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回 蛮兄欺弟昧银 贤臣巧计剖清
众朝臣谢恩已毕,一齐站立,与施公拉手贺喜。九门提督心有病,见贤臣并未题他,心中知情,哈着腰儿向贤臣拉了拉手。彼此一笑,都不说破,分别各乘马回府。
贤臣顿辔加鞭,离府门不远,瞧见门前多人闹吵,原是内监。看见贤臣,一齐发怒,跑过拦路说话,叫声:“府尹,今朝上门拼命!井水不犯河水,为什么无缘无故参我们一本?”众太监当中有些又望贤臣讲话,叫声:“施老爷,求恕我等。怎么想个法儿,把此事消灭,方感大情。”言罢站起,望施公深深一躬到地。施公行礼相还,带笑回答说:“众位老爷,不用为难,我有主意。”把嘴伸到卫公耳边,悄语低言,叽喳叽喳……只见卫太监点着头说:“如此甚妙,只求老爷婉转些儿。”又叫:“梁老爷走吧。”随即告辞。
且说施公想起董成告金之故,吩咐进衙,登时到顺天府门。衙役一见本官,不敢怠慢,青衣喊道进衙。至滴水下马,贤臣上堂升座。众役喊堂已毕,只见去逐“秧歌脚”的公差陈虎上堂跪倒,回话:“小的奉命晓谕各堂子的,限十日以内,把‘秧歌脚’赶出境外。回禀大老爷。”施公一摆手,公差叩头退下。
又听衙外喧哗,见二人走进大门,上堂跪下,年纪均在三十上下。贤臣说:“你们来何事?从实诉来。”二人见问,一个叩头,口尊:“老爷,小的二人乃系亲兄弟,父母早丧,弟兄分居。小的姓富,名叫富仁,他叫富义。因为弟在家遗失银子,他说小的偷去。因此争吵相打,告到大老爷台下断明。”施公闻听,下问:“你是兄,他是弟,你二人各住,他的银子怎么说你偷去?不知住在那里,家中还有什么人。从实讲来,不许放刁。”富仁说:“太爷容禀:小的家住东沿河,金太监寺对过街西。妻子钱氏,女儿今年十二岁,叫他大叔。现小的裱行手艺。全家三口,小的年三十八岁,妻三十四岁。因无买卖柴米之钱,听见兄弟要卖房子,可得银二十两。小的无处借贷,无奈问他借二两未应,留小的吃饭,兄弟去买东西。小的等了多时,外房只弟妇一人,似觉不便,是以小的走出回家。刚然坐下,见弟跟我来要银子。小的回说未见他的银子,他即动手。街居相劝,总是不听,把小的衣服拉破是实。”贤臣听了,叫声:“富仁,你倒见过他的银子无有?”回答:“小的并没见过,他凭空执诈。”贤臣说:“这就奇了!你且下去。”富仁叩头下堂。
施公又叫:“富义,本府问你,家中有什么人?作何生意?银子放在何处?从实言来。”富义口尊:“大老爷,容小的细禀:小的家住钟鼓楼后。妻何氏,年三十二岁,小的三十五岁,子名素桂,八岁。做钱铺生意。因乏银钱,才把铺屋变卖,银价二十两,心想添在铺内。片时兄长前来借贷,有心周济他,未等出口,小的留兄吃饭。我出去沽酒回来,兄长回家去了。小的就随即拉开抽屉,就不见银两。妻子说:‘屋中大伯坐着,又听抽屉之声。自兄长去后,再无人来。’”贤臣闻听,叫声:“富义,你卖房二十两银子,共是几块?”富义答道:“小的银子是三个半零四块。”贤臣说:“你二人乃一母所生,打闹上公堂。富义听妻之言,赖兄偷银。不思弟忍兄宽,俱有罪过。”贤臣故意大怒,说:“本府问你,到底见过他的银子没有?”富仁回答:“小的未见。只听旁人告诉小的,说他卖房二十两银子,小的方向他求借。见他是满口推辞,小的就回家来。”贤臣一听为难,思想主意已定。回怒变喜,带笑叫声:“富仁,你家住金太监寺街西对过,你的妻子钱氏。”贤臣又叫:“富义,你家住钟鼓楼后,妻子何氏。银子不用问,向本府刻巴。本府想来,你二人未必吃早饭。实说,吃了没有?”二人见问,异口同音:“小的二人并未吃早饭。”贤臣闻听,说:“我说呢!不用你二人生气,银子向本府要。