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折
【寄生草】你爺娘在生時耽饑餓，死了也奠甚？則你那淚珠兒滴盡空瀟灑，瀽了些漿水飯那裏肯停時霎，巴的那紙錢灰燒過無牽挂。你可便瀽了那壺漿也濕不透墓門前，澆的那千種茶怎流得到黃泉？
(靈派侯云)尊神，這等窮兒乍富，瞞心昧己，欺誑地，只要損別人安自己，正是一世兒不能夠發迹。(正末唱)
【六么序】這人沒錢時無些話，才的有便說誇，扮似大戶豪家。你看他聳起肩胛，迸定鼻凹，沒半和氣謙洽。每日在長街市上把青驄跨，只待要弄柳花，馬兒上扭捏著身子兒詐。做出那般般樣勢，種村沙!
【么篇】則說街狹，更嫌人雜，把玉勒牢拿，鞭忙加。攛行花踏，見的白蹅，問甚麽鄰家，那道樊鞍下馬，直將窮民來傲慢殺。(賈仁云)上聖，賈仁不是這等人。你但與我些小富貴，我也會和街，敬鄰里，識尊卑，知上下。只願上聖可憐見咱。正末唱)他雖則消乏，也是你鄰里家，須索將禮數酬。則你那自尊自貴無高下，真乃是井底鳴蛙。似這待窮民肚量些兒大，則你那酸寒乞儉，怎消得富貴華!
(靈派侯云)尊神，據著賈仁埋天怨地，正當凍死死。便好道天不生無祿之人，地不長無名之草。吾體上帝好生之德，權且與他些福力咱。(正末云)既此，待小聖看去波。(做看科，云)上聖，據著這廝當凍死餓死。今奉上聖法旨，權且借些福力與他。的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，他家福力所積，陰功三輩，他一念差池，合受折罰。我如今將那家的福力、權借與他二十年。等到二十年後，著他雙手兒交還本便了。(靈派侯云)這個使的。(正末云)兀那賈仁。賈仁做應科)(正末云)你本當凍死餓死，上聖可憐，借與你些福力。今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，所積陰三輩，只因一念差池，合受折罰。我如今將那家福權且借與你二十年，待到二十年後，你兩隻手兒交還他那本主。你記者：比及你去呵，索錢的可早等你也。(賈仁做拜謝科，云)謝上聖濟拔之恩。我便財主去也。(正末云)噤聲!(唱)
【賺煞】則你這成家子未安身，那個破家鬼先下。(賈仁云)我若做了財主呵，穿一架子好衣服，著一匹好馬，去那三山骨上贈他一鞭，那馬不剌剌。正末云)做甚麽？(賈仁云)沒，我則這般道.(正末做科，唱)我則是借與你那錢龍兒入家，有限次的光你權掌把，(賈仁云)上聖可憐見，不知借與我幾十?(正末唱)我則是借與你二十年仍舊還他.(賈仁云)聖，怎麽可憐見，則借得小人二十年？左右是一個字兒，高處再添上一畫，借的我三十年，可也好？(正末云)噤聲!這廝還不足哩!(唱)你還待告增，怎知這禍福無差，貧和富都是前緣非浪假。爲甚桃花向三月奮發，菊花向九秋開罷？(帶云)你道爲麽那？(唱)也則爲這天公不放一時花。
