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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公案

作者:清·贪梦道人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7 11:52

目录

第一百四十三回 葵花观石铸施威 罗家店童子戏叟


  整整二十一天,邱成好得复旧如初。欧阳德告辞回山。有一个多月,金眼雕精神百倍,想起飞云打他事情,气就大了。这天,也没跟别人说,带上二十多两银子,换上便衣,日行千里的脚程,一天就来到罗家店。胜官保一见,赶紧躲开,就听金眼雕说:“好,罗家店倒也热闹,我找个饭店,吃点什么再说。”走了两家饭铺,都是炒来菜,自己买来,可以给他做做。金眼雕找了个钱铺,换了五两银子,要了两吊钱,余者要票带好,来到羊肉铺,买了一吊钱羊肉,转身走了不远,觉着枝尖挂住中衣,正在纸铺门口,有一块木墩子。金眼雕把钱跟羊肉搁在木墩之上,低头摘树枝,把枝尖摘下去。一抬头,见羊肉现钱都没了。金眼雕说:“好呀,我百十岁没栽过这个跟头,白钱贼吃到我这来了。好贼崽子,我拿住他,把他扒光了。”

  金眼雕无奈,又往前走,把钱帖掏出来,见前面鱼盆内摆着几条鲤鱼,心中甚为喜悦,说:“这鱼倒不错。”问卖鱼的说:“要两条大的,要多少钱?”卖鱼的说:“别人要一吊五百钱,你给一吊百钱,别还价。”金眼雕说:“你拴上。”卖鱼的拴好,要递给他。金眼雕说:“你先搁在盆里,给你两吊帖去换去。”卖鱼的接过来,金眼雕等着。一瞧卖鱼的换钱回来,再瞧鱼又没了。金眼雕气得两眼发直,“想我自生人以来,今天是栽跟头的日子,真有人偷我,有心不答应。卖鱼的他是小买卖,也不与他相干。也罢,我先买镐去,好刨戴胜其的坟,别把银子再丢了。”来到一座铁匠炉,带卖各种铁器。金眼雕说:“给我拿个带把的钢镐,该多钱,我给多钱。”那伙计由里拿出来,放在柜上。金眼雕嫌分量轻,连挑七八根,挑好了,说:“掌柜的,你收银子吧。”掌柜的说:“银子在哪里?”金眼雕一瞧,栏柜上银子没了,心说:好快手。气得金眼雕发愣,说:“这镐搁这吧,回头再买。我刚掏出银子,搁在柜上就没了,回头再取吧。”金眼雕还没吃饭呢,银子是没了,他又是说里说面的人,吃完了焉能不给钱。自己一想:我得当点当,把青洋大褂当了好吃饭。就在路西有当铺,当了五吊钱,把钱票当票往腰中一带,进了路东的饭铺。一进屋就说:“拿你们柜上的钱,给我买一斤羊肉,省得我买去,吃完了算该给多少钱。”坐在桌子上,要了两壶酒,喝着想着生气。只见由打外面胜官保乐嘻嘻、跳跳蹦蹦跑进来。金眼雕说:“官保,你这孩子打哪来?”胜官保说:“我跟我爷爷上这里取租子,住在玉升店,我出来上街买东西,听象你说话,我来瞧瞧。”邱成一听胜奎来了,拜弟家中是财主,既来收租子,不定收回多少去呢。这才说:“官保,你去把你爷爷请来,说我这等他。”胜官保手拿几个钱,掉在地下,滚在八仙桌底下,他在桌底下把钱捡出来。胜官保走后,金眼雕想:“胜奎来,怕菜不够吃。”把跑堂的叫来说:“我这有票子,你给买鱼虾。”一伸手,钱票当票踪迹不见。金眼雕气得两眼发直。跑堂的在一旁发愣,金眼雕说:“不买了。等着我的朋友来拿钱再买吧。”跑堂的下去。

