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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洞賓三醉岳陽樓

作者:馬致遠   发表时间:2024-09-29 09:39

楔子


  (趙改扮駕引侍臣上,詩云)兩手指摩新日月,一整理舊乾坤。殿廷聚會風雲氣,華夏沾濡雨露恩。人宋太祖是也。數年之前,曾與汝南王兄弟在竹橋買卦,遇見陳摶先生,被他撥開混沌乾坤,指出太天子。寡人臨禦以來,好生想他。昨差使臣物色訪,喜的他不棄寡人而來,今在寅館中,尚未朝見。人欲擬其官爵,然後召他入朝,他又百般不受。且加他道號希夷先生,賜鶴氅金冠玉圭,待朝會間,時再作計較。黃門官領旨,去寅賓館請那先生來。侍臣領旨科,下)(正末上,詩云)家舍久從方外地,袍重惹陌頭塵。道人原不求名利,名利何曾系道人?道陳摶,下的西嶽華山,來到東京梁,見了塵世紛,浮生攘攘。想我此行實非本意也呵。(唱)

  【正宮】【端正好】下雲台,來朝會,不聽的山裏鶴唳猿啼。道人非爲蒼生起,只是報聖主招賢。

  【滾繡球】俺便是那閑雲自在飛,心情與世違。又不貪名利,怎生來教天子聞知?是未發迹,卦鋪,那時節相識,曾算是他南面登基。(使臣上,云)先生恭喜,官裏賜來衣冠道號,望闕謝恩。(正末謝科,唱)因此上將龍庭禦寶皇宣詔,賜與我鶴氅冠碧玉圭,道號希夷。

  (使臣云)先生在那隱居處,山野荒涼,得如俺這署中這般富貴嗎?(正末唱)

  【倘秀才】俺那裏草舍花欄藥畦,石洞松窗竹;您這裏玉殿朱樓未爲貴。您那人間千古事,俺只下一盤棋,把富貴做浮雲可比。

  (使臣云)官裏一心等著先生,請先生早些入朝去。兀的又有使命到也!(駕上,立住科)(正末唱)

  【滾繡球】不住的使命催,奉禦逼;便教咱早朝內,只是野人般不知這遠近高低。至禁幃,上鳳;近臨寶砌,列鵷鸞簾卷班齊。玉階前風擺龍影,殿上風吹日月旗,天仗朝衣。

  (見駕打稽首科,唱)

  【倘秀才】無那舞蹈揚塵體例,只打個稽首權拜禮。(駕云)故人別來無恙?今蒙不棄,喜慰平生,在殿廷賜坐,好敘閑闊。(正末唱)願陛下聖壽齊天萬歲。如今黃閣功臣少,白髮故人稀,見貧道且自。

  (駕云)希夷先生,今日得見仙顔,寡人喜不自勝。侍同朝,以爲臣民之望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(正末)貧道山野懶人,不願爲官。(唱)

  【叨叨令】向那華山中已覓終焉計,怎生都堂才看旁州例。議公事枉損了元陽氣,理朝綱怕攪了眠睡。貧道做不的官也麽哥,做不的官也麽哥!不紫羅袍,只乞黃綢被。

  (駕云)先生如何做不的官?(正末云)聽貧道說來見。(唱)

  【倘秀才】我但睡呵,十萬根更籌轉刻,七八銅壺漏水,恨不的生扭死窗前報曉雞。休想我惜花早起,愛月夜眠遲,這般的道理。

  (駕云)先生若肯做官,寡人與先生選一個閒散衙,除一個清要的官職。無案牘勞形,必不妨於政事。正末云)貧道怎做得官也呵。(唱)

  【滾繡球】貧道呵,愛穿的蔀落衣,愛吃的藜食;睡時節幕天席地,黑嘍嘍鼻息如雷,二三年喚起。若在那省部裏,敢每日畫不著卯曆。有句話對主先提,貧道呵貪閑身外全無事,除睡人間總不知,教人目占眼舒眉。

  (駕云)先生爲己則是矣,但未知大人之道。大人四海爲家,萬物一體,無我無人,勿固勿必,所謂子周而不比。先生當擴其獨樂之懷,普其兼善之量,替寡人整理些朝綱,可不是好。(正末唱)