(靈派侯云)兀那賈仁，據著你正當凍死餓死，吾體上帝好生之德，權且借與你二十年福力，二十年，交還與那本主。便好道：“善有善報，惡有惡報，是不報，時辰未到。”天若不降嚴霜，松柏不如蒿。神明若不報應，積善不如作惡。莫瞞天地莫瞞心，不瞞時禍不侵。十二時中行好事，災星變作福星臨。做揮手科，云)賈仁，你休推睡裏夢裏。(並下)(賈做醒科，云)哎呀，一覺好睡也，原來是南柯一夢。才上聖分明的對我說，曹州曹南周家莊上的福力，與我二十年，我如今便做財主。財主也，知他在那？便好道“夢是心頭想”，信他做甚麽?還有半堵牆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牆兒去。天那，兀的不殺賈仁也!(下)
(外扮靈派侯，領鬼力上，詩云)赫奕丹青廟貌隆，分五嶽鎮西東。時人不識陰功大，但看香煙散滿空。神乃東嶽殿前靈派侯是也。想東嶽泰山者，乃群仙祖，萬峰之尊，天地之孫，神靈之祚，在於兗州地。古有金輪皇帝，妻乃彌輪仙女，夜夢吞二日，覺有孕，所生二子，長曰金虹氏，次曰金蟬氏。金虹乃東嶽聖帝是也。聖帝在長白山有功，封爲古歲太真人，漢明帝時封爲泰山元帥，管十八地獄七十四生死之期。自堯舜禹湯周秦漢魏，則有都天府君之。自唐武後垂拱三年七月初一日，封爲東嶽之神，開元十三年，加爲天齊王，宋真宗朝封爲東嶽齊大神聖帝。這的是天地迴圈，周而復始。便好道：不謾燒千束紙，虧心空爇萬爐香。神靈本是正直做，受人間枉法贓。如今陽世有一人，乃是賈仁。此人吾神廟中埋天怨地，告訴神明，只說不憐憫他。想今日必然又來告訴，吾神自有個顯應。這早晚敢待也!(淨扮賈仁上，詩云)又無房舍又無田，每日城窯裏眠。一般帶眼安眉漢，何事手中偏沒錢？小可州人氏賈仁的便是。幼年間父母雙亡，別無甚親眷，我單身獨自，人見我十分過的艱難，都喚我做窮賈。想人生世間，有那等騎鞍壓馬，富貴奢華，吃好，穿好的，用好的。他也是一世人，偏賈仁吃了那起的，無那晚夕的；每日燒地眠炙地臥，衣不遮身，不充口，可也是一世人。天那!你也睜開眼波，兀不窮殺賈仁也!我每日家不會做甚麽營生，則是與家挑土築牆，和泥托坯，擔水運漿，做坌工生活度，到晚來在那破瓦窯中安身。今日替人家打著一堵牆，打起半堵兒，只爲氣力不加，還有半堵兒不曾的。我如今困乏了，且歇一歇。這裏有一所東嶽靈侯廟，我去那廟中訴我這苦楚去，就燒一炷香去。那，兀的不窮殺賈仁也!(做到廟跪科，云)我也無香，只是撚土爲香，禱告神靈可憐見。小人是賈仁，有那等騎鞍壓馬，穿羅著錦，吃好的，用好的，他是一世人。我賈仁也是一世人，偏我衣不遮身，食充口，吃了早起的，無那晚夕的，燒地眠，炙地臥，殺賈仁也!上聖，但有些小富貴，我也會齋僧佈施，寺建塔，修橋補路，惜孤念寡，敬老憐貧，我可也的，則是聖賢可憐見我。說話中間，覺得身體有些倦，我且在這屋檐下暫時歇息咱。(做睡倒科)(靈侯云)鬼力，與我攝過賈仁來者!(問云)兀那賈仁，爲何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，怨恨俺神靈，你主何緣？(賈仁做拜科，云)上聖可憐見，小人怎敢埋天怨。我想賈仁生於人世之間，衣不遮身，食不充口，了早起的，無那晚夕的，燒地眠，炙地臥，窮殺賈也!上聖可憐見，但與我些小衣祿食祿，我賈仁也齋僧佈施，蓋寺建塔，修橋補路，惜孤念寡，敬老貧，我可也舍的。上聖，則是可憐見咱。(靈派侯)這樁事曾福神該管。鬼力，與我喚的增福神來者。正末扮增福神上，云)小聖增福神也。掌管人間生死、賤、高下、六科、長短之事，十八地獄，七十四司。想塵世人心性迷癡，不知爲善。只看那奈河潺潺，橋之上並無一人也呵。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這等人輕視貧乏，不恤鰥。天生下、一種奸滑，將神鬼都瞞唬。
