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回 薛敖曹半路遭擒 狄梁公一心除贼
却说薛敖曹道:“陛下莫虑怀义,他岂不知此事,而且昨日武三思又传信于他,谅他总可知道。但狄仁杰一日在京,我等一日不能安枕,陛下何不将他放了外任,或借作别事将他罢职,岂不去了眼前的肉刺。”武后叹道:“寡人岂不想如此。只因朝中现无能臣,所有官僚皆是寡人的私党。设若有意外之事,这干人皆不能办理,所以将狄仁杰留在朝中。一则是先皇的旧臣,外人也不议论,说我尽用私人,二则国家之事他可掌理,因此不肯将他罢职。汝且勿多言,孤家今日心绪不佳,满心记挂着怀义,汝明日私自出宫,先到武三思家内,同他到刑部监内安慰怀义,说孤家此举,也是迫于法律。一半月之后,等外间物议稍平,定然开赦便了。”薛敖曹见他如此,当时也只得答应。随命小太监摆酒,将张昌宗复又请来,两人执怀把盏,代武则天解闷。武则天本天生的尤物,见他两人如此殷勤,不禁开怀畅饮。半酣之际,春兴高腾,薛敖曹便对坐舞动了一番,然后酒闹灯诐,共寝宫中。
次日一早,武后上朝,敖曹便换了太监的装束,带了两名穿宫小太监,由后宰门出去,直向武三思家中而来。也是合当有事,却巧狄公昨日回辕之后,将王毓书传来,将圣旨旌表他媳妇、即定了怀义的罪名秋间施刑的话,说了一遍。王繁书当时叩头不止,说:“朝廷大臣能全象大人如此忠直,小民自高枕无忧了。今日将此事审明,我媳妇在九泉之下也要感激。”狄公复行劝慰了一番,命他回去准备,今日早朝之后,便到白马寺拆毁地窖。谁知由朝房出来,走至半途,忽见武三思的家人带领三个少年,向刑部衙门那条路上而去,心下甚是疑惑,暗道:“前面那个少年正是熟识,曾记在何处见过,何以与武家的人一路行走?”随即将马荣喊至轿前,你声问道:“汝见前面几人可认识么?”马荣道:如何不认得?为首的是武家的旺儿,后面三人不便在街坊说明,且请大人回辕面奉。”狄公会意,随道:“汝命乔泰跟在他后面,看他究竟向何处而去,赶着回辕奉报。”马荣答应,叫乔泰前去。这里狄公命人赶快抬回辕门。轿夫听了此言,不知何故,只得如飞似的进了抚辕。
狄公下轿,到了内书房后面,马荣已随了进去。狄公道:“你方才见后面三人究竟是谁?”马荣道:“那个三十上下雪白面皮的,此人便是这南门外一个无耻的流氓,叫做小薛。不知何时为武三思所见,知他阳具肥大,送入宫中。日前所说的那个薛敖曹,便是此人。”狄公听了此言,不禁起身勃然怒道;“这个无道昏君,自己的亲生太子远贬房州,将这无赖的奸人收入宫内。此去必是到刑部私通消息与怀义,商议事件。今日遇见本院,也是他自投罗网,不将他治死,也令他成为废物。”
正说之间,果见乔泰匆匆跑来说:“那少年正是薛敖曹。小人跟在他后面,见旺儿与他三人一齐到刑部去了。”狄公听了此言,随命差役伺候,说至白马寺拆毁地窖。外面许多皂役,听说到白马寺去,无不高兴非常,想在寺中搜罗些钱财,顷刻众人毕至。狄公带了人众并马荣等人,出辕而来。当时坐在轿内,心下想道:“如这个狗头能再半途碰见,便可如此这般的行事。若不能碰见,也只好借拆毁之名,到刑部前去提怀义。”一路正是思想,渐渐离刑部不远,忽见前面那个少年,又由对面而来,心下好不欢喜。正要命马荣前面去,谁知他早经会意,抢上几步,到了前面,故意在薛敖曹身边一撞。随即骂道:“汝这狗头,为何不带着眼睛。汝也不是瞎子,走在爷爷面前,还不看见!”马荣见他叫骂,也就喝道:“汝这厮破口骂谁?这街坊上面,皆是皇上的地土,谁人不派行走?也不是你要买的路途,为何不让我走路?你说我未带眼睛,不看见你,何故你看见不让我呢?你也不访探我是哪个衙门而来,在此狐假虎威。”薛敖曹哪里忍得下去,随向小太监道:“汝等在此,还不将这厮捆起,送至九门提督处,活活将他打死。敢在此间与我抢白!”
