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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公案

作者:清·贪梦道人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07-01 20:46

目录

第一百五十回 余金凤智斗玉龙 演武厅英雄比武


  想着,要跟道童再盘问盘问,说:“我们少待片刻再走。”

  道童说:“多歇歇,晚上庙里粗食现成。”

  石铸说:“也好。”

  道童就转身出去。

  胜官保说:“石爷爷,你看巧不巧?误打误撞会访着贼人的踪迹,真会往这么来了,这也是贼人该当遭报。”

  说着话,道童端进酒菜,请三位喝酒。石铸、马玉龙三位坐下,斟出酒来。马玉龙就是一愣,一看发浑的酒,心里说:“这道童说话很老实,也许酒剩坛底子了?”说:“道童,你叫什么?”

  道童说:“我叫永清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你喝这杯酒吧。”

  小道童一听,脸一红,眼珠一转,马玉龙就看出破绽来,说:“你喝。”

  道童说:“不会喝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不会喝也得喝。”

  道童回头往外就跑,马玉龙赶过去揪住,如鹰抓燕雀,如何动得了?马玉龙一捏他的嘴,把酒灌下去,见小道童一裂嘴,扑咚栽倒在地。

  石铸在旁边说:“贤弟,此事也多亏你细心,要不是你细心,咱们都坠牢笼了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你我急速到后面瞧瞧是怎么一段事。”

  石铸拉了杆棒,出了鹤轩,三人往后走了一重院落,由大殿往东一拐,就看见四扇屏门当中开着两扇。进了屏门,一看是北房三间,东里间屋中隐隐射出灯光,有人说话。石铸一看这老道,见他就是由葵花观漏网逃走的恶法师马道玄。自从葵花观逃走,来到这庙中,将本庙老道害死,就在这庙存身。飞云众人是由卧龙湖逃走,依清风要奔鹿阳府,飞云说:“暂且不忙,找附近的地方歇两天,等彭大人动身,我们在后走。惹碰着他走过,见办差官,岂不被他拿获?”

  清风说:“也好,我们奔玄真观,听说马道玄在那里。”

  众贼这才来至玄真观,与马道玄同在一处。头天晚上,来了三个贼,在这庙投宿一夜,乃是凤凰山一百单八将之内的人,约飞云众人上佟家坞,飞云三人不去,这三人走后,飞云想要回京都。清风说:“不好,京都人烟稠密,我们身担重案,依我之见到鹿阳府找我师父去,即便有人找了去也不怕。”

  飞云说:“不忙,住两天再说。”

  今天马玉龙一来,小道童进来一说,飞云出来探明,向众人说:“可了不得,来的这三人都是你我的对头。”

  马道玄说:“不要紧,回头留他们喝酒。”告诉小道童:“你话里引话,别叫他们走,留下他们喝酒。”

  小道童出来说会儿话,留下众人吃斋,这才把迷魂酒端出来,没灌成人家,倒让马玉龙把他灌了。

  石铸三个人来到后面,听见是对头冤家飞云、清风、焦家二鬼,石铸在外面一嚷,马道玄由里面窜出来,一挥刀扑奔石铸,马玉龙赶过去就是一剑。马道玄一闪身就奔马玉龙,约三五个照面,就被马玉龙一剑将刀削断。马道玄往圈外一窜,被胜官保一龙头杆棒打倒,石铸过去按住捆上。马道玄是瞑目受死,一语不发。

  马玉龙再往屋里一瞧,飞云等都不见了,由后门户逃走。马玉龙再上房一瞧,人踪迹不见,这才说:“我们就把马道玄带走吧。这几个贼都跑了。山路崎岖,不必追了。”

  石铸说:“既瞧见,总是追者为是。昨天圣上还降旨,捉拿飞云。真要把他们捉住,也是一件惊天动地之功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无奈贼人已走远,不见踪迹,你我不是白费心机?”再一找,道童都跑了。石铸把马道玄扛起来,三人出离了玄真观,一直奔向潼关。

  天光大亮,来到公馆,正遇大人派徐胜为监斩官押解水龙神马玉山出斩。石铸进去回禀:“现在拿住马道玄,前在葵花观陷害差官,今又窝藏飞云等人。”

  大人说:“从我下河南,他在玄通观身背命案数条,早应身受国法。带上来!”

  大人看了一看,也不讯供,吩咐:“随马玉山一同就地正法。”

  左右将马道玄绑上,押解市口。老道破口大骂。

  杀完了贼人,众人回来,大人问道:“你等访查九头狮子印,可有下落?”

  众人齐回说:“并无踪迹,实不知被哪路贼人盗去。”大人派差官访查数天,并无下落。

  话说马玉龙拿了宝剑,闯进大寨。一瞧余化龙聚了有三四百名喽兵。余化龙一见马玉龙进来,即将一对虎头双钩怀中一抱,问:“来者,你是何人?”

  马玉龙说:“我乃龙山马玉龙是也。你们这一群山贼,胆敢将彭大人的办差官拿住!”

  余化龙说:“不错,是我将你们办差官拿住。你若赢得了我这对虎头钩,我将他等放出来。你若赢不得我这只虎头钩,连你休想逃走。”

  说着话,两个人各施所能,战了有两刻之工。正在难解难分之际,就听说姑娘来了。马玉龙偷眼一瞧,由打后面来了一个姑娘,长得花容月貌,头上蓝巾帕罩头,身穿银红色汗衫,葱绿绸的中衣,足下窄窄金莲,红缎花鞋,腰系雪青汗巾,手持双宝剑,长得朱唇皓齿,玉面桃腮,真有倾国倾城之貌。

  此乃是闹海蛟龙之女,名叫余金风,文武全才,水旱两路精通。今天听说前寨她父亲与人动手,她自己甚不放心,赶奔前来,拿了双宝剑,叫道:“父亲躲开,待我拿他!”

  马玉龙一想:我是男子汉大丈夫,她一个女流之辈,就是我赢了她,也不体面。赶紧往旁边一闪,说:“那女子,快快闪开,我乃堂堂正正英雄,轰轰烈烈豪杰,岂肯跟你这三处梳头、两截穿衣的女子动手!”