  金眼雕左等也不来,右等也不来,自己吃饭吧。刚要吃,只见端上一盘黄焖羊肉、两条鱼来。金眼雕说:“谁要的?我没要。”跑堂的说:“这是外敬,不能算钱。”邱爷把饭吃完,也不见胜奎来。自2说:“我也忘了问问胜官保他住这座店在哪里。总是官保这孩子年幼,我二弟要知道我这件事,必来见我,万不能不来。”正自思想,酒饭已完。只见跑堂的过来说:“老爷子,还要什么不要?”邱爷说:“不要了,你算账吧。”伙计把家伙捡下去,算丁一吊六百文。那邱爷手内分文皆无,自己正着急,只见跑堂的过来,先送过一包银子票子,连洋绸大褂,都是给赎出来的,还有一张字帖,写的是“胜官保孝敬”,连饭账都给了。邱爷一看,又是气又是乐。乐的是绿林接续,又出一辈英雄,气的是小小顽童胆敢偷我。把衣服穿好出了饭馆,到了铁铺,买了铁镐,候至夜晚,到了村北,这里有一座大庙,庙北就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坟。跳进坟院说:“戴胜其呀,我把你这该死的囚徒,我今天先拆你的塔。”抡起镐来方要刨,只听外面有人念了一声:“阿弥陀佛,善哉,善哉!修寺盖塔,德莫大焉。拆毁佛地,罪孽深重。邱成,人死不结冤,不可如是。”邱爷一看,正是虬须僧,连忙行礼。虬须僧说丁几句,邱成自己归山。

  且说胜官保自离罗家店,走了有三十里之遥,到了黄花铺十字街,一看路西有一座会友楼,连忙进去,上得楼去,方才坐下,要了几壶酒,要了几样菜,只听下面楼梯一响,有人说话:“合字并肩子,招露把哈,悬窑上,坐着翅子窑的,鹰爪孙,对于盘,急复溜扯活。”他说的是江湖黑话,说“楼上坐着办案的快走。”胜官保一瞧,进来两个江洋大盗,小英雄要在此处拿贼。要知后事如何,目看下回分解。

  话说恶法师马道玄,刚要举刀杀死武杰,只听有人喊说:“好!老道你敢在此杀人,待我来拿你。”说着拉出杆棒,即把老道拦住。武杰爬起来,一瞧是石铸,这才放了心。

  原来是赵勇、孔寿带着四位差官走后,大人不放心,又把石铸叫上来说:“公馆现有刘芳、苏永禄可以照料,你去暗中访拿飞云,给苏永福报仇。”石铸奉命下来,换上便衣,带子十余两散碎银子,腰围杆棒,暗带兵刃。只见他身穿绸大褂,内衬青洋绉裤褂,青缎抓地虎靴子,头戴马连坡草帽,手拿全棕竹的折扇,出了公馆,一直往西,料想贼人必是奔潼关大路。石铸每逢进了山庄,必要打听有庙没有?有新来的和尚没有?细细的访问一回。走至山口,天下起雨来,见路北有座茶馆,石铸进去要了一壶清茶喝着。雨住了,石铸给了茶钱,打算等道路干干再走。

