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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五义

作者:清·石玉昆著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7 18: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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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八回 金毛吼爱财设巧计 山西雁贪功坠牢笼


  且说徐良问那婆子,因何自缢?那老妇人说:“我娘家姓石,婆家姓尹。我那老头子早已故去,所生一子,名叫尹有成,在光州府知府衙门伺候大人。老爷很喜爱我那儿子,前日派他上京,与老爷办事。皆因夫人有一顶珍珠凤冠,有些损坏之处,咱们本地没有能人,派他上京收拾。遂给了他一匹马,赏了他几十两银子盘费。皆因出衙天气就不早了,又因我这儿没出息,喝了会子酒,天气更晚,他拿着老爷要紧的东西,天晚就不敢走了。回到家中,次日早晨起身收拾,不料就在夜晚之间,连马匹带这顶珍珠凤冠尽被贼人偷去,就是老爷赏的盘费没丢。我儿急得要死。我们街坊,有一位老人家,问他昨日出衙门时节,喝酒是自己一人,还是同着朋友。我儿一生就是好交朋友,进酒铺时节是一个人,后来有一个朋友把他那酒搬在一处,二人同饮,还是那人会的酒钞。”徐良问说:“那个朋友姓什么?素常是好人歹人?可曾对他提这凤冠的事情没有?”婆子说:“你老人家实在高明,我们街坊也是这样问他。这个人是在马武举家使唤的,名叫马进才。我儿也曾对着他提讲上京给老爷办的事情。我们街坊就叫我儿找他去。我儿去找那人,别的倒没问着,看见他老爷给他的那匹马,由马武举家出来,另换了一副鞍辔,有人骑着走了。我儿一追问他这些事情,他反倒打了我儿子一个嘴巴。我儿揪住他上知府衙门去,怎奈人家的人多,反倒把我儿子打了。我儿一赌气,上衙门去,见老爷回话。老爷不但不与我儿子作主,反倒把我儿子下到监中去了。”徐良说:“既然有这匹马的见证,怎么老爷会不与你儿子作主?”老婆子说:“他们都是官官相护。这个马武举,又有银钱,又有势力。”徐良问:“这个马武举,他在哪里住家?”婆子说:“就在这南边,地名叫马家林。先前他在东头住,皆因他行事不端,重利盘剥,强买强卖,大斗小秤,欺压良善,可巧前几年有二位作官的告老还乡,在那里住不了啦,搬在西头住了。东头如今改为二友庄,西头仍是马家林。”徐良问:“这个人叫什么名字?”婆子说:“他叫马化龙,外号人称金毛吼。”徐良一听,就知道八九准是一个贼,说:“老太太,你只管请回家去,我自有主张,保你的儿子明天就能出来,一点罪没有。你可别行拙志。”那婆子道:“多承你安尉。我想,我娘家叔叔,有钱有势,尚且不肯出力。我告诉了他,他对着我说:‘马家势大,外面不可多讲,待我慢慢打听。’我想此事哪里等得!儿子性命一定难保,故此要寻拙志。”徐良说:“你老人家暂且回家去罢,全有我哪。”婆子说:“爷台这话是真是假?有什么方法救我儿的性命?如果真能搭救我儿,慢说是我,就是我去世的夫主,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。”随说着话,眼泪汪汪的,就与徐良下了一跪。山西雁最是心软的人,看老太太这个光景,他也要哭,弯着身打一恭,说:“也罢。老太太,我送你回家去罢。”伸手把那根绳子抖将下来,用自己的刀砍得烂碎,抛弃于地,同着石氏回家。那婆子让他到家中献茶。徐良执意不肯,临走时节,紧紧的嘱咐,就怕她寻了拙志。等着妇人进门之后,徐良才奔马家林而来,见着人,打听明白马化龙的门首,绕着他周围的墙,探了探道,预备晚间从那里进去。

