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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錢奴買冤家債主

作者:鄭廷玉   发表时间:2024-07-02 04:08

第一折


  (正末上,云)老夫包拯,爲這件事用盡心力也呵!唱)

  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這些時廢寢忘食,眼睜睜宵無寐,坐早衙事事休題。喚張千,刑案裏,喚該司吏。別公事且勿行提,只那樁最耽干系。

  【迎仙客】不由我心似癡,意如迷,那樁事不個虛共實。好著我怎參詳,難整理。準備下六問三,快與我喚過來劉天義。

  (張千同劉天義上,跪科)(正末云)兀那秀才,你夜看見女子來麽?(劉天義不語科)(正末云)他怎生言語?張千,你著他說。(張千云)他還昏迷著哩!正末唱)

  【快活三】偏前夜笑吟吟的似魚水,今日個戰兢的怕做夫妻。正是得了便宜翻做了落便宜,教你探那佳人的意。

  【朝天子】你可也盡知就裏,昨夜個正使著鴛會。(帶云)兀那秀才,(唱)你從頭至尾說真實,可生只恁的難分細。我問在當廳無言抵對,他和你可說來歷?你明知是鬼怕他來纏你,常言道愛他的著的。

  (云)兀那秀才,那女子誰氏之家,姓甚名誰?(劉義云)他是那家。(正末云)那家可是誰家?好傒幸殺也!(唱)

  【紅繡鞋】那家居住在東村西地,那家委實的甚名誰?似這般幾時得個分明日!你休得要硬抵諱,得要假疑惑,我索合從頭推勘你。

  (云)張千,把這廝監下者,等他省時問他。(張下)(正末云)張千,拿過王慶來者。(張千云)理會。(拿王慶上見科)(正末云)兀那廝,將翠鸞女吩咐誰了也?(王慶云)老相公教我領見夫人,夫人吩咐王慶,王慶吩咐與李順也。(正末云)既然吩咐了李,張千,拿將李順來者。(張千)李順在逃了。(正云)李順在逃,似此可怎了?張千,且將王慶拿在一者。(押王下)(正末云)張千,李順在逃,須有他家人,你去他家看去。或有溝渠,或有池沼,若是有呵,你就下去打撈。可是爲何?他道李順在逃,不井裏,卻那裏尋他?(張千云)理會的。我出的這衙來,轉過隅頭,抹過裹角,來到李順家。也無一個,我自進去看來。到這院後,怎麽靜悄悄的?好怕也。我開開這後門。(做撞倒科,云)有鬼,有鬼!做起身科,云)原來是這衣服的繩子,倒唬我一跳。試再看咱,這是一眼井。好包待制通神,怎麽這般氣?待我下去看,怎生下的去?可有這曬衣服的繩,我解下來,一頭拴在井欄上,一頭料下去,我拽繩子,下去井裏試看咱。(做下井看科,云)這是一口袋,不知是甚麽東西?我將繩子拴住,等我出到口上,我再拽上這繩子來。(做出井拽科,云)拽上口袋來了。不知是甚麽物件,須索將著見老爺去。做背走)(俫上扯住科)(張千云)是誰扯住我?(做回看科,云)原來是個小弟子孩兒。(做打俫兒下)(科,云)可早來到府中也。(丟下口袋科,云)稟爺,個通神,是有一眼井.小的下去,打撈出這個口袋,不知是甚麽物件,老爺試看咱。(正末云)好,好。廝能幹事;你打開口袋我看。(張千解開科)(正末云)來是個屍首!張千,喚那婆子來教他認。(張千喚科)卜兒上認,云)大人,這屍首不是俺女兒,是一個有須的。(正末云)你怎生撈將一個有髭須的屍首來?張千云)老爺,這是井裏的,小的怎生知道!(正末唱)

  【剔銀燈】聽說道荊棘列半日,猛覰了呆打頦會。兀那婆婆,不是你女孩兒身軀殼,且別尋覓。一個屍首可是誰的?兀那婆婆你休瞞我,我問你這首如何不識?