  正在这般时候,忽听山口内武杰喊嚷着来了。石铸把外面衣裳脱下来折好,拉出杆棒,下了石岗一瞧,正赶上马道玄要杀武杰。石铸一声喊嚷:“老道,你为何杀人?我先拿住你。”说着就蹿过去,把老道挡住。老道一瞧,就是一愣!见石大爷淡黄脸面,黑真真的两道眉毛,一双碧眼,蛤蟆嘴。马道玄看罢,说:“你是何人?为何拦住我的去路?”石铸说:“老道你不认识大太爷。我姓石名铸,绰号人称碧眼金蝉。”武杰起来说:“别放走了他,他是河南越狱逃脱的贼犯,跟奉旨捉拿的飞云僧合谋一党。咱们五人现在业已被擒。”石铸过去就把老道捺了个大筋斗。老道蹿起来,在一旁发愣,也不认识这兵刃叫什么?好象有九尺长,头上有铁球,过来一缠腿就把他摔倒了。他问道:“你使的这叫什么兵刃?”石铸说:“叫摔蛋不漏黄。”马道玄拨头就跑,说:“好厉害的摔蛋不漏黄。”飞云一瞧石铸把马道去摔倒,掏出镖来抖手就是一镖。石铸手急眼快,竟自躲开,说:“好贼和尚,石大爷也有暗器,这是你招出来的,你们暗器伤人不算英雄,明器伤人才是豪杰。石大爷这是明器,你留神吧!”飞云正往前走着,一听石铸说:“照打。”一回头什么也没有,拨头就跑。这时,石铸把紧背低头锥上好,又说:“照打!”飞云竟连头也不回,这一锥正好打在幽门上。飞云终日采花,今日才遭了报,遇见铁家伙了,自己伸手给拔了出来,撒腿就跑。直追到葵花观门首,马道玄只得止住脚步,大骂石铸:“今天道爷跟你一命相拼,分个上下。”把朴刀一摆,直奔石铸,飞云在旁也摆动单刀,二人一齐奔上。石铸哈哈大笑说:“量你两个该死的囚徒,有何能为!慢说你两个人,就是十个人,石大爷也不在乎。”这二人过来如恶虎相似,抡刀就剁。石铸先把飞云扔倒,抖杆棒又把老道捺了个跟头。二人爬起来仍奔石铸,左一个,右一个,这两个人被石铸摔得头晕眼花。

  正在动手,纪逢春由庙内出来了。原来是武杰先进庙中,用凉水把五个人灌醒,各摆兵刃出来,帮着石铸打斗。飞云、马道玄二人累得热汗直流,口中带喘,只有招架之功,并无还手之力,看看就要被获遭擒。石铸等人正洋洋得意,料想今天必能拿住这两个贼人,他二人一个是奉旨捉拿的要犯,一个是越狱脱逃的贼人,拿回公馆,可算得奇功一件。正在这番光景,只见由西面来了一个老道,口念:“无量寿佛,奸大胆的贼人,竟敢在此搅闹。”

  石铸正在动手,只听那边有人喊嚷,跳出圈外一瞧,由正西来厂一个老道,身高八尺以外,细腰窄背,面色微黄,浓眉阔目,燕尾胡须,手中拿定一把拂尘,年有四十以外,来至切近说:“马大哥所因何故,与这些人动手?讲说明白再动手不迟。”马道玄一瞧,是本庙主人清风道于常业来了,心中知道清风的能为武艺,定能赢得了石铸,便说:“清风兄快来,这几个都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。”清风道于常业本是绿林贼人,受过高人的传授,有金钟罩、铁布衫护身,手使一口滚珠宝刀,一听飞云、马道玄之言,说:“你们二人闪开,待我拿这些小辈,细细审问于他。”说着,摆刀直奔石铸,劈头就砍。石铸往旁边一闪,抖杆棒要把老道捺一个筋斗,焉想杆棒一缠,老道往下一蹲,他会一趟地滚刀,兵刃向外,石铸的杆棒一到,老道往外用刀一削,就把石铸杆棒头削去,趁势又往前一进,就把石铸的胳膊削下一条肉来。石铸说声“不好!”鲜血淋淋地拨头就跑。孔寿等五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,也不敢过去动手。老道随后追出山口,见众人去远,这才回来。

  石铸跑着,因伤太重,疼痛难忍,扑通栽倒在地。孔寿将他背了起来,众人跟随着直奔灵宝县。大家问石铸说:“老道砍的刀伤,可伤着筋骨么?”石铸说:“没有,若再下一寸,胳膊就断了。你们背我回到公馆内,一上金枪散就好了。”说着话,来到灵宝县西门,天也晴了,雨也住了,一轮红日即将西沉。