(正末云)常言道：“人間私語，天聞若雷；暗室心，神目如電。”信有之也!(唱)
【混江龍】你休要虛貪聲介，但存的那心田一是根芽。不肯道甘貧守分，都則待僥倖成家。自拿殺子殺孫笑裏刀，怎留的好兒好女眼前花。你則看陽間之事，正和俺陰府無差，明明折挫，暗暗消乏。等人動則是忘人恩、背人義、昧人心，管甚麽敗風、殺風景、傷風化!怎能夠長享著肥羊法酒，異錦這輕紗？
(做見科，云)上聖呼喚小神，有何法旨?(靈派侯)今陽世間有一賈仁，每日在吾廟中埋天怨地，怪俺神靈。你與我問他去。(正末云)理會的。(做問，云)兀那賈仁，是你怪恨俺這神靈來麽？(賈仁云)聖可憐見，俺賈仁怎敢怪恨您這神靈。我則說世上那等人，穿羅著錦，騎鞍壓馬，吃好的，用好的，又有錢鈔使。他也是一個人，偏我賈仁衣不遮身，不充口，吃了早起的，無那晚夕的；燒地眠，炙地，兀的不窮殺賈仁也!則怨我小人的命薄，怎敢埋怨地？上聖可憐見，則與我些小衣祿食祿，我也會僧佈施，蓋寺建塔，修橋補路，惜孤念寡，敬老憐，我可也舍的。上聖，則是可憐見咱。(正末云)噤!(回云)上聖，此人平日之間，不敬天地，不孝父，毀僧謗佛，殺生害命，當受凍餓而死。上聖管他甚麽!(靈派侯云)則怕注的他這衣祿食祿差了麽？正末唱)
【油葫蘆】那一個紅臉兒的閻王不是耍，捏胎依正法，則他注生的分數幾曾差？這等人向官員財裏難安插，好去那驢騾狗馬里剛投下。又不曾將他油鍋裏炸，又不曾將他去劍樹上殺。據著那阿鼻地天來大，但得個人身體便可也不虧他。
(靈派侯云)尊神，論此等人在世，不知怎生貪財賄，害衆成家也。(正末唱)
【天下樂】這等人何足人間挂齒牙，他前世裏華，那一片貪財心沒亂煞，則他油鍋內見錢也去撾。了他這一輩人，窮了他那數百家，今世裏受貧窮還他。
(賈仁云)上聖休聽增福神說，念小人不是這樣。小人是個好人，平日之間也是個看經念佛，吃齋素，行善事的人。上聖怎生可憐見，與小人些小富，可也好也!(正末云)你這廝平昔之間，扭曲作直，撒五穀，傷殘物命，害衆成家，你怎生能夠發迹？(靈派侯云)尊神，此人前生抛撒淨水，作賤五穀，世正當凍死餓死也。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你前世裏造下，今世裏折罰；前世狡猾，今世裏叫華；前世裏抛撒，今世裏餓殺.(賈云)我平昔間也是個敬天地，尊法度，和弟兄，睦親，信佛法，禮三光，孝父母，不偷盜。我是個心好善的人，現如今吃長齋哩!上聖，但與我些小富，我做本分營生買賣去也。(正末唱)你使的是造惡，但說的是虧心話，不肯做本分生涯。
(靈派侯云)正是“虧心折盡平生福，行短天教一貧”。吾神自有點檢，怎瞞的過也。(正末唱)