  (卜兒云)相公,這屍首不是俺女兒的。(正末云)千,你在誰家井裏撈出這屍首來?(張千云)我在李家井裏打撈出來的。(正末唱)

  【蔓菁菜】可則去李順家裏訪蹤迹,(帶云)張,我再問你,(唱)你下井去井根底,那時節有誰人你?(張千云)小的不曾見甚麽人。去李順家後,院,見一眼井,下的井去,撈出這屍首來,我背著便。哦,小的想起來了,我見個小廝來。(正末云)張,兀的不有了也!(唱)則去那小廝跟著取個真實,共九知詳細。

  (云)張千,你去尋將那小廝來。(張千云)理會的。小廝走了呵,怎生是好?我出這衙門來,走了一會。依舊到李順家後院看咱。這是口井。(見俫兒云)兀不是那小廝?你還在這裏,我背著你見老爺去來。做背俫行科,云)早到了也。稟爺,這便是那小廝。正末云)張千,休驚唬著他。你看這小廝到這開封裏,唬的他眼腦剔抽禿刷的。兀那小廝,你近前,我問你咱。你是誰家的?(俫打手勢科)(正末云)小廝是個啞子。張千,你怎生尋了個啞子來?(張千)這便是李順家裏住的小的,怎生知道他是個啞子?正末云)那小的,你雖然啞,你心裏須明白,你認那首咱。(俫兒見屍,哭科)(正末云)好可憐人也。唱)

  【幹荷葉】他猛見了痛傷悲,兀的不有蹺蹊?云)兀那小的,我問你咱;這個是你甚麽人?(俫打勢科)(正末云)似這般可怎生是好?(唱)好教我不解中意。起初道眼迷奚,他如今則把手支援。真個是子做夢說不的,落可便悶的人心碎。

  (云)那小的,我如今問你,若問的是,你便點頭;不是,你便擺手,你記著。(俫做聽科)(正末問云)個敢是你叔叔?(俫擺手科)(正末云)是你伯伯?俫擺手科)(正末云)是你父親?(俫點頭就拜科)(正云)原來是你父親。兀那小的,誰殺了你那父親來?俫打手勢科)(正末云)是一條大漢,拽起衣服,扯出來殺了你父親,丟在井裏。好可憐人也!兀那小的,再問你咱。(唱)

  【上小樓】兒也,你親娘如今在那裏?(俫指)(正末唱)他可又不知端的。似這般殺壞平人,怎幹休?他待至死無對。(俫拖住張千科)(張千慌科)正末云)兀那小的,莫不是張千殺了你父親來?(俫手科)(正末云)哦,我知道了。兀那小的,(唱)你待,共張千,相尋相覓,(張千云)我和你同出去尋你來.(俫點頭科)(張千云)則被你唬殺我也!(正末唱)是你爲爺娘孝當竭力。

  (云)張千,你和他尋去。(張千云)理會的。兀那的,我和你尋去。出的這門來,往那裏尋他去?(搽帶酒上,云)我吃了幾杯酒,醉了也。(俫扯科)(張云)這正是那婦人。(張千打科)(搽旦云)哥哥,你甚麽打我?(張千云)開封府裏勾喚你哩!(搽旦云)又無罪過,我去見便了。(同見正末科)(搽旦云)相,我又無罪過,喚我來做甚麽?(正末云)這婆娘,的不醉了也?兀那婦人,你認的那屍首麽?(搽旦認,哭科,云)兀的不是我丈夫李順,怎生死了來?(正云)兀那婦人,你丈夫死了,你須知道。(搽旦云)知怎生死了俺丈夫來!(正末唱)

  【滿庭芳】你休推東主西,可甚麽三從四德?些個家有賢妻。若是抛一塊瓦兒須要著田地,你與快說真實。(云)兀那婦人,我問你咱。你在家呵,唱)決有些嗔忿忿眉南面北?(搽旦云)俺兩口並不。(正末唱)你莫不氣衝衝話不投機?(搽旦云)俺夫最說的著,(正末唱)你休則管裏胡支對,我當廳問,(帶云)我不問你別的,(唱)則問你誰是殺人賊?

