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折
(沖末扮馮太守引淨張千、醜家童上)(馮太守云)老夫姓馮名鸞,字文翔,祖居洛陽人也。由進士出身,累爲郡守,今改福建泉州府知府之職,前去理任,明日絕早辭朝。今日是個好日辰,著夫人同小姐、小舍人先行,老夫明日出城。家童,你跟著夫人,路上小心在意,好生看管。待我到時, 開船長行便了。(家童云)理會的。我同奶奶、小姐、小舍人, 照管著行李先去。雇下一只好船,專等老爺到時,一同開船只個。(馮太守云)張千,你跟我往公館中歇息,待明日辭朝去來。(下)(家童云)俺老爺去了也。我把這行李一一收拾下了,將這車輛打點的停當,只等奶奶和小姐、小舍人出來時,上了車,便索出城去。這早晚奶奶和小姐、 小舍人敢待來也。(旦兒扮田夫人同正旦馮玉蘭、俫兒、梅香上) (正旦云)妾身馮玉蘭是也,今年十二歲。母親田氏,是受過誥封的夫人。小兄弟憨哥,今年七歲。還有一個梅香,叫做春嬌,是從幼兒服侍我的。俺父親除福建泉州府知府,前去理任。今日俺這家小前行,俺父親待到明日辭了朝,一同的開船。母親,家童將行李都收拾停當了麽?咱上了這車,慢慢行咱。(家童做見科,云)奶奶和小姐、小舍人都來了,車兒走動些。(夫人云)家童,仔細看顧行裝也。(正旦云)母親,您孩兒生長深閨,未嘗見街市上,咱在這香車內試看一看咱。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 則見那馬足車塵, 往來無盡。頻詢問,何處前津。可兀的日遠長安近。
【混江龍】 你把那行裝整頓,無過是一琴一鶴緊隨身。我是個閨中少女,更和這堂上慈親。著甚的家使奴先教開道路,也只爲俺女孩兒不慣出房門。你一行行一步步休得辭勞困。!
(家童云)小姐,你則管走路兒,不要管別的事。這都是我的干系。兀那前頭的車上,掉了我的搭褳,我拾起來者。(正旦唱)我這裏叮嚀的道你與,可也要服待殷勤。
(家童云)奶奶和小姐、小舍人,不一時早出的城門了也。奶奶敢肚饑了,且住一住兒,等我買幾個波波來吃吃咱。(夫人云)家童,俺不饑,且趲行路程。待咱下了車,上的船,那時吃些茶湯兒那。(正旦云)母親說的是。(唱)
【油葫蘆】 休那裏說短論長語話頻,(家童云)您每坐著車兒,自自在在的,我從五更鼓起來,打點行李,走了這半日, 你便不知饑, 我可肚裏饑哩。(正旦唱)我須是有量忖,又沒個村莊道店好安存。只我這各書達禮當恭謹,怎肯著出乖露醜遭談論。他那裏苦廝纏,好教我越怒嗔。我巴不得兩三朝飛到泉州郡,可甚的沿路只逡巡。
(家童云)這裏到河邊,也不是一步的路。奶奶你車兒裏有甚麽乾糧,與我此也好。(夫人云)俺這車兒裏那裏得乾糧來?到前面時,住一住兒罷。(正旦云)母親,咱也不必下車兒去,就將甚麽茶湯兒來,與咱吃了再行。(唱)
【天下樂】 咱是個嫩蕊嬌枝一女人,俺那家也波尊,家尊是縉紳。生怕失家聲,故將饑餓忍。暈的呵眉黛顰,厭的呵神思昏,則願駕香車去路穩。