【鵲踏枝】虧心也盡由他，造惡也怎瞞咱，上有湛湛青天，下面有漫漫黃沙。請上聖鑒察，枉將救拔，俺可管他甚貧富窮達。
(賈仁云)上聖，我爺娘在時，也還奉養他好好的，亡化之後，不知甚麽緣故，顛倒一日窮一日了，我在爺娘墳上燒錢裂紙，澆茶奠酒，我這淚珠兒至今曾幹，至是一個孝順的人。(正末云)噤聲!(唱)
(小末扮賈長壽領興兒上，詩云)一生衣飯不曾，贏得人稱賈半州。何事老親能善病，教人終日皺頭。自家賈長壽便是。父親是賈老員外，叫做賈仁。親亡化已過。靠著祖宗福德，有潑天也似的家緣家。俺父親則生的我一個，人口順都喚我做錢舍。我一日不使三五兩銀子過不去。豈知俺父親他一文也使，半文也不用，這等慳吝的緊。俺枉叫做錢舍，得錢在手裏，不曾用的個快活。近日俺父親染病，能動止。興兒，我許下樂嶽泰安神州燒香去，與俺親說知，多將些錢鈔，等我去還願。興兒，跟著我父親去來。(下)(小末同興兒扶賈仁上，云)哎呀，殺我也。(做歎科，云)過日月好疾也!自從買了這小的，可早二十年光景。我便一文不使，半文不用。小的他卻癡迷愚濫，只圖穿吃，看的那錢鈔便土塊相似，他可不疼。怎知我多使了一個錢，便心疼殺我也!(小末云)父親，你可想甚麽吃那?(賈仁云)我也，你不知我這病是一口氣上得的。我那一日想燒兒吃，我走到街上，那一個店裏正燒鴨子，油淥淥。我推買那鴨子，著實的撾了一把，恰好五個指頭的全全的。我來到家，我說盛飯來我吃，一碗飯我咂一個指頭，四碗飯咂了四個指頭。我一會瞌睡上，就在這板凳上，不想睡著了，被個狗舔了我這一指頭，我著了一口氣，就成了這個病，罷、罷、罷!往常間一文不使，半文不用。我今病重，左右是個人了，我可也破一破慳，使些錢。我兒，我想豆腐哩。(小末云)可買幾百錢？(賈仁云)買一個錢的豆。(小末云)一個錢只買得半塊豆腐，把與那個吃？兒，你買一貫鈔罷。(賈仁云)只買十文錢的豆腐。興兒云)他則有五文錢的豆腐，記下賬,明白討還罷。賈仁云)我兒，恰才見你把十文錢都與那賣豆腐的？(小末云)他還欠著我五文哩，改日再討.(賈仁云)著五文，你可問他姓甚麽?左鄰是誰?右鄰是誰?(小云)父親，你要問他鄰舍怎的?(賈仁云)他假使搬的了，我這五文錢問誰討？(小末云)直是這等。父親，孩兒趁父親在日，畫一軸喜神，著子孫後代供養著。賈仁云)我兒也，畫喜神時不要畫前面，則畫背身。（小末云)父親，你說的差了，畫前面才是，可麽畫背身的？(賈仁云)你那裏知道,畫匠開光明,要喜錢.(小末云)父親，你也忒算計了。(賈仁云)兒，我這病覰天遠，入地近，多分是死的人了。我，你可怎麽發送我？(小末云)若父親有些好歹呵，孩兒買一個好杉木棺材與父親。(賈仁云)我的兒，要買，杉木價高，我左右是死的人，曉的甚麽杉、柳木!我後門頭不有那一個喂馬槽，盡好發送了!小末云)那喂馬槽短，你偌大一個身子，裝不下。賈仁云)哦，槽可短，要我這身子短，可也容易。使子來把我這身子攔腰剁做兩段，折疊著，可不裝下！我兒也，我囑咐你，那時節不要咱家的斧子，借人家的斧子剁。(小末云)父親，俺家裏有斧子，可麽問人家借?(賈仁云)你哪里知道，我的骨頭硬，使我家斧子剁卷了刃，又得幾文錢鋼！(小末云)直這等。父親，你孩兒要上廟與父親燒香去，與我些鈔。(賈仁云)我兒,你不去燒香罷了。