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(淨扮店小二上，詩云)隔壁三家醉，開埕十裏香。知多主顧，稱咱活杜康。自家是這同樂院前賣酒的。燒的這鏇鍋兒熱，看有甚麽人來(燕大同搽旦上)燕大云)自家燕大的便是。渾家王臘梅。今日是三三清明節令，那同樂院前遊春的王孫士女，好不盛，我與大嫂也去賞玩一賞玩。可早來到了也.(做店小二科，云)賣酒的，有乾淨閣子兒麽？(店小二)官人、嫂子請坐，這間閣子乾淨。(燕大云)大嫂，在這間閣子裏坐。賣酒的，打二百錢酒來。(店小云)有有有，酒在此。(搽旦云)燕大，這同樂院是景致也。酒便有了，可沒些肴饌,這寡酒如何吃的？出門去尋些時新的果品，各色的鮮味來，等我寬心吃幾杯兒，可不好那？(燕大云)大嫂，你說的是。則在這閣子裏坐，我買案酒去也。(正末挑魚提上，)這裏也無人。自家燕青的便是。自從醫好了我這，問人借了些小本錢，販買了些鮮魚。時遇著三月清明佳節，到同樂院裏博魚去咱。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剛留的我這沒影孤身，借資本，爲營運。避不得艱辛，則要這兩家“衣食”。
【混江龍】可憐咱十分貧窘，恰才那打魚人賒俺這賣魚人。憑著我六文家銅饅，博的是這三尺金。魚也你在荷葉盤中猶跌尾，怎不想桃花浪裏一翻。我去那新紅盒子內，拿著這常占勝，不占輸，只富，不愁窮，明丟丟的幾個頭錢問。錢那!若是告場響豁，便是我半路裏落的這殷勤。
(叫科，云)博魚!博魚!(燕大云)一尾好鮮魚。你魚是賣的，可是博的？(正末云)這於也博，也賣。燕大云)這尾魚重多少斤兩？要多少錢鈔？你則實說。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這魚呵，重七斤八斤，你若是博呵，五純六純，著小人呵，也覓一文半文。(帶云)主人有麽？(唱)快與我抹下淺盆，磨下刀刃你看我雪片似批鱗。
(燕大云)將頭錢來，我和你博這尾魚咱。(正末)哥也，你真個要博魚呵，(唱)
【金盞兒】比及問五陵人，先頂禮二郎神，哥，你便博一千博，我這胳膊也無些兒困。我將那竹的繩拂子綽了這地皮塵，(云)哥也，老實的博.(燕云)我只是博耍子，有甚麽老實不老實?(正末唱)不你蹲著腰虛土裏縱，疊著指漫磚上墩；則要你平著往下撇，不要你探著手可便往前分。
(燕大云)你拿頭錢來我看咱。(正末云)這個是頭。(燕大云)這錢昏，字鏝不好。(正末云)哥也，這不昏，你則睜眼兒看者。(唱)
【油葫蘆】則這新染來的頭錢不甚昏，可不算的准，手心裏明明白白擺定一文文。(燕大做博科，)我博了六個鏝兒，我贏了也。(正末唱)呀呀呀，則見五個鏝兒乞丟磕塔穩，更和一個字兒急留骨碌。唬的我咬定下唇，掐定指紋，又被這個不防頭愛的磚兒穩，可是他便一博六渾純。
(燕大云)我贏了也。大嫂，我贏的一尾好鮮魚，看(搽旦云)是一尾好鮮魚也。(正末跪科，云)哥也，便與哥哥，則可憐我這本錢是別人的，可怎生借這魚出去，贏了呵，我就拿來還你。(燕大云)大嫂，聽的他說麽？他這尾魚是借的本錢。他問俺借這魚與人博，若他贏了時，就來還我也。(搽旦云)燕大，那裏話？快將這尾魚煎一半兒，煮一半兒，留著一兒將的家去，我要吃哩。(燕大云)大嫂，你則依著，將來借與他罷。(搽旦云)這尾魚是你贏的，又不偷他的，搶他的，又不是白要他的。好漢識好漢，也輸了，又來借!我不還他，不還他!(燕大云)這魚要還你，爭奈俺大嫂不肯哩。(正末唱)
【醉中天】這君子心兒順，那妮子意兒嗔.(帶)我著幾句言語獎奉他咱。嫂嫂，(唱)你是那南海觀音的第一尊，(搽旦云)他糖食我，說我是“南海觀音第一尊”。我比觀音，則少個淨瓶兒。饒你明到夜，夜說到明，我不還你.則是不還你!(正末唱)將俺這小本經紀來掯。(搽旦云)燕大，你依著我，這尾魚煎一半兒，煮一半兒，留一半兒將的家去。正末云)他待煎一半，煮一半兒，留一半兒將的家去。唱)可不道這姐姐今年個斷葷。休將那精神來使盡，帶云)常言道“十分惺惺使五分”。(唱)可不道留一與您兒孫。
