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一
齐次风少宗伯目力过人,尝消夏万松山中,见云起处必牵一缕如丝,系于峰颠。踪迹之,获石数枚,有文印之成书画形。后积聚渐多,因以作谱。用东坡石鼓韵题长歌纪之,一时名流咸属和焉。
乾隆甲戌科,首题:“唐棣之华,至未之思”也,场中文有用“肠一日而九回”句者。上以言孔孟言,不应袭用《汉书》语。先是,命方苞选录《四书》文颁行。至是,命再颁礼部,顺天府外帘存贮,俾试官知衡文正鹄。并严重磨勘,以下科为始。磨勘试卷俱于卷面填写衔名,以向来磨勘俱视为具文,是以特派大臣详加校阅。除试帖初添可稍宽,至制艺既经人彀,不应复有疵谬也。二十四年,秦司寇蕙田进呈磨勘顺天等省试卷。上阅顺天第四名边向禧文,有“饮君心于江海”之语。上云:“揆其命意,不过如饮和食德常言。而芜鄙杂凑,遂至不成文义。此岂字句小疵?虽不宜以一语摈弃,亦何至滥厕前茅?著将该士子及主考官交部随义。”边向禧罚停会试五科,主考官夺俸。并谕嗣后定议叙议处例有原勘京堂等官全未磨出,经覆勘大臣指出者,交部严议。有原勘出一二,经大臣覆勘尚多挂漏者,亦交部议。有能悉心检阅、秉公举出,覆勘无遗者,交部议叙。于是乎磨勘始严,而场层之文斤斤绳墨矣。
蒋编修士铨修南昌府志,夜梦一伟丈夫来见,兜牟戎服,叉手不揖,自批其颈曰:“吾头岂白斫者。”蒋惊醒,知有冤抑。查旧志有段将军,乃史阁部麾下副将,死于扬州者。新志并无其人,亟为载入《忠义传》中。
南康谢蕴山启昆知扬州府时,修葺明史阁部祠墓毕。梦阁部来见,因问为公修葺祠墓,公知之否?曰:“知之。此守士者之责也。然要非俗吏所能为。”问己官阶,曰:“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。”问“将来有子否?”曰:“与其有子而名灭,不如无子而名存。”因问公祠中尚少一联,应作何语。曰:“一代兴亡归气数,千秋庙貌傍江山。”谢为书丹泐石,今存祠内。
嘉定秦簪园大成,乾隆己卯举于乡。断弦续娶,婚夕,新妇悲啼不止。问之,曰:“妾幼许邻村李氏子,父母嫌贫,逼休改嫁。窃念身更二姓,名节有乖,是以痛耳。”秦闻之悚然曰:“何不早言,几成吾过。”乃趋避外舍。命仆召李,李至,语之故。且曰:“今夕良辰,可于敝庐合卺,所有奁资举以相赠。”李感激涕零,莫知所对。三朝后,夫妇叩谢而去。癸未会试,秦中第三名。殿试前,梦至文昌宫,适关帝至,问今岁状元何人,文昌以某对,忽见一妇人跪帝前云:“某为我夫弟,夫死后某凌虐备至,忧郁致死。”文昌曰:“此人短行,安可大魁?为期已近,谁可易者。”命吏查后科状元何人。吏捧册呈阅,文昌曰:“秦大成本以孝行,该中丙茂状元。查伊又有还妻一事,擢早三年亦为允协。”帝曰:“然”。秦遂寤。是科竟大魁天下。
《历代帝后图像》向贮内库。乾隆十四年,命工重加装潢,移藏于南薰殿。自太皞伏羲氏而下,为轴者六十有八,为册者七,为卷者三。《先圣先贤图》册五,详定位置,次第甲乙。岁以盛夏曝而庋之。扃钥惟谨。又《明诸帝玉册》向贮工部外库,今附藏殿之西室。仰见我国家优礼先朝,随在尽其诚敬如此。
乾隆癸酉科,江西分宜县知县天门陈大经分校乡闱。入帘前一夕,梦迎天榜。鼓乐甚盛,送一匾额至其家,书曰三元及第。己而本房取中工人,内三人为乐平胡羽尧翘元、大庾戴筤圃第元、南昌彭芸楣元瑞。后皆登进士第,所谓三元及第也。胡官至光禄寺卿,戴官至太仆寺卿,彭官至协办大学士。