(小末云)孩許下香願多時了，怎好不去？(賈仁云)哦，你許下來，這等，與你一貫鈔去。(小末云)少。(賈仁云)貫。(小末云)少。(賈仁云)罷、罷、罷，與你三貫，忒多了。我兒，這一樁事要緊，我死之後休忘記討那五文錢的豆腐。(下)(興兒云)小哥，不要聽那員外。你自去開庫，拿著十個金子、十個銀子，一貫鈔，我跟著你燒香去來。(小末云)興兒，你說的。我開了庫，取了十個金子、十個銀子、一千貫鈔，廟上燒香去來。(同興兒下)(淨扮廟祝上，詩云)清司吏瘦，神靈廟主肥。有人來燒紙，則搶大公雞。道是東嶽泰安州廟祝。明日三月二十八日，是東嶽帝誕辰，多有遠方人來燒香。我掃的廟宇乾淨，看甚麽人來。(正末同旦兒上，云)叫化咱，叫化咱…可憐見俺天捱無倚，無主無靠，賣了親兒，無人濟，長街上可有那等舍貧的爹爹、奶奶呵!(唱)
【商調】【集賢賓】我可便區區的步行離了汴，(帶云)這途路好遠也!(唱)過了些山隱隱更和這茫茫。盼了些州城縣鎮，經了些店道村坊。遙望那岱嶽萬丈巔峰，怎不見泰安州四面兒牆匡？(云)婆，這前面不是東嶽爺爺的廟哩？(唱)這不是仁安殿造的接上蒼，掩映著紫氣紅光。正值他春和三月天，帶云)婆婆，(唱)早來到仙闕五雲鄉。
【逍遙樂】這的是人間天上，燒是的禦賜名香，的是那敕修的這廟堂。我則見不斷頭客旅經商，還願百二十行。聽的道是兒願爹爹壽命長，又見那校上頂戴著親娘。我這裏千般感歎，萬種悽惶，百樣量。
(帶云)廟官哥哥，俺兩口兒一徑來還願的，趕燒兒頭香，暫借一坨兒田地，與我歇息咱。(廟祝云)老人家好苦惱也。既是還香願的，我也做些好事，老兩口兒就在這一塌兒乾淨處安歇，明日絕早起來，了頭香去罷。(正末云)謝了哥哥。婆婆，我和你此安歇，明日趕一炷頭香咱。(旦兒云)佛囉，俺長壽兒也!(小末同興兒上，云)興兒，你看這廟上好不多哩!(興兒云)小哥，咱每來遲，那前面早下滿了也。(小末云)天色已晚，我們揀個乾淨處安歇。兒，這搭兒乾淨處，被兩口叫化的倒在這裏，你打那叫化的去。(興兒云)兀那叫化的，你且過一壁。正末云)你是那個？(興兒云)這弟子孩兒，錢舍也不的？(做打科)(正末云)哎呀，錢舍打殺我也.(廟祝)這廝無禮，甚麽錢舍？家有家主，廟有廟主,他老那裏做官來，叫做錢舍？徒弟，拿繩子來綁了他送去。(興兒云)廟官，你不要鬧，我與你一個銀子，這堝兒田地，等俺歇息咱。(廟祝云)哦，你與我這銀子，借這裏坐一坐？我說老弟子孩兒，你便讓錢這裏坐一坐兒!自家討打吃!(正末云)俺這無錢的不氣長也。(旦兒云)老的，咱每依著他那邊歇罷。正末唱)
【金菊香】這的是雕梁畫棟聖祠堂，又不是錦羅幃你的臥房，怎這般廝推廝搶趕我在半壁廂?(興云)你這老弟子孩兒，口裏嘮嘮叨叨的，還說甚麽？(正末唱)你、你、你,全不顧我這鬢雪鬟霜,(云)這廝還要打誰？婆婆，你向前著，我不信。(唱)你敢便打、打、打這個八十歲病婆娘？
(云)廟官哥哥，一個甚麽錢舍，將俺老兩口兒趕來了。(廟祝云)他是錢舍，你兩個讓他些便了。俺日要早起，自去睡也。(下)(小末云)你這老弟子孩，你告訴那廟官便怎的？我富漢打殺你這窮漢，只拍殺個蒼蠅相似。(正末唱)