  到了公馆门首,众差人说:“众位老爷回来了,大人方才还问了两回,你们快见大人去吧!”孔寿背着石铸,来到里面放下。武杰打起帘子扶着石铸进了上房。大人正在东边椅子上坐着看书。石铸说:“回禀大人!武杰等跟随赵勇、孔寿去到葵花观,遇见贼道马道玄,把他等用迷魂药酒灌倒。我把飞云、老道打败,武杰把众人救了出来。我等正在动手,有葵花观本庙的老道于常业,一照面就把我的杆棒削去,把我肩头削下一块肉来。”大人说:“这恶道实在厉害,明天我派官兵去拿他。”石铸说:“拿他是小事,只怕今晚老道前来行刺。他不来便罢,他要来时,合公馆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。”刘芳过来给石大爷上了止痛药,将杆棒拿出去,叫人修理好了。大人说:“你等先下去吃饭,少时再说。”

  众人吃完了饭,天已黄昏时候。大人叫刘芳下去,把灵宝县城守营的官兵一齐调来,在公馆外面扎住,说:“你等都带上兵刃,如老道来时,定要将他拿住。”众人安排好了。天有五鼓之时,只听见上房一声呼哨!西房上是飞云僧在巡风,北房上是清风恶道于常业。老道来到北房,正听见屋中有人说话,他一声喊嚷:“赃官彭朋和众小子,祖师爷今天来结果你等的性命。”屋中刘芳一听,先把灯吹灭。石铸在大人跟前,因身带重伤不能出去。众人静等老道下来,打算叫他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飞云一瞧上房把灯吹灭,他就知道公馆没有能人,说:“道兄不用说了,下去结果他等的性命。”老道拉出宝刀,方要往下蹿,不想后面有人照他腿上一踢,说:“妖道,你滚下去吧!”一腿就把老道踹下房来。老道一翻身,两腿落地,站在院中往上观看。房上站立一人,年方二十以外,正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。他自红龙涧拜辞大人,回到龙山,自己有心要散众,带着铁臂猿胡元豹去投奔大人,又怕大人只给个微末的前程,万岁爷再不准圈回本旗,就有许多不便,莫如先去暗中探听消息,看大人是如何办法?他日间找店住下,一一探问。原来大人公馆里闹刺客,差官苏大老爷被杀,人头扔在东门外骆家,把骆文连的妻子背走了。大人公馆真有能人,第二天就把贼人访着,乃是这里西门外福承寺的和尚,他装活佛舍药,瞧见有美貌的年少美女,晚上就去采花。大人的差官把和尚拿住,只跑了一个飞云,把骆家媳妇也找回来了。现在大人要把飞云拿住,给苏差官报仇才走呢。马玉龙对伙计说:“不许人来叫我,一叫我就犯病。我叫你时,你再来。”伙计连声答应。马玉龙因为怕夜里出去被店中人看见,露出形迹,故诸事多加小心。伙计转身出去,马玉龙便把灯一吹,盘膝而坐,息气养神。天交初鼓,马玉龙把衣服换好,隔着窗棂一听,店中俱皆睡熟。马玉龙出来,把门伸手倒插,在墙下见四外无人,拧身蹿至房上,蹿房越脊,往前直奔公馆。到了公馆的后房坡一趴,有片刻工夫,就见两道黑影,一个奔西房,一个奔北房,看是一僧一道。那老道在北房上站住,和尚在西房上一趴,马玉龙在后一掣身,怕叫二贼瞧见。大人同众人所说之话,马玉龙早听明白。听了老道说要刺杀大人,马玉龙很快绕到北房后坡,一脚把他踹了下去。

