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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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店小二上,詩云)不是自家沒主顧,爭奈酒酸長醋。這回若是又酸香,不如放倒望竿做豆腐。自家小二的便是。開開門面,挑起望子,看有甚麽人來。正末同旦兒上,云)婆婆,俺燒罷香也,回家去來。旦兒云)老的,俺和你行動些兒咱。(正末唱)
【越調】【半鵪鶉】賽五嶽靈神,爲一人聖慈。四海神州,受千年祭祀。護百二山河,掌七十四司。香錢,火醮紙。積善的長生,造惡的便死。
【紫花兒序】一個那顔回短命,一個那盜蹠延,一個那伯道無兒。人都道威靈有驗,正直無私,化的人心慈。現如今神祠東岱嶽新添一個速報司,剛來禍無虛至。只要你惡事休行,擇其這善者從之。
(旦兒做心疼科,正末云)婆婆,你做甚麽?(旦兒)老的也,我一陣急心疼,你那裏討一杯兒酒來我。(正末云)你害急心疼,我去那酒店裏討一蠱酒去。哥哥,俺這婆婆害急心疼呵,對門那一家兒有這心疼的藥,施捨與人,你問他討一服去。(正末云)真個?俺去對門討一服兒急心疼藥去來。(同旦兒)(店小二云)大清早起,利市也不曾發,這兩個老就來教化酒吃,被我支他對門討藥去了。便心疼殺,也不幹我事。我自前後執料去也。(下)(陳德甫,云)自家陳德甫的便是。過日月好疾也,自從賈員外買了那個小的,今經可早二十年光景了。老員一生慳吝苦克,今亡逝已過。那小的長立成人,比父親在日,家私越增添了。他父親在日,人都叫他錢舍,如今那小的仗義疏財,比老員外甚的不同,都叫他做小員外。老夫一向在他家上些帳目,這幾間精神老憊,只得辭了館,開著一個小小藥鋪,施些急心疼的藥。雖則普濟貧人,然也有病好的,酬我些藥錢,我老夫也不敢辭,好將來做藥本。今日裏閑坐,看有甚麽人來。(正末同旦兒上,見科,)先生可憐見,我那婆婆害急心疼,說先生施的好,好漢不揣,求一服兒咱。(做揖科,陳德甫云)老家免禮。有、有、有,我這一服藥與你那婆婆吃了,時間就好。則要你與我傳名,我叫做陳德甫。(正云)多謝了。先生叫做陳德甫,陳德甫……婆婆,陳德甫名和好熟也!(旦兒云)老的,咱賣孩兒時做人的,不是陳德甫?(正末云)是真人。我過去認他。(做認科,云)陳德甫先生,原來你也這般老了也。陳德甫云)這老兒就來詐熟也。(正末唱)
【小桃紅】你這般雪盔白髮鬢如絲,(陳德甫)你說的是幾時的話?(正末唱)我說的是二十年前。(陳德甫云)兀那老的,你那裏人氏?姓甚名誰?(正唱)你問我姓甚名誰那裏人氏?(陳德甫云)你因何得老夫來?(正夫唱)說起來痛嗟咨。常言道:聞鍾覺山藏寺,這搭兒裏曾賣了一個小廝。(陳德甫云)莫不是賣兒子的周秀才麽?(正末唱)我常記的你個人名字,(陳德甫云)你還記得我齎發你那兩貫錢?(正末唱)我怎敢便忘了你那周急濟貧時?
