们跟大清国差官没仇,倒是琵琶山金光寨闪电神肖静跟大清国差官马玉龙有仇。”张文彩说:“冤有头债有主,这里头没有马玉龙。”曹泰说:“没有马玉龙,也不能放你们走,你们交出姓马的,我跟他战三百合。要不然我给你们出个主意,你们在这扎营,让姓马的找来。”张文彩说:“好商量,咱们两家别伤和气。我们就在这扎营,你们请回去吧!”

  张文彩立刻吩咐喽兵倚着山坡扎下营,那边把肖武保死尸搭上山去掩埋了。张文彩在中军帐对纪有德说:“纪老兄长,这件事可有什么主意?”纪有德说:“这件事关系重大,明天我叫人请马大人去,等马大人自己来了再商量,我也不能做他的主。”张文彩说:“明天打发谁去呢?”纪有德说:“叫碧眼金蝉石铸同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个人去,他们二位腿脚甚快。”张文彩说:“既然如此,就烦二位连夜辛苦一趟。这个闪电神肖静不属十路天王管,没人敢惹他,怎么会跟马大人结了仇?”

  纪有德说:“我听人说,前者两国合约时节,马大人的坐马跑到肖静家人的院里。他的家人不说理,要把马给留下,马玉龙找了去把家人打了一顿,把马夺回来,因此结的仇。后来马大人带着人打牧羊阵,肖静带人截路,马大人又剑斩了肖文保,这个仇就越结越深。”张文彩说:“这个乱子惹大了,闪电神他能勾串西十路天王,再说他把守的这座西洋山是咽喉要路,出口子门,上牧羊阵非得走这里不可。先得把他平了,才能打牧羊阵。”

  大家说着话,吃了晚饭,石铸、魏国安两个人起身连夜进了口子门,扑奔宁夏府。直到第二天,日色西斜,才到了公馆,先到差官房,众差官、老少英雄见石铸二人回来,都上前询问,石铸说:“了不得了,这个乱子不小,马大人呢?”马玉龙说:“我在这呢,石大哥眼花了?”石铸这才把根本缘由说了一遍。

  马玉龙一听,气往上撞,说:“好呀,这厮既约了人,我去找他!”当时就有金眼雕、伍氏三雄、邱月明、追风侠刘云父子、千里独行侠邓飞雄、赛灵官郑华雄、小玉虎李芳、小神童胜官保、小白猿窦福春、小太保钱玉都要去。马玉龙叫胡元豹带着自己的二百兵,再加上邓飞雄的二百兵、窦福春的一百童子兵,共五百兵调齐,马玉龙亲带孙宝元、姚猛一干人等,准备立刻出发。

  马玉龙到里面回禀钦差大人:“现有外界闪电神肖静自合约那天我们与他结下深仇,现在他带人截住了纪有德、文雅先生张文彩等人,点名要卑职去战三百回合,今天,卑职我带子弟兵前去,特来回明大人。”钦差说:“是了,诸事要慎重,不可大意。”马玉龙答应,下来吩咐公馆众英雄小心保护大人,马玉龙这才督队同众英雄起身。

  走出二十余里,天已经黑了,众人打开帐房,安营造饭。马玉龙问:“石铸、魏国安你二人可认得西洋山的路?”石铸说:“焉有不认得之理,我们自西洋山来,虽然道路逶迤,也能认得。”马玉龙说:“闪电神请的都是什么人?”石铸说:“有三个矮子,可不知他队里还有什么人。这三个矮子,有一个会点穴的。我们听张文彩说,这三个是中原人,能为大极了。”马玉龙说:“既是中原人,必是以往常有来往。”马玉龙又对石铸说:“去吧,晚上查查营门,今天在嘉峪关里不要紧,若到外界夜间可要留神,恐怕他们行刺偷营。”石铸说:“是。”这才自己归到下处巡视,一夜无话。

  次日用过早饭,拔营起寨,往前走。离西洋山有五、六里之时,头前有探子回来禀报,马玉龙吩咐离贼兵三里安营。这里营盘还没安稳,闪电神肖静齐了队。马玉龙见他齐了队,赶紧把龙山这二百兵调齐,带领孙宝元、姚猛迎上去,把队伍列开,往对面一瞧,闪电神身后站着三个矮子,还有肖静的六个子儿、五百番兵。

  马玉龙拉出宝剑来到当场,点名叫闪电神。肖静抱着兵刃来到当场,说:“马玉龙,今日有你没我,有我没你,杀子之仇不能不报。”马玉龙说:“匹夫!皆因你的家人不通情理。前者,我奉大人旨谕,前来打牧羊阵,你要不带兵截我的去路,我焉能伤你孩儿?这是你不知自爱,我已经和白起戈定约:能破牧羊阵,他把骆驼岭所占的地方交出,年年进贡,岁岁称臣,并将清国的四个逃犯交出。你无故带人妄为,跟我做对,如今我杀了你,你那是自找。我这里正在安营,你就齐队,难道想要抢我的营寨?你不是匹夫吗?”