  (云)兀那小的,誰殺了你父親來?(俫依前比手科)(正末云)你認的那個人麽?(俫點頭科)(正末)張千,將這一行的提在一壁,押過那秀才來.(張到劉天義上,見科)(正末云)兀那劉天義,我教你來問那女子個詳細,要他一件信物,你又不將來,官司都打在你身上。(劉天義云)大人,我劉天義問要一件信物來了。(正末云)是甚物件?(劉天義云)一朵嬌滴滴碧桃花。(正末云)將來我看。(劉懷中出,正末接看科)原來是一根桃符,上寫著“長命貴”。這殺人賊有了也!(唱)

  【倘秀才】我則道殺人賊不知在那壁,則他這鸞女卻原來在這裏。他們定桃符辟邪祟,增福祿,鍾馗,知他甚娘報門神戶尉。

  【呆骨朵】兀的是自作自受身當罪,(云)張千,唱)你把殺人賊快與我勾追。(張千云)著小的去勾喚?(正末唱)你排門則尋那“宜入新年”,我手裏現放“長命富貴”。這言語表出人凶吉,這桃符泄漏春息。怎瞞那掌東嶽速報司,和這判南衙包待制!

  (云)張千,你半這一根符,與我尋對那一根兒去。張千云)理會的。我出的這門來,轉過隅頭,抹過裹,來到這飯店門首,桃符都有。來到獅子店門首,試看咱。可怎生則有“宜入新年”一個,無那“長富貴”?我將這一根比咱。(做比科,云)正是一對,我都拿著見老爺咱。(做見科,云)稟爺,桃符有也。(正末云)是那裏的?(張千云)在獅子店門首。正末云)你與我到獅子店左右看去,若有井,便下去撈,必有下落。(張千云)我出的這衙門來,早到店也。呀,後面真個一眼井!我下去打撈咱。(做撈屍上科,云)又一個屍首,我將的見老爺去。(見科,)稟爺,又一個屍首。(正末云)教那婆子來認。(蔔上)(正末云)兀那婆婆,你認那屍首。(唱)

  【倘秀才】這潑官司連累著我哩,敢是這屍首不是你的?(卜兒認科,云)大人,這屍首正是我女兒的。(正末云)既是呵,張千,你去將那店小二,步一棍打將來者。(張千云)理會的。(做拿店小二,上,見科)(正末云)兀那廝,從實說,你怎生所算這女孩兒來?你若說的是,萬事罷論;若說的不實,張千,準備下大棍子者!(小二云)是我殺了來.(正云)這殺人賊既有了。(唱)那王慶如何肯招罪?(云)千,(唱)你去喚王慶,至階基,試聽我省會。

  (云)張千,與我拿過王慶來。(王慶上,云)喚我甚麽?(正末云)王慶,你歡喜麽?這殺人賊有了也,幹你事。你回去罷。(王慶云)可道不是我,我回家來。(王走,俫上扯住科)(正末云)兀那小的,莫是他殺你父親來?(俫打手勢科,云)正是。他與母親如此如彼,做出來的。(正末云)這廝可不啞了!千,與我拿下王慶者!(唱)

  【滾繡球】我則道連累著我,便教放了你,你在這壁廂不伶不俐。常言道天網恢恢,你則待廝摘暗歡喜,對清官磕牙料嘴。自古道無憂愁無是無非,想這金風未動蟬先覺,暗送無常死不知,準備著拷淩遲。

  (云)張千,你領著這一行人,跟著我見廉訪大人來。(同下)(趙廉訪引祗從上,云)事不關心,關心亂。我教包府尹問那件事,今三日光景,怎生不見回話?(正末引衆上,見科)(趙廉訪云)包府尹,那體如何?(正末云)小官問成了也,誰想一樁事問做樁事。(趙廉訪云)你說我聽。(正末唱)

  【伴讀書】告相公自知會,這都是王慶把詞因。他共李順渾家姦情密,教平人正中拖刀計。把兒殺在黃泉內,強嚇了休離。

  (趙廉訪云)這一件可是怎麽?(正末唱)

  【笑和尚】是、是、是,這一個開店的,他、、他,強要人妻室,嗨、嗨、嗨,想這廝狠情理。、我、我,論到底,休、休、休,待推辭,來、來、,索請夫人敢與這招伏罪。

  (趙廉訪云)這樁事原來如此,我盡知了也。一行聽老夫下斷:(詞云)果然是包待制剖決精明,便奏加原職三級高升。王婆婆可憐見賞銀千兩,劉天義免罪進取功名。翠鸞女收骸骨建墳營葬,還給與黃醮超度陰靈。這福單著開封府富民恩養,店小二發曹明正典刑。因王慶平日間姦淫張氏,假官差謀李致喪幽冥。這兩個都不待秋後取決,才見的官府內法無情。便著寫榜文去四門張挂,諭知我軍民共如施行。(正末謝科)(唱)

