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折
(沖末扮吳王領卒子上，詩云)太伯當年曾遜避，今子姓居吳地。延陵何事慕高風，幾使孤家不承繼。乃吳王闔閭，名姬光者是也。昔年征伐越國時，獲寶劍三口：一曰魚腸，二曰純鈎，三曰湛盧，某常之。夫此劍者，昔聞越國允常使歐冶子監製。采五之鐵精，煉六合之金氣，感得雨師灑塵，雷師擊節，龍捧爐，天帝焚炭，候天伺地，陰陽同體，久而成。帶之有威，用之無敵，真乃世之奇寶也。一向庫收藏，忽然湛盧失其所在。聞知此劍飛入楚國，被公收得。某數次遣使，多將金幣索取，不肯付還，待幹罷!令人，與我喚將孫武來者。(卒子云)理會。孫武安在？(外扮孫武子上，詩云)新書著就十三，篇篇兵法妙通玄。君王不信親相試，宮中賜出女千。某乃孫武是也。本齊國人，以兵法得見吳王，練女兵數千，驅之水火，莫敢逃避，皆因某號令嚴所致。兵法有雲：約束不明，申令不熟，將之罪也；已明而不如法，吏士之罪也。法令熟行，君令有所受。某如今現爲吳國大將，主公呼喚，須索走一遭。令人報復去，道有孫武來了也。(卒子報科，云)師到!(做見科)(孫武云)主公呼喚，有何事商？(吳王云)且一壁有者。令人，與我喚將伍子胥、嚭安在？(外扮伍子胥、淨扮伯嚭同上)(伍子胥詩)千里間關棄楚歸，短簫閑向市中吹。可憐不遂英志，辜負當年舉鼎威。某姓伍名員字子胥，現爲相國，這是伯嚭，皆楚人也。某因費無忌讒譖，我父兄，不得已棄楚投吳，思圖報復。恰遇伯嚭，來投吳。一者爲同是鄉里，二者又爲同是避仇，以舉薦於朝，爲太宰之職。今日主公呼喚，不知有甚，須索走一遭去。令人報復去，道有伍員、伯嚭來了也。(卒子報科，云)相國、太宰到!(見科)(伍胥云)主公呼喚，有何事商議？(吳王云)軍師,請您將來，不爲別事，則爲湛盧寶劍飛入楚國，某數次人多將金幣索取，不肯付還。今請軍師衆將商議，何計可以得此寶劍？(《孫武雲》主公,多聞這湛盧劍乃越國歐冶子所制，斬鐵截石，斷水吹毛，真爲價之寶，這個不可不取。(伍子胥云)主公在上，今國有二將，乃是子期、子常。論子期廉而愛士，頗兵法，奈有智而少勇；子常怙勢而驕，不惜軍士，勇而無智，皆不足爲慮。況有奸臣費無忌當權，必暗行讒譖，未必用他。主公何不先差人下將戰書去，後統兵征伐，有何難哉!(伯嚭云)若是楚昭公用費無忌老頭兒對陣，也不消伍相國費力，只我伯身上，包殺的他尿流屁滾!(吳王云)相國言者當。我如今先差人下將戰書去，著孫武爲軍師，相國先鋒，統領四十萬雄兵，與他交戰去。則要您小心意，成功而回。(伍子胥云)則今日辭別了主公，教中點就四十萬雄兵，一來爲楚昭王收了我家寶劍不，二來有費無忌害我父兄之仇，誓當報復，管取馬成功，奏凱回來也。(詩云)棄楚奔吳幾度秋，可憐未雪冤仇。今朝統領雄兵去，不斬奸臣誓不休.(同)(吳王云)軍師同相國、太宰三人去了，吾觀此一破楚必矣!(詩云)伍相國智勇無雙，馬到處誰敢相？將郢城踹爲平地，取湛盧重返吳邦.