先赏你二人制钱三百文,先去吃饭;吃了饱饱的回来,好领银子。”言罢吩咐:“来人,把他二人带去吃饭,不许为难。”该值人答应。贤臣又叫施安,给了差人二百钱,差人接过。三人叩首站起,一同往外就走。贤臣下座,高叫:“公差刘用,把他二人带回来。”差人答应,又把富仁、富义带回,跪在堂下。贤臣说:“忘了一事。放你二人去吃饭,须得留下些东西。你二个把袜子脱下,吃完回来好取银子。”兄弟答应,回身坐在地下,将袜脱了,当堂放下。二人穿鞋站起身来。贤臣吩咐:“吃饭去吧。”二人出衙不表。
却说门外、堂下瞧看人等,不知其故。贤臣叫差人近前,附耳:“如此这般……快来。”郭凤答应道:“是。”回身走至堂前,把富仁穿的袜子拿起出衙,径奔富仁家门而去。贤臣坐在堂上,心.内想法惊众。忽见原告董成带领少年人上堂,跪在面前。贤臣就问:“董成,这少年人上堂何故?”董成见问,尊声:“老爷,此人是老奴家主名董凤鸣,今日拿金子以作明证。叩求老爷明冤洗状,老奴感恩匪浅。”贤臣说;“董凤鸣将金留下,本府好替你拿人。回家告诉你母,不可难为董成。断回金时,在家等待。”二人叩首谢恩,主仆爬起下堂回家。
且说公差郭凤才提富仁的袜子,出顺天府城,径奔东直门金太监寺而来,不多时来至富仁门首,用手拍户。只听人声答问:“是谁?”钱氏移动金莲,往外而行。来至门边,抽手开门,将身闪在一旁。说:“叫门那人,是作什么的?我家男人不在屋里。有什么事情,只管来说话,等他回来好说。”差公闻言,答话说道:“我与富爷时常见面,有个缘故,方来叩门。今早弟兄拌嘴,因为银子相争,他们两个告进顺天府里。现在兄弟俱受苦刑,我亲目看见。他受刑不过,招认家有二十两银子,是三个半银子,向大娘要了拿去,免受拷打。恐其不信,只说二十两银子,是三个半银子零四块。这不是还有他穿的袜子一双,因挨夹棍脱下来的,叫我拿来作证。”郭凤又道:“奶奶,难道大爷穿的袜子不认得吗?”钱氏闻之,又看见袜,信以为真。忙进内房,开了箱子,把一包银子拿出。回身出来,眼望公差说:“就是我家丈夫交与我的银子,小妇人也不知有多少。”公差接过点了,那块数不错,连忙回身,迈步出门回衙,公案前跪倒,打袜内取出银子,向上一举,口称:“老爷,小的郭凤奉命把银子拿到,请老爷过目。”
贤臣闻听,心中大悦。将银包打开看验,块数、成色与富义说的相对。又见下役带富仁、富义上堂跪下。贤臣一见带笑说:“你二人吃饱了吗?”二人回答:“多谢老爷恩赐,小的们吃饱了。”贤臣说:“你二人各把袜子穿上。”二人跪下几步,拿袜子穿好,复又跪下。贤臣大叫:“富仁,你这个狗徒!手足无情,昧心盗银。那知本府略用小计,差人到你家中,向你妻钱氏把银子取来。我问你还有什么折辩无有?”富仁一听,心中不信,只说假话,用巧辩折证。贤臣大怒,便吩咐:“人来,将银子拿去他看。”下役答应,上前接了银包,回身放在他兄弟面前。二人一看,分毫不差。富仁见银只是发怔。贤臣坐下大怒,大骂:“富仁奴才!全不思千朵桃花,一树所生。你的用心,本府如一时心粗,用严刑拷问你兄弟,岂不冤枉了他!略施小计,献出银子,断出黑白之心。”吩咐左右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。皂隶答应喊堂,富仁浑身打战。他兄弟替求,怜免了责笞,枷号半月,富义银铺门首示众。银子交还富义出衙。施公方要出签拿人,听得家中着火,不由吃惊。不知何事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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