乾隆壬申会试,榜发后,恩命落第举子年逾耄耋者给与职衔。当涂徐位山文靖年逾九十,钦赐翰林院检讨,著有《山河两戒考》、《禹贡会笺》、《皇极经世考》、《管城硕记》,又尝以“之乎者也矣焉哉”七字冠首,为七言长句十章。奇才赡思,为前人所未有。其仲子应枢博求故实,逐句为训,亦佳士也。
向例礼部会试,榜发后呈进《会试登科录》,内俱有恭进皇太后及皇后各一本等语。乾隆二十八年,奉上谕:“此系沿袭具文,非事关典礼者可比。况我朝官闱肃穆,不惟一切政务从不与闻。即寻常细事,亦无丝毫干预。似此相沿相套,徒费抄写,自应停止。以后著为令。”
梁阶平国治,父官刑部司狱。向诣狱者,司狱官辄有所索,梁独屏不受,督狱卒洁蠲惟谨,一切可以方便者多方调护之。二十年如一日,擢刑部主事。卒后阶平大魁天下,官至大学士。人谓阴德所致。
乾隆九年,重修翰林院落成。十月二十七日,圣驾临幸,送两掌院大学士入署。御书匾额二,曰稽古论思,曰集贤清秘。赐宴赋诗,以唐张说丽正书院诗东壁图书府五律四十字为韵。御制东字音字韵,敕诸臣各分一字。是日,与宴者一百六十余人。燕次,中和清乐奏玉署延英之曲,令伶人演唐沈佺期、宋之问昆明赋诗故事,更仿柏梁体联句。召至御前赐酒者,大学士而下十三人。上谕大学士、掌院诸大臣曰:“政治当崇实政,为学当务躬行,勿专尚文词。我君臣所宜共勉。”燕毕,复拜御集文绮彩笺之赐,并赐《古今图书集成》一部贮院中。是日,上御清秘堂小憩,复得七律一章,亦宣示诸臣。翰林院宴毕,驾幸贡院,周览号舍,轸劳士子辛勤,御制七律四章,勒石至公堂。自古帝王未有之盛举也。
乾隆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,奉上谕:“圣贤之学,行本也,文末也。而文之中,经术其根柢也,词章枝叶也。翰林以文学侍从,近年来因朕每试诗赋,颇致力于文章。而求沉酣六籍,含英咀华,究经术之阃奥者,不少概见。岂笃志正学者鲜欤?抑有其人而未之闻欤?夫穷经不如敦行,然知务本则于躬行为近。崇尚经术,良有关于世道人心。有若故侍郎蔡闻之、宗人府府丞任启运,研穷经术,敦仆可嘉。近者侍郎沈德潜,学有本源,虽未可遽目为通儒,收明经致用之效,而视獭祭为工,翦彩为丽者,迥不侔矣。今海宇升平,学士大夫举得精研本业,穷年矻矻,宗仰儒先者,当不乏人。奈何令终老牖下,而词苑中寡经术士也。大学士、九卿、外督抚其公举所知,不拘进士、举人、诸生以及退休闲废人员,能潜心经学者,慎重遴访。务择老成敦厚、纯朴淹通之士,以应精选。”嗣内外所保举四十九人。十六年,谕大学士、九卿再行虚公核实,确举以闻。如果众所共信,即不必考试。于是公同会核,得陈祖范、吴鼎、梁锡玙、顾栋高等四人。上谕:“既众论佥同,其平日研穷经义,必见之著述。朕将亲览之,以观实学。在京送内阁进呈,在外行督抚取。不必另行缮录,致需时日,启剿袭赝鼎之弊。”于是吴鼎进《象数集说》一部、《集说附录》一部、《易问》一部、《春秋传选义》一部、《易堂问目》一部、《考律绪言》一部,梁锡玙进《易经揆一》一部。吏部带领引见。奉旨:俱以国子监司业用,各赏纱一匹。召对勤政殿。上曰:“你们以经学保举,朕所以用你们去教人。但穷经不在口耳,须要躬行实践,方能教人。”寻将进士陈祖范、顾栋高俱授司业职衔。
鹤山梁兆榜,乾隆庚午辛未联捷。场前梦神人告曰:“汝三甲二十八名也。”及殿试榜发,竟得三甲第八名。上以二甲人数过多,命将二十卷分置三甲,于是仍为三甲二十八名。始信数由前定也。
秦涧泉大士,乾隆壬申状元,散馆前求签于正阳门关帝庙,有“静来常把此心扪”之句,疑己有隐慝而神儆之云。然时自讼,终不解也。及试,钦定赋题“松柏有心”,以题为韵。第四段忘却心字本韵,阅卷大臣俱未检及,上指出笑曰:“状元有无心之赋,主司无有眼之人。”始悟神已先示之矣。