(下)(正末扮昭公同外扮羋旋領卒子上)(正末云)某乃楚昭公是。數年前正寢之間，忽聞一聲響亮，俄而素光明室，氣逼人，驚起視之，見一口寶劍，墜於榻下。遍問臣，皆莫能測其來歷。有司馬子期，他言隱士風胡能辨此劍，遂請視之。風鬍子曰：此劍號爲湛盧，越國允常使歐冶子鑄此寶劍，後歸於吳。此劍乃五之英，太陽之精，帶之有威，用之無敵，真稀世奇。某聞而大喜，佩服在身，未嘗輕離。誰想吳王闔屢屢遣使索取，某不肯還他。但吳國方強，倘若再相索，可怎了也？(羋旋云)哥哥，您兄弟想來，此原是吳國之寶。他既來索取，不如做個人情，送還他，兩國和諧，可不好那？(正末云)兄弟，你那裏道，此劍非同小可。既到吾國，也是天使其然，豈便與他去？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這劍呵冰刃霜寒，玉華光，孜孜看。怎飛來坐榻之間，委實的紫氣衝霄漢。
(羋旋云)哥哥，量此物強殺者波，則是一口劍，裏取神光沖射牛鬥之上？聽那風鬍子做甚麽?(正末)
【混江龍】這劍真爲奇幻，世人休做等閒看。則見英英結秀，湛湛生斑。這劍本在東方平百越，日個飛來南國鎮荊蠻。這劍按陰陽斡運，順天地循。采銅出那溪之水，取錫在赤堇之山。下雷雨消隔滓，有鬼神守護爐間。這劍他抱精靈多氣爽助神威，乃是免憂愁絕驚恐除危難。現如今河清海晏，國泰這民安。
(使命上，詩云)人去似星馳，江隔如天塹。親捧緘書，來索千金劍。小官乃吳國使命是也。奉主公命，差往楚國下戰書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小校，復去，道有吳國使命在於門首。(卒子報科，云)喏，的大王得知，有吳國使命求見。(正末云)道有請。使命做見科)(正末云)使命來此,有何公事?(使命云)官是吳國來的使命，有書在此。(正末云)將書來我。原來爲這一口劍不與他，果然下將戰書來。似此怎了也？(唱)
【油葫蘆】久與吳國姬光阻面顔，(羋旋云)哥，既是他下將戰書來，憑著俺這裏兵多將廣，馬壯強，量吳國姬光到的那裏，就怕著他哩!(正末云)不怕姬光，怕是那一個人!(唱)怕的那伍盟府天下，(羋旋云)量伍子胥有何英雄，哥哥直這般怕？(正末唱)他正是良才奇寶在人間。我則道重修訊傳書簡，原來他相期惡戰呈公案。(羋旋云)雖然那胥多有本事，憑著俺這名山大川，長江險阻，那伍胥怎便容易到的俺國來？(正末唱)你休道是阻著大，隔著大山，便有那波濤滾滾長江限，假若是無敵戰應難。
(羋旋云)哥哥，若當初依著您兄弟，早早送還了劍，也不到今日。事已至此，不如會集衆官商議，舉一員名將，領兵與伍子胥交戰，可不好也?(正末)
【天下樂】哎，抵多少惡語傷人六月寒，無也瑞，著俺把劍還，到如今事已在前後悔晚。現放著仕台，空有這拜將壇，我則怕舉賢才人去懶。
