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一回 拚命的不干己事 逃生者移祸于人
且说邢如龙、邢如虎受了李天祥重托,头天晚饮酒大醉,次日早晨起来,一看饭桌上银子剩了两封。如虎说:“哥哥,怎么剩了两封?必是店家偷去了。”邢如龙说:“不能,店家敢偷?既然开店,难道就不知店内规矩,就是寻常旅客,他也不敢动一草一木,何况这是公馆。”邢如虎说:“不管那些,没了与他要,不是他也得他赔。”邢如龙说:“不可!咱们在大人跟前说下大话,连咱们自己的东西尚管不住,倘若咱们一闹,岂不是叫大人放心不下?我们只当少得了些个。拿着那些个也觉路上太重。我们办大事要紧。”邢如虎无可奈何。两个人将这银子收拾好了,出了店门,早有人把马拉出伺候。二人乘骑,一直扑奔京师大路,哪晓得智化早在那里等候了。智化或前或后,跟踪行走,隐隐的听见说丢了银子,智化心中纳闷:怎会丢了银子,什么人偷了他们的东西?正疑惑间,前面一骑马,由西南往东北,撒开腿跑。大走马上坐着一个人,青锻壮士帽,青布箭袖袍,薄底靴子,皮挺带,肋下佩刀,黄脸皮,骑的一匹玉顶甘草黄彪马,手中执打马鞭。智化一看这人就认得,心中暗想道:“他这是从哪里来的?”此人原来是江樊。皆因他跟随邓九如在石门县拿住自然和尚、朱二秃子、吴月娘,和尚总没有清供。如今江樊上开封府,领教包相爷主意,叫他连夜回来,江樊才借了这匹好马,不分日夜赶路。哪晓得为这一匹马,几乎送了自己的性命。那日正往前走,用力打了两鞭,那马四足飞开,如鸟相似。江樊也是心中得意,不料后面来了一人,似乎追来了。邢如龙、邢如虎、智化均皆看见。这匹马可称得起千里马,后面却来了一个千里脚。看此人长不满三尺,酱紫壮士巾,紫色小袍子,腰中皮挺带,青铜搭钩,三环套月一双小薄底靴子,腰中牛皮鞘子,插着一把小刀,长有一尺五六寸,刃薄背厚。此人面似瓜皮,青中透绿,浓浓的眉毛,小圆的眼睛,五短身材,类若猴形。虽是两条短腿,比箭射的还快些,先前离马甚远,后来就把那匹马赶上了。见他双手一揪马尾,把两足一踹,双手往怀内一带,那马走得好好,忽然一见这光景,往起一站,江樊就从马后胯掉了下来。算好,马真通灵性,四足牢扎,一丝不动。江樊掸了掸土,拉着马,气哼哼地问道:“呔!你是干什么的?”那人叉着手一站说:“皆因我有紧急之事,看见你这一匹马,脚底下倒也走得快,你将这马与我留下,饶你这条性命,逃生去罢。”江樊听说,哈哈大笑,说:“原来你是断道劫人的吗?”那人道:“然也。”江樊道:“看你身不满三尺,貌不惊人,你也在此打劫于我,我不忍杀害于你,我有紧急事件。按说将你拿住,交在当官追问,你大概别处有案,我作一件德事,放你去罢。”智化远远听见,暗暗发笑,知道江樊是口巧舌能之人,本事平常,就是能说。焉知这个矮人不肯听他花言巧语,一定要马,说:“善言好语,你也是不肯与你大王爷这匹马。要胜得你大王爷这一口小刀,爷输给你这颗首级;如不能胜爷这口利刃,连你这性命带马全算我的了。”江樊说:“好朋友!你容我把马拴上,我们两人较量较量。”那人说:“使得,容你把马拴上。”江樊就在一棵小树上把马拴好,回头说道:“依我说,我们两人算了罢,不如留些好儿罢,改日再较。你不看,论身量你六个也不行。”那贼人哈哈一阵狂笑,说:“你过来受死罢。”就见江樊飕的一声,把刀亮将出来,恶虎扑食相似,来的真猛。那贼一回手,抽出他那口短刀,并无半点俱色。此时邢如龙、邢如虎也就来至跟前,停马瞧看。倒是智化远远的隐着自己的身子,替江樊着急。明知江樊不是那人对手,自己又不好露脸,恐怕邢如龙、邢如虎的事情不好办。那个贼人打量江樊拿刀过来,必是要动手,原来不是。江樊一回手,又把刀插入鞘内,深深与贼人作了一揖,说:“寨主爷,实不相瞒,我是任能耐没有,受了人家的重托,与人家办点要紧的事。