  闪电神说:“马玉龙,哪个与你嚼舌,你我先战三百合。”刚要过去,有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说:“大哥闪开,待我拿他!”一摆手中闭穴镢,照定马玉龙就是一下,马玉龙一看,,他使的这种兵刃是九寸长的判官笔,专能点穴,施展的着数都是点穴的门路,马玉龙懂得其中的利害。曹泰虽然身体矮小,却很灵便,其形似猿,能蹿一丈高,除非马玉龙,一般人真敌不了他。两个人棋逢对手,将遇良材,滴溜溜乱转,曹泰总想点马玉龙,老点不着,马玉龙也想要用宝剑削他的兵刃,就是削不着。

  两旁的行家瞧得都愣了,天可也黑上来,似要掌灯的光景,马玉龙是真急了,倚仗自己是童子功,眼光足。说时迟,那时快,马玉龙把八仙剑着数一变,曹泰一瞧不好,想要往回败。马玉龙气往上撞,这才把八仙剑的门路施展开来,走到七、八个照面,一剑把曹泰的判官笔削断,顺手使了一个百草寻蛇式,照曹泰胸前刺去。幸贼人身体灵便,急往旁边一闪,宝剑只伤着一些皮肉,曹泰败回本队。

  他兄弟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一看,气往上撞,刚要过去,马玉龙说:“天色已晚,明天再战,你等吩咐收兵吧。”马玉龙回到中军大寨,摆上酒。金眼雕说:“师弟,今天在两军阵前难为你赢这个贼。”马玉龙说:“这个贼人身体真轻便,算得上英雄,可惜没用正,要归了正,我可以保他做官。”金眼雕说:“明天我到两军阵前将他生擒活捉过来。伍氏三雄说:“兄长这大年岁,还用你老人家动手,明天我等拿他。”正说着话,大家吃完了饭,各归自己帐房安歇。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镖见他哥曹泰被马玉龙将肋下刺伤,回到中军帐上,咬牙忿恨:“我不杀马玉龙,誓不为人。”曹镖说:“兄长暂息雷霆之怒,待小弟给兄长报仇。”曹泰说:“兄弟怎么能够给我报仇?若能把姓马的杀了,才能出我胸中恶气。那姓马的诡计多端,非寻常人可以比。兄弟,你有什么高明主意?我听听,你说的对,就依你办,你说的不对,再想别的办法。”曹镖说:“大哥难道不记得我会地行术,我从咱们营里挖地洞一直到他中军帐下,趁他睡下时,手起刀落把他杀了。”曹泰说:“大家都说,你操演的二百兵,叫串地鼠,一夜能挖几千里,好似当年土行孙。如果能杀马玉龙更好;不能杀他,把他的粮台烧了,俗语说功高莫过救驾,计毒莫若绝粮。”曹镖说:“我又会五鬼飞行术,给我一口空棺材,我披散发髻,往里一躺,点上七盏灯,来个活尸变真鬼,只要到了大清营就能把马玉龙杀了。即使有千军万马、铁壁铜墙也不用打算拿住我。”曹泰说:“那还得费事,如果地下能成功最好,如不成再说。”

  曹泰这才打发人上山,调那二百串地鼠的兵。他们驻扎的这个地方是中外两搭界,这个地方经常有马贼出没,越货劫财杀人的事时有发生。曹氏兄弟占这座西洋山,方圆有六百里地,预备的兵就是为了打马贼。今天把这二百兵叫下山,来到了大寨,给主人磕头。

  曹镖带领二百挖地鼠出了大寨,见前面有一道沙岗,相离马玉龙的大营不过四、五箭地。众人就在沙岗后支起一座大帐房,各有一把铁镐,一把地铲,一把刀,随挖随走,快极了。由掌灯到二更,就到了马玉龙扎的大帐。马玉龙的中军帐是牛皮的,共分三间,马玉龙住西里间,有一张木床,金眼雕、伍氏三雄、邱月明住东里间,几个小孩在当中间,左边帐房是追风侠刘云父子,右边是千里独行侠。

  众贼挖到营墙,出来探探头,又挖到中军帐,听听上面没声,就在当中挖了西瓜大的一个窟窿。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镖刚往上钻,可巧当中屋的姚猛被尿憋醒了,起来就往西里间跑,对着窟窿就往下尿,正尿了曹镖一脸。曹镖等了两刻工夫,见上面没动作,这才上来抡刀扑奔床上,刚一抡刀,见人没了。正在发愣,马玉龙从床下伸出手来一拽,曹镖翻身栽倒。