卢学士文弨有张迁碑,拓手甚工。涧泉爱而乞之,卢不与。一日乘卢外出,入其书舍攫取而去。卢归知之,追至其室,仍夺还。未半月,秦暴亡。卢往奠毕,袖中出此碑,哭曰:“早知君将永诀,我当时何苦如许吝耶?今耿耿于心,特来补过。”取帖向灵前焚之。颇有延陵挂剑之风。
乾隆己未,新进士朝考题:“赋得因风想玉珂。”袁简斋枚有句云:“声疑来禁苑,人似隔天河。”诸总裁以语涉不庄,将摈之。尹文端公力争曰:“此人肯用心思,必年少有才者,特未解应制体裁耳。此庶吉士之所以必需教习也。倘进呈时上有驳问,我当独奏。”于是群议始息。简斋馆选后乞假归娶,朝士赠诗甚多。毗陵程文恭公景伊一绝云:“金灯花下沸笙歌,宝帐流香散绮罗。此日黄姑逢织女,漫言人似隔天河。”盖戏之也。
费云轩元龙,乾隆丙辰进士。知四川绵州时,有恶棍为地方害,费廉得其罪状,杖毙之。阅三日,复活。后殴其母,母持一坛来控曰:“此逆子藏魂坛也。先将生魂炼藏此坛内,官用刑乃血肉之躯,以久炼魂治新伤体,三日即平复如故。求先毁其坛散其魂,庶逆子可除。”如其言,果毙杖下。传言晋杀秦谍,七日而苏。此种事自古有之。然邪不胜正,况又逆伦,天壤间岂容枭獍漏网哉。
阳湖蒋太史麟昌,乾隆己未进士,馆选时年甫十九。生时,其祖梦异僧担《十三经》至其门,俄而长孙生,故小名僧寿。及长,自梦一僧画麒麟一幅与之,故名麟昌。二十五岁卒。卒后三日,其孤甫三岁,牵帷见其父僧衣冠端坐其中。人以为戒律僧托轮回者,然生平又痛诋佛法,不可解也。
连江胡给谏鹏南巡视中城,一日闻姊病,往视之。姊已昏迷,闻胡至,耸然起曰:“弟来省我,甚善。然弟宜速归。”胡不肯,姊起用手推之,家人不解其故。胡既去,姊语家人曰:“我方死去,押差将我送至城隍庙。路遇一役曰:‘旧城隍升去,新城隍将到任,汝且暂候’。问新城隍何人,即鹏南也。我惊醒,不意鹏南恰坐我床上,故劝令回家。汝等可往探之。”如其言觇胡,则已沐浴朝服而逝矣。
史文靖公馆课庶常,出春日即事题。管水初一清诗中有一联云:“雨三点雨逢寒食,廿四番风到杏花。”文靖叹赏,拔置第一。时人以管杏花呼之。
杭州有负贩者,目不识丁,而酷好度曲,与人言往往五七言连属若歌谣然,人笑之而已。其母死,哭曰:“叫一声,哭一声。儿的声音娘惯听,如何娘不应。”一字一泪,出于至诚。真天籁也。
储宗丞麟趾,庚辰奉命祭告岳渎,宿邮亭。一夕灯花散采,倏忽变现,喷烟高二三尺,有风雾回旋。呼家人聚观,共相诧异,戒勿动。比寝,梦仙人五六辈,招至一所,上书赤云冈三字。呼储为云麾使者。诸仙列坐联句,有称海上神翁者首唱曰:“莲炬今宵散瑞芝。”次至五松丈人续曰:“群仙佳会飘吟髭。”又次至东方青童曰:“春风欲换扬柳枝。”旁一女仙曰:“此云麾过凌河句也,奈何窃之?”相与一笑。忽灯花如爆竹声,储惊醒,亦无他异。
尹文端公总督江南时,年才三十,人呼为小尹。海宁杨次也守知,康熙庚辰进士,以道员候补南河,年七十矣。文端知为老名士,所以奖慰之者甚厚。杨喜,自指其鬓曰:“蒙公盛意,惜守知老矣。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”文端应声曰:“不然,岂不闻天意怜幽草,人间重晚晴乎?”杨骇然,出语人曰:“不谓小尹少年科甲,竟能吐属清新若此。”