我是最好交朋友的人,我要不是紧事在身,这一匹马情愿双手奉送。无奈我受人重托,你容我到京内把这件事办完,你在此等候,我把这匹马送与你骑,绝不食言。我若口是心非,叫我死无葬身之地。”贼人听了一笑,说:“你打算我是三岁娃子,受你哄骗,如若将你放过去,你还叫我在这里等着,你看通京大路有七八条,你还能走这里来?你别饶舌罢。”江樊见那人话口太紧,他就索性与人家跪下大哭,苦苦哀求放他过去。他本生就伶牙俐齿,他没把贼的心说活,倒把邢如龙、邢如虎说得替他难受。邢如虎说:“哥哥,这个人敢是窝囊废,不然,我们给他讲个人情罢!我们见了合字,还不是三言两语就没事了。”邢如龙说:“我也见他哀告,怪难受的。”二人就下了马,南边有株树,把马拴上。两个搭讪着过来说:“朋友,算了罢。”贼人翻眼一看,说:“你们二位,说什么来着?”邢如龙说:“我们可是过路的,看他哀告怪可怜的,瞧着我们面上,把这号买卖抛了罢。”江樊一听,有了台阶啦,他又向着这两个人哭哭啼啼,苦苦求怜。这二人本是浑人,最见不得人哭。他二人说:“全有我们哪!他不答应,叫他与我们试试。”回头又与贼人说:“得了,放他去罢,瞧我们了。实对你说,我们也是合字儿。”贼人一听道:“你们也是合字儿。”二人答言:“全是线上朋友。客见孙氏抛诉合字苏软,也要抛去哪。龙儿看合字盘胎罢。”你道他说的是什么话,原来是贼吊坎哪,“合字苏软要抛”是我心一软也要哭。“胎罢”是高高手让他过去罢。“龙儿”是马。“看合字盘”是赏我们一个脸,不用要了。邢如龙说了这套话,把矮子肺都气炸了,说:“你们还是绿林,哪有向着外人道理。不若我把马得了来,你们二位若要,我奉送你们,倒是全绿林的义气。怎么反与外人讲情。”邢家弟兄被矮子问住了,闹了个恼羞成怒。邢如虎说:“与你这么说,是给你个脸儿。”矮人说:“要是不给脸哪?”邢如虎说:“连你都走不了。”矮人哈哈一阵狂笑,说:“这倒好了,你们两个人可有名姓没有?”邢如龙说:“要问你寨主爷,我叫黑风邢如龙,那是我兄弟,他叫黄风邢如虎。小辈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矮人说:“要问你大王爷,居住五华山鸳鸯岭。姓皮,我叫皮虎,外号人称三尺短命丁。你们两个人既是帮外人,我问你是单打单个,还是两打一个呢?”邢家弟兄齐说道:“你们一千一万人,也是我们两个人一齐上,你一个人,也是一齐上。”皮虎说:“好,你二人过来受死。”先就亮出刀来。邢氏弟兄丢英雄氅,挽袖子,掖衣襟,将包袱内银子搭在马背上,一回手拉刀。江樊在旁苦苦相劝,说:“使不得!使不得!为我的事情,怎么你们两下反目,这倒不好了。”皮虎说:“这倒你的事了。”江樊在旁看了他们两下动起手来,顷刻间杀了个难解难分。两长架一短,矮人本事更绝,这口短刀,上下翻飞,身体灵便,蹿高纵远,脚底下连一点声音皆无。江樊看他们杀得正在难解难分之时,过去把树上自己的马解下来,将身一纵上马,大叫一声说:“那二位解围的恩公,论说你们二位为我与矮贼交手,我应当帮着二位才是道理,但因我事在紧要,我可少陪了。”说毕,吧吧几下马鞭子,胯下一蹬劲,那马似飞地跑去了。邢如龙、邢如虎回头一看,好!真懂交情。智化远远的瞧着,暗笑江班头真是机灵鬼。皮虎见江樊跑了,更觉气上加气,使出自己学会的滚堂刀。滚堂刀类如地堂拳一般,是在地下乱滚,净取人的下三路,轻者受伤,重者即死。邢家兄弟见皮虎刀法改换门路,噗咚—声躺在地下,邢如龙打算是个便宜,抢刀一剁。皮虎躺在地下,咕噜咕噜滚起来了。邢家弟兄眼睁睁招架不住。大概要想逃命,有些个费事。要问邢家弟兄性命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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