  原来马玉龙早就醒了,知道有人在地下打洞,于是钻到床下,突然听到门响,睁睛一看,见姚猛撒尿,地下有一个窟窿。过了一会,果然,曹镖由地道上来,刚一奔床,打算刺杀马玉龙,谁想到被马玉龙将腿拽住,把他按倒捆上。外面众人听有动作,就问:“什么事?”马玉龙说:“没事,你们睡你们的吧。”马玉龙堵上曹镖的嘴,又把他搁在床上,等了不大工夫,又见由地下探出一个头,马玉龙一把没揪住,直等到天亮,一夜也没敢睡觉。

  天光亮了,把曹镖拉出来,马玉龙说:“我与你有什么怨仇?你来刺杀我。”曹镖说:“我跟你无怨无仇,皆因受朋友之托,才来刺杀你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看你也是堂堂正正的英雄,为何跟反叛在一处?你若肯归降我,我饶你不死,我还保你得个一官半职,我可以做引荐之人,建功立业乃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。”

  曹镖一听,说:“此次被获遭擒,多蒙大人宽洪大量不杀我,心中实在感念。我即使此时归降,也不能跟闪电神变脸,因为我两个哥哥尚在那里。马大人若能开大地之恩,把我放了,我们兄弟一定回西洋山,决不再管闪电神肖静的事。马大人若有用我兄弟之处,我等皆万死不辞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且问你,你怎么进来的?怎么知道我的中军帐在这?”曹镖道:“我会地行术,一夜我能挖几千里,我有二百徒弟,人称串地鼠。”马玉龙说:“让我把绳扣给你打开,你走吧。”曹镖站起来,给马玉龙作揖称谢,自己这才转身离开大清营。

  回到自己营中,哥哥曹泰等正在着急,已听鼠兵禀报:“三庄王被擒。”曹镖一回来,闪电神甚为喜悦,说:“兄弟回来了,我正要齐队攻打清营。”曹镖没说马玉龙放了他,只说:“小弟被擒后,马玉龙叫几个兵看守,我把兵杀了才逃回来。”肖静说:“说,真乃英雄也。”

  曹镖暗中把曹泰、曹方叫到无人之处,说:“哥哥,我想你我虽然跟肖静有交情,但他总是逆天而行。他又不争江山,不争社稷,就为家中一点私仇,跟马大人打仗,仇越结越深。实告诉你们,昨日小弟被马大人拿住了,他不但不杀我,反以礼相待。我深深感念马大人的好处。已当面许大人:我不再管肖静的事,也不帮马大人跟肖静打仗。又对他们说以后如有用我之处,愿效犬马之劳。哥哥,依我之见,咱们兄弟回西洋山闭守庄门,不管肖静的事,任凭他自便。”

  曹泰一听,说:“这件事咱们闹一个虎头蛇尾好吗?我跟肖静是知己之交,未免对不起他。”曹方说:“倒是不管为是,任凭他两家争斗。”弟兄商量已定,就听肖静请他们弟兄吃酒饭,预备上等高摆羊席。

  三个人过去吃饭,曹方说:“我今天身体不爽。”肖静说:“二弟不要紧,今天歇息歇息吧!”曹泰说:“我今天肚腹疼痛。”曹镖说:“我身倦腿乏。”肖静一听,三个人忽然都有了病,说:“不要紧,今天你三位只管在寨内歇息,我跟大清国以死决战。”三个人说:“我等随兄长阵观敌。”

  吃完早饭,击鼓调齐五百番兵,曹氏弟兄跟随在队内。马玉龙那边也把队伍列开,众英雄立在两旁。肖金保说:“爹爹暂息雷霆之怒,孩儿我去给我兄长报仇。”肖静说:“儿呀,须要小心!”肖金保点头答应,一摆手中朴刀来到队外,大叫:“马玉龙前来受死!”马玉龙刚要出去,身背后惹恼了云中虎混海金鳖孙宝元,一摆手中隆魔杵,跳在当中大喊一声:“小辈敢来送死!”肖金保一瞧,就打一寒颤,见孙宝元身高有一丈,头大,项短,面似乌金纸,黑中透亮,两道粗眉,一双大环眼,四方大口,天武神威,堂堂相貌,凛凛威风。

  肖金保看罢,说:“鼠辈,你回去!你不是我的对手,叫马玉龙前来送死。”孙宝元说:“放你的屁!看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尿壶用。”肖金保气往上撞,摆刀就剁,孙宝元摆杵相迎。两个人正在动手之际,忽然间就听正北一声喊,有人说:“肖大哥,待我来捉拿大清营这伙差官。”众人放眼一看,见此人相貌非凡,不是西游记的妖精出世,便是封神榜的天将下界。不知来者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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