(燕大云)大嫂，將來還他。艱難的人，可憐見他本錢也。(搽旦云)我本待不還他來，罷罷罷，看你面上，還了他罷。(燕大云)還你這尾魚，你將的去。正末云)多謝了，哥哥!(正末挑擔兒走科)(楊衙內沖，云)我被那惡兄弟每抵死的留著吃酒，可不辜負王大姐？這早晚等我許多時也。(做撞正末科，云)個村弟子孩兒無禮，怎麽敢撞著我？咄!你是甚麽？(正末云)小人是個做買賣的人。(楊衙內云)你是做買賣的，將那擔子挑過一邊，你怎生攔著這？(做踢倒擔子科，云)怎麽見我來也不躲開?(正末)
【醉扶歸】我妝一個喜臉兒將他來揾，他將那性兒把咱哏，(楊衙內云)把這兩個筐子要做甚麽？右，與我踹碎了!(正末唱)呀呀呀，他把我個竹眼的球樓蹬折了四五根。(楊衙內云)連這條扁擔也屈了罷!(正末唱)把我這一條黃桑擔生蹅損，(楊衙內)那持魚的盆子，也拿來摔碎了!(正末唱)把我這一設口樣囫圇的淺盆，(云)這是借來的波，爺饒了我!(唱)可早是打一條通長璺。
(楊衙內云)這廝敢這等無禮!想是不曾聞我的名。且饒了你個弟子孩兒，快去!我要同樂院裏尋那臘梅去也。(正末見店小二科，云)小二哥，我將這兒寄在這裏.敢問适才來的這是甚麽人!(店小二云)還不懂的？則他便是楊衙內(正末云)哦，原來大雪打我的，正是這廝!(唱)
【後庭花】難道我不親呵認是親，既知恩不報，調動我這三尺攔天臂，拏起一千條歹鬥筋。誰著惱了我惡魔神，試嘗咱這精拳一頓。我割捨的發會，怒吽吽使會狠，便做道佛世尊,這回家也怎地忍。
【金盞兒】我這裏搶起折支巾，拽起夜叉裙，楊衙內做見搽旦科，云)姐姐休怪，我來遲了也.(正做扳楊衙內科，云)哥也，唱著喏去!(做打楊衙內)(楊衙內打筋斗科)(正末唱)拳著處早可撲的精磚盹。(燕大云)你打死他了也。(正末云)哥，你休怕。(唱)看那廝眼朦朧正著昏，我將這大拇指去那廝中裏掐。(帶云)主人家有水將的些來。(唱)新汲水廝面皮上噴。(楊衙內做歎氣科)(正末云)哥也，他死哩。(唱)那廝熱拖拖的才出氣，(楊衙內舒身科)燕大云)他早翻過身哩。(正末云)他怎麽肯死？(唱)廝他跌躞躞的恰還魂。
(楊衙內做嘴臉調旦科)(正末云)待我再打這廝。楊衙內做怕、打哨子下)(燕大云)我倒看不出你這個魚的，有恁般好手腳，倒不如只打拳去。我問你，實是那裏人氏？姓甚名誰？(正末云)我三更不改名，更不改姓。哥，我實對你說，我須不是歹人。(燕云)你不是歹人，可是甚人?(正末云)則我是宋江手第十五個頭領，浪子燕青的便是。(燕大云)壯士，姓燕，我也姓燕。你多大年紀了？(正末云)我今年十五歲也。(燕大云)不是我要便宜，我可三十五歲。肯與我做個兄弟麽？(正末云)若不棄嫌呵，願與哥做個兄弟。(燕大云)好、好、好!大嫂，與兄弟廝咱。(搽旦云)這幾年我不曾見你說有甚麽兄弟，今可可的就認的是你兄弟，著我與他相見。我怕見生，羞答答的。(做見科)(正末拜科，云)嫂嫂，恕生少拜識。(搽旦云)呸!兩個眼恰似賊一般的。(燕大)大嫂，你好歹嘴也。(正末云)哥也，你兄弟有一話，敢說麽？(燕大云)兄弟，你有甚麽話？你說。正末云)敢問哥哥，這嫂嫂敢不和哥哥是兒女夫妻？(燕大云)兄弟，你好眼毒也。你怎生便認的出？(正末唱)
【賺煞尾】你看這鬏髻上扭的出那棘針油，面上刮的下那桃花粉，只這兩棒兒管做了你個哥哥的根。穿著些素淡衣服越風韻，兀的不是天生成玉軟溫。我見他扭回身，抖擻下精神，則被他那眼角眉斷送了春。(正末做打耳喑科，云)哥也，可是這般。燕大云)我知道了也。(正末唱)我恰才舌貼著你那耳，敢可也一言難盡，哎，哥也你是個好男兒休戴著一頂屎頭巾。(下)
(燕大云)大嫂，天色將晚也，俺和你回家去來。同下)
