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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十日谈

作者:里娅·沃兹涅先斯卡娅   发表时间:2024-11-15 01: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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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天 金钱

故事之六


  持不同政见者佳丽娜讲述,说的是她如何与婆婆相处,如何仅从婆婆那里得到一点钱,却欠下了永远无法还清的恩情债。

  斯拉维克的母亲四十多岁时生的他。人们都说他没什么出息。这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我的斯拉维克的确是个有出息的人。

  我们在集中营结的婚。那时他对我说:“佳洛契卡,我的母亲在列宁格勒,我给她写信介绍了你的情况。你该去看看她,认识她。她身体不大好,很少出门。”

  他给了我地址。从摩尔达维亚回来的当天我就去拜访了婆婆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。她住波克罗夫卡区萨多瓦亚大街的尽头。我按了门铃,是邻居开的门,她领我穿过楼道,然后指给我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的房门。我刚一敲门就听有人说:“进来佳丽娜。”

  我感到很吃惊,推开门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太太,头发全白了。她正坐在又大又破旧的圈椅里,披着破旧的披肩。

  “进来,坐。你旅途还顺利吧?斯拉维克好吗?”

  “他很好,我来时一切都好。您怎么能猜出是我呢?”

  “我一直在盼着你来,”她简单地回答道。“斯拉维克来信提到了你,所以我一直在等你。我刚才还在想,我的小儿媳妇怎么还不来让我瞧瞧呀,想着想着突然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,我就猜出是谁来了。来看我的人不多,我妹妹、护士——这就是我的全部客人。”

  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与我一起喝茶,我给她讲了这次旅行的情况,告诉她我们已经在集中营登记结婚,还给她介绍了我个人及家庭的一些情况。

  “你交了个在集中营的男友,你父母是怎么看的?”

  “喔,没事,我想……”

  “别跟他们闹别扭。斯拉维克会出来的,那时或许他们会喜欢他。但别冲撞你父母。有个坐监的女婿,对他俩来说不是好事。这事你不用跟别人讲,因为别人都想知道他们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
  初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了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。我开始逐渐依恋她,特别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,我常去看她,陪她喝茶,聊天,谈斯拉维克——心情就会好起来。

  但在家时情况就糟了。我一宣布我交了一个在劳改营里的男朋友,父母就表示不同意。

  当我快要生个孩子时,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就恶化了。所以我决定搬出去。但去哪儿?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只有一间小屋,甚至连第二张床都放不下,而斯拉维克又在集中营。我决定租一间房。转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一间,但就是贵点——40卢布,占我月收入85卢布的一半。我还得常常买东西去探望斯拉瓦,还要给他寄包裹什么的。唉,可真不容易埃唯一还算不错的事情是我找的房子离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挺近,在夫昂坦卡。我常常事先不打招呼就去看她。

  我母亲想让我做流产,但我不听她的。我的感觉并不总那么好,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,而我却比怀孕前吃得更糟。最后我简直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了。父母的钱我一点也没要,虽然他们主动给我——我自尊心很强,这你们知道。我开始变得失魂落魄,丢三落四。这么贫困,我居然还乱丢钱,常常把钱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,可就是找不着。有一次我向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诉说我近来的不幸遭遇,她让我弄个钱包:“你总是把钱放到手提包或口袋里,所以不容易找到。”

  从那以后,我开始注意到,我常常无意中在我大衣口袋里的手套底下,或是在我的手提包里发现钱,钞票不象我通常那样折一下,而是折两下,我想,这是我爱丢三落四,生活邋遢的缘故。

  这些三五元的钞票可真救了我的命。我唯一感到不安的是,丢了钱后又突然在某个地方找到快要成为我的习惯了。

  怀孕第六个月的某一天,我去看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,发现她情况更糟了,甚至不能起床。我在那儿一直等到大夫来,给我婆婆做完检查后我随大夫走到门厅,问她:“大夫,她怎么样?严重吗?”

  “喔,怎么跟您说呢?我们无法给她换个心脏,而她的心脏已经衰竭了。你要做最坏的准备。我们可用药物至多维持她一年,但最后……”“或许她能住院吧?”

  “你试试吧,象她这样的年龄,又是领养老金的人,还住院。除非你有门路。她真的不行时会来辆救护车,要不然……得了吧,别找那麻烦了。”

  想到安娜。尼古拉耶芙娜活不到斯拉维克回来,我忍不住泪如泉涌。设法控制自己以免让她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。

  我回到屋里,婆婆对我说:“别伤心,孩子。我现在可以放心地死了,因为斯拉维克不会孤独了。不过,我倒是很想看看我的孙子……好,不说没用的话了,去商店为我买点什么吧。那儿是我的包,钱就在里边。”

  我拿起包,记住了她要买的东西,就上街了,我在商店选了牛奶、酥酪、奶酪、但打开钱包付款时我不禁大吃一惊:钱包里所有钞票都整整齐齐地折了两下,跟我找到的三五块钱的票子一模一样。而她每月的养老金是45卢布,就这么点钱她居然还要分给我一些。

  然后我去面包店买面包,这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
  像个孩子一样,我梦想着发生奇迹,她重新好起来,斯拉维克也回来了。我们俩都工作,给她买一件温暖、鲜亮的毛皮大衣和温暖的冬靴。她冬天从未出过门,因为她的棉大衣太沉,她都穿不动。我用这种梦想来安慰自己。

  但她最近去世了,就是我正要分娩的时候。我们再也不能给她买毛皮大衣了,而且我从未当面叫她一声妈妈,只是有时在心中叫——我太腼腆。她留下了一个装钱的小纸袋,上面写着:“给佳丽娜”。这些钱都是从她的养老金里攒下来的,是她一生的全部积蓄——28卢布80戈比,我得用这些钱作安葬费,这也挺贵的。我只保留了一张五元票,我不打算花它,无论生活多么困难都不花。不,这不是从那28卢布中留下来的,而是另外一回事。进劳改营之前我在收拾夏季用品时,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它,准是夏天时妈妈放进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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