  【煞尾】他則待明明將計策施,不承望暗暗的地知。今日個勘成了因奸致命一凶賊,還報了這負銜冤兩怨鬼。

    目: 老廉訪恩賜翠鸞女
    名: 包待制智勘後庭花
  【寄生草】你爺娘在生時耽饑餓,死了也奠甚?則你那淚珠兒滴盡空瀟灑,瀽了些漿水飯那裏肯停時霎,巴的那紙錢灰燒過無牽挂。你可便瀽了那壺漿也濕不透墓門前,澆的那千種茶怎流得到黃泉?

  (靈派侯云)尊神,這等窮兒乍富,瞞心昧己,欺誑地,只要損別人安自己,正是一世兒不能夠發迹。(正末唱)

  【六么序】這人沒錢時無些話,才的有便說誇,扮似大戶豪家。你看他聳起肩胛,迸定鼻凹,沒半和氣謙洽。每日在長街市上把青驄跨,只待要弄柳花,馬兒上扭捏著身子兒詐。做出那般般樣勢,種村沙!

  【么篇】則說街狹,更嫌人雜,把玉勒牢拿,鞭忙加。攛行花踏,見的白蹅,問甚麽鄰家,那道樊鞍下馬,直將窮民來傲慢殺。(賈仁云)上聖,賈仁不是這等人。你但與我些小富貴,我也會和街,敬鄰里,識尊卑,知上下。只願上聖可憐見咱。正末唱)他雖則消乏,也是你鄰里家,須索將禮數酬。則你那自尊自貴無高下,真乃是井底鳴蛙。似這待窮民肚量些兒大,則你那酸寒乞儉,怎消得富貴華!

  (靈派侯云)尊神,據著賈仁埋天怨地,正當凍死死。便好道天不生無祿之人,地不長無名之草。吾體上帝好生之德,權且與他些福力咱。(正末云)既此,待小聖看去波。(做看科,云)上聖,據著這廝當凍死餓死。今奉上聖法旨,權且借些福力與他。的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,他家福力所積,陰功三輩,他一念差池,合受折罰。我如今將那家的福力、權借與他二十年。等到二十年後,著他雙手兒交還本便了。(靈派侯云)這個使的。(正末云)兀那賈仁。賈仁做應科)(正末云)你本當凍死餓死,上聖可憐,借與你些福力。今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,所積陰三輩,只因一念差池,合受折罰。我如今將那家福權且借與你二十年,待到二十年後,你兩隻手兒交還他那本主。你記者:比及你去呵,索錢的可早等你也。(賈仁做拜謝科,云)謝上聖濟拔之恩。我便財主去也。(正末云)噤聲!(唱)

  【賺煞】則你這成家子未安身,那個破家鬼先下。(賈仁云)我若做了財主呵,穿一架子好衣服,著一匹好馬,去那三山骨上贈他一鞭,那馬不剌剌。正末云)做甚麽?(賈仁云)沒,我則這般道.(正末做科,唱)我則是借與你那錢龍兒入家,有限次的光你權掌把,(賈仁云)上聖可憐見,不知借與我幾十?(正末唱)我則是借與你二十年仍舊還他.(賈仁云)聖,怎麽可憐見,則借得小人二十年?左右是一個字兒,高處再添上一畫,借的我三十年,可也好?(正末云)噤聲!這廝還不足哩!(唱)你還待告增,怎知這禍福無差,貧和富都是前緣非浪假。爲甚桃花向三月奮發,菊花向九秋開罷?(帶云)你道爲麽那?(唱)也則爲這天公不放一時花。

