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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華山陳摶高臥

作者:馬致遠   发表时间:2024-06-29 16:28

第一折


  (外扮唐憲宗引內官上,詩云)勵精圖治在勤民,弊都將一洗新。雖則我朝詞賦重,偏嫌浮藻事虛文。人唐憲宗皇帝是也。承祖宗基業,嗣守天位。自安之亂,藩鎮強盛,寡人用裴度之謀,漸次削奪。爭文臣中多尚浮華,各以詩酒相勝,不肯盡心守職。間白居易、劉禹錫、柳宗元等,尤以做詩做文誤卻事。若不加譴責,則士風日漓矣。內侍每,傳與中省,可將白居易貶江州司馬,柳宗元柳州司馬,劉錫播州司馬,如敕奉行。(內官云)領聖旨。(隨下)白樂天上,云)小官白樂天。平生以詩酒爲樂,因醉吟先生。目今主上圖治心切,不尚浮藻,將其遷江州司馬,刻日走馬之任。別事都罷,只是近日裴興奴相伴頗洽,誰料又成遠別。須索與他說一聲,去的也放心。(正旦引梅香上,詩云)世間好物不堅,彩雲易散琉璃脆。妾身裴興奴。自從與白侍郎相,朝來暮去,又早半年光景。相公在妾身上十分留,妾身也有終身之托。近日聞的人說,白侍郎左遷州司馬,就要起行。天那,誰想有這一場惡別離也!香,安排下酒肴,待侍郎來時,與他奉餞一杯,多是好。(梅香云)理會的。(白樂天上,云)早來到興門首。無人在此,我自過去。(見旦科)大姐祗揖。正旦云)相公萬福。(白樂天云)大姐,實指望相守永,誰想又成遠別。(正旦云)妾之賤軀,得事君子,托終身。今相公遠行,兀的不閃殺人也!(樂天云)官這一去,多則一年,少則半載,回來再相會也。正旦云)只是一時間放心不下。梅香,將酒來,與相奉餞一杯。(把酒科)(唱)

  【仙呂】【端正好】有意送君行,無計留君住,的是君別後有夢無書。一尊酒盡青日暮,我揾翠袖如珠。你帶落日踐長途,情慘切意躊躇,你則身去休去!

  (云)相公,此別之後,妾身再不留人,專等相公些回來。(白樂天云)大姐,則要著志者,下官決不負。我去也。(旦隨下)


  (沖末扮趙大舍引淨扮鄭恩上,詩云)志量恢弘納川,邀遊四海結英賢。夜來劍氣沖牛斗,猶是男兒遇年。自家趙玄郎是也。祖居洛陽夾馬營人氏。父洪殷,爲殿前點檢指揮使。某生時異香三月不絕,皆呼爲香孩兒。某生來頗有奇志,幼年間略讀詩書,持槍棒,逢場作戲,遇博爭雄。每縱酒,路見不平,刀相助,頗生事端。因避難遠遊關之東西、河之南,也結識了許多未遇的英雄。這個漢子乃是我義弟恩,表字子明。此人雖是性子惡劣,倒也有些慷慨直。某與他患難相同,功名共保。不知這運幾時來,我不免和兄弟向竹橋邊尋一個賣卦先生買一卦,不是好也!(問鄭恩科,云)兄弟,我與你到竹橋邊一會何如?(鄭恩云)哥哥待要上天,我就隨著上天;哥待要探海,我就隨著探海。任哥哥那裏去,兄弟隨鞭鐙。(趙云)既然如此,我和你竹橋邊去來。下)(正末道扮陳摶上,詩云)術有神功道已仙,閑來卦竹橋邊。吾徒不是貪財客,欲與人間結福緣。貧姓陳名摶字圖南的便是,能識陰陽妙理,兼通遁甲書。因見五代間世路干戈,生民塗炭,朝梁暮晉,下紛紛,隱居太華山中,以觀時變。這幾日於山頂觀見中原地分旺氣非常,當有真命治世。貧道因下到這汴梁竹橋邊,開個卦肆指迷,看有甚人到來。唱)

  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定知死生,指迷歸正,皆應。蓍插方瓶,香繻雷文鼎。

  【混江龍】開壇講命,六爻搜盡鬼神驚。傳聖清高道業,指君子暗昧前程。袍袖拂開八卦圖,掌躔度一天星。也不論冠婚宅葬,也不論出入經營,有那辨榮枯問吉凶,買卦的心尊敬,我也則全憑聖,不順人情。