  马玉龙随即蹿下房来说:“钦差大人,请放宽心!现有马玉龙前来捉拿贼盗。”于常业被马玉龙踢下来,气得二目圆睁,他自生人以来,还没吃过这个亏,便把滚珠刀一顺,说:“来的小辈,你是何人?胆敢暗算我祖师爷!”飞云僧在西房上喊嚷说:“道兄留神!”马玉龙道:“你要问,我姓马名玉龙,在龙山人称公道大王。你是何人?不守本分,胆敢前来刺杀钦差。”老道说:“小辈,你也不认识我,我姓于名常业,道号清风。我与赃官彭朋无仇,他不该派人来我庙中搅闹。”石铸听见说:“马贤弟,这个老道白天破了我的杆棒。大人有谕,叫你把他拿住。”马玉龙遵命,摆宝剑剁去,老道用宝刀往上相迎。石铸在屋中说:“马贤弟留神,老道使的是宝刀!”飞云在房上也说:“道兄留神,他使的是宝剑。”二人一说完,马玉龙与老道彼此留神,互避兵刃,马玉龙怕刀伤了宝剑,老道怕宝剑伤了宝刀。二人斗够多时,老道一刀照马玉龙劈头砍下来,马玉龙不能闪开,用宝剑往上一迎,呛啷一声响,火光进裂,吓得老道往旁边一闪,口念无量佛,一瞧宝刀丝毫未动。马玉龙跳在圈外一看,宝剑也并无伤痕。二人重新又战,马玉龙把宝剑施展开来,使的是八仙剑,怎见得?有诗为证:

  拐李先生剑法高,洞宾先生实难描。

  钟离背剑清风客,果老跨驴削凤毛。

  国舅走动神鬼惧,彩和四门放光毫。

  仙姑摆了八仙阵,湘子归魂命难逃。

  话说马玉龙这宝剑八八六十四路,剑法精通,把老道围在其中。此时屋中把火点上子,彭大人要瞧马玉龙战清风,把帘子高卷起来,在门前站立,众办差官在两旁侍立。只见马玉龙把老道围住,甚是好看。

  飞云在西房上瞧老道赢不了马玉龙,便把镖拔出来,一抖手,白亮亮的直奔大人刺来。只听扑通一声,红光进溅,鲜血直流。众办差官说:“不好!房上有贼人暗算!”众人各摆兵刃,蹿上房去。和尚喊嚷,说:“老道兄风紧,扯活吧!”老道把刀一顺,蹿上房去,与飞云逃走。马玉龙一瞧差官多追出去了,他不敢再追,怕贼人用调虎离山之计,回来刺杀钦差彭大人。马玉龙过来一瞧,镖打的不是钦差大人,却是一位差官,有二十多岁,黄脸膛,正是黄面金刚孔寿。

  马玉龙过去给大人请安,大人说:“你来了,本阁正盼想你。今日若非你来,老道定要大肆横行。”马玉龙过来把孔寿扶起一瞧,镖正打在肩上,说:“这镖是毒药镖。”此时石铸等也回来了,与马玉龙彼此见礼。马玉龙说:“这位差官被毒药镖打了,虽不在致命处,但是过三十六个时辰准死。”石铸说:“不错,我也知道他这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传授。要让这镖打上了,别人的药还解不了,非得胜家寨的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才能救回。此地到胜家寨,往返有一千六百多里,须日行千里的脚程,三天赶了回来,才能救得了这人。”马玉龙说:“我可走得了,无奈我跟胜家寨不认识,再说那是人家传的宝贝,焉能要得来?”武杰说:“我们倒是亲戚,但我的脚程只走五六百里,来回要五六天。”大家一看,就是石铸能行,说:“石大爷,你去走这一回,好吧?”石铸说:“可以,孔爷也不错,昨天我受伤,他背了我十几里地,君子人知恩报德。”他回头告诉赵勇说:“你千万别去告诉孔爷家中,也别请人调治,只等我回来。”

