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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明皇秋夜梧桐雨

作者:白樸   发表时间:2024-07-03 18:57

第二折


  (正旦引梅香上,云)自從裴少俊將我休棄了,回洛陽,父母雙亡,遺下幾個使數和那宅舍莊田,依的享用富貴不盡。則是撇下一雙兒女,又未知少俊舉去,得官也不曾,好傷感人也!(唱)

  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簾卷蝦須,冷清清綠窗朱,悶殺我獨自離居。落可便想金枷,思玉鎖,風流牢獄。(內做鳥鳴科)(唱)誰叫你飛出巴蜀,叫離人不如歸去”。

  【醉春風】家萬里夢蝴蝶,月三更聞杜宇。則那牆頭馬上引起歡娛,怎想有這場苦、苦。都則道媚千嬌,送的人四分五落,兩頭三緒。

  (裴舍上,詩云)親捧丹書下九重,路人爭識五花。想來全是文章力,未必家門積善功。小官裴少俊,從上朝取應,一舉狀元及第,就除洛陽縣尹之職。到這洛陽城,我且換了衣服,跟尋我那李千金小姐。問人來,則這裏便是李總管家,府門首兀的不是香。小姐在家麽?(梅香見科,云)我則做不知。我裏有甚麽小姐!這個漢子不達時務,你這裏立地,家去見。(見旦科,云)你歡喜也!姐夫在門首。(正云)這妮子又胡說!果然是他,你看他穿著甚麽衣服?(梅香云)他穿著秀才的衣服。小姐,真個我不說。(正旦云)可怎生穿著秀才衣服!(唱)

  【滿庭芳】長安應舉,羞歸故里,懶睹鄉閭。那裏談天口噴珠玉,一剗的者也之乎;他那三昧手修手模,讀五車書會寫休書。教齋長休題柱,想他有怨語,兀的不笑殺漢相如。

  (裴舍云)梅香進去了就不出來,我自過去。(做旦科,云)小姐,間別無恙?今日還來尋你,依舊和相好,重做夫妻。(正旦云)裴少俊,你是說甚麽話!唱)

  【普天樂】你待結綢繆,我怕遭刑獄。我人心鐵,他官法如爐。你娘並無那子母情,你爺怎肯相顧?問的個下惠先生無言語。他道我更不賢達,敗風俗;怎做家無二長,男遊九郡,女嫁三夫。

  (裴舍云)小姐,我如今得了官也,我父親致仕閑。我特來認你,我就在此處爲縣尹。(正旦唱)

  【迎仙客】你封爲三品官,列著八椒圖,你父告致仕,卻離了京兆府。吏部裏注定遷移,戶部裏罷了俸祿。枉教他遙授著尚書,則好教管著那普天姻緣簿。

  (裴舍云)我則今日就搬將行李來。(正旦云)我這住不的!(唱)

  【石榴花】常言道好客不如無,搶出去又何如。心中意氣怎消除!你是窨付、負與、何辜。既爲官臉上無羞辱?(裴舍云)我與你是兒女夫妻,怎麽不我?(正旦唱)你道我不識親疏。雖然是眼中沒的珍處,也須知略辯個賢愚。

  (裴舍云)這是我父親之命,不幹我事。(正旦唱)

  【鬥鵪鶉】一個是八烈周公,一個是三移孟母。本是好人家孩兒,不是娼人家婦女,也是行下春風夏雨。待要做眷屬,枉壞了少俊前程,辱沒了你裴上祖!

  (裴舍云)小姐,你是個讀書聰明的人,豈不聞“子宜其妻,父母不說,出。子不宜其妻,父母曰‘是事我。’則行夫婦之禮焉,終身不衰。”(正旦云)裴俊,你是不知,聽我說與你咱。(唱)

  【上小樓】恁母親從來狠毒,恁父親偏生嫉妒。國忠直,操守廉能,可怎生做事糊突!幸得個鸞鳳,琴瑟揩,夫妻和睦,不似你裴尚書替兒嫌婦。

  (尚書引夫人、端端、重陽上,云)老夫裴尚書。問人來,這便是我李總管家府裏。聽的少俊孩兒得官,授本處縣尹,媳婦兒不肯認他。我引著兩個孩同老夫人,可早來到也。左右,報復去,道裴尚書於門首。(祗候報科)(裴舍云)呀!父親在門首,我去。父親,你孩兒得了官也,授本處縣尹;媳婦不相認,道我當初休了他來。(尚書云)孩兒在那裏?見旦科,云)兒也,誰知道你是李世傑的女兒,我初也曾議親來,誰知道你暗合姻緣。你可怎生不你是李世傑的女兒,我則道你是優人娼女。我如今夫人、兩個孩兒,牽羊擔酒,一徑的來替你陪話,是我不是了。左右,將酒來,你滿飲此一杯。(正唱)