乾隆八年十月十六日,上自盛京还,道入榆关,登澄海楼望海。雪霁千峰,波明万顷,天容海色,洵属奇观。时张文敏公照、梁文庄公诗正侍从,因奉命联句,凡字画涉水部者概不用,仿欧阳咏雪禁体也。十九年秋,上自吉林至盛京,恭谒三陵。礼成旋跸,以十月二日入关,再登澄海楼。距癸亥前游周一纪矣。星霜亟易,风景犹新,爰举成例,命汪由敦、刘纶用禁体叠前韵,既畅登临,并志岁月。洵升平佳话也。
庄滋圃有恭,乾隆己未第一甲第一名进士,历官至吏部尚书、协办大学士。官浙江巡抚时,乾隆二十七年,圣驾三次南巡,过嘉兴。侍上游鸳鸯湖,登烟雨楼。楼中旧有钱陈群书赵孟頫《耕织图诗》屏,并敬书御制镈钟特磬二铭于壁。上指陈群所书以问有恭,奏言:“臣目近视,实不能见。”上大笑,随召有恭联句,用石鼎体。自来上联句皆召扈从诸臣,未有独命大吏者,真异数也。
罗江李石亭化楠,乾隆壬戌进士。为浙江余姚令,民有犯窃者,讯系初次,即喟然曰:“此良民也,为饥寒所迫,坐无业故蹈此耳。”捐俸钱构屋三十椽,令居其中。募城中技能之师,假官钱为资本,授以所业。业成,其师具保状领出,习其业以糊口,终身不再犯。化莠为良之法,莫妙于此。人性本善,谅哉。
钱稼轩维城,乾隆乙丑四月梦见天榜,状元为金溪李建中,己为探花。及榜发,钱竟为状元,李乃在二甲三十名。谓梦为无据耶?何以姓名巧合。谓梦为有真耶?不应前后颠倒。岂临期亦有更换耶?
王司农际华,年十七入钱唐学,偶游湖鸣寺梦影堂,老僧以线香五十四枝与之,曰:“汝乃我弟子也,官刑名后当来归。”后中乾隆乙丑探花,由编修累官至户部尚书,兼署刑部。寿五十四而终。
长洲蒋时庵元益,雍正己酉科乡试。人头场之日,其祖母顾太夫人梦天门开,一星冠羽衣人自日中出,手持黄纸一卷,冉冉而下,自言:“我斗府真人也。”太夫人笃信二氏,亟拜之。因问:“我孙乡试有名否?”真人不答,展手中黄纸示之,乃“第一名蒋元益”六字。及榜发报至,乃中九十五名。方讶名次之不符所梦,至乾隆乃丑,竟中会元。始知前所梦见者会试榜也,相去十六年,早经注定耶。与稼轩事又适相反矣。
李尚书宏总督南河,尝有句云:“过颡应知因搏致,彻桑须及未阴时。”二语隐括治河要指。凡从事河工者,当有味斯言。
漳浦蔡相国新,乾隆丙辰传胪,改庶吉士,累官至礼部尚书大学士。年八十,予告。上优崇故旧,御书“盛世耆英”四字以赐之。初,公以康熙己丑年十二月初五日生,有日者推之曰:“福星也,位极人臣,寿享大耋。”已而果验。
乾隆九年,舒少司马赫德上废科目疏。其略云:“科举凭文而取,案格而官,已非良法。况积弊已深,侥幸日众。古人询事考言,其所言者即其居官所当为之职事也。今之时文,徒空言而不适于用。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一。墨卷房行,辗转抄袭,肤辞诡说,蔓衍支离,以为苟可以取科第而止。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二。士子各占一经,每经拟题多者不过百余,少者仅止数十,古人毕生活之而不足,今则数月为之而有余。此其不足以得人者三。表判可以预拟而得,答策就题敷衍,无所发明。此其不足以得人者四。且人材之盛衰,必于心术之邪正。今之侥幸求售者,弊端百出。探本清源,应将考试条款改移而更张之,别思所以遴拔真才实学之道”云云。奉旨饬议。时鄂文端公为首相,力持议驳云:“谨按取士之法,三代以上出于学,汉以后出于郡县吏,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,隋唐至今出于科举。科举之法,每代不同。而自明至今,则皆出于时文。三代尚矣,汉法近古而终不能复古,自汉以后累代变法不一,而及其既也,莫不有弊。