(云)本待把這廝殺壞了，古雲：“兩國相持，不來使。”你回去，則說選日交兵便了。(使命云)理的。出的這門來，不敢久停久住，回主公話，走一去.(詩云)湛盧寶劍惹刀檢,紛紛戰國各封強。忙離國登途路,不分晝夜到吳邦.(下)(羋旋云)使命去了.哥哥,這戰書上怎麽寫著來？(正末云)這戰書上寫,道孫武爲軍師,伍子胥爲元帥,伯嚭爲先鋒,領兵四萬，與俺交戰。爭奈俺國半老兵驕，怎生是好也。羋旋云)哥哥，豈不聞古雲：軍來將敵，水來土堰。這裏有司馬子期、子常、申包胥，皆是南楚有名之，請將來與他商議，有何不可？(正末云)兄弟，你裏知道？(唱)
【那吒令】我端坐在，朝堂這間；聚集著，英這班；怎經的，會臨潼那番。(羋旋云)這伍子胥當在臨潼會上，怎生般英雄，哥哥試說一遍，您兄弟咱。(正末唱)哪里取這般忠義人，英雄漢。他舉鼎，多敢有神力相關。
(羋旋云)哥哥，你兄弟想來，秦國文有百里奚，有秦姬輦，可怎生都不如那子胥，倒讓他做個盟？(正末唱)
【鵲踏枝】他、他、他，嚇的那秦姬輦怎敢遮，百里奚只瞪眼偷看。他向那鬥寶筵前，頓劍搖環。羋旋云)聞他當初在臨潼，曾救姬光之難，到今日投伐楚，可知道來。(正末唱)便休題吳姬光攧碎了溫玉盞，他直著秦公子曲躬躬親送出潼關。
(云)令人，與我喚將申包胥來者。(卒子云)申包安在？(外扮申包胥上，詩云)憶與伍員別時語，他覆楚與我複楚。回頭已隔數年餘，前事今皆棄如土。官申包胥是也，官封上卿之職。方今春秋之世，首強楚，爲中國盟主者久矣。自伍子胥去後，始覺本微弱。今日主公呼喚，不知有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人報復去，道有申包胥在於門首。(卒子報科，云)包胥到!(申包胥見科，云)主公呼喚小官，有何事議？(正末云)今有吳國下戰書來，拜孫武爲軍師，子胥爲元帥，伯嚭爲先鋒，領兵四十萬,與俺決戰，請大夫計議，何以應之？(申包胥云)主公，論本國有司馬子期、子常二員大將，子期智高勇怯，子常勇而無智。若吳國果用孫武爲軍師，子胥爲元帥，鋒不可當也。(正末唱)
【寄生草】從來道要得千軍易，偏求一將難。時故把忠臣慢，差時不聽忠臣諫，危時卻要忠臣幹。當這借吳雪恨伍將軍，我則索求那扶周攝政姬公旦。
(申包胥云)主公，若子胥領兵前來，切不可與他戰。你則深溝高壘，緊守城池。等小官直至西秦，他兵來，那其間內外夾攻，方能取勝。(正末云)則秦昭公不肯借與咱兵，怎生是好？(申包胥云)主公，秦、楚舊爲親戚之邦，必在借與咱兵，不必疑慮。正末唱)
【么篇】你須想著歸期急，休言他去路艱。止過船臨古渡垂楊岸，路逢峻嶺灘頭澗，小可如君騎馬連雲棧。(申包胥云)小官既爲國解難，怎敢避的路之苦。(正末唱)你休辭山遙水遠路三千，我專等堅甲利刃那兵十萬。
(云)大夫，你此一去何日可回？(申包胥云)主公，去只消一個月便回也。(正末唱)
【金盞兒】你道是一個月借兵還，三十日報平。但願你曉行晚宿無辭憚，休著我懸望的惡心煩。只看風傳金柝遠，霜照鐵衣寒。(申包胥云)主公放，小官若見了秦昭公，借的軍馬即便回也。(正末)我可爲甚著賢人投敵國，也則怕那猛將過昭關!