  【么篇】他把酒盞兒擎,我便把“認”字兒許?夫人云)你看我的面皮,我替你擡舉的兩個孩兒偌大,你認了俺者.(端端、重陽云)奶奶,你認了俺者。正旦唱)赤緊的陶母熬煎,曾參錯見,太公跋扈.一個,一個女,都一時啼哭,(帶云)哎!兒,則被你想我也!(唱)須是俺斷不了子母腸肚。

  (尚書云)哎!你認了我罷。(正旦云)你休了我,斷然不認!(尚書云)你既不認,引著孩兒回去。(端、重陽悲云)奶奶,你好狠也,則被你痛殺我也!你不認,要我兩個性命怎的?我兩個死了罷.(正旦云)待不認來呵,不幹你兩個事,罷,罷,罷!我認了。公公,婆婆,你受媳婦幾拜。(尚書云)既是孩兒了,將酒來!我與你慶喜,你滿飲一杯者。(正旦拜科,唱)

  【十二月】這是你自來的媳婦,今日參拜公姑。甚擎壺執盞,又怕是定計鋪謀。猛見了玉簪銀瓶,由我不想起當初。

  【堯民歌】呀!只怕簪折瓶墜寫休書,(尚書云)兒,舊話休題。(正旦唱)他那裏做小伏低勸芳醑,一杯滿飲醉模糊。(裴舍云)小姐,須索歡喜咱.(正唱)有甚心情笑歡娛,躊也波躕。賊兒膽底虛,又似趕我歸家去。

  (尚書云)孩兒也,您當初等我來問親,可不好;可瞞著我私奔來宅內,你又不說是李世傑的女兒。正旦云)父親,自古及今,則您孩兒私奔哩?(唱)

  【耍孩兒】告爹爹奶奶聽分訴,不是我家醜事,今喻古。只一個卓王孫氣量卷江湖,卓文君美貌無。他一時竊聽求凰曲,異日同乘駟馬車,也是他前福。怎將我牆頭馬上,偏輸卻沽酒當壚。

  【煞尾】今日個五花誥准應言,七香車談笑取。普天下姻眷皆完聚,荷著萬萬歲當今聖明主。

  (尚書云)今日夫妻團圓,殺羊造酒,做慶喜的筵。(詩云)從來女大不中留,馬上牆頭亦好逑。只要緣天配合,何必區區結彩樓。

    目: 李千金月下花前
    名: 裴少俊牆頭馬上
  (安祿山引衆將上,云)某安祿山是也。自到漁陽,練蕃漢人馬,精兵見有四十萬,戰將千員。如今明年已昏眊,楊國忠、李林甫播弄朝政。我今只以討爲名,起兵到長安,搶了貴妃,奪了唐朝天下,才我平生願足。左右,軍馬齊備了麽?(衆將云)都齊了。(安祿山云)著軍政司先發檄一道,說某奉密旨楊國忠等。隨後令史思明領兵三萬,先取潼關,直京師,成大事如反掌耳!(衆將云)得令.(安祿山云)日天晚,明日起兵。(詩云)統精兵直指潼關,料唐無計遮攔。單要搶貴妃一個,非專爲錦繡江山.(同)(正末引高力士,鄭觀音抱琵琶,甯王吹笛,花奴羯鼓,黃翻綽執板,捧旦上)(正末云)今日新秋天,寡人朝回無事,妃子學得霓裳羽衣舞,同往禦園沈香亭下,閑耍一番。早來到也。你看這秋來風物,是動人也呵!(唱)

  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天淡雲閑,列長空數行征。禦園中夏景初殘:柳添黃,荷減翠,秋蓮脫瓣。近幽蘭,噴清香玉簪花綻。

  (帶云)早到禦園中也。雖是小宴,倒也整齊.(唱)

  【叫聲】共妃子喜開顔,等閒,等閒,禦園中肴饌。酒注嫩鵝黃,茶點鷓鴣斑。

  【醉春風】酒光泛紫金鍾,茶香浮碧玉盞。沈亭畔晚涼多,把一搭兒親自揀、揀。粉黛濃妝,管齊列,綺羅相間。

  (外扮使臣上,詩云)長安回望繡成堆,山頂千門第開。一騎紅塵妃子笑,無人知是荔枝來。小官四道差來使臣。因貴妃娘好啖鮮荔枝,遵奉詔旨,特進鮮。早到朝門外了。宮官,通報一聲,說四川使來進荔枝。(做報科)(正末云)引他進來。(使臣見科,云)四川道使臣進貢荔枝。(正末看科,云)妃,你好食此果,朕特令他及時進來。(旦云)是好荔也。(正末唱)