九品中正之弊,毁誉出于一人之口。至于贤愚不辨,阀阅相高,刘毅所云‘下品无高门,上品无寒士’者是也。科举之弊,诗赋则只尚浮华而全无实用,明经则专事记诵而文义不通。唐赵匡举所谡习非所用,用非所习,当官少称职吏者是也。时文之弊,则今舒赫德所陈奏是也。圣人不能使立法之无弊,在乎因时而补救之。苏轼有言,观人之道在于知人,知人之道在于责实。盖能责实,则虽由今之道而振作鼓舞,人才自可奋兴。若专务循名,则虽高言复古,而法立弊生,于造士终无所益。今舒赫德所谓时文经义以及表判策论皆为空言,剿袭而无所用者,此正不责实之过耳。夫凡宣之于口,笔之于书者,皆空言也。何独今之时文为然。且夫时文取士,自明至今,殆四百年,人在其弊而守之不变者,非不欲变,诚以变之而未有良法美意以善其后。且就此而责其实,则亦未尝不适于实用,而未可一概訾毁也。盖时文所论皆孔孟之绪余,精微之奥旨,未有不深明书理,而得称为佳文者。今徒见世之腐烂抄袭,以为无用,不知明之大家如王鏊、唐顺之、瞿景淳、薛应旂等,以及国初诸名人,皆寝食经书,冥搜幽讨,殚智毕精,殆于圣贤之义理心领神会、融洽贯通,然后参之经史子集,以发其光华,范之规矩准绳,以密其法律,而后乃称为文。虽曰小技,而文武干济英伟特达之才,未尝不出于其中。至于奸邪之人、迂懦之士,本于性成,虽不工文,亦不能免,未可以为时艺咎。若今之抄袭腐烂,乃是积久生弊,不思力挽末流之失,而转咎作法之凉,不已过乎?即经义表判策论等,苟求其实,亦岂易副?经文虽与《四书》并重,而积习相沿,慢忽既久,士子不肯专心肄习,诚有如舒赫德所云数月为之而有余者。今若著令为甲,非工不录,则服习讲求,为益匪浅。表判策论皆加核实,则必淹洽乎词章,而后可以为表。通晓乎律令,而后可以为判。必有论古之识,断古之才,而后可以为论。必通达古今,明习时务,而后可以为策。凡此诸科,内可以见其本原之学,外可以验其经济之才,何一不切于土人之实用?何一不见之于施为乎?必变今之法,行古之制,则将治宫室,养游士,百里之内,置官立师,狱讼听于是,军旅谋于是,又将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,终身不齿。毋乃徒为纷扰,而不可行。又况人心不古,上以实求,下以名应。兴孝,则必有割股庐墓以邀名者矣。兴廉,则必有恶衣菲食、弊车羸马以饰节者矣。相率为伪,其弊尤繁。甚至借此虚名,以干进取,及乎莅官之后,尽反所为,至庸人之不若。此尤近日所举孝廉方正中所可指数,又何益乎?若乃无大更改,而仍不过求之语言文字之间,则论策今所见行,表者赋颂之流,是诗赋亦未尝尽废。至于口问经义,背诵疏文,如古所为帖括者,则又仅可以资诵习,而于文义多致面墙。其余若三传科、史科、名法、书学算、崇文、宏文生等,或驳杂芜纷,或偏长曲枝,尤不足以崇圣学而励真才矣。则莫若惩循名之失,求责实之效,由今之道振作补救之为得也。我皇上洞见取士源流,所降谕旨,纤悉毕照。司文衡职课士者,果能实心仰体,力除积习,杜绝侥幸,将见数年之后,士皆束身诗礼之中,潜心体用之学,文风日盛,真才日出矣。然此亦特就文学而言耳。至于人之贤愚能否,有非文字所能决定者,故立法取士,不过如是。而治乱盛衰,初不由此。无俟更张定制为也,舒赫德所奏应毋庸议。”奏上,奉旨依议。科目之不废者,文端之力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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