(申包胥云)那吳國孫武子深知兵法，又加以子胥勇，俺國中無能勝之者。小官去後，只願主公堅壁戰，以待秦兵。休聽一時之言，坐失萬全之策.(正唱)
【醉扶歸】你道是伍盟府能雄悍，孫武子又非。只要我高壘深溝緊閉關，專等待秦邦返。我只怕人疲意懶，早淹的過了程期限。
(申包胥云)小官則今日辭了主公，便索長行也。正末唱)
【賺煞】你去後我夜憂到明，明憂到晚。若是秦公子將卿傲慢，你則索將火性兒全然都放坦，是休便冒瀆容顔。那其間借的些金鼓旗幡，將你那洗酒開懷兒做了送路盞。(申包胥公)主公，我這一去，借得秦兵來時，料那伍子胥恐怕前後受敵，必解兵歸矣。(正末云)只要借得秦兵呵，(唱)恁時節吳兵還，楚城無患，生則怕你別時容易見時難!(下)
(申包胥云)二公子，你緊記者，若伍子胥領兵來，休聽費無忌那短見，就要與他家廝殺，有誤大事。即日往秦邦借兵去也。(詩云)東吳滾滾動征塵，濟扶危投遠親。方信家貧顯孝子，楚邦有難識忠臣。下)
(龍神領鬼力上，詩云)長江浩浩顯威靈，風浪孤誰敢行？直待險時才救護，方知暗裏有神明。吾乃江龍神是也，掌管著萬里長江。有楚昭公弟兄妻子口兒，明日到此，駕著漁船一隻，過江逃難。明日是四耗九醜之日，合起大風，眼見得都該淹死了的。神奉上帝敕令，但有下水者，救護至岸。如今在此候，這早晚他敢待來也。(醜扮梢公上，嘲歌云)漁頂笠又披簑，得蹉跎處且蹉跎。一杆輕鈎浮游動，中無事唱漁歌。唱漁歌，眼觀清水玩風波。黃蘆隨長，紅蓼遍灘多。江邊則老漢，屋中則有漁婆。漁道，大哥，大哥，鎮日常有甚生活？吃的三杯村糯，綠陰中要結絲蘿。擺過船舟，斜橫了個舵。可打則個鍋。把個家婆來叫吖吖，吵鬧得似風魔，阿外。自家是個梢公，每日在這江邊捕魚爲生。今日風浪靜，撐著這船，慢慢的打魚去來。(正末同羋、兒，俫兒慌上)(正末云)兄弟也，走，走，走!(唱)
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則聽的兵起東吳，可撲撲驚心懼，早則不三戰殺入王都。嚇得我亂慌慌，忙劫，不成活路。偏生生的望眼模糊，悄不見那西秦來相助。
(旦兒云)大王，後面吳兵追趕的至近，你休顧俺母每，你和小叔叔則逃您的性命咱。(正末唱)
【醉春風】則俺這妻子似瑟和琴，弟兄如手共。(羋旋云)俺怎肯撇下了嫂嫂侄兒也!(正末唱)俺家四口兒盼程途，俺端的苦，苦。幾能夠罷息干戈，歸宮闕，撫安黎庶。
(羋旋云)哥哥，想俺申包胥與那伍子胥，原是故。兩個曾打賭賽來，一個要覆楚，一個要複楚。若申包胥借得兵來，必然退了吳兵，重安楚國也.(正唱)
【迎仙客】一個報冤仇稱了子胥，一個打賭賽了包胥，何處也濟困扶危重復楚。慌速速的強逃生，煎煎的甘受苦。(內發喊科)(正末唱)腦背後鬧吵吵起軍卒，(羋旋云)哥哥，兀的不是追兵漸近了也？面又阻著長江，江水泛漲，無船可渡，怎生是好？正末唱)眼前面翻滾滾野水無人渡。
(羋旋云)哥哥，兀的江岸邊有一隻漁船，我試喚一聲咱。兀那梢公，你快船撐過來，我有的賞你。梢公云)來也，來也。(羋旋云)兀那梢公，將你這船俺四口兒過去，到了岸上，我還你的船錢，可也不。(梢公云)客官，則是船小渡不的。(正末唱)