  此时天色甚早,又到二友庄看了一看,原来是一个村庄,起了二个地名,都是前中后三条大街。庄内只有一个小小的茶铺,带卖烙饼拉面。徐良将就着在那里吃了一顿饭,会了饭钱,也不肯走,假装着喝茶,为的是耗时候。等到初更,堂倌要上门了。徐良暗道:“是时候了。”立起身出得店门,直奔马化龙门首。到了后墙,纵身蹿将上去。他并没换夜行衣靠,就把衣襟吊起,袖子一挽,把大环刀在狮丝鸾带里。他在墙头上往下一看,是一座花园子景象,就蹿下墙头,往前扑奔。越过两段界墙,正是五间厅房。至后窗户,见里面灯光闪烁,有男女说话的声音。徐良就在窗棂纸上用指尖戳了个月牙窟窿,一目往里窥探,但见有个妇人,年纪四十多岁,满脸脂粉,珠翠满头,衣服鲜明。上首坐着个男子,也够四旬光景,宝蓝缎子壮巾,蓝箭袖袍,黑紫面皮,粗眉圆眼,压耳两朵黄毛,外号人称金毛吼,却是一脑袋黄头发。他这个外号,因头发所取。身高八尺,膀阔三停,不问可知准是马化龙。他那里吩咐,叫婆子把那东西取出来看看。就见婆子拿出一个蓝布包袱来,解开麻花扣儿,里面还有一个油绸子包袱,打开露出一个帽盒,把帽盒打开,里面俱用棉絮塞满——怕的是一路上磕碰。灯光之下,耀眼生光,俱都是珠翠做成。此物虽旧,上面宝石珍珠,可算价值连城,就是有些损坏之处。那妇人看着,哈哈大笑,说:“老爷,咱们家中虽然有钱,要买这顶凤冠,只怕费事。这就是咱们马进才的好处。”马化龙说:“要没有范大哥在此,也是不行。”正说话之间,忽见进来一个婆子说:“范大爷外面有请。”马化龙回头告诉妇人:“将物件收在柜内。”马化龙出去。徐良想着要盗他这顶凤冠,自己蹿身下来,想一个主意,把妇人诓出来,盗他那凤冠,他们不知觉,方算手段。正在思想之间,忽听屋中妇女们一乱,就见那些妇女往外急走,齐说:“别嚷,别嚷,这是太太的造化。”方才那个妇人说:“待我把金簪子拔下来,插在里头,就走不动了。”徐良一听,就知是有夜行人了。自己虽然没有那种物件,听见师父说过,夜行人有一宗留火遗光法,尽为的是调虎离山计。无论地下墙上一蹭,自来的冒烟,大片的火光,用手摸着不烫,也烧不着什么物件。前套《七侠五义》上,双偷苗家集,白玉堂用过一次;双偷郑家楼时节,丁二爷用过一回;邓车盗印,邓车用过一回。如今山西雁一听,就知是这宗物件。自己打算:不管什么人用的这个法子,我先进去,拿他这顶凤冠。不料这窗户由里面锁了个结实,只可由前边进去,却见有人早进去了。但见那人,一身夜行衣靠,背插着一口钢刀,面白如玉,细眉长目,鼻如悬胆,口赛涂朱,伸手把包袱往后一拢,冲着徐良这个窟窿“嗤”的一笑,“噗”一口将灯吹灭。徐良一着急,望后倒身,蹿上房去越脊纵到前坡,见那些妇女仍然还围着花盆子乱嚷呢!就见那条黑影直奔前边去了。徐良怕的是这物件落在贼人之手,那可无处找了,紧紧一追,追到前边,也有五间上房,东西有配房。再找那人,已然踪迹不见。

  徐良只得上了西房,往前坡一趴,只见上房屋中,打着帘点定灯烛,有一张八仙桌子。正当中坐着一个人,身高七尺,一身皂青缎子衣襟,面似瓦灰,微长髭须。下垂首坐的,就是马化龙。只听他吩咐一声摆酒,不一会,罗列杯盘。马化龙亲自与那人斟酒,连进二杯,喝完,各斟门杯。忽听从人进来报道:“外面二位复姓赫连的求见。”马化龙吩咐一声“好”,说:“范大哥少坐,待我迎接二位贤弟。”不多一时,就见三个人进来。徐良见这两个人,俱是散披英雄氅,细身长腿,全是贼头贼脑的。到了屋中,那人也站起身来,抱拳让座。马化龙说:“三位不认识,我与你们见见。这位姓范,叫范天保,外号人称闪电手。这二位是亲兄弟。这位叫赫连齐,外号人称千里飞行;这位叫赫连方,外号叫陆地追风。”彼此对施一礼,说了些久仰大名的客套,谦让了半天座位,复又落座,重整杯盘。马化龙仍在主位。原来这范天保,皆因遇蒋平、柳青,在水内逃跑,找了几处朋友,都未曾住下,这才到马化龙家里。可巧正遇马进才在酒铺套了尹有成的实话,回来报信。就是闪电手探了道路,晚间把凤冠马匹一齐盗来。正是马化龙与他摆酒道荣,不想有赫连弟兄到来。待他与众人将酒斟上,赫连齐就把请帖摸将出来递了过去。马化龙叫闪电手念了一遍,方才知道是为擂台的事情。赫连方说:“范大哥,我们就不往府上去了。”范天保说:“我既然见着,何必再请。要去的时节我与马大哥一路前往。”赫连齐说:“如今出了一个山西雁徐良,又叫多臂熊,现今咱们绿林,吃他的苦处的可不少啦。”范天保问:“怎么?”赫连齐说:“桃花沟连高寨主那里,大概连琵琶峪柳家营周家巷,全都是他,害得这几处瓦解冰消。咱们就是遇着他的时节,可要小心一二才好。”马化龙哈哈大笑,说:“这狗娘养的,若咱遇见这厮时,……可惜咱不认得他。”赫连方说:“好认,这个人长两道白眉毛。”刚才说到这里,后面婆子往前跑着乱嚷,说:“老爷,可了不得了!后面把凤冠丢了。”众人一听,大家跑出房来,间:“怎么样丢的?”婆子说:“我们瞧见四个花盆里头往上冒烟冒火,出来一回头,就不见了凤冠。”马化龙说:“别是那个山西雁罢?好狗娘养的!”还要往下骂,忽听房上说:“凤冠可不是老西拿去的,我是来与你要凤冠来了。”随说着,蹿下房来。闪电手亮刀就砍,徐良用刀一迎,“呛啷”一声,将闪电手刀削为两段。马化龙往后就跑,说:“待我拿兵刃去。”徐良就追到后院三间西房,马化龙先进屋内,徐良到门口,用刀往里一砍,叫人家把腕子揪住,往里一带,“噗咚”一声,摔将下去。要问徐良生死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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