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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十日谈

作者:里娅·沃兹涅先斯卡娅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5 01: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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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天 幸福

故事之五


  空姐儿阿尔宾娜讲了一位外交官何以找了个俄国妻子。

  有一次我们飞往伦敦。班机上人不多:几个老外,两个苏联驻外人员,一伙儿去伦敦演出的演员。另外还有一名年轻英俊的英国外交官及其正怀孕的俄国妻子。当然,不能指望孕妇个个漂亮,可这一位真够邋遢的。我们姐儿几个私下议论说:“这可真是猪八戒走红运。”

  起飞刚一小时,这位外交官的妻子就开始宫缩。我们把她弄到我们的休息室,让她躺在沙发上,但还怎么办?按规定是在乘客中找大夫。那好吧,我们立即广播找人,我们就知道这么几个乘客中不大可能有医生,结果还就是没有。外交官的妻子躺在那儿呻吟,还不断地问我们:“快过边境了吗?

  我不想把孩子生在苏联领土。“

  我试图稳住她,说:“快过了。”但我们明白,在伦敦下机以前,所有的乘客都在苏联领土上——因为这是苏联的飞机。

  年轻的丈夫坐在她身边,握着她的手,并试图用俄语和英语安慰她。他一会儿称她为凯蒂卡,一会儿又称她凯特。她也是东一句俄语西一句英语,疼得直叫唤。我看她没准儿真的会生在飞机上,但又想不出谁能给她接生。我们要使她安静下来,但又不敢给她安眠药吃——机上没这项规定。

  后来我想出一个妙计,能使她镇静,并推迟分娩时间。只是这样做需要她丈夫同意。我把他从休息室叫到走廊里,跟他解释说:“您妻子很紧张,这样下去到不了伦敦她就会生,而这儿没人能为她接生。但机上有些演员,我想请个老点儿的女演员装扮成医生,以便让您的妻子安静下来。不知您是否同意这样做?这或许能使她睡着,并安全到达伦敦。我们已经同前边联系过,有医生在机场等我们。”

  戴维——也就是那位丈夫——早已慌了手脚,你说什么他都同意。我送他回到凯蒂卡身边,便去找那些演员,一位女演员很爽快地同意了:“好吧,那我就来个即兴表演。”当我们来到休息室时,这位演员立即进入了角色,跟凯蒂卡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:“怎么样,亲爱的?是急产吗?让我瞧瞧。”

  她在凯蒂卡身边坐下来,摸摸她的肚子,然后转身对我们说:“请大家出去两分钟。”

  她的口气完全是命令式的,我们大家立即走开了。

  不一会儿,她让我们进来,并很有把握地说:“不必惊慌。她现在还不会生。但也快了,请准备好热水、干净毛巾、麻药和剪子。让我看看你们的急救包。”她很内行地检查了一下急救包,说:“好了。我们做最坏的打算,如果真是急产,我们就在这儿接生。不过,亲爱的,您最好睡一会儿。休息一下对您有好处,不然一会儿生的时候体力不支可不行。”

  听上去十分自然,不仅凯蒂卡安静了下来,连知道真相的戴维也不那么慌张了。未来的母亲果真睡着了。

  后来怎样了?我们把凯蒂卡平安地带到了伦敦,那儿救护车正等着她。戴维紧张得都忘了谢我们一声。我自己谢了那位女演员:“但愿您下一步旅行顺利。”我说,“遗憾的是只有几个人看到了您的杰出表演。她要真生的话,您怎么办呢。”

  “亲爱的,我已深深进入了角色,我很可能真的为她接生。

  我也生过孩子。“

  我们道别了,而且我没想到这些人我以后还能碰到谁。但一年后,戴维又上了这架飞机。我立即认出了他,但没主动跟他打招呼。我们有规定:维护苏联公民的尊严,不许与外国人套近乎。我推着小车送饮料时,戴维看见了我:“嗨。这不是您吗?上次我妻子在机上要生孩子,您帮了很大的忙。当时我没来得及谢您。太感谢您了,我、凯蒂卡,还有小戴维都非常感谢您。”