【紅繡鞋】不得已央及你個漁父，(梢公云)肯不肯載，也則自的我。(正末唱)似這般裝著勢待要如？我與你也是近疃鄰莊共鄉閭。(梢公云)怕不是閭，大家要看個風水，實是船小，載不起這幾個人。正末唱)你道是船兒小難裝載，則要你量兒大救俺家，早早的過長江無間阻。
(羋旋云)兀那梢公，你認不得俺哥哥就是楚昭，被吳兵追趕至近。你若肯渡半俺過去，久後平定楚國，那其間將你官封三品，賞賜千金，不強似你此捕魚爲活？你是尋思咱。(梢公云)你何不早說，是楚昭公，我須是管下的百姓，便是船小，也只得將過去。上船!上船!(羋旋云)哥哥，請上船去.(衆船科)(梢公云)仔細，船兒小，可都坐定了!你看偌的江面，幾時擺得到那岸邊，才放心也!(正末唱)
【石榴花】俺只見雲濤雪浪接天隅，這的是海洞庭湖。(梢公云)我說不載，不載，您強要上這船，還不開的半裏，早起風了。你看潑天也似的大浪，不苦也!(正末唱)你看這大驚小怪潑村夫，那裏便苦，嚇的俺魄散魂無。(梢公云)風浪越大了。船兒小，淹上水來了也。不著親的，快請一個下水去，救的一船人性命。(衆做悲科)(正末唱)他道是不關者當身故，俺四口兒那一個爲疏？則被這一家老小奔赴，(帶云)艄公，你小心在意者!(唱)到今日只的你做護身符。
(羋旋云)哥哥，這風浪越大了，船隻較小，不堪載，似此怎了也？(正末唱)
【鬥鵪鶉】兄弟是同氣連枝，妻子是多情伴侶。扆旋云)哥哥，則保你的前程，休顧戀你兄弟罷!(正唱)眼睜睜弟覰著兄，(旦兒、羋做悲科)(正末唱)切切子隨著母。好叫我穰穰勞勞意不舒，(梢公云)著一個人下水呵，再一會連船都沒了也。(正末唱)道是霎時都命卒。(羋旋云)哥哥好覰當嫂嫂侄兒，兄弟拜別了。哥哥，下水也去。(正末云)兄弟，不你下水呵，(唱)著誰人買馬招軍，重與俺揚威耀武!
(梢公云)風狂浪猛，看看的淹上水來了，快著一下水去。(正末唱)
【普天樂】俺只見掩掩潑潑畫船兒歪，囊囊突梢公絮。(梢公云)這風把船掀過來，淹上水了。還著個下水去，敢多要死哩？(正末唱)我則見他無休催促，待不的須臾。(旦兒悲科，云)兒也，則被你殺我也。(正末唱)兒悲啼爲母離，母痛哭抛兒去。，你個掌命司的梢公可便休催促，百忙裏割不斷他母每腸肚。但保全了孩兒的身軀，怎顧得夫人的性？(羋旋云)哥哥，您兄弟下水去也。(正末云)兄弟，住者!(唱)緊揪住俺這兄弟的衣服。
(羋旋云)哥哥，梢公道疏者下船。您兄弟想來，嫂、侄兒與哥哥，正是著親的，唯您兄弟是個疏慢的，理當下水。(正末扯羋旋科，云)兄弟，咱兩個親，還有不親的哩。(旦兒云)孩兒，眼見的我顧不你也。大王，這兄弟同胞共乳，一體而分，妾身乃別姓不親，理當下水。(正末云)夫人，你說的是。唱)
【上小樓】我著你名標萬古，那裏也相隨百步。待要留了嬰孩，替了親叔，救了兒夫。你道不共族似疏，何妨的從新革故，(旦兒云)大王，我囑付你，好生看顧我這孩兒，我下水去也。(詩云)半生空百年恩，苦爲波濤沒漢津。眼看兒夫難共守，生抛子若無親。手足自今同一處，姻緣到底屬何人？幽定不隨風去，飛上青山更化身!(下)(龍神云)鬼力，夫人救上岸者。(鬼力云)理會的。(羋旋哭科，云)惜了嫂嫂也!(正末唱)久以後史書中又新添個節婦!