  余金凤一听,气得峨眉直皱,杏眼圆睁,拿宝剑照马玉龙就砍。马玉龙用宝剑急架相迎。闹海蛟龙在北台阶上站着看一男一女动手。这位姑娘这双宝剑,真似双龙搅海,马玉龙这只单宝剑犹如怪蟒钻窝。马玉龙一想:用宝剑将姑娘的双剑削断,可以胜她。无奈这剑躲闪甚快。正在不分胜败之际,就见余金凤往旁边一闪,马玉龙一进步,姑娘一抖手,甩出红连套锁,其形仿佛盘香,由上面将马玉龙套上,上面铁钩将衣服钩住。余金风用力一揪,竟把马玉龙揪倒,众人过来就要拿绳子捆。

  余化龙说:“别拿绳子捆,这人的工夫不俗,他必会脱身。到后面拿匹绸子把他缠上,拿绒绳把他捆上。”

  马玉龙一听,这招真损,自己闭目不语。平生以来未曾遇到过敌手,今天来到这陆寨,叫人拿住,把一吐英名化为流水了。只得一语不发,叫人捆好,把他放在大厅前。余化龙叫他女儿到后面去,这才来到大厅,把余强、余猛叫上来,上些止痛刀枪药,说:“你两个人跟那个姓马的动手,他身上必有硬工夫的。”

  余强说:“我二人一照面就败了,大概他身上多有硬工夫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他使的这宝剑名为湛卢,乃春秋战国欧冶子所造,能削铜铁、剁纯钢、斩蛟龙,陆砍犀象,杀人不带血,迎风断草,刻木如丝,切鱼断筋,铁轴挥为两段。他身上有硬工夫,可以拿他的宝剑杀他。”

  余强说:“爹爹,既要杀他,何不就将他杀死,斩草除根?倘要放他逃走,终然萌芽复起,是卧龙湖心腹之患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我有我的心腹事,非你可知。你到西院把那姓石之人放了,就说我请他来。”

  余强、余猛到了西院空房之内,把石铸绳扣解开,说明缘由。

  石铸说:“我岂是那样的人物?将众人都放开我才走。”

  余强带着石铸来到大厅,闹海蛟余化龙降阶相迎,道:“石铸请上坐。”叫手下倒过茶来。

  石铸说:“老寨主,我等乃阶下囚犯,既被你拿住,为何以客礼相待?”

  余化龙说:“我有一事相求,望阁下分心。刚才我拿住一个马玉龙,乃龙山公道大王,人称忠义侠,我久仰此人大名,乃当世的英雄。我把他拿住,并无加害之心。我欲把我女儿许与他,结一门骨肉至亲,烦劳阁下为媒,成全此事。我帮着将飞云、清风二鬼拿住,连马铠都在我这里。他既入了我这卧龙湖,不亚于龙潭虎穴,就是他肋生双翅,谅他也不能飞出去的。只要马玉龙一答应,我立将他五人拿住。”

  石铸说:“既是老寨主这番厚爱,就算成了,我去说。”

  余化龙就叫喽兵带领石铸到东配房。石铸一瞧马玉龙,见他被他家拿绸子缠上了绒绳。

  石铸说:“马贤弟,今天你这是初次受困。”

  马玉龙一见石铸,脸通红地说:“石大哥,小弟活不得了。”

  石铸说:“兄弟,我为你的事而来。方才你如何被他擒的?”

  马玉龙将动手之事述说一遍。

  石铸说:“不要紧,你栽跟头没栽到外人手里,方才老寨主请我为媒,他就只一女,要与你结亲。你要应允了,他还帮着把飞云、清风二鬼捉住。要不依从,我们大家都不能活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这件事我并非不愿意,无奈我自幼已定下亲了,那关氏尚未过门,你得跟他说明白。”

  石铸说:“是,这件事总要说明。”

  说着话,石铸出了配房,来到大厅。见了余化龙,石铸说:“方才所说这件事,马贤弟倒愿意,无奈他父母自幼替他定下关知县之女,今尚未过门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那不要紧,过门之时,以姐妹相称,还有什么争论?”

  石铸说:“这就好办了,我可以去跟他商量商量。”

  石铸复又过去一说。马玉龙说:“既是他这样成全,我也未为不可,凡事皆由天定,不能由人算。”

  石铸这才又回到厅房,将话说明。余化龙赶紧带人过来,把马玉龙解开,搀扶起来。马玉龙参拜了老泰山,余化龙跟他要定礼。

  马玉龙说:“我出来追贼,囊中未带物件,择日再送吧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这就是了。”赶紧叫余强、余猛到西院把那五位放出来。

  余强去不多时,将武杰、纪逢春、孔寿、赵勇、胜官保带至大厅,将众人的兵刃还回大家。大家来到前厅,彼此见礼引见已毕。

  余化龙吩咐:“摆酒!”

  手下喽兵答应,来到厨房,吩咐道:“好好预备酒宴,今天寨主大喜的日子,必然有赏。”

  厨子立刻备办酒席。少时喽兵将桌椅摆开,酒果上齐。马玉龙、石铸上坐,东边孔寿、赵勇、纪逢春、武杰、胜官保五人,西边是余化龙相陪喝酒。石铸问道:“老寨主跟水龙神马玉山是怎么认识的?”

  余化龙说:“马玉山之妻金氏是连环寨四十八寨总寨主金清的胞妹,我与金清是孩童携手世交,故此马玉山他时常到连环寨去,我等乃结义兄弟,素常我就知道他的脾气偏僻,只知有己,不知有人。我时常良言相劝,他并不听从。后来他在清水滩所做所为甚是可恶,我跟他绝其往来。他屡次派人请我,我并未亲身到过清水滩。今天马铠带着飞云等逃在我这里,苦苦哀求我救他,我知道飞云在京都盗手签,奉旨一体捉拿焦家二鬼。逃军清风是行刺的刺客,情同叛逆,我岂能保护他等?我只可将他拿获,交于大人,这也是他自做孽。”

  石铸说:“事不宜迟,且先等等喝酒,我们先把这几个贼人拿住,然后再喝酒不迟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他等现在后面花园内,犹如笼中之鸟,釜内之鱼。”

  说着话,众人各抄兵刃,一直扑奔后面,来在逍遥阁以下。

  余化龙说:“你等分四面扎住,别回头,一上去把他们惊走反为不美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我上楼,你等都在楼下,分为四面。”

  马玉龙手执宝剑,同着余化龙一上楼梯,见桌椅酒席都摆着,贼人一个不见。余化龙就是一愣,不知道这几人哪里去了。马玉龙也看得真真切切。

  书中交待,五个贼人中就是飞云诡诈多端,精明强干,虽然在这逍遥阁上吃酒,听外面一阵大乱,飞云说:“你们众位喝酒,我到前面去瞧瞧。飞云来到前面一看,把石铸六人捆上,一看甚为高兴。回到后面向马铠说:“这位老寨主真待你不薄,够面子,将追你我的几个人拿住了。”

  马铠说:“那是自然。我们是老世交,要靠不住我也不来投奔这里呢!”