  (靈派侯云)兀那賈仁,據著你正當凍死餓死,吾體上帝好生之德,權且借與你二十年福力,二十年,交還與那本主。便好道:“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是不報,時辰未到。”天若不降嚴霜,松柏不如蒿。神明若不報應,積善不如作惡。莫瞞天地莫瞞心,不瞞時禍不侵。十二時中行好事,災星變作福星臨。做揮手科,云)賈仁,你休推睡裏夢裏。(並下)(賈做醒科,云)哎呀,一覺好睡也,原來是南柯一夢。才上聖分明的對我說,曹州曹南周家莊上的福力,與我二十年,我如今便做財主。財主也,知他在那?便好道“夢是心頭想”,信他做甚麽?還有半堵牆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牆兒去。天那,兀的不殺賈仁也!(下)

  (外扮靈派侯,領鬼力上,詩云)赫奕丹青廟貌隆,分五嶽鎮西東。時人不識陰功大,但看香煙散滿空。神乃東嶽殿前靈派侯是也。想東嶽泰山者,乃群仙祖,萬峰之尊,天地之孫,神靈之祚,在於兗州地。古有金輪皇帝,妻乃彌輪仙女,夜夢吞二日,覺有孕,所生二子,長曰金虹氏,次曰金蟬氏。金虹乃東嶽聖帝是也。聖帝在長白山有功,封爲古歲太真人,漢明帝時封爲泰山元帥,管十八地獄七十四生死之期。自堯舜禹湯周秦漢魏,則有都天府君之。自唐武後垂拱三年七月初一日,封爲東嶽之神,開元十三年,加爲天齊王,宋真宗朝封爲東嶽齊大神聖帝。這的是天地迴圈,周而復始。便好道:不謾燒千束紙,虧心空爇萬爐香。神靈本是正直做,受人間枉法贓。如今陽世有一人,乃是賈仁。此人吾神廟中埋天怨地,告訴神明,只說不憐憫他。想今日必然又來告訴,吾神自有個顯應。這早晚敢待也!(淨扮賈仁上,詩云)又無房舍又無田,每日城窯裏眠。一般帶眼安眉漢,何事手中偏沒錢?小可州人氏賈仁的便是。幼年間父母雙亡,別無甚親眷,我單身獨自,人見我十分過的艱難,都喚我做窮賈。想人生世間,有那等騎鞍壓馬,富貴奢華,吃好,穿好的,用好的。他也是一世人,偏賈仁吃了那起的,無那晚夕的;每日燒地眠炙地臥,衣不遮身,不充口,可也是一世人。天那!你也睜開眼波,兀不窮殺賈仁也!我每日家不會做甚麽營生,則是與家挑土築牆,和泥托坯,擔水運漿,做坌工生活度,到晚來在那破瓦窯中安身。今日替人家打著一堵牆,打起半堵兒,只爲氣力不加,還有半堵兒不曾的。我如今困乏了,且歇一歇。這裏有一所東嶽靈侯廟,我去那廟中訴我這苦楚去,就燒一炷香去。那,兀的不窮殺賈仁也!(做到廟跪科,云)我也無香,只是撚土爲香,禱告神靈可憐見。小人是賈仁,有那等騎鞍壓馬,穿羅著錦,吃好的,用好的,他是一世人。我賈仁也是一世人,偏我衣不遮身,食充口,吃了早起的,無那晚夕的,燒地眠,炙地臥,殺賈仁也!上聖,但有些小富貴,我也會齋僧佈施,寺建塔,修橋補路,惜孤念寡,敬老憐貧,我可也的,則是聖賢可憐見我。說話中間,覺得身體有些倦,我且在這屋檐下暫時歇息咱。(做睡倒科)(靈侯云)鬼力,與我攝過賈仁來者!(問云)兀那賈仁,爲何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,怨恨俺神靈,你主何緣?(賈仁做拜科,云)上聖可憐見,小人怎敢埋天怨。我想賈仁生於人世之間,衣不遮身,食不充口,了早起的,無那晚夕的,燒地眠,炙地臥,窮殺賈也!上聖可憐見,但與我些小衣祿食祿,我賈仁也齋僧佈施,蓋寺建塔,修橋補路,惜孤念寡,敬老貧,我可也舍的。上聖,則是可憐見咱。(靈派侯)這樁事曾福神該管。鬼力,與我喚的增福神來者。正末扮增福神上,云)小聖增福神也。掌管人間生死、賤、高下、六科、長短之事,十八地獄,七十四司。想塵世人心性迷癡,不知爲善。只看那奈河潺潺,橋之上並無一人也呵。(唱)

