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第十九 神仙十九
李林甫
唐右丞相李林甫,年二十,尚未读书,在东都,好游猎打球,驰逐鹰狗,每于城下槐坛下,骑驴击,略无休日。既惫舍驴,以两手返据地歇。一日,有道士甚丑陋,见李公踞地,徐言曰 :“此有何乐,郎君如此爱也?“李怒顾曰:“关足下何事?”道士去,明日又复言之。李公幼聪悟,意其异人,乃摄衣起谢。道士曰 :“郎君虽善此,然忽有颠坠之苦,则悔不可及 。”李公请自此修谨,不复为也。道士笑曰 :“与郎君后三日五更,会于此 。”曰:“诺。”及往,道士已先至,曰:“为约何后?”李乃谢之。曰:“更三日复来。”李公夜半往,良久道士至。甚喜,谈笑极洽,且曰 :“某行世间五百年,见郎君一人,已列仙籍,合白日升天。如不欲,则二十年宰相,重权在己。郎君且归,熟思之,后三日五更,复会于此。“李公回计之曰:“我是宗室,少豪侠,二十年宰相,重权在己,安可以白日升天易之乎?”计已决矣,及期往白。道士嗟叹咄叱,如不自持,曰 :“五百始见一人,可惜可惜 。”李公悔,欲复之。道士曰 :“不可也,神明知矣。”与之叙别人曰:“二十年宰相,生杀权在己,威振天下。然慎勿行阴贼,当为阴德,广救拔,无枉杀人。如此则三百年后,白日上升矣。官禄已至,可使入京 。”李公匍匐泣拜,道士握手与别。
时李公堂叔为库部郎中,在京,遂诣。叔父以其纵荡,不甚记录之,颇惊曰 :“汝何得至此?”曰:“某知向前之过,今故候觐,请改节读书,愿受鞭棰 。”库部甚异之,亦未令就学,每有宾客,遣监杯盘之饰,无不修洁。或谓曰 :“汝为吾著某事,虽雪深没踝,亦不去也 。”库部益亲怜之,言于班行,知者甚众。自后以荫叙,累官至赞善大夫,不十年,遂为相矣。
权巧深密,能伺上旨,恩顾隆洽,独当衡轴,人情所畏,非臣下矣。数年后,自固益切,大起大狱,诛杀异己,冤死相继,都忘道士槐坛之言戒也。时李公之门,将有趋谒者,必望之而步,不敢乘马。忽一日方午,有人扣门,吏惊候之,见一道士甚枯瘦,曰 :“愿报相公。”闻者呵而逐之外,吏又鞭缚送于府,道士微笑而去。明日日中复至,门者乘间而白。李公曰:“吾不记识,汝试为通。”及道士入,李公见之,醒然而悟,乃槐坛所睹也。惭悸之极,若无所措。却思二十年之事,今已至矣,所承教戒,曾不暂行。中心如疾,乃拜。道士迎笑曰:“相公安否?当时之请,并不见从,遣相公行阴德,今枉杀人,上天甚明,谴谪可畏,如何? “李公但磕额而已。道士留宿,李公尽除仆使,处于中堂,各居一榻。道士唯少食茶果,余无所进。至夜深,李公曰 :“昔奉教言,尚有升天之挈,今复遂否?”道士曰 :“缘相公所行,不合其道,有所窜责,又三百年。更六百年,乃如约矣 。”李公曰:“某人间之数将满,既有罪谴,后当如何? “道士曰 :“莫要知否?亦可一行 。”李公降榻拜谢。曰:“相公安神静虑,万想俱遣,兀如枯株,即可俱也 。”良久,李公曰:“某都无念虑矣。”乃下招曰 :“可同往。”李公不觉,便随道士去。大门及春明门到辄自开,李公援道士衣而过。渐行十数里,李公素贵,尤不善行,困苦颇甚。道士亦自知之,曰 :“莫思歇否?”乃相与坐于路隅,逡巡,以数节竹授李公曰 :“可乘此,至地方止,慎不得开眼 。”李公遂跨之,腾空而上,觉身泛大海,但闻风水之声。食顷止,见大郭邑。介士数百,罗列城门。道士至,迎拜,兼拜李公。约一里,到一府署。又入门,复有甲士,升阶至大殿。帐榻华侈,李公困,欲就帐卧,道士惊,牵起曰:“未可,恐不可回耳,此是相公身后之所处也。”曰:“审如是,某亦不恨 。”道士笑曰:“兹介癣鳞之属,其间苦事亦不少 。”遂却与李公出大门,复以竹杖授之,一如来时之状。入其宅,登堂,见身瞑坐于床上。道士乃呼曰 :“相公相公。”李公遂觉。涕泗交流,稽首陈谢。明日别去,李公厚以金帛赠之,俱无所受,但挥手而已,曰 :“勉旃。六百年后,方复见相公 。”遂出门而逝,不知所在。
先是安禄山常养道术士,每语之曰 :“我对天子,亦不恐惧。唯见李相公,若无地自容,何也?”术士曰 :“公有阴兵五百,皆有铜头铁额,常在左右,何以如此?某安得见之。“禄山乃奏请宰相宴于己宅,密遣术士于帘内窥伺。退曰:“奇也,某初见李相公,有一青衣童子,捧香炉而入,仆射侍卫,铜头铁额之类,皆穿屋逾墙,奔逆而走。某亦不知其故也。当是仙官暂谪在人间耳 。”(出《逸史》)
共有条评论 网友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