  飞云说:“好。虽然拿住这六个人,他可没杀,捆上囚在西院。若真有交情,他既拿住,就应把你我请去看看,一杀,那是真的。这个他还有变,我们不可大意。”

  清风说:“这话有理,画龙画虎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  正说着话,又听前面一阵大乱。飞云又出来一看,是马玉龙进了山寨。他暗中看着余化龙跟马玉龙动手,不分胜负,就见余金凤出来。飞云一看,把脖子一伸,两眼一眯,心说:这样佳人,今天我飞云要不走,晚上我找她追欢取乐,凭我小模样也过得去。这飞云本是采花淫贼,见了姑娘媳妇他就爱。今天见了余金凤,本来长得花容月貌,够十成人才,飞云一瞧余金凤把马玉龙拿住,吓得他一吐舌头。他瞧着把马玉龙捆上,余化龙夸他宝剑,又听着说请石铸提亲,飞云一听就凉了半截。我和尚再没有这便宜的事,我们要想法逃走,别等死了。回去向马铠一说缘由,问马铠:“有甚么主意?”马铠说:“有主意,我们投奔鹿阳府,找我亲娘舅去,他是连环寨四十八寨的总寨主,叫金钱水豹金清,二寨主叫滋毛水虎金亮。他老哥俩统辖四十八寨,我们到那里约请水旱两路英雄去杀彭大人,可以替你我报仇。事不宜迟,赶紧就走。喽兵要问,就如此如此回答。”

  众人点头答应,大家逃出后墙,来到前山河边。喽兵问说:“你们几位上哪去?”

  马铠说:“我等奉寨主爷谕,有机密大事,快放过船来。”

  喽兵将船靠岸,五个贼人上了船。喽兵问:“是奔清水滩,还是奔青松岭?”

  马铠说:“奔青松岭大道。”

  此刻,余化龙带了众人来到逍遥阁,一看,贼人踪迹不见,余化龙说:“了不得了,我失了神,谅他们走不远,赶紧追!”

  众人这才跳出后墙,顺山坡来到前面河岸。见隐隐三里远处有一只小船,料是飞云众人,余化龙就问:“谁叫你们把他等渡走?”

  喽兵头目过来说:“他几位说是老寨主叫他们办机密大事去,我等都知道他们跟老寨主有交情,不敢违背他。一个小头目、四个水手送他等上青松岭,这时也追不上了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总是贼人命不该绝,万般自有定数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你我大家回去吧。”

  众人回归大寨,来到分赃厅,重新落座吃酒。余化龙问道位都保举什么官了?”

  石铸说:“我自从嵩阮县跟大人当差,立丁几件功劳,大人赦了我的罪。前番大人折奏入都,将马贤弟赦罪,圈回本旗。我二人都得了六品军功,现在有官无职,随大人差遣委用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我将来办一件大事,总要天下扬名。立下功,给我姑老爷官居一品,位列三台,公馆有办不了的大事,你等找我来即可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是了。”余化龙听说之话,大家也不往心里去,想着也没有甚难办之事。大家喝完酒,天色已晚,也不能回去,都住在这大厅之内。

  次日早饭后,余化龙叫余强余猛把众人送出卧龙湖,有马玉龙的一只船过来迎接。众人跳上自己的飞虎船,向余强二人告辞。马玉龙的船来至东岸,众人回到大营。

  徐胜早已将清水滩之贼口供讯明。马玉龙一到,撤队回潼关,兵回本部,把黄马褂、大花翎交还大人。众人见大人回话,把清水滩出力人员带进公馆,通了名姓,给大人行礼。

  大人吩咐:“把水龙神马玉山带上来。”大人一问口供,马玉山颇有不怕死之雄心。吴元章口出不逊。大人说:“我理应重办你们,你们窝藏贼党拒捕官兵,情同叛逆。不分首从,均皆斩立决。”

  冯元志上来给大人磕头说:“民子被众差官所约,探打清水滩,若非马德,民子同毛如虎已死,在清水滩求大人额外施恩,公侯万代禄位高升,给马氏门中留后。”

  大人说:“你起来吧,这样贼人理应斩草除根,念你给他求情,本阁从轻办理。马玉山窝藏贼首,理应凌迟处死,从轻改为斩首立决,就地正法,人头号令。马德乃叛党之子,屡次拒捕官兵,属目无王法,本应斩首示众,本阁看冯元志求情,马德、马江、马显、马海着永军新疆不回。所有贼党按地解回,交本地严加查办,不准在此地逗留。”在潼关将众贼定案,大人入都。所有清水滩出力之人员竭力保举。石铸、马玉龙、赵友义为功之首,余者按次序造具复厅清册,送兵部大人在潼关歇息,等候旨意。

  过了数日,有礼部左侍郎田文忠奉旨按驿站加紧来到潼关,先遣报马到公馆,留住彭公大人。次日辰刻,有探马一报,大人带领合属文武迎接钦差进公馆。圣旨一悬,大人按见君行三跪九叩礼。田文忠把圣旨展开宣读。圣诏曰:

