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回 见大人刑具魂飞魄散 看油锅刀山胆战心惊
且说智爷、柳青出来时,听见蒋爷被拿,柳爷要回去救去。智爷说:“不用。我教君山拿住,尚且无妨,何况他是人家的恩公!我们两个人,嘴一动转就不怕,咱们回去。”二人回庙。蹿墙下去,开门点灯换衣服。到五鼓,蒋爷回来。智爷说:“怎样?我说不怕!”蒋爷换上衣服,就把被捉的事说了一遍。柳青说:“咱们歇歇吧。”
次回天明,他们收拾小车,给了庙中香资,搭出小车。和尚送出:“阿弥陀佛,再会吧!”奔城门而来。出了城,奔下关,到了杨树林,早见展爷在那里等着,会在一处。展爷打听蒋四爷的事情,蒋爷又学说一回。展爷暗笑,叫上院衙的从人回去,把小车上东西全搬在太平车上。几位爷归晨起望路上而来。每遇早晚,给彭启一点米汤饮,就不至于死。一路无话。
到了晨起望,飞叉太保钟雄也正在那里。大家就把彭启搭将下来。车上的东西,尽都拿下来。把车夫打发回襄阳,赏了些银子。所有的众人见了礼,打听盗彭启的缘故,便一五一十的从头到尾学说了一遍。沙员外把他迷魂药饼起下来,问他铜网阵的消息。钟雄说:“且慢。逢强智取,遇弱活擒,遇文王说礼义,遇桀纣动干戈。此人若起了迷魂药饼儿,问他一个不说,置死于度外,那时节可就不好办了。总要先把主意拿好。”蒋爷说:“诚哉,是言也。就让寨主哥哥你给出个主意吧!”钟雄说:“总是四老爷与我智贤弟,你们高见,我如何行得了?”智爷说:“不用太谦了,咱们一人不过二人智,三人一块定好计,谁也不用推辞。”本来智爷与蒋四爷到一处就可以,今又添上个飞叉太保。这三个人,你出一个主意,我说一个道儿,他使一个招儿,这就算铁桶相似。彭启受熏香,本是鸡鸣五鼓还魂,这个魂灵老还不来,是有迷魂药饼儿闭住七窍,也不知道有多少日限。这日忽然气脉通畅,睁开二眸,旁边站着两个青衣人。上面坐着瘦弱枯干的一位老爷,身不满五尺,箭袖抱,丝鸾带,薄底靴子,青铜磨额,其貌不扬。彭启纳闷,什么所在,这是什么人?自己回思在屋中打坐,教雷英诓蒋似水的生日,没见回音信。晚间又一占算,来了许多人。可不知是谁。后来闻见一阵香气,就渺渺茫茫,这也不知是什么所在。对面那人一笑,说:“彭老先生,你认不认得我?”彭启说:“不认识。”那人说:“我就是蒋似水。我可不叫似水,我实对你说吧。我叫蒋平,外号人称翻江鼠。奉按院大人之谕拿你,我就是原办的差官。头次探道,教你算出来了。二次办你,同着众位老爷们,也叫你算出来了。你有托天的本事,可惜,先生你用错了。你既打算修道,当找一个山谷幽密的所在,人烟罕到的地方。似你这个能耐,不至于不懂天遵循环,国家的气运兴衰,为什么助纣为虐,帮着襄阳王摆铜网阵打死白护卫?大人要拿摆铜网阵的人,与五爷报仇,我才将你拿到此处。咱两个说句私话,你只要把钢网阵里边的消息说明,我们大家去破了铜网阵,这就算是你的奇功一件。你要愿意为官,我给你来求大人,奏闻万多,保你为官,凭你这个能耐,称得起国家栋梁之材。如若不愿为官,找仙山,觅古洞,作一个隐士,虽不能成佛作祖,也修一个寿与天齐。”
彭启听了这套言语,自己暗忖:自己所作之事,焉有不知之理!问道:“四老爷,我实在不明怎么会到了这里头,使我昏昏沉沉的,是什么缘故?”蒋爷说:“我明人不做暗事,我是用熏香把你熏过去了。我劝你是好意,我照实说吧。你今年九十几了?”彭启说:”今年九十二岁了。”心中暗忖:说出来就是剐罪,任凭怎么夹打,三推六问,我也不肯吐露实言。便说:“蒋四老爷,我是老而无能的人。方才怎么说铜网阵是我摆的,但不知大人听何人所说?”蒋爷笑道:“我无非是多说,我就管把你办了出来,别的事也不应到我管。我无非看着你那点道学,怪可惜的,一时半时哪里就能炼到?先一见就明了,可别耽误了自己的正事。”