  (趙同鄭上,云)兀的那壁有個賣卦先生,咱且聽說些甚的。(正末唱)

  【油葫蘆】古聖傳留周易經,有幾人能窮究的?誦讀如坐井,不能明。(帶云)這易呵,(唱)伏羲上無人定,仲尼之下無人省。俺下的數又真,傳的又靈。待要避凶趨吉知天命,試來簾下問君平。

  (趙云)兄弟,好個先生也!(鄭恩云)哥哥怎見的?趙云)中消數言之間,包羅古今上下,參透陰陽表裏。鄭恩云)是好先生也!咱再聽他說一會者。(正末唱)

  【天下樂】憑著八字從頭斷一生,叮嚀、不教半星。論旺氣,相死囚,憑五行。似這般暗奪鬼神,豫知天地情,堪教高士聽。

  (趙云)這麽一個先生,無有人識他。咱過去買卦來。(與末相見科)(趙云)有勞先生,將我兩人賤造一看(正末作失驚科)(唱)

  【醉中天】我等你呵,似投吳文整;你尋我呵,覓呂先生。教我空踏斷草鞋雙帶鞓,你君臣每原來這搭兒相隨定。這五代史裏胡廝殺,不曾住程,休管埋名隱姓,卻教誰救那苦懨懨天下生靈?

  (趙云)這是區區的八字,先生仔細看一看,莫要情。(正末算科)(唱)

  【後庭花】這命幹是丙丁戊己庚,乾元亨利貞。是一字連珠格,三重坐祿星。你休道俺不著情,不後我敢罰銀十錠,未酬勞先早陪了幾瓶。

  (趙云)先生向後推一推,看我流年大運如何?(正唱)

  【金盞兒】到這戌字上呵,水形成火長生,避龍大小運今年並:後交的丙辰一運大崢嶸。日犯空爲將相,時逢祿馬作公卿。你是南方赤帝子,上應極紫微星。

  (公)請二公到僻靜酒肆中閑敘數句。(趙云)先生請。(正末云)二公先行。(入肆作接駕科,云)早知下到來,只合遠接;接待不著,勿令見罪。(趙扯云)先生,休的呼皇道寡,倘有人知,反速罪戾.(正云)貧道閱人多矣,平生未見此命,他日必爲太平子也。(唱)

  【後庭花】黃河一旦清,東方日已明。有興處醁醑千鍾醉,沒人處倒山呼萬歲聲。貧道呵,索是逢迎。遇著這開基真命,拚今朝醉不醒。

  (趙云)先生,實不相瞞,區區見五代之亂,天下炭極矣。常有撥亂反治之志,奈無寸土爲階。倘皇不沒此心,成的些小基業,不知天下形勢何處爲可,何處爲不可守?(正末云)陛下欲知興龍之地,莫汴梁。聽貧道說來便見。(唱)

  【金盞兒】左關陝,右徐青,背懷孟,附襄荊;兵的形勢連著唐、鄧,太行天險壯神京。江山埋旺,草木助威靈。欲尋那四百年興龍地,除是這八十臥牛城。

  (鄭恩云)兀那先生,你也與我算上一算。(正末)

  【醉中天】你是五霸諸侯命,一品大臣名,幹哄胡廝噥過了半生。(鄭恩云)你說我是個五霸諸,我如何瞎了一目?(正末唱)注定你不帶破多殘病,中有、愁甚眼睛?兀那明郎群星雖盛,怎如的孤月明!

  (趙云)請問先生高名大姓,何處仙居?今日之言,年倘或應口,必須物色,以共富貴,不敢忘也.(正云)貧道陳摶,隱居西華山中。不求人間富貴,無酬謝,但願二公保重者。(唱)

  【金盞兒】投至我石枕上夢魂清,布袍底白雲。但睡呵,一年半載沒乾淨,則看您朝台暮省幹功。我睡呵,黑甜甜倒身如酒醉,忽嘍嘍酣睡似雷鳴;理會的五更朝馬動,三唱曉雞聲。

  【賺煞】治世聖人生,指日乾坤定。(趙云)天果有平定之時,那時節拜請先生下山,共用太平之。(正末唱)何須把山野陳摶拜請。(指鄭科,唱)久後休忘了這青眼相看舊弟兄,不索重酬勞賣卦先。從今後罷刀兵,四海澄清,且放閒人看太平。我不似出師的孔明、休官的陶令,則待學那釣魚臺下嚴陵。(並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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