(家童云)好,好,可早來到河邊也。奶奶和小姐、小舍人且住在這裏,等我尋船去來。 (淨扮梢公上,云)自家是個使船的梢公,專送這來往客商人等。且將船隻撐近岸邊,看有甚麽人來雇船那?(家童見科,云)兀那梢公,你把那船雇與俺罷。 (梢公云)你雇往那裏去?(家童云)我雇船往山西去。(梢公云)那裏得山西的水路?(家童云)兀那船家,你聽者!俺非是小人家雇你的船隻,俺大人是馮太守,升福建泉州府赴任去的,止是家小,有些行李。你若著俺在你船上,你那艙裏還好順便帶些私貨。是我總承你,你還不知哩。(梢公云)這等就搬行李,請家小上船。(家童云)船家,你這船會打筋斗麽?(梢公云)船怎麽會打筋斗?(家童云)你這船開到河心里弄翻了,倒把桅竿直戳下泥裏去,這不是打筋斗?(梢公云)多謝你放屁的口!說這利市的話。(家童請夫人、正旦科。云)奶奶和小姐、小舍人,船都雇下了。行李也搬上船了,則請奶奶和小姐、小舍人上船。你每仔細,身上可都有葫蘆麽?(正旦云)要那葫蘆怎的?(家童云)只要有了葫蘆,隨他掉在河裏,再淹不死。(正旦云)母親和兄弟,同上船去來。(夫人云)姐姐,你好生看小舍人咱。 (正旦云)母親,您孩兒知道。(夫人同正旦、俫兒上船科)(家童云)仔細, 仔細, 這性命都在這塊跳板上哩。(正旦云)上的這船來了。家童,便安排些茶飯來,與母親和俺吃用。待明朝父親來時, 便好開船也。(夫人云)孩兒說的是(正旦唱)
【那叱令】 俺父親呵待明朝早晨,便拜辭也禁門;待明朝早晨,便到來也水濱;待明朝早晨,便開船也動身。淅零零風乍生,白茫茫波流緊,看一派江景淒人。
(家童云)天色將晚, 俺們早早的歇息了罷。(正旦唱)
【鵲踏枝】 恰才個日斜曛,可又早月黃昏,則見那漁火孤村,罷網收綸。掩篷窗且捱過了今宵時分,不覺的困騰騰越減精神。
(云)母親,天色晚了也。船上人都歇息去了,俺在車此來一路賓士,好生困倦, 咱睡一睡兒咱。(夫人云)孩兒說的是,俺和你睡些兒咱。(夫人、俫兒、梅香、家童、梢公同下)(正旦做睡科, 云)俺母親和兄弟都睡了,父親又不在此,這船泊在河下,人又生,路又野,甚麽睡到的我這眼裏也!我且披上衣服,坐一坐咱。(做打夢科)(淨扮邦老上)(正旦云)呀,好是奇怪,那裏這等鞋底鳴、腳步響?不由的我這心中不怕也!(唱)
【後庭花】 猛聽的響擦擦似有人,(帶云)我起來試聽咱。 (唱)早諕得我急煎煎怎坐存? 按不定可丕丕心兒跳,揾不幹汗淋淋濕滿巾。 (邦老做拿刀入艙)(正旦做轉身見驚科)(唱)荒野外四無鄰, 眼睜睜向誰投奔?可憐咱婦女們,做官的又赤貧,止不過影與身,再沒甚金共銀。您何須緊廝跟,擋咽喉強劫人。好教我哭啼啼難理論,待向前還倒褪。
(邦老做攔住科)(正旦做走科)(唱)
【青哥兒】 呀,則見他忙將、忙將兵刃,可教我怎生、怎生逃遁?你若是留得我殘生過幾春。我可也答報你深恩,敬似俺嚴親。奉侍晨昏,不避辛勤。衣進時新,食獻奇珍。情願與你做孩兒左右不離身,甘承認。
(邦老做趕殺科,下)(正旦做驚醒科,云)兀的不唬殺我也!呀,原來是做的一個惡夢,好生不祥!這早晚方才半夜也,百般的不得天明,叫我怎麽還睡的著?(唱)
【賺煞】 百般的盼不到曉雞鳴,強搭夥這鮫綃盹。水聲兒偏傍著孤舟滾滾,怕流不盡俺心頭忄敝忄敝的悶。猛想起夢兒中遇見強人,尚銷魂,帶著滿面啼痕,休道睡眼蒙朧不是真。(內做雞叫科)(帶云)可早天明了也。(唱)漸見晨光隱隱,(家童上,云)天明了也,叫梢公早些開船,疊在官廳傍邊,恐怕老爺將次來也。(正旦唱)移到這官廳側近,(帶云)只等俺父親來呵,(唱)去向成都肆裏訪著那個卜錢人。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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