  说罢石铸带上盘川,出了公馆。这一夜行有千里,次日早饭后就来到了胜家寨。庄客往里禀告,胜奎亲迎出来。石铸上前请安,二人携手进了庄门,到大厅落座,家人送上茶来。石铸刚要说话,只听帘板一响,进来一个小学生,有十二三岁,梳着双歪辫,扎着红头绳,穿着蓝绸大褂,内衬蓝绸裤褂,漂白袜子,缎镶缎云鞋,刚才下学。胜奎说:“官保,你过来,给你见见,这是你石爷爷。”小孩过来行礼。石铸一瞧,小孩长得很清秀,环眉大眼,鼻如悬柱,唇似吐脂,牙排碎玉,未长髭须。石铸问道:“胜三哥,他多大年岁?念什么书呢?”胜奎说:“他今年十三岁,提起这孩子话长了。只因他机灵,人送外号叫‘小神童’。当初有我儿在日,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连环刀,他一生爱在镖行走镖,后来被仇人所害。那时他母亲正怀着胜官保。人家怀胎十个月,她是十二个月。自生养下来,他就机灵。到六岁上,这孩子爱闹病。这天,来了个化缘的老道,化了一天,别的都不要,他要化这孩子。你想我能给吗?我儿是不在了,就守他一个,我焉能舍?老道说:‘叫他跟我去三年,我再把他送回来。’我一想,这老道来得异样,他既要他,我把他送了去,我也放心。老道说他在万松山接云岭青竹观。老道复姓诸葛,双名山真,人称龙雅仙师、铁牌道人。我一听,这老道不是外人,是我大哥金眼雕的师父,我这才把他送去。他整在庙里五年,前年才回来,跟老道练得长拳短打,刀枪棍棒。临回来,老道给他宗宝贝,是龙头杆棒,专破金钟罩铁布衫,里头有根鹿筋绳,绳上安着子午问心钉。”胜官保在家又跟他爷爷练了二年,能为大长。太阳穴鼓着,眼睛努着,自己也不知有多大能为。今天下学,听说来了个碧眼金蝉石铸,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,这人的能为大了。胜官保一听,心中不服,才来到大厅,先给他爷爷行礼,上下打量石铸。他爷爷给他一引见,他在旁边一站。石铸呆了半天,说:“三哥,你把话说完了?我是夜猫子进宅,无事不来,现在来还是为你们的事情。你们的亲戚武杰来拿飞云,却被毒镖打着了,看看要死,我想俺们老哥们这样的交情,冲着你我不能不管。现在我跟你要五福化毒散,八宝拔毒膏,你趁早拿出两份来,我赶紧回去。大人现在灵宝县呢。”胜奎一听就唬愣了。说:“石老大,你这里坐着,我赶紧到后面,错非你日行千里的脚程。真了不得了,打起我们爷们来了,连他师傅打镖都是胜家门的传授。”说着话,胜奎到后面去。胜官保在这站着说:“石爷爷,你使什么兵刃?”石铸说:“我使杆棒。”官保说:“给我瞧瞧。”石铸由腰中解下来说:“给你瞧。”官保说:“就是这个?你练一趟。”石铸说:“我怎么练,小孩子你懂得么?”胜官保说:“略知一二。你拿杆棒扔我个跟头,我跪下,立刻给你磕三个头。”石铸一想,这孩子目中无人,今天我管教管教他。吃一回苦了,他就知道了。想罢,拿着杆棒到了外头。石铸想:我别十分摔他,知道小孩子嫩骨嫩肉的,不敢十分用力。用杆棒一缠,想要把他轻轻摔倒,谁想小孩一个旱地拔葱,窜到石铸身后。石铸一瞧,快呀!一连几个照面都未把胜官保扔倒。石铸站住说:“行了,冲你能躲我这几手杆棒,就算行了。”胜官保说:“不行,我这里也有兵刃,你瞧瞧,叫叭啦硬打。”腰中解下来。石铸一瞧,象条大长虫,上起蓝鳞,头有龙头,后有龙尾,与众不同,长够九尺九寸九,按三尺三寸三,按天地人三才置造。头里龙头一张嘴,子午钉出来,专打金钟罩铁布衫。石铸说:“这条杆棒你会使吗?”官保说:“我刚练,还没有练好呢。石爷爷,你站着瞧我练练。”石铸说:“可以。”官保一抖手,石铸没防,头招就被官保扔了个大跟头。石铸说:“孩子摔起爷爷来。”心里说:这孩子要到公馆,能为在我以上,不在我以下,准能做官。既有这样的武艺,为何在家中?想罢,说:“胜官保,你愿意跟我去不愿意?”胜官保说:“早就愿意去找我姊丈去,没人带我去。”石铸说:“我愿意带你去,怕你爷爷不叫你去。”胜官保说:“爷爷不叫我去,我偷着去,俺爷俩那见罢。”石铸说:“我先把药送回去,救了那个人,回头在黄花铺会友楼等你,不见不散。”