  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吏部尚书彭朋功劳卓著,办事精明,屡次剿灭巨寇,安抚宫阁,实是有先贤之风。朕赏赐银龙珮一块,赐免死金牌一个。钦此。钦遵所有保举人员,有宫门抄单。马玉龙以守备用赏,加四品衔。徐胜、刘芳、武杰、纪逢春、苏永禄各赏加一级。石铸、胜官保、赵友义、冯元志、段文龙、赵文升、刘得勇、刘得猛剿贼有功,均钦赐总随彭朋差遣委用。苏永福立功后被贼所杀,照阵亡例,赐恤其子应得世袭云骑尉,暂以千总用,归彭朋手下效力。飞云盗珍珠水签,又屡次侵扰地面,着彭朋即行拿获。钦此。

  众人随大人谢恩。田文龙说:“现在大内失去九头狮子印,在乾清门东留诗,现将原诗抄来,着彭朋对看,限一月缉拿。”

  大人一听就是一愣。田文忠将诗句拿出来,大人一看,大吃一惊,就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,乃是仇人跟我做对。非我在圣上驾前有忠诚信之名,我的命就没了。众差官一瞧彭大人接过这张字柬,大人颜色更变,众人情知不好。诗柬上面写的是:

  杨刘石姓论英雄,

  夜入京都紫禁城。

  禁地盗去狮子印,

  拿问彭朋便知情。

  彭大人看罢,惊了半天,这才吩咐款待钦差,细问大内的缘故。

  田文忠说:“只因上月二十三日,太后老佛爷的万寿,王公大臣在里面庆贺。宫里有戏,未免出入的人乱杂。夜晚,就把九龙狮子印失去。天一亮,乾清门边上有字柬,万岁爷就知道贼人跟大人有仇,先着顺天府赶拿,至今并无音讯。只因见了大人的折奏,保举人员不少,知道你爱收揽英雄,故此给你一个月限,办理此案。”

  大人点头,这才摆上酒宴,款待钦差。

  次日,田文忠告辞回都交旨,彭大人送出公馆门外。大人回来把众差官叫上来说:“现在圣上失去九头狮子印,贼人留下诗句,明明把我告下来。圣旨给我一月限,要将贼人拿住。我也不知是哪路贼子这样大胆。我给你等十天限,如将贼拿住,本阁必要着实保举。”

  众人答应下来,各自改扮行装,出离了公馆。

  内中单表马玉龙和石大爷、胜官保三人,出了潼关城北门,走了七八里之远,石铸说:“马贤弟,你看这件事情够多逆,竟有白刘石三人在京师地盗去九头狮子印,把大人给告下了。你知道这白刘石三人是哪路人物?”

  马玉龙说:“小弟虽在绿林寄身,这几年不甚交结同道之人,实不知这三人是哪一路人物。石兄最爱交结绿林之人,谅必知道。”

  石铸说:“我想不起有这三姓中的人物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今日晚间我回去到店中问我师兄,他都知道这些事。天下只要有名的绿林,无不认识。”

  石铸说:“有理,我姐丈他也许知晓此事人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很好。”

  二人正说之际,眼前黑暗暗一片绿树林,只见前面有一座古庙,坐北向南。抬头一看山门上有一块匾,泥金字,上写:“敕建玄真观。”山门紧闭,有个东角门也关着,一看是三层大殿,还有配房,已年深日久,有坍塌之处。

  马玉龙看罢,说:“石大哥,我到庙里歇歇,庵观寺院乃是过路的花园,勿论是和尚老道,我们进去他得预备茶。”

  石铸说:“那是自然,我也渴了。”

  胜官保说:“我也渴了,我们进去喝碗茶。那盗从北京城偷的东西,叫我们在此地找,贼如在北京城,我们不是白劳神么?”

  马玉龙说:“这话也是,不过尽人力而已。大人既派我们出来,我们不得不从。”

  三个人这才打门,门一开,是个十五六岁的道童,鬓挽双丫髻,身穿蓝布单道袍,青护领白草鞋,手拿一把茧刷,一见众人,连忙合掌当胸,一打稽首,口说道:“无量佛。三位施主老爷,从何处来?”

  马玉龙说:“由潼关来到此地访友。”

  小道童往里相让,三个人进了庙,在东鹤轩落坐。道童转身够奔里面。工夫不大,托出三碗茶来,问:“三位施主贵姓?府居何处?”

  石铸说:“你这庙中有几个老道?你可有师父?”

  小童儿回说:“我有师父,我师父最爱练武,没事在庙中练长拳短打、刀枪棍棒,十八般兵刃样样拿得起来。我们两个徒弟使唤。有四顷水旱稻田,山上有四块果木园子。”

  马玉龙一听,这庙很是富足。喝了两碗茶,说:“道童,你把师父请出来,我们见见。”

  童儿说:“你来得不巧,我师父今天下山访友去了,带着我师弟。这庙留我看家。”

  石铸说:“这就是了。”

  马玉龙坐了多时,说:“石大哥,要依我之见,咱们不必往别处去了,在这里歇歇,回公馆吧。”

  石铸说:“也好。”

  胜官保一语不发,听他二人吩咐。现在天也就在未末申初之时。

  马玉龙说:“天也不早了,我们慢慢往回走罢。”

  小道童问说:“你们三位施主是哪里人?”

  马玉龙说:“我们是北京的。”

  小道童说:“昨天来了三位,住在我们庙里,也是由北京来。我打听半天,北京很为热闹。一位姓杨,一位姓刘,一位姓石。”

  马玉龙一听这三姓,说:“这三位在这里住了几天?”

  道童说:“昨天一天呢。还很开通,给了二十两香资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你知道这三位是哪里的人?”

  道童说:“他们是鹿阳府的人,昨天他们住在这里,说京中热闹繁华。我听着恨不能飞了去,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一处不到一处迷,其实也不过一样。”心中暗想,这话有根,莫非贼人真往这来了么?这可活该,无意中访出点消息来。明天我们顺着大路巡巡,也许能找着贼人。

  这一天,大人想:再访查不着,送个覆奏的摺子以便动身。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说:“外面有位余化龙来找马玉龙马大老爷。”

  马玉龙一听岳父来了,赶紧出来迎接。来到外面,见余化龙骑着大花驴,身穿洋丝大褂,内衬蓝绸裤褂,青缎子抓地虎靴子,下马把皮帽挂在外面。

  马玉龙过去行礼说:“岳父从哪里来?”