  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這等人輕視貧乏,不恤鰥。天生下、一種奸滑,將神鬼都瞞唬。

  (正末云)常言道:“人間私語,天聞若雷;暗室心,神目如電。”信有之也!(唱)

  【混江龍】你休要虛貪聲介,但存的那心田一是根芽。不肯道甘貧守分,都則待僥倖成家。自拿殺子殺孫笑裏刀,怎留的好兒好女眼前花。你則看陽間之事,正和俺陰府無差,明明折挫,暗暗消乏。等人動則是忘人恩、背人義、昧人心,管甚麽敗風、殺風景、傷風化!怎能夠長享著肥羊法酒,異錦這輕紗?

  (做見科,云)上聖呼喚小神,有何法旨?(靈派侯)今陽世間有一賈仁,每日在吾廟中埋天怨地,怪俺神靈。你與我問他去。(正末云)理會的。(做問,云)兀那賈仁,是你怪恨俺這神靈來麽?(賈仁云)聖可憐見,俺賈仁怎敢怪恨您這神靈。我則說世上那等人,穿羅著錦,騎鞍壓馬,吃好的,用好的,又有錢鈔使。他也是一個人,偏我賈仁衣不遮身,不充口,吃了早起的,無那晚夕的;燒地眠,炙地,兀的不窮殺賈仁也!則怨我小人的命薄,怎敢埋怨地?上聖可憐見,則與我些小衣祿食祿,我也會僧佈施,蓋寺建塔,修橋補路,惜孤念寡,敬老憐,我可也舍的。上聖,則是可憐見咱。(正末云)噤!(回云)上聖,此人平日之間,不敬天地,不孝父,毀僧謗佛,殺生害命,當受凍餓而死。上聖管他甚麽!(靈派侯云)則怕注的他這衣祿食祿差了麽?正末唱)

  【油葫蘆】那一個紅臉兒的閻王不是耍,捏胎依正法,則他注生的分數幾曾差?這等人向官員財裏難安插,好去那驢騾狗馬里剛投下。又不曾將他油鍋裏炸,又不曾將他去劍樹上殺。據著那阿鼻地天來大,但得個人身體便可也不虧他。

  (靈派侯云)尊神,論此等人在世,不知怎生貪財賄,害衆成家也。(正末唱)

  【天下樂】這等人何足人間挂齒牙,他前世裏華,那一片貪財心沒亂煞,則他油鍋內見錢也去撾。了他這一輩人,窮了他那數百家,今世裏受貧窮還他。

  (賈仁云)上聖休聽增福神說,念小人不是這樣。小人是個好人,平日之間也是個看經念佛,吃齋素,行善事的人。上聖怎生可憐見,與小人些小富,可也好也!(正末云)你這廝平昔之間,扭曲作直,撒五穀,傷殘物命,害衆成家,你怎生能夠發迹?(靈派侯云)尊神,此人前生抛撒淨水,作賤五穀,世正當凍死餓死也。(正末唱)

  【那吒令】你前世裏造下,今世裏折罰;前世狡猾,今世裏叫華;前世裏抛撒,今世裏餓殺.(賈云)我平昔間也是個敬天地,尊法度,和弟兄,睦親,信佛法,禮三光,孝父母,不偷盜。我是個心好善的人,現如今吃長齋哩!上聖,但與我些小富,我做本分營生買賣去也。(正末唱)你使的是造惡,但說的是虧心話,不肯做本分生涯。

  (靈派侯云)正是“虧心折盡平生福,行短天教一貧”。吾神自有點檢,怎瞞的過也。(正末唱)

  【鵲踏枝】虧心也盡由他,造惡也怎瞞咱,上有湛湛青天,下面有漫漫黃沙。請上聖鑒察,枉將救拔,俺可管他甚貧富窮達。

  (賈仁云)上聖,我爺娘在時,也還奉養他好好的,亡化之後,不知甚麽緣故,顛倒一日窮一日了,我在爺娘墳上燒錢裂紙,澆茶奠酒,我這淚珠兒至今曾幹,至是一個孝順的人。(正末云)噤聲!(唱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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