【醋葫蘆】你道是沒錢的好受虧，有錢的好使。你和俺須同村共疃近鄰莊，(興兒云)你這叫化的強嘴哩。(正末唱)俺也是錢裏生來錢裏長。怎便打俺一個不知方向!你須不是泰安州官府到此壓壇場。
(興兒云)官便不是官，叫做錢舍。(正末云)俺這錢的好不氣長也。(旦兒云)老的，你與他爭甚麽，每將就在那邊歇罷。(正末唱)
【梧葉兒】這都是俺前生業，可著俺便今世當，不是曾燒著甚麽斷頭香？揾不住腮邊淚，撓不著心癢，割不斷俺業情腸。(帶云)哎！(唱)俺那長壽兒，我端的可便才合眼又早眠思夢想。
(賈仁扮魂上，云)自家賈仁的便是。那正主兒來，俺今日著他父子團圓，雙手交還了罷。(做歎科，)那小的那裏知道是他的老子？這老子那裏知道是的兒子？我與他說知。兀那老子，那個不是你的兒？(正末做認科，云)俺那長壽兒也.(小末打科)(賈又上，云)兀那小的，那個不是你老子？(小末做叫，云)父親，父親。(正末應云)哎!哎!哎!(小末云)兒，與我打這老弟子孩兒。(興兒云)這叫化的好無也。(正末云)你叫我三聲父親，我應你三聲，你怎打我那？(唱)
【後庭花】你不肯冬三月開暖堂，你不肯夏三舍義漿。則你那情狠身中病，則你那心平便是海上。您爺呵，休想道是安康，穩情取無人埋葬。淚汪甚人來守孝堂，急慌慌爲親爺來獻香。我痛殺殺身兒無倚仗，他絮叨叨還口願都是謊。我骨脹脹傍人盡讓，他氣昂昂不做好勾當。
【柳葉兒】他也似個人模人樣，衠一片不本分心腸。有一朝打在你頭直上，天開眼無輕放，天還有災殃，穩情取家破人亡。
(小末云)天色明瞭也。興兒，隨俺燒香去來.(做香科，云)東嶽爺爺，可憐見俺父親患病在床，但神明保佑，指日平安。俺賈長壽情願燒三年香，望嶽爺爺鑒察咱。(正末同旦兒打嚏科，云)阿嚏.(小云)則願俺的父親無病無痛。(正末又打嚏科，云)嚏。(小末云)則願俺的父親無災無難。(正末又打科，云)阿嚏。(卜兒云)老的,咱們早些燒香去.(正做拜科，云)東嶽爺爺,則願俺長壽兒無病無痛.(小做打嚏科，云)阿嚏。(正末云)則願俺長壽兒無災難。(小末又做打嚏科，云)阿嚏。(正末云)則願俺壽兒早早相見咱。(小末又做打嚏科，云)阿嚏.(興上，云)阿嚏，阿嚏。(廟祝上，云)阿嚏,阿嚏.(小云)興兒，打那老弟子孩兒。(興兒云)你這叫化的，走過一邊去。(正末做哭科,云)俺那長壽兒也.(唱)
【高過浪來裏煞】但得見親生兒俺可也不似這惶，他、他、他，明欺負俺無人侍養。(做哭科，)俺那長壽兒也。(唱)想著俺長壽兒來，也和他都般家血氣方剛。(帶云)婆婆，(唱)則俺這受苦的糟，賣兒呵也合將咱攔當。俺可甚麽養小防備老，栽要陰涼。想著俺那忤逆的兒郎，便成人也不認爺娘。一日激惱了穹他，要整頓著綱常，你可不怕那五六的雷聲骨碌碌只在半空裏響。
【尾聲】爲一家父母昌，生下輩子孫旦。靈椿株老，丹桂五枝芳。古賢人教子有義方，您家裏出的個伯俞泣杖，量你個看錢奴也學不的竇十郎.(同兒下)
（小末云)興兒，燒罷香也。隨俺回家去來。(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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