  我按规定回答说:“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。”朝他不冷不热地微笑了一下,我就走开了,带着苏联公民的所有尊严。但实际上我十分高兴。因为连猫都喜欢抚摸。

  送午餐时,戴维把一只漂亮的包塞给我说:“这是一套衣服。本来是带给凯蒂卡妹妹的,但我看您穿也合适。要是凯蒂卡知道我遇见了您,并送您一件礼物,她会十分高兴的。”

  该死的规定严格禁止接受旅客馈赠,所以我只能拒绝这套衣服。当然,你可以接受它,但说不定让谁看见了打个小报告,你就再也别想上机了。

  但戴维自己也知道这些规定。当我来收盘子时,他递给我一张纸条儿,上面写着:“今晚在列宁格勒照此号码给我打电话。”下面写的是电话号码。好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

  当晚我给戴维打了电话,然后俩人到咖啡馆会面。他把那套衣服带了来,我俩坐在一起,他给我讲了他是如何结识凯蒂卡的。“我来苏联工作时,在伦敦已有未婚妻,她是高级外交官的女儿。我们相爱甚笃,足可结成美满良缘。我的恋人提的条件是,我在苏联任职期满后应到西欧国家任职,这样她就嫁给我。考虑到这是个合理的要求,我就答应了。

  “有一次我从莫斯科来列宁格勒办事,美国使馆的一位同事给我介绍了几位青年艺术家,凯蒂卡就是其中的一个。我们饶有兴趣地谈论起当代艺术的发展方向,而且我提议找机会再谈谈。所以,她才大胆地邀我去她家吃晚饭。我去了。她同母亲和弟弟住在一起,按苏联的标准看,住得还不错:有自己的房子。凯蒂卡的母亲很好客,给我做了苏联风味的饭菜,很可口。我们正吃着饭,突然从隔壁传来苍老的声音:”我饿。你们又忘了我。‘“凯蒂卡急忙起身跑过去。她妈妈告诉我:”那是凯蒂卡的姥姥,我的母亲。她卧床已经五年了。行动越来越困难,但除了凯蒂卡她不让任何人照看她。这可怜的丫头,也真够难为她的:她上学、工作、作画,还得照看老太太。’“凯蒂卡很快又回到饭桌上,看上去平静、快乐:”姥姥闻见饭味就饿。其实我早已喂过她,现在睡着了。‘“这么说,五年来你一直在照看她,凯蒂卡?”我问她。

  “她很伤心地回答说:”她喜欢我这个外孙女。现在她把别人都忘了,连妈妈,也就是她女儿,都不认识。她只记得我。‘“他们还给我讲,凯蒂卡和弟弟如何每天用扶手椅把姥姥推到街上——这算是老太太的户外活动。他们没有适合乘电梯的轮椅,也无法把房子换到一层。我建议他们最好把老人送到老人院。但他们全家人都攻击我:”我们怎么能把姥姥送进老人院,而我们自己图快活。人家会怎么想吧。她苦挣了一辈子,有权死在自家的床上。’“凯蒂卡带着恐惧的神色望着我说:”戴维,你不会抛弃把你抚养成人的姥姥吧?‘于是我想起,我那位未婚妻的母亲在老人院已好几年了,更不用说她姥姥了。她觉得这样对母亲更好,自己也方便。由此我突然想到,一旦我出点事成了残废她会轻易地抛弃我,就象抛弃她那中风的母亲一样。那天晚上我便下决心娶凯蒂卡为妻,但几年后才得以实现,那是在她姥姥逝世以后,我与未婚妻以及她父母吵翻了。在这项婚姻的审批上也遇到了很多麻烦,克格勃给凯蒂卡施加压力,让她别嫁给我。这促使凯蒂卡下决心出国。她说当局的作法很愚蠢,他们怎么能够决定谁应该嫁给谁,谁应该怎么个活法呢?她甚至不想在这儿生孩子,那是因为担心孩子将来的命运不好。于是,我就娶了这么个妻子,跟她在一起老了,病了,也能心安理得,不必担心她会抛弃我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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