  说着话,胜三从后面回来,拿着两贴膏药、两包药说:“石贤弟,你回去不怕人死了,把牙关撬开,把药灌下两包,剩半包敷在伤上。把膏药剪个小窟窿贴上。”石铸说:“是了。事不宜迟,我先告辞了。”胜三往外送。胜官保送出大门,石铸抱拳竟自去了。官保眼珠一转,计上心头,说:“我这要一去,投奔钦差,尚要有人中了飞云毒药镖,那时千里迢迢,谁来到我家要药?莫若我先偷取了几包药来。这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的药箱子在我姐姐屋中,不免我使一个调虎离山计。”想罢,到了后院胜玉环屋中,见他行礼已毕,那胜玉环说:“兄弟,你回来了,你爷爷给何人取药?”胜官保说:“姐姐,你还不知道哪,我姐夫被贼人用毒药暗器打得甚重,现在外面书房,你快去看看。”他姐姐一听,吓了一跳,连忙带仆妇丫环出外院,奔书房去。胜官保把锁开了,抓了几包药,拿了几贴膏药,偷了几十两碎散银子,由后门出去。到了外边,不敢走大路,只走小路,心急似箭,恨不能一步赶上石大爷。头一天走在一个乡镇,地名叫窦家集。官保到了一座店的门首说:“店家,你这里可有上房无有?”店中伙计一听说:“我们这店不准住小孩。”胜官保一听说:“我可不是一个人,你们这店内要不住我,我就往别处去。”伙计说:“你往别处去甚好。”胜官保说:“我们大人在后面,驮轿车辆,共四十多位,我先来打店,你这里说不住。”店中掌柜的一听,连忙跑出来说:“少爷,先别走,我们这伙计是不会说话,你老人家要住几间房?”胜官保说:“上房三间,东西配房要十间,你们还得预备酒菜,我们来到就吃。我先订下十桌,赶紧叫灶上预备,先给我些菜,我先喝点酒。”伙计们把他带到上房,擦抹桌案,倒过一壶茶来,胜官保在这里喝着茶,伙计把酒菜摆上。此时厨房灶上忙起来,预备干鲜果品,水菜海味,用开水泡上,刀杓乱响,预备十桌宴菜席。胜官保吃了个酒足饭饱,天已二更,掌柜的进来说:“小大爷,怎么这时候了你们大人还不来?”胜官保说:“你派伙计上大路接接去,我是抄道来的,横竖也就快到了。”掌柜的出去,告诉伙计:“你们打上灯笼,往南大道上接接去。”两个伙计打着灯笼竟自去了。胜官保吃喝完毕,心说:“小子,不用你不愿意住小孩,今天头一回我就把你治过来。”在炕当中出了一遍大恭,竟自跳墙跑了。掌柜的等伙计回来说:“大道连人影也没有。”来到上房一瞧小童,踪迹不见,一瞧桌上,菜却没了,屋中一闻,臭得很,看炕上有粪,掌柜的埋怨伙计:“不该得罪他,既得罪他就该留神。”伙计说:“这也无法,吃他冤苦了。天气又热,俺们大家过节吧。”掌柜的说:“刨你一年工钱也不够。”