  【倘秀才】陛下道君子周而不比,貧道呵小人斯濫矣。俺須索志於道、依於仁、據於德,本待用退不肖,怎倒做舉枉錯諸直,更是不宜。

  (駕云)先生休要推辭。似這朝中爲官,卻不強如中學道也?(正末云)這爲官的好處,貧道也盡知了。唱)

  【滾繡球】三千貫兩千石,一品官二品職,只的故紙上兩行史記,無過是重茵臥列鼎而食。雖然臣事君以忠,君使臣以禮,哎,這便是死無葬身之,敢向那雲陽市血染朝衣。(帶云)貧道呵,(唱)本林下絕名利,自不合剗下山來惹是非,不如歸去來。

  (駕云)你說爲官不好,可說那學仙的好處與朕聽。(正末唱)

  【倘秀才】道有個治家治國,索分個爲人爲己,患人之不己知。石床綿被暖,瓦缽菜羹肥,是山人矣。

  【三煞】身安靜宇蟬初蛻,夢繞南華蝶正飛。一榻清風,看一輪明月,蓋一片白雲,枕一塊頑石。睡的陵遷谷變,石爛松枯,鬥轉星移。長則是抱元一,窮妙理造玄機。

  【二煞】雞蟲得失何須計,鵬鷃逍遙各自知。蟻陣蜂衙,龍爭虎鬥,燕去鴻來,兔走烏飛。浮生爭穴聚蟻,光陰似過隙白駒,世人似舞甕醯雞。便得一階半職,何足算,不堪提。

  (駕云)先生,你有甚麽便宜處,也說來者。(正唱)

  【煞尾】俺那裏雲間太華煙霞細,鼎內還丹日遲;山上高眠夢寐稀,殿下朝元劍佩齊;玉闕仙階曾履,王母蟠桃我曾吃,欲醉不醉酒數杯,上天下鶴一隻;有客相逢問浮世,無事登臨歎落輝;危坐玄講《道德》,靜室焚香誦《秋水》;滴露研朱點周易》,散誕逍遙不拘系。赴召離山到朝裏,央及陳受宣敕。送上都堂入八位,掌管台衡總百揆。禦史綱索省會,六部當該各詳細;攘攘垓垓不伶俐,是非非無盡期。好教我戰戰兢兢睡不美。(下)

  (郭馬上,云)自家郭馬兒。自從見了那個師父,合眼便見他道:郭馬兒跟我出家去來。我可怎生出家?我如今不賣茶了,在這岳陽樓下賣酒。我今日點些按酒去。我不往前街去,怕撞著那師父,我往後街裏去。(正末沖上,云)郭馬兒,你往那裏去?郭云)我躲他,正撞在懷裏。師父,我如今不賣茶了,岳陽樓下賣酒。請師父吃三鍾。(正末云)你請我吃鍾,我在你這樓上醉了兩醉也。你再請我吃一醉?做行科)(郭云)上的這樓來。師父,你吃一碗。(正云)你也吃一碗。(郭云)師父,你再吃一碗。(正末)你也再吃一碗。(郭云)師父,你再吃一碗。(正末)你送我下樓去。(郭云)我送師父下樓去.(正末云)馬兒,跟我出家去來。(郭云)我怎生出的家?我若你出家,可把我媳婦發付在那裏?(正末云)你殺了媳婦者。(郭云)殺了我媳婦,可著誰償命?(正末云)是你償命。(郭云)可知哩。我便要殺俺媳婦,可也兵刃。(正末云)兀的不是一口劍。(郭云)師父,是口好劍。(正末唱)

  【仙呂】【賞花時】這劍曾伴我三十年來海上,夜夜光芒射鬥牛。(云)郭馬兒,我與你這一口劍,些回答的禮物。(郭云)可要甚麽回奉的禮物?(正末)要一顆血瀝瀝婦人頭。(郭云)好容易也.(正末唱)你這牆花路柳,(帶云)若不是恁兩個呵,(唱)誰肯醉岳陽樓。(下)

  (郭云)這師父正是風僧狂道,好沒生與我一口劍,我殺了俺媳婦兒。我可怎生舍的?這一口劍拿到家切菜,也有用處。今日又被他歪死纏,不曾賣的酒,回家中去來。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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