  叫听差的人把驴接过去,拉在马号喂料,把余化龙让进公馆。来到配房,众人过去见礼。没有见过的,都给引见了。

  马玉龙说:“岳父来此有公干吗?”

  余化龙说:“我来禀见钦差大人,有机密大事。还有一件事,姑老爷,这件事我给你办好了,保你虽不能封侯封王,也得官居极品,名扬天下。我得面见大人再说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有什么大事,可以先对我说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有机密大事,还是万年不遇的巧机会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既然如此,你老人家在此少待,我去禀见大人。”

  马玉龙转身奔上房道:“给大人请安。现有我岳父余化龙来此求见大人,有机密事。”

  大人说:“请进来吧。”

  马玉龙来到配房说:“钦差大人有请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你们这几天都急了吧?”

  马玉龙说:“急什么?”

  余化龙说:“圣上丢了九头狮子印,你们不着急吗?”

  马玉龙说:“现在我们已找了十几天,并无下落。既是你老人家知道,更好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我知道,一时半时也说不完,我见钦差大人再说吧。”

  马玉龙在前头领路,余化龙跟随来到上房。大人正在椅子坐定,余化龙过去行礼。大人吩咐看坐。彭福搬过一个凳子,放在一旁。大人给这脸面不小,他终是一个下人。余化龙告了坐,说:“钦差大人在上,草民来此非为别故,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,在大人台前告禀。”

  大人说:“余义士,有什么事只管讲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在此潼关西北,离此一百八十里路山内有一佟家坞,那里住着一家财主,姓佟,人称佟百万,有千顷之地,买卖无数。他家的西北山内,自己开出一个金矿,由此得了无穷的富贵。我与这佟家庄是结义兄弟,佟百万倒是本分人,由文举人报捐。皇上赏给金陵连昌道,他在外做官。佟家坞方圆二百里地都是他的买卖,房屋家人所住。他修了二十里地的城沟,归佟家。他有四个儿子,金柱、玉柱、锁柱、宝柱。他们有一个师父,叫人和教主,化地无形的白练祖,在四川峨眉炼气。这个老道,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善知过去未来之事。他名为天地会八卦教,家中设立招贤馆。白练祖又从江西信州萃云峰请来他两个师兄,大师兄叫天文教主张洪雷,二师兄叫地理教主袁智干,在佟家设立三教堂,收了五百徒弟,分散普天之下给他传教。内中有东西南北的邦会,总分为四面。前者金柱请我入教,给我写信,知道我同他父亲结义,他封我一字并肩王。他自立为开天中正王。我想我要一入伙,就算反叛,因此我也没想回信,也没去。自举义造反,金柱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去。佟百万一见,又气又吓,就倒了。他卧病沉重,在江南买了七八块坟地,告诉他妻子,买七八口棺材,我一死,各坟地里埋一口,恐怕他儿子造反刨坟。果然,未至一月就死了。他妻子尹氏,还有一女,叫佟金凤,由南边回来,来到佟家坞,由我卧龙湖经过,给我带来许多土产,言说佟金凤死在半路,甚是烦闷,约我入伙,把女儿余金凤过继。他为女儿定于七月十五日挑选兵马大元帅。我想约我们姑老爷设法定计捉拿这伙反叛。”

  大人说:“九头狮子印莫非在佟家坞么?”余化龙说:“原本是佟家坞选一位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,在招贤馆有佟金柱的知己的几个人,内中有一个姓杨名坤,人称白猴杨坤,偷盗甚能,有飞檐走壁之能,窃取灵妙之巧。在佟金柱跟前说下浪言大语,要到京都盗,取九头狮子印来,打算当兵马大元帅时就用此印。我听见这个消息,打算明天先同女儿随佟百万之妻尹氏够奔佟家坞。我一去就是一字并肩王,让我们姑老爷这公馆先去几位卧底。若能抢得这个元帅兵权到了手,就好破贼人了。”

  大人一听,说:“此事如果是真,本阁必要专行折本,奏明圣上,必要保举老义士做官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民子不愿出仕为官,我得了功,给我们姑老爷,求大人提拔栽培。”

  大人说:“老义士,你先请吧,我必派人到佟家坞卧底。”

  余化龙转身来到配房说:“姑老爷你等要去,不换服色到佟家坞进不去边界。”

  马玉龙就问:“天地会八卦教是怎样打扮呢?”

  余化龙说:“天地会教中,打扮也不随古,也不象今。武将都是头带三角白绫巾,有金抹额,身穿白缎箭袖袍,都是青缎靴,扎白花,各以白鹅翎为记。他们说话不离本,出手先见三反搭二钮扣,背后拿金钱,他们教中人都是这样打扮。你们要去,都要隐姓瞒名,扮作天地会的式样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是了,你老人家请吧,五天之内,我等必到。”

  余化龙告辞,大家送出会馆以外。马玉龙回来问道:“跟我到佟家坞卧底都是谁去?”

  花枪太保刘得勇、花刀太保刘得猛、黄面金刚孔寿、白衣秀士赵勇四个人说:“算着我们。”

  纪逢春说:“算着我。”

  武杰说:“算着我。”

  石铸、胜官保八个人都愿去,回明了大人,每人赏给了二十两银子,置办服色。纪逢春拿了二十两银子问:“我置办什么服色呢?”

  马玉龙说:“天地会以白的为主,靴子要扎白花,腰缠白绫。”

  纪逢春一听,转身就走。方一出公馆,碰见出殡的,他过去把孝家挡住道:“哎,你等等走,你把你这身衣服卖给我。”

  丧主说:“你要买什么?”

  纪逢春说:“连你这帽子、衣服、手里的幡都卖给我。”

  丧主说:“你们家谁死了?”

  纪逢春说:“你胡说!老爷当的这是差事,我给你二十两银子,你卖不卖?”

  丧主一想:已然快到坟地,我这孝衣满值一两银子,为何不卖了得二十两银子?想罢,说:“我卖给你。”

  说着话,把孝衣孝服脱下来,纪逢春给了二十两银子,丧主随即走了。

  纪逢春穿上孝衣,戴上孝帽,手拿旗幡进了公馆,一直够奔上房。

  纪逢春说:“大人,你看好不好?”