  彼此争论不表,单说胜官保连夜往下一走,天光大亮,来到一座镇店,是南北大街。胜官保一打听,地名叫罗家店。心想:找个饭店,吃点什么,歇歇。问问离黄花铺还有多远。正往前走,对面来了一位长者,精神百倍。胜官保仔细一瞧,不是外人,正是大同府玄豹山金眼雕。胜官保赶紧往人群一藏,心说:要叫邱老爷子瞧见,准把我送回家去,莫若我暗暗跟随他,瞧他干什么来了。

  书中交待:金眼雕邱成自打秘香居康熙老佛爷金口封报应,以后在秘香居住了几天,同伍氏三雄听了几天戏,他这才回到玄豹山。因为伍氏三雄这场官司,老头子是年冬天气病了,一场病直病到三四个月尚未好。

  这天,飞云路过玄豹山,听说金眼雕病着,他上了玄豹山去行刺,砍了几刀砍不动,又掏出蒺藜锤,打了脑袋两锤,也没打动。就在这工夫,邱明月回来。刚一进屋中,只见飞云手举蒺藜锤,照邱成头上就打。父子之情,焉有不动心之理。邱明月这才一声喊嚷,说:“好贼,胆敢前来行刺。”飞云一听,回头照邱明月就一锤,邱明月一闪身,飞云蹿出院中,抽身上房逃走。邱明月也不顾追贼,赶紧看他父亲。幸邱成有善避刀枪的工夫,未能受伤。邱成昏迷不醒。明月请人百般医治,并不见好,急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,我何不去请他?想罢,自己收拾收拾,带上盘费,嘱咐家中小心服侍,自己出离玄豹山,直奔千佛山真武顶。

  一路饥餐渴饮,晓行夜宿。这日,来到干佛山,到了真武顶山门。邱明月扑奔东角门叩门。工夫不大,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小和尚,问找谁。邱明月说:“我是玄豹山姓邱,来找欧阳叔父。”小和尚回去告禀。欧阳德亲身迎出来。邱明月一见,上前请安。把邱明月让进去,过了两层院子,进了三门,是北房三间,东西各有配房。把邱明月让至东客堂落座,小和尚倒过茶来。邱明月说:“欧阳叔父,今天小侄前来,非因别故,只因我父亲染病甚重,名医请遍,调治无效,我特来请叔父前去看病。”欧阳德一听说:“哎呀,明月,你等等,我回禀老和尚去。”说着话,欧阳德直奔后面。

  见了红莲和尚,把邱明月请看病一事述说了一遍。老和尚乃是慈心修善之人,说:“既然如此,你就去吧。”欧阳德这才转身出来。

  到了前面说:“明月,你用过饭吗?”邱明月说:“吃过。”欧阳德说:“你既吃了饭,我奉老和尚之命,下山同你前去。”邱明月一听,喜出望外,说:“你我即刻起身。”

  二人下了真武顶,顺大路直奔大同府。这天,来到玄豹山,进了房屋。欧阳德一看邱成,病体沉重,这才把老和尚赐的妙药灵丹拿出来,画了一道符,用水送下去。邱成觉得神清气爽,也明白过来,认得是欧阳德,说:“贤弟,你一向可好?从哪里来?”邱明月说:“孩儿去把欧阳叔父请来,给你治病。”邱成说:“好贤弟,你只要把我病治好。我病着时常糊涂,叫飞云这猴崽子打我几锤,砍我几刀。我好了,找着他,把他打死。找不着他,找他师父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。他要死了,我刨了他的坟!”欧阳德说:“哎呀,老哥哥,人死不结冤,你要这么一办,我就走。你这病刚好了一半,我就不管你了。”金眼雕说:“别介,我不去找他就是。”欧阳德说:“不成,你得起誓。”金眼雕说:“我要去,叫人把我杀了。”欧阳德说:“那不算,你有一力浑元气,童子身,杀不了你。”金眼雕说:“我要去刨他的坟,叫人把我活埋了。”欧阳德说:“上天有神,起誓应誓,既然如此,我就给你治,隔两天给他吃服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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