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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幽夢孤雁漢宮秋

作者:馬致遠   发表时间:2024-09-29 09:22

第三折


  (正末上,云)自從跟著師父出家,在這菜園裏打勞,修行辦道,可早十年光景也。(唱)。

  【雙調】【新水令】我雖不曾倒騎鶴背上青霄,日個任風子積功成道。編四圍竹寨籬,蓋一座草團。近著這野水溪橋,再不聽紅塵中是非鬧。

  【駐馬聽】散誕逍遙,雖不曾閬苑仙家采瑞草,無甚憂愁煩惱,海山銀闕赴蟠桃。新種下黃花三徑誰澆,白雲滿地無人掃。人道我歸去早,春花秋月時了。

  (六賊上,云)奉師父法旨,魔障任屠走一遭去。早來到也。任屠開門來!(正末唱)

  【川撥棹】那裏這般有賊盜,庵門前誰鬧吵?這裏松柏周遭,山川圍著;疏竹瀟瀟,落葉飄飄。人來到,言語低高,則道是鶴鳴九臯。開開門觀覰,山庵中靜悄悄。

  (六賊云)任屠,我問你要些金珠財寶。(正末云)出家人那裏得金珠財寶?(六賊云)兀的不是.(正末)敢是俺師父的,你要將去。(六賊云)我問你要那。(正末云)俺出家人那裏得那猿來?(六賊云)兀的是。(正末云)敢是俺師父的,你要將去。(六賊云)問你要那馬。(正末云)我出家人那裏得那馬來?(六云)兀的不是。(正末云)敢是俺師父的,你要將去。唱)

  【雁兒落】我只道人不知鬼不覺,卻原來你空咱空鬧。(帶云)金珠財寶都將的去,師父來問,我些甚麽?哥哥,你姓甚名誰?(六賊云)我名可名,無名。(正末唱)你道是名可名無姓名。(帶云)俺出家東西你將的去。(唱)可正是道可道非常道。(六賊)任屠,你怎生罵我?(做揪住科)(正末唱)

  【得勝令】呀,走將來揪住呂公縧。(六賊推正末科)(正末唱)哎喲,險跌破許由瓢。鶴泣霜天,猿啼夜月高,他將那駿馬牽著。(帶云)那馬嘶喊哮,回頭有顧主之心。(唱)可正是馬有垂繮報.(帶)稽首。(唱)把性命相饒,怎生教人無刎頸交。

  (六賊下)(俫兒上,云)自家是任屠的孩兒。十前在菜園中摔殺了,我如今問他索命走一遭去。任開門來!(正末云)又是誰叫門?我開開這門。小哥,做甚麽?(俫云)我問你要件東西。(正末云)你要麽那?(俫云)我要你那縧兒。(正末云)你半的去,我可系甚麽那?(俫云)你不與我,我就殺了你!正末云)你要將的去。(俫云)我再問你要件東西.(正云)你又要甚麽那?(俫云)我要你那領袍.(正末云)將的去了,我可穿甚麽那?(俫云)你不與我,我就了你!(正末云)你要呵,將的去.(俫云)我再問你要東西。(正末云)你又要甚麽那?(俫云)我問你要那頭。(正末云)哥哥也,連著筋哩。哥也,我和你有麽仇?(俫云)你記的十年前菜園中摔死了我,今日我命來,快將頭來!(正末唱)

  【川撥棹】嚇的我五魂消,怎提防笑裏刀。他顯耀雄豪,亂下風雹。天也,我幾時能夠金蟬脫殼?不道家有老敬老、有小敬小?

  (俫云)將頭來。(正末唱)

  【七兄弟】我這裏勸著、道著,他不采分毫,人的首級他強要.他小心兒不肯自量度,可不道“君不奪人之好”。

  (俫云)將頭來!(正末唱)

  【梅花酒】你敢忍不的也,我敢顯躁暴。我揝你那頭梢,我敢爛臢臢打碎你腦,我敢各支支撧折腰。(俫云)你撧波。(正末云)稽首。(唱)師父道且著。我又不曾宴蟠桃,又不曾煉丹藥,不死呵幾時。

  【收江南】呀,我則索咬著牙,又吃你這殺人。(俫殺正末科)(下)(正末云)有殺人賊也!(丹陽,云)任屠,你省也嗎?(正末唱)原來是馬丹陽使的圈套,險把個潑殘生傾在小兒曹。師父又撞著,我索終朝每日打勤勞。

  (丹陽云)任屠,你見了麽?那六個人是你身邊六,那小孩兒是你菜園中摔死的小的。今日見了酒、、財、氣,人、我、是、非,你今日功成行滿。你著。(詩云)爲你有終始,救你無生死。貧道馬丹陽,度任風子。(衆仙各執樂器迎科)(正末唱)

  【尾】衆神仙都來到,把任屠攝赴蓬萊島。今個得道成仙,到大來無是無非快活到老。

  (並下)

  (番使擁旦上,奏胡樂科,旦云)妾身王昭君。自選入宮中,被毛延壽將美人圖點破,送入冷宮。甫得蒙恩幸,又被他獻與番王形像。今擁兵來索,待去,又怕江山有失。沒奈何將妾身出塞和番。這一,胡地風霜,怎生消受也!自古道“紅顔勝人多薄,莫怨春風當自嗟。”(駕引文武內官上,云)今日橋餞送明妃,卻早來到也。(唱)

  【雙調】【新水令】錦貂裘生改盡漢宮妝,我索看昭君圖畫模樣。舊恩金勒短,新恨玉鞭長。本對金殿鴛鴦,分飛翼怎承望!