(梢公云)船便輕了些，爭奈風浪越越的大了，再一個下水去，還有救哩!(羋旋云)哥哥，風浪越大，怎了也？梢公道，再請一個下水，還有可救。您兄則索辭別了哥哥，下水去也。(正末云)兄弟，咱兩須親，還有不親的來。(俫兒云)爹爹，眼見的不親是您孩兒也。(正末唱)
【么篇】兒也覰兩個是親骨肉，(羋旋云)哥哥，著侄兒，休絕了俺楚家後代。你則放了手，您兄弟願下水去。(正末唱)兄弟也我和你是一父母。(俫云)爹爹，你則好看覰叔叔，你孩兒辭別了，下水也。(正末云)兒也，你那叔父呵，(唱)他和我著疼，和他著熱，你比他還疏。(俫兒下水科，云)爹爹，下水去也。(詩云)母親一命喪黃泉，不由您兒淚漣。今朝下水投江去，和母親幽冥路上受熬煎。(下)龍神云)鬼力，與我將這小公子救了者。(鬼力云)理的。(正末唱)兒也，但願你去水府，往地獄，好尋去，(羋旋云)哥哥，你著侄兒下船，可怎忍也?(正唱)又何妨死的來不著墳墓。
(羋旋云)可惜嫂嫂、侄兒剛下水去，這風浪就寧了。雖然安穩無事，使我不勝傷感。(正末唱)
【滿庭芳】哀哉子母，如今稀有，從古應無。不是進膠舟那日昭王渡，怎生的也共爲魚？兒也你性命投江伴母，妻也你可便守貞烈出嫁從夫。似這難相顧，總只是皇天喪楚，教你去龍頷下探明珠。
(梢公云)渡過江了，攛下腳踏板，請登岸。(做岸科)(羋旋云)解這金魚下來，賞了梢公。後面有追來時，若非本國之人，你是必休渡他過江也.(梢云)理會的。等您回來時，我另打一隻大海船在此候。(下)(正末云)謝天謝地，上的岸來，兄弟也，兩條路您自往那一條路去？(羋旋云)哥哥，現今嫂、侄兒都無了也，則有您兄弟一人相隨，可怎生又我那一條路去？不知哥哥主著何意？(正末云)兄弟，那裏知道!(唱)
【耍孩兒】本待要相隨相從相將去，也則爲我兒自虛。我只見前山掩映蒼蒼樹，那其間必有埋伏。路行怕撞著孫都統，大路走須防他伍子胥。兄和弟防護？可不是免魚鼈才離江上，逢豺虎又斷送山谷。
(羋旋云)既然這等，您兄弟則往這小路上，抄出路相會。且辭別了哥哥去也。哥哥受您兄弟一拜，願哥哥穩登前路，無驚無恐。(正末唱)
【二煞】兄弟也咱相逢時有限期，別離了無限，(正末走科)(羋旋追上，云)哥哥，您兄弟再送哥幾步。(正末唱)兩下裏欲去也頻回覰。好著我悲切痛煞煞提著膽向刀尖過，倒不如悄促促低著頭在劍誅。兄弟也哭一聲行一步，俺兄弟情氣籲成雲霧，子母恨淚滴滿江湖。
(羋旋云)哥哥，但若打聽的救兵來時，便當重返國，再整江山，休要挫折了志氣者。(正末唱)
【煞尾】俺如今一程程逐去途，一心心懷故土。都來是一興一敗天之數，但不知肯分的秦兵幾時到楚。(下)
(羋旋云)哥哥去了也，我往這小路兒去罷。(下)龍神引鬼力上，云)那賢婦、孝子都救了，吾神不敢停久住，回上帝話去來。(詩云)漢水東連揚子江，多舟楫此中亡。凡事勸人休碌碌，舉頭三尺有龍王。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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