(陳德甫云)秀才,你歡喜咱。你那孩兒賈長壽,今長立成人了也。(正末云)賈老員外好麽?(陳德甫)老員外亡化過了也。(正末云)死的好,死的好!打孩兒的那婦人有麽?(陳德甫云)那婆婆早些死了。(正末云)死的好,死的好。(唱)
【鬼三台】則他這龐居士,世做的虧心事,恨把窮民勒死。滿口假悲慈,可曾有半文兒佈施?(帶)想他兩貫鈔強買俺孩兒時節,還要與俺算飯錢哩。唱)空掌著精金響鈔百萬資,偏沒個寸男尺女爲繼。俺倒不如郭巨埋兒,也強似明達賣子。
(云)陳先生,俺那長壽孩兒好麽?(陳德甫云)賈外的萬貫家財,都是你的孩兒賈長壽掌把著,人皆他做小員外哩。(正末云)陳先生可憐見,著俺那孩來廝見一面,可也好也?(陳德甫云)你要見他,待尋他去。(小末上,云)自家賈長壽的便是。自從泰山燒香回來,父親亡逝過了,如今營葬已畢,無甚事,去望陳德甫叔叔走一遭。(做撞見科,云)叔叔,一徑來望你也。(陳德甫云)小員外,你歡喜咱。(小云)俺喜從何來?(陳德甫云)我老實的說與你知.你初原不是賈老員外的兒子。你父親是周秀才,偶在員外家經過,我是保見人,將你賣與那員外爲兒。今日長立成人,現有你的一雙父母在這裏,要與你見。我說兀的做甚,二十年來把你瞞,老夫說著尚酸。可憐你生身父母饑寒死,直與陌路傍人做一般。做見科,云)則這兩個,便是你的父親母親,你拜他。(小末做認科,云)這是我父親母親?住、住、住,安神州,我打的不是你來?(正末云)婆婆,泰安神打俺的,不是這廝麽?(旦兒云)俺認的,他正叫做舍哩。(正末唱)
【調笑令】俺待和這廝,廝扌果的見官司,不俫,只問你這般毆打親爺甚意思?無非倚恃著錢神,把相輕視。(小末云)俺著實是不認的你。(正末云)噤。到今日呵,(唱)可早知一家無二,父子們廝見非造次,(帶云)婆婆,(唱)想他也只是個忤逆的孩兒。
(陳德甫云)端的怎生來?老人家請息怒.(正末云)告他去。(陳德甫云)小員外,似此怎了也?(小末云)叔,你不知道,我在泰安神州打了他來。他如今要我去,我如今與他些東西,買囑他罷。(陳德甫云)他甚麽東西?(小末出砌末科,云)我與他一匣子金,只買一個不言語。(陳德甫云)怎麽買個不言語?小末云)他若不告我,我便將這一匣子金銀都與他;告我,我拚的把這金銀官府上下打點使用,我也見得便輸與他。(陳德甫云)小員外,你放心,我他說去.(見正末云)老人家,你見這一匣子金銀麽?小員外要與你買個不言語。(正末云)怎生是買個不語?(陳德甫云)你若是不告他呵,把這匣金銀與你;若告他呵,將這金銀去官府上下打點使用,他也沒。兩樁兒隨你自揀去。(正末云)婆婆,孩兒在泰安州打俺時節,他也不認得俺。(旦兒云)你個愛錢的弟子孩兒。(正末云)將鑰匙來打了這鎖,待我看這子咱。(做看,驚科,云)這銀子上鑿著“周奉記”,奉記?可不原是俺家的來!(陳德甫云)怎生是你家?(正末云)俺祖公公止叫做周奉記哩。(唱)
【么篇】猛覰了這字,是俺正明師,想祖上留到此時。是兒孫合著俺兒孫使,若不沙,怎題著公名氏!(帶云)賈員外,賈員外,(唱)虧了他二十年心把鑰匙,也則是看守俺祖上的金貲。
(店小二上,云)聞得小員外認著了他親爺親娘,去看咱。(做見科,云)老人家,你那婆婆害急心疼,好了麽?(正末云)多謝哥哥,俺婆婆好了也。想起十年前,曾在你店裏,你不舍與我三蠱兒酒吃麽?店小二云)小子沒記性,這遠年的帳都忘了也。(正云)孩兒,你依著我者:陳德甫先生二十年前曾爲齎發俺兩貫鈔,俺如今半這兩個銀子謝他.(陳德甫)我則是兩貫鈔,怎好換你兩個銀子?那賈老員外生愛錢,也不曾賺得這等厚利,這個我老夫決不敢。(正末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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