  大人一见,气往上撞,本来公馆衙门最忌穿白,便叫当差人把他赶下去。

  纪逢春来至差官房,众人一瞧,全都笑了。武杰说:“混帐东西,谁死了?你还不磕头!”

  纪逢春说:“你们叫我穿白的,我穿这白的你又说我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你这不对,你把旗幡撕了吧。”

  纪逢春瞧人家贴白太阳膏,他把旗叠个大白布饼,贴在天灵盖上,把孝袍子撕了,另换衣服,系了一条白带。

  次日,众人骑马,纪逢春仍骑玉圣庵得来的那匹白驴。大众起身出了公馆,顺大路够奔佟家坞。头一天住在半路,第二天有正午来到佟家坞的边界,众人进了山口一瞧,另换一番天地,所有住户的门口,也有画白八卦的,也有画黑八卦的,也有画白圈的,不知是什么暗记。马玉龙留神记在心中。日色西斜之时,来到佟家坞这座城,住在东关。一瞧这座店,坐北向南,里面房子不少,字号是天城客栈。

  众人下了马,小伙计接过去,说:“你们都是来下场的吧?”

  石铸说:“你们几位住上房吧。”

  众人进了屋中,石铸说:“这里武场可净,这佟家坞的人是有外来的。”

  小伙计说:“哪里人都有,可都是咱们教里人。头一个月就有河南华县、延津县、山东白连池、苏州太湖、直隶,北京来了不少位,都等着这位元帅呢。今天你们几位来巧了,我们这一百多间房都住满了,这上房先住着是红毛太岁吕寿、乌云豹张鼎、病二郎吕福,在我们这店住了一个月,是佟家坞王爷今天请了去,公馆上房才腾出来。你们几位就住了吧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很好,你去倒壶茶来。”

  小伙计转身出来,工夫不大,端上茶来,说:“你们几位会总贵姓?”

  马玉龙说:“我姓马,名叫士杰。你问我名姓做什么?”

  小伙计说:“晚上我们得上店簿,上巡捕所去回禀。那巡捕所单有两位会总,专查各店的住客,怕有不是我们教中人前来打探机密事。会总爷要查问是哪路的人,必有那路会总爷的信,不然也挂不上号,也不能进场。

  马玉龙一听,我们也没信,也不知岳父他老人家来没来。自己正想着,店家拿过花名册来,头一名马士杰,第二名关保。一问纪逢春,他说:“我叫纪阉儿。”

  石铸说:“我叫石柱儿。”众人都按名字写下来。店家走后,马玉龙要了一桌酒,九个人同桌喝酒。告诉伙计:“你下去吧,叫你再来。”

  石铸一看这席也是鸡鸭鱼肉、干鲜果品,甚是不错。石铸说:“马贤弟,人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,是处不到永不知。你我这样人物,总算走南闯北,竟不知此处有这样反叛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大哥悄言,店中全都是他们人,倘若听见多有不便。从今后进了佟家坞都要小心才是。”

  石铸说:“那是自然。我已知道有此一说。”

  众人推杯换盏,传酒布菜,开怀畅饮,吃到月上花梢。店中人来回伺候。

  天有初鼓之际,就听见外面乱马奔腾,人声呐喊。石铸众人听见就是一愣,都出了门,往外一看,只见店门大开,由外面进来有五十名八卦教兵,各执刀枪棍棒。为首有两个人,一高一矮,高的有六十以外,头戴三角白绫巾,金抹额,二龙斗宝,双插白鹅羽,身穿白缎子箭袖袍,上绣黑牡丹,花腰系丝绒,足下青缎靴子,扎着白花,手中拿着铁棍。下首的矮身躯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打扮,五短身材,紫脸膛,使一对虬龙棒,带着五十名兵,直奔上房,说:“店家,上房住的是什么人?可上好了店簿?”

  店中人说:“并无外人,都是会中人,是来夺都会总的头一名的。”

  那人一听,说:“原来马会总住在你这店。一字并肩王吩咐我二人在查各店之时,留神打听这马士杰。马士杰乃是老王爷的徒弟,今既住此,我去见见。”

  说罢,来至上房说:“马大爷今天才到?”

  马玉龙说:“不错,今天才到。会总贵姓?你怎么认识我?”

  那会总说:“在下我姓谢名自成,绰号人称金头太岁。那是我拜弟矮金刚公孙虎。我二人查店,欲寻马大爷,今天可巧在这里遇见了。店家,马会总不论吃多少钱,不准要钱,开一笔帐,上我那里去取钱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使不得,我理当会账。”

  谢自成说:“些须小事,我已结了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我也不必再让,你我后会有期就是。”

  谢自成告诉店家:“加意伺候,这是一字并肩王爷的徒弟,来到这里,咱们佟家坞的王爷必然重用。”说罢,带着手下人去了。

  这店中伙计及掌柜的,时常问茶问水的,很为殷切。一夜无话。

  次日是七月十四日早晨,余化龙遣家人给马玉龙送来一包袱改换行装的衣服。马玉龙打开一瞧,是一顶三角白绫巾,一件白缎子绣围龙的箭袖袍,一双青缎靴子,上面扎着对翅蜂。然后又派人送过一桌酒席,搭来一坛绍酒,说:“老王爷少时就来。”

  马玉龙等众人这才摆上酒宴,同坐吃酒。工夫不大,就听后面一片声喧,纪逢春出去一瞧,有五十步队执着刀,五十马队当中一匹坐骑,正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十数个人,来至店门首。众人迎接出去。马玉龙带同大家行礼,余化龙带了亲随进了店中上房。马玉龙过去行礼。

  余化龙说:“我正盼想你等多时,今日来得正好。明天是你们夺印的日期,先替你们挂上号,明天伺候进场。今天我带你等先去看看。”

  余化龙见屋中无有外人,说:“明天你们能夺了这个元帅,一来九龙狮子印可以到手,二来有了兵权也好办了。现在贼人势派甚大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明天看事做事,见机而作。”

  余化龙说了几句闲话,这才带了众人出了店。先到挂号房挂上号,然后够奔十字街,带领众人看看佟金柱的王府。十字街西边坐北向南,东边是王府,西边是预备大元帅府,在街南是演武厅,南边一片教军场,周围有五里之遥,按次序分五方金木水火土。马玉龙等众人看明,这才回店。