两人正闹之际,狄公轿子已到面前,忙令住轿,向外问道:“马荣,本院命汝先到刑部去提怀义,好往白马寺拆毁厅屋,何故在此与人争论?”马荣道:“此人乃是南门外无赖,名叫小薛,往年为非作歹,地方官出差严拿,为他逃逸,现又潜回都中。小人一路而来,因差事紧迫,行路匆匆,他撞在小人身上,反将小人乱骂。”狄公喝道:“胡说。他是个少年子弟,何以知他是无赖?且命众差役来询问。”马荣把当时辕门的院差,一齐喊来。众人一望,一个个皆吃了一惊,不敢开口。狄公道:“汝等可认得此人么?若果是无赖小薛,或者前次犯法,现已改邪归正,本院但须略问数言,便可释放。若不是小薛,本院倒要彻底根究,是谁人如此横暴,胆敢殴辱院差,拦阻官道,本院定须严加重责。”武三思的家人见是狄公前来,早吓得魂不附体,知道又出了祸事,见狄公如此言语,恨不得众人说是小薛,免得彻底根究。无奈众人知道薛敖曹之事,无一人开口。狄公怒道:“汝等想必与他同类,以至不敢言语。且将这厮带回本院,审讯一番,也就明白。”薛敖曹见了这样,已是心惊胆战,深恐自己吃苦,忙道:“我正是小薛,求大人宽思免责。”狄公听了,喝道:“狗头,从前已幸逃法网,此时依旧在此行凶。若非本院深究,汝必不肯供认。皇城禁寺,岂容汝这奸民涵迹。左右,且将他锁了,送回辕门,交巡捕看管。俟本院由白马寺回来,再行发落。”乔泰、陶干答应一声,不问青红皂白,锁了起来。后面两个小太监不知利害,见薛敖曹被锁,忙上前拦道:“你们这班人好大胆子,他乃是宫中的人,敢用铁链锁他,圣上晓得,你们也不顾性命。”旺儿见小太监说出真情,心下实是着急,惟恐干累自己,赶着挤出了人围,逃回去了。这里狄公道:“汝这两个小孩子,为何说出此话,难道小孩你认得他么?汝是何人?赶快说来,本院放汝回去。”小太监道:“我两人是穿宫的太监,我名叫王喜,他名叫李顺,与他一齐前来。”狄公也怕他说出不尴尬的话,连忙喝道:“你两个小狗头,毋得混说。他既为小薛,何敢往入宫中?此事大有疑窦,一并交差事去,俟本院回衙严讯。”说毕,乔泰将三人锁回抚院。
狄公便至刑部,将怀义提出,到白马寺拆毁了地窖,直至偏晚方才回来。谁知旺儿见小太监说出真话,赶紧跑回家内,与武三思说明。三思也是焦急万分,乃道:“这事如何又为他碰见?他若认真地究办,薛敖曾说出真情,这事如何是好?”当时也只得来至宫中,告知武后。武则天听了此言,更是羞惭无地,又愧又恨。忙道:“汝等赶速前去,说我宫中逃走了三名太监,既为他拿获,令他送进宫来,听我发落。设若狄公审讯,千万传信薛敖曹,莫说出真情,那个老狄非比别人。”武三思只得遵命出来,着人到抚辕说:“武后有旨,将太监送去。”早有巡捕回道:“我等奉大人差遣,看管人犯,此时大人尚未回辕,不敢擅自专主。且不知圣旨是真是假,不能凭贵皇亲口言,信以为实。”来人无可如何,只得回复三思。谁知狄公早料着有这次情事,故意到晚方回。
进了辕门,已是上灯之后,当时巡捕将上项说话回明,狄公道:“这明是假传圣旨,且待本院审问。俟明早奏明再核。”当时也就升堂,命人将仪门关闭,恐有闲人观审。先将太监传来,喝道:“小薛乃是地方上的无赖,汝等说他来往宫中,莫非他受人指授,欲想行刺么?此乃大逆无道之事,汝且从实供来。还是与他同谋,抑是遭他的骗惑,本院审明口供,便将他斩首。”薛敖曹在旁听见,早已魂飞天外,深恐性命不保。只见小太监供道:“这小薛也与我等同类,为圣上的穿宫太监,实非行刺之人。适才圣上已经有旨,请大人将我等送进宫中。只因我等私自出宫,圣上未曾知悉,现在查出,已获罪不轻,求大人开恩释放。”狄公听了此言,不禁拍案大怒,命人用刑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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