  (云)您文武百官計議,怎生退了番兵,免明妃和者?(唱)

  【駐馬聽】宰相每商量,大國使還朝多賜賞。是俺夫妻悒怏,小家兒出外也搖裝。尚兀自渭城衰助淒涼,共那灞橋流水添惆悵。您偏不斷腸。想娘那一天愁都撮在琵琶上。

  (做下馬科)(與旦打悲科)(駕云)左右慢慢唱者,與明妃餞一杯酒。(唱)

  【步步嬌】您將那一曲陽關休輕放,俺咫尺如樣。慢慢捧玉觴,朕本意待尊前捱些時光。且休問了宮商,您則與我半句兒俄延著唱。

  (番使云)請娘娘早行,天色晚了也。(駕唱)

  【落梅風】可憐俺別離重,你好是歸去的忙。人心先到他李陵臺上。回頭兒卻才魂夢裏想,便休貴人多忘。

  (旦云)妾這一去,再何時得見陛下?把我漢家衣都留下者。(詩云)正是:今日漢宮人,明朝胡地妾。著主衣裳,爲人作春色。(留衣服科)(駕唱)

  【殿前歡】說甚麽留下舞衣裳,被西風吹散舊香。我委實怕宮車再過青苔巷,猛到椒房,那一會菱花鏡裏妝,風流相,兜的又橫心上。看今日昭君塞,幾時似蘇武還鄉?

  (番使云)請娘娘行罷,臣等來多時了也。(駕云)罷罷,明妃,你這一去,休怨朕躬也。(做別科,云)我那裏是大漢皇帝!(唱)

  【雁兒落】我做了別虞姬楚霸王,全不見守玉征西將。那裏取保親的李左車,送女客的蕭丞相?

  (尚書云)陛下不必挂念。(駕唱)

  【得勝令】那裏也架海紫金梁?枉養著那邊庭鐵衣郎。您也要左右人扶持,俺可甚糟糠妻不下堂!但提起刀槍,卻早小鹿兒心頭撞。今日央及煞娘娘,做的男兒當自強!

  (尚書云)陛下,咱回朝去罷。(駕唱)

  【川撥棹】怕不待放絲繮,咱可甚鞭敲金鐙響。管燮理陰陽,掌握朝綱。治國安邦,展土開疆。假俺高皇,差你個梅香,背井離鄉,臥雪眠霜。若是不戀您春風畫堂,我便官封你一字王。

  (尚書云)陛下,不必苦死留他,著他去了罷.(駕)

  【七兄弟】說甚麽大王、不當、戀王嬙,兀良,禁他臨去也回頭望!那堪這散風雪旌節影悠揚,動山鼓角聲悲壯。

  【梅花酒】呀!俺向著這回野悲涼:草已添黃,早迎霜;犬褪得毛蒼,人搠起纓槍;馬負著行裝,運著糧,打獵起圍場。他、他、他傷心辭漢主,我、、我攜手上河梁。他部從入窮荒,我鑾輿返咸陽。咸陽,過宮牆;過宮牆,繞回廊;繞回廊,近椒房;椒房,月昏黃;月昏黃,夜生涼;夜生涼,泣寒螿,紗窗;綠紗窗,不量思。

  【收江南】呀!不思量除是鐵心腸。鐵心腸也淚滴千行。美人圖今夜挂昭陽,我那裏從養,便是高燒銀燭照紅妝。

  (尚書云)陛下回鑾罷,娘娘去遠了也。(駕唱)

  【鴛鴦煞】我則索大臣行說一個推辭謊,又則筆尖兒那火編修講。不見他花朵兒精神,怎趁那草裏風光?唱道佇立多時,徘徊半響;猛聽的塞雁南,呀呀的聲嘹亮。卻原來滿目牛羊,是兀那載離恨氈車半坡裏響。(下)

  (番王引部落擁昭君上,云)今日漢朝不棄舊盟,王昭君與俺番家和親。我將昭君封爲甯胡閼氏,坐正宮。兩國息兵,多少是好。衆將士,傳下號令,衆起行,望北而去。(做行科)(旦問云)這裏甚地面?(番使云)這是黑龍江,番漢交界去處。南邊屬漢,北邊屬我番國。(旦云)大王,借一杯酒,望南澆;辭了漢家,長行去罷。(做奠酒科,云)漢朝皇帝,身今生已矣,尚待來生也。(做跳江科)(番王驚救及,歎科,云)嗨,可惜可惜!昭君不肯入番,投江死。罷罷罷,就葬在此江邊,號爲青塚者。我想來,也死了,枉與漢朝結下這般仇隙,都是毛延壽那廝弄出來的。把都兒,將毛延壽拿下,解送漢朝處治。依舊與漢朝結和,永爲甥舅,卻不是好!(詩云)則他丹青畫誤了昭君,背漢主暗地私奔;將美人圖又哄我,要索取出塞和親。豈知道投江而死,空落的見消魂。似這等奸邪逆賊,留著他終是禍根。不如他去漢朝哈剌,依還的甥舅禮,兩國長存。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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