  余化龙回归王府,派了十数个人伺候马玉龙。店中掌柜的伙计都知道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,没人敢惹。马玉龙在店中也无事,同众人闲谈了一天,倒很自在。在晚上这店中都忙了预备报状元老爷,进坊的饭打状元灯笼。

  马玉龙同众人在店中吃了酒宴。天有三更,外面人声呐喊,街市上一阵大乱。马玉龙同众人骑上马,各带兵刃,来至演武厅,挂了号,在正东站着。一瞧,北边是九间九龙厅,当中坐定佟金柱,头前有十二个童子,打着金锁提灯,有二十四位镇殿会总,都是头带三角白绫巾,身穿白缎箭袖袍,绣团龙薄底靴,勒下佩刀,有五百亲兵护卫。东边摆着坐位是一字并肩王余化龙,西边是他三个兄弟佟玉柱、锁柱、宝柱,下边的两旁站着铜头狮子袁龙、铁头狮子袁虎、金头太岁谢自成、矮金刚公孙虎。这四个人各执兵刃。佟金柱身后有四扇屏风,做出两条金龙二龙戏珠。两旁夺印之人不少,今天有佟金柱手下大将抄水燕子石锣奏明佟金柱,说:“取选夺印之人先练弓刀石,然后上马动手,讲究马战步战水战。若能连胜五将,准其挂帅,余者量才而用。”

  今天佟金柱上座彩山殿演武厅,拿过花名册一看,头一个是赛霸王胜昆,原是山东人,乃是武举。上京会试,因匀刀失了义,着赶出南天门,自己没脸回家,就在北海大洪门放响马,打劫来往客商。遇见八路都会总妖道吴恩,看他是个英雄,约他到佟家坞,派他为散值会总。佟金柱甚为喜爱,以厚礼相待,想派他为帅。又怕众人不服,故此想出立这武场考取英雄。倘再有比胜昆能为武艺高的,就派别人。若没有就派他为帅。故此各路天地会、八卦教中人,都去信定于七月十五日在佟家坞夺天下都会总的缺。

  今日,天下各路八卦教中的会总全都在此。佟金柱今日拿过花名册一看,头一位是胜昆,叫上来说:“你下去,如前三场连敌五将,准你挂印为帅。”

  胜昆他本是武艺人出身,先拿前三场,把人赢了。他想:天下绿林不会弓箭的多,故此他出这主意难人,不会弓箭的不能过来。前三场交待不了,今天胜昆下了彩山殿,要过头号弓。拉了几膀膊,又把大刀拿过来,耍了前后背面花把刀。耍完了,练头号石。大众齐声喝彩。

  把石头拿完,他站在当中,一抱拳说:“众会族人等听真,在下姓胜名昆,绰号人称赛霸王。今奉王家千岁的令,要挑选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。如有人交代完前三场,下来跟我比武。”

  只听正西边庚辛金白旗下一声喊嚷:“待我来!”出来一骑金青闪电白龙驹,鞍辔鲜明,倒拽威武铃,十分英雄。这人跳下马来,身高八尺,细腰窄背,头带三角白绫巾,勒着金抹额二龙对宝,当中一朵红绒桃,秃秃乱摇,身穿白绫缎箭袖袍,上绣蓝牡丹花,足下白缎靴,扎青花,面皮微白,细眉单眼,鼻直口阔,海下虎须,正在壮年;在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条神飞枪,来到彩山殿下,先参见了开天中正王,报名说:“臣张鼎,绰号人称乌云豹,乃河间府商家林人氏。”

  佟金柱说:“你下去,若能胜五将,准你挂印为帅。”

  张鼎说:“遵旨。”转身下来,拉了三膀头号弓,耍了大刀,拿了三起石头。

  张鼎原来是武秀才出身,只因在家中不务正道,吃喝嫖赌。今天把弓刀石练完,过去说:“胜兄,你我马战步战?”

  胜昆说:“你我步战、比拳,不必比兵器。”二人这才一擦拳比式,三五个照面,就见张鼎不是对手。累得力尽筋乏,张鼎便败下去了。

  马玉龙这边就是四个人,是武秀才出身花刀太保刘得猛、花枪太保刘得勇、孔寿、赵勇。他们四个人能练弓刀石马步箭。刘得猛、刘得勇二人过去看看,头号弓拉不开。赵勇头号弓拉了两膀。前三场未能较完,四个人碰了钉子下来。

  胜昆哈哈大笑,说:“有真正能为再上来,若无真正能为,不必上来。”

  话言未了,就听东北一声喊叫,出来一人,正是打虎太保纪逢春。大众睁眼一看,身高七尺,身穿紫花布裤褂,腰系白带,现换了一双青靴子,扎白花。人家是两贴太阳膏,他在天灵盖上贴一块白瓶,面皮微黑,黑中带黄,两道竖眉,一双圆眼,高鼻梁,雷公嘴,来到彩山殿下。说:“王爷在上,我叫纪阄儿,给王爷进头。”

  当差人说:“你不要胡说,王爷怪罪于你。”

  佟金柱一瞧,这个样还想当元帅?佟金柱说:“纪阄儿,你也敢来到彩山殿夺取元帅?你有什么能为?真象马猴精。你是哪里人?谁带你入的教?是哪路会总拿文书把你调来?你说!”