  【迎仙客】香噴噴正甘,嬌滴滴色初綻,只疑九重天謫來人世間。取時難,得後慳。可惜不近長,因此上教驛使把紅塵踐。

  (旦云)這荔枝顔色嬌嫩,端的可愛也。(正末唱)

  【紅繡鞋】不則向金盤中好看,便宜將玉手擎,端的個絳紗籠罩水晶寒。爲甚教寡人醒醉眼,妃暈嬌顔,物稀也人見罕。

  (高力士云)請娘娘登盤,演一回霓裳之舞。(正云)依卿奏者。(正旦做舞,衆樂攛掇科)(正末唱)

  【快活三】囑付你仙音院莫怠慢,道與你教坊要叠辦。把個太真妃扶在翠盤間,快結束,宜妝扮。

  【鮑老兒】雙撮得泥金衫袖挽,把月殿裏霓裳,鄭觀音琵琶準備彈,早搭上鮫綃襟。賢王玉笛,奴羯鼓,韻美聲繁。甯王錦瑟,梅妃玉簫,嘹亭循。

  【古鮑老】屹剌剌撒開紫檀,黃翻綽向前手拈。低低的叫聲玉環,太真妃笑時花近眼。紅牙箸趁音、擊著梧桐案,嫩枝柯猶未幹、更帶著瑤琴音泛,呵,你則索出幾點瓊珠汗。

  (旦舞科)(正末唱)

  【紅芍藥】腰鼓聲幹,羅襪弓彎,玉佩丁東響珊,即漸裏舞軃雲鬟。施呈你蜂腰細,燕體翻,兩袖香風拂散。(帶云)卿倦也,飲一杯酒者。(唱)人親捧杯玉露甘寒,你可也莫得留殘,拚著個醉醺直吃到夜靜更闌。

  (旦飲酒科)(淨扮李林甫上,云)小官李林甫是,見爲左丞相之職。今早飛報將來,說安祿山反叛,馬浩大,不敢抵敵,只得見駕。(做見駕科)(正末)丞相有何事這等慌促?(李林甫云)邊關飛報,安祿造反,大勢軍馬殺將來了。陛下,承平日久,人不兵,怎生是好?(正末云)你慌做甚麽!(唱)

  【剔銀燈】止不過奏說邊庭上造反,也合看空,覰遲疾緊慢。等不的俺筵上笙歌散,可不氣丕丕突天顔!那些個齊管仲鄭子産,敢待做假忠孝龍逢幹?

  (李林甫云)陛下,如今賊兵已破潼關,哥舒翰失逃回,目下就到長安了,京城空虛,決不能守,怎是好?(正末唱)

  【蔓菁菜】險些兒慌殺你個周公旦,(李林甫)陛下,只因女寵盛,讒夫昌,惹起這刀兵來了.(正唱)你道我因歌舞壞江山?你常好是占奸,早難道羽綸巾笑談間,破強虜三十萬。

  (云)既賊兵壓境,你衆官計議,選將統兵,出征了。(李林甫云)如今京營兵不滿萬,將官衰老,如舒翰名將,尚且支援不住,那一個是去得的?(正末)

  【滿庭芳】你文武兩班,空更些烏靴象簡,金羅襴。內中沒個英雄漢,掃蕩塵寰。慣縱的個無徒山,沒揣的撞過潼關,先敗了哥舒翰。疑怪昨宵向,不見烽火報平安。

  (云)卿等有何計策,可退賊兵?(李林甫云)安祿部下,蕃漢兵馬四十余萬,皆是以一當百,怎與他敵?莫若陛下幸蜀,以避其鋒,待天下兵至,再作較。(正末云)依卿所奏。便傳旨,收拾六官嬪禦,王百官,明日早起,幸蜀去來。(旦作悲科,云)妾怎生是好也!(正末唱)

  【普天樂】恨無窮,愁無限。爭奈倉卒之際,不得驀嶺登山。鑾駕遷,成都盼。更那堪氵産水西飛,一聲聲送上雕鞍。傷心故園,西風渭水,落日長。

  (旦云)陛下,怎受的途路之苦?(正末云)寡人也奈何哩!(唱)

  【啄木兒尾】端詳了你上馬嬌,怎支吾蜀道難!你愁那嵯峨峻嶺連雲棧,自來驅馳可慣,幾程兒挨過劍門關?(同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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