外边有人嚷道:“大人升了堂咧,带彭启!”蒋爷说:“就到。怎么样?你要一点头可就不用带你见大人去了。”彭启说:“我一概不知,一概不晓。”蒋爷说:“来呀!把他锁上见大人去。”官人往前一趋,索链往脖颈一带,头上击了一掌,彭启觉得渺渺茫茫,睁开二目一看,已到大堂。
大人升了虎位,居中落座,两边官人伺候。蒋平手中拉定铁链,即回道:“禀大人得知,将彭启带到,面见大人叩头,请大人审讯。”大人吩咐,叫挑去铁链。问道:“彭启摆铜网阵,害死我五弟,快些招来,免得三推六问。”彭启说:“大人冤哉枉哉!什么叫铜网阵,我一概不知,一概不晓。”大人说:“哪怕你是铜打铁炼,用上刑你也得吐露实言。”彭启说:“实在不知,实在不晓。”大人说:“拉下去,重打四十。”官人过来,往下一拉,脱去中衣,把大板往上一扬,彭启吓得浑身乱抖。大人问:“快些招将出来,免动刑具。”彭启说:“冤枉哉。”大人说:“打!”复又问道:“我看你偌大年纪,劝你不如招了吧!”彭启说:“无招。”大人微微冷笑:“四十板你不至于经受不住,看夹棍。”官人答应,将三根无情木哐啷一声放在堂口。将彭启中衣提上,趴伏在地,脊背上骑着个人,头颅上用五尺白布拧住,怕头昏死过去,夹棍套在连接骨上。有两个官人,背着两根皮绳,两下里一拉,听大人吩咐用几分刑、拉到什么地方。已把刑具套上,叫招仍是不招。蒋爷在旁劝解:“大人暂息雷霆,彭启寿已老耄,倘若刑下毙命,无有清供,难以破阵。不如卑职把他带将下去,苦苦相劝,他倒可以吐露实言。”大人说:“倘若不说,岂不往返无益。”蒋爷说:“他倘若不说,拿卑职是问。”大人说:“你敢承当此事,若要问不出来,听参。松刑!”官人将刑具撤下,带上铁链,往下带的时节,给他头颅击了一掌,彭启睁开双眼,已然拉到屋门口了。
进了屋子,蒋爷说:“彭先生请坐。方才在堂口之上,你可曾听见?我方才若不劝解大人,你这阵也就早死多时了。我这个人心软,我老可怜人,老没人可怜我。你只当可怜可伶我,把铜网阵这个事咱俩袖里来袖里去,我绝不告诉别人。再不行我给你下一跪,磕个头,这还不行吗!”彭启说:“要是我摆的,绝不支持到这时候。四老爷一定说是我摆的,什么人说是我摆的,教他质对于人。”蒋爷说:“质对你的人,固然是有。若是再挤得我没了路,我可就把质对人带来了。我且问你,方才在堂口,我在大人跟前说下了大话,问不出你的清供,请大人奏参。你可听见了没有?”彭启说:“我俱都听见了。”蒋四爷说:“你这是好歹全不说。阳世间咱们两个说不清,到阴曹,我把老五找着作质对。我们当初一拜之时说过同生同死,我这活着,就是多余。为破铜网阵,我才多活几日。你不泄机,铜网阵不能破,我活着无味,咱们阎王殿前辩理。”彭启说:“唔呀!我不去。”再瞧蒋爷,已把带子拴在窗棂上,叫彭启:“你这里等着。”随着,将绳子往脖子上一套。彭启嚷:“不好,四老爷上了吊了。”官人进来,在彭启头上一掌。再睁眼看,众人围着蒋爷的死尸,说:“活不了啦。”众人走说:“回大人去。”剩两个人看着他。
到三鼓时,二人全睡了。灯光发暗,听见风声响,满地火球乱滚。进来四个鬼,一个吊客,一个地里鬼,一个地方鬼,一个大鬼。说:“吾乃五路都鬼魂是也,奉阎罗天子钧旨,捉拿彭启的阳魂,阎罗天于台前听审。兄弟们!”小鬼答应:“呜!”大鬼喝令:“带了他走!”小鬼答应:“呜!”在他头上击了一掌。彭启自觉一个冷战,再一睁眼,进了鬼门关。见一个大牌楼,看见森罗殿,有刀山,有油锅,吓得他心惊肉跳。
不知怎样对词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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