  这几句话问得纪逢春傻小子张口结舌。旁边余化龙一看,甚是着急,怕傻小子泄露机密,坏了大事,急忙说:“王爷,这个纪阄儿是我卧龙湖喂马的喽兵头目,此人武艺颇佳,刀枪棍棒拳脚纯熟,跟我徒弟马士杰来的。王爷挑选英雄,不可以貌取人,可以叫他下去交代三场。如武艺高强,亦可以重用。”

  佟金柱说:“王家千岁言之有理。”

  余化龙说:“自古以来,以貌取人失事者多。当年王莽开科取士,夺取五虎状元,中了岑彭。马武奇才,嫌马武貌丑,赶出南天门。岂知马武系文武全才。马武一怒,在望月楼题反诗一首。写的是:

  自幼生来心性卤,怀揣壮志宏泥土。

  论文备读五楼书,曾受十年寒窗苦。

  王莽开科聚贤人,不辞千里来夺虎。

  老贼白眼慢贤人,因我貌陋当面辱。

  此地无地可容身,怒拿长剑寻汉主。

  题了反诗,气走了马武。直至刘秀走国,在后来姚期、马武双救驾,保了汉光武中兴。在受禅后,诛苏剐莽,皆是王莽一面之差。王莽要中了马武的状元,何致如此?这也是天道的循环。再唐僖宗开科取士,有一黄巢貌丑不中,赶出南北门。黄巢一怒,反出长安,由金顶太恒山起兵夺取南北二京,杀人八百万,直杀得唐僖宗避兵西祁州。程敬思搬兵沙土国,清了李晋王二十七镇诸侯会合中府。今日王驾共举大事,不可依相貌取人。”

  佟金柱说:“千岁所说有理。纪阄儿你就趁此下去,如能前三场全行,再与胜昆比武就是了。”

  纪逢春答应下来,把头号弓拿过来,他本来没拉过弓,今日他把弓套在脖子上,用手一推,连推了几下,说:“来罢,你们那个敢过来照我这样练一回!”放下了弓,又把大刀拿起来,顶在头顶之上转了几下,只象狗熊耍扁担样式。然后又把刀换在背后,耍了几个放下。他这才拿石头,使尽平生之力,好容易把石头拿起来,自己放下来,过去说:“黑大汉,来来来,你我二人比比武艺。”

  胜昆一瞧这纪逢春,相貌虽然丑陋,力气倒也不小,连忙说:“纪阄儿,你可会拳脚?”

  纪逢春顺口答应说:“会。”二人抡拳走了五六个照面,纪逢春一失神,被胜昆一脚踢了一个跟头。纪逢春站起来,臊得满脸通红,自己回归东方。胜昆更洋洋得意,说:“众位听真,有本领者再来,没有真本领者不必来此处人前献眼。”

  话言未了,只听东方有人喊道:“呔!对面小辈,休要夸口,我来也!你等可知道玉面哪吒马士杰的厉害!”

  原来马玉龙不愿出来,虽然是来此卧底,又怕有人认识。

  石铸一见纪逢春输了,说:“马贤弟,我们干什么来了?”说着话,石铸就嚷,把马玉龙往外一推。马玉龙听石铸已嚷了他的名姓,不能不出来。马玉龙先到彩山殿,见了佟金柱,行礼已毕,佟金柱一看,马玉龙头带三角白绫巾,身穿白缎箭袖袍,绣蓝团龙,腰束五彩系带,足下青靴白花,面皮微白,白中透润,由白润之中透出粉红,如桃花一般,目似朗星,眉似漆刷,鼻梁高耸,唇似丹霞,双肩抱拢,玉面银牙。

  佟金柱一瞧就爱,说:“马士杰你下去,如能将前三场较完,与胜昆比武。如能力胜五杰,可为都会总之位。”

  马玉龙转身下去说:“胜会总,你方才拉的是哪张弓?”

  胜昆说:“是头号弓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那边那一张弓呢?”

  胜昆说:“那是出号弓,名为小黄龙。比头号弓大三四力,没人拉得开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试试看。”拿了这张弓,一连拉了十几膀,胜昆一瞧就是一愣,就知道这个马士杰能为大。就见马玉龙拿起大刀,不费事耍了两回,又把出号石拿起来,说:“你等拿石头,可是这等石头?”

  胜昆说:“那石头,举不起来。”

  马玉龙把头号石头一连举了几次。佟金柱一瞧,站起来喝彩,向两旁众会总说:“活该孤家成其大业,竟有这样能人来呢!”

  马玉龙练完了弓刀石,就与胜昆比拳。胜昆如何是马玉龙的对手?三五个照面,被马玉龙踢躺下。胜昆站起来说:“我拳脚输你也不算数,若有兵刃,你我比试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可以。”

  胜昆过去拿了一口鬼头刀,有胜官保给马玉龙送过湛卢宝剑,两个人就在当场动手。要论胜昆能为,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。他自以为压倒天下英雄,自生人以来未遇见过敌手。今天头一次栽到马玉龙手,自己要想用兵刃赢了马玉龙。挥手中鬼头刀,跳在当场,抡刀剁来。马玉龙不慌不忙,微一闪身,留神看他的行门过步,就知道他是行家。走了有五六个照面,马玉龙一瞧就知道赢得了他,故意要施展自己的绵软巧,在他身后随着。足有两刻工夫,胜昆拿刀找不着人,如同大人戏耍婴儿一样,大家齐声喝采。佟金柱看得目定神移,自己站起来,连声称好。马玉龙一换架式,在他眼前一晃,胜昆往前一砍,马玉龙闪后,前后左右他瞧着俱是马玉龙。比了又有半刻之工,见胜昆仍然不认输,自己把宝剑门路一分,施展了七星八步追魂夺命连环剑,把胜昆刀削为两段。胜昆往圈外一跳,说:“马士杰,我没输给你,是我的刀输给你,这不算。我要有宝刀,你的宝剑也削不坏,你我马战吧。”

  说着话,来人拉马抬枪。有人给拉过一匹乌骓,抬过一根铁陀枪。

  马玉龙说道:“我没有马。”来到彩山殿说:“回禀王驾,我没有马,不能跟他比武。”

  佟金柱说:“来人,把我的那匹新得的赤炭火龙驹备来。”

  手下人答应,到马号备上金鞍玉辔、白绫子扯手,马挂马蹄胸倒拽,威武十分,拉到彩山殿。

  佟金柱问:马士杰,你有长兵刃?

  马玉龙说:“没有。”

  佟金柱说:“你使什么兵刃?”

  马玉龙说:“十八般兵刃不拘。”

  佟金柱说:“我有一条赤金盘龙戟,就是沉重,你可能用?”

  马玉龙问:“多重?”

  佟金柱说:“八十斤。”

  马玉龙说:“行。”

  去了两个人抬来,马玉龙接过来,还觉轻些,这才下了彩山殿,蹿上坐骑,施展六合枪,大英雄要威镇群贼。不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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