(蔣神領鬼力上，云)英才壯貌顯威靈，玉帝親差敕封。鍾山有感爲神後，護祜乾坤萬里清。吾神乃前蔣子文是也。廣陵人氏。在生爲漢朝秣陵都尉，盜至鍾山，某盡搏擊之，上帝爲吾神正直無私，以命我爲本境土神之位，以福爾下民，消災除障。後主封吾神爲中都侯，加印綬，立廟在於鍾山，因改蔣山，表其靈異。晉時蘇峻作亂，列營於吾神山前，勢甚重，祈禱吾神，陰助蘇峻；臨陣之間，將賊子馬斬首。今因秦將苻堅，領雄兵百萬，入寇爲害，神舉意助晉。聞知晉朝舉謝玄爲帥，若到吾神廟中禱呵，吾神自有個主意。謝玄這早晚敢待來也.(淨廟官上，云)官滑司吏瘦，神靈廟主肥。有人來燒，則搶大公雞。小官廟官的便是。我這神道千靈萬，求風得雨，求雨可颳風。今日掃的廟宇乾淨，看甚麽人來？(謝石領卒子上，云)耿耿文官扶宇宙，桓武將定乾抽。遠征近治全忠信，儘是安邦社稷臣。乃謝石是也，今爲征討副帥之職。某深通三略，善上韜；奉宣敕領將驅兵，作元戎鋪謀定計。忠肝秉，義膽除邪；施勇略智勝雄師，建功勞戰敵猛將，敵數識其勝敗。孫子曰：凡爲將者，“將聽吾計，之必勝。”今有秦公苻堅，下將戰書來，奈俺相持。奉命爲征討副元帥，謝玄爲都統大帥，劉牢之爲前先鋒，桓伊、謝琰爲左右二哨，統領十萬精兵，與寇拒敵。今有兵在鍾山安營，小校營門首覰者，若帥來時，報復我知道。(劉牢之上，云)逢山開道威勝，遇水疊橋氣勢雄。英才謀略先鋒將，敢戰苻堅一名。某乃前部先鋒劉牢之是也，每回臨陣，無不功；寸鐵在手，萬夫不當之勇。今因秦兵百萬入寇，人的命，著謝玄爲破虜大元帥，謝石爲征討副帥。帥將令，著大兵先至鍾山安營，會合衆將，聽令而。元帥呼喚，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報復去，有先鋒劉牢之來了也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(報科，)喏!報的元帥得知，有劉牢之來了也。(謝石云)道請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有請!(見科)(劉牢之云)元，某來了也。(謝石云)一壁有者。(桓伊上，云)威家邦四海清，文韜武略顯英雄。全憑智勇安天下，領雄師百萬兵。某乃桓伊是也，今有苻堅作亂，元呼喚，不知有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校報復去，道有桓伊來了也。(卒子云)理會的.(報。云)喏!報的元帥得知，有桓伊來了也。(謝石云)有請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有請!(見科)(桓伊云)元，某來了也。(謝石云)一壁有者。(謝琰上，云)威赳赳志昂昂，身材凜凜貌堂堂。天下豪傑聞吾怕，雄四海把名揚。吾乃謝琰是也，今有元帥呼喚，不有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小校報復去，有謝琰在於門首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(報科,云)喏!的元帥得知，有謝琰來了也。(謝石云)道有請.(卒云)理會的。有請!(見科)(謝琰云)元帥，某來了也。謝石云)您衆將一壁有者，等元帥來時，有商議的事。校轅門首覰者，元帥來時，報復我知道。(正末上，)某謝玄是也，因秦兵入寇，奉聖人的命，加某爲秦大將軍，征西都元帥之職，統領雄兵十萬，征伐寇。今大兵出城，見在鍾山安營，則等某的將令，索起營。可早來到也．小校報復去，有謝玄來了也。卒子云)理會的。喏!報的大人得知，有謝元帥來了。(衆將接見科)(謝石云)元帥，今苻堅領兵入寇，秦將梁成攻壽陽，將欲克之。有尚書朱序，言說秦百萬，未曾來全，今乘衆軍未集，宜速擊之，合從言。各聽元帥將令而行。(正末云)此處有蔣神之廟，跟著某行香去來!(謝石云)衆將都跟著元帥走一遭。(衆做走科)(謝石云)可早來到也。元帥請!(廟官)大人每來了，請請請!小道接遲休怪.(衆跪科)(正云)今太元八年，歲次癸未，七月上旬朔，破秦大軍謝玄等，拈香禱告聖前：因爲秦兵百萬，入寇爲，有叔父謝安，保舉挂印，領兵十萬，前去拒敵。望神靈陰助成功，沿鑒是幸!(正末同衆拜科)(謝石)今衆將皆全，聽元帥將令行兵。(正末同衆將出廟)(正末云)大小三軍，聽吾將令!今因秦兵犯邊，奉人的命，加某爲帥，領兵十萬，征伐賊寇。您衆將當奮勇，若破苻堅之後，都著您建節封侯；若誤慢情者，依軍令必當斬首!(衆將云)得令!(正末唱)
【正宮】【端正好】我奉朝內帝王宣，持閫外軍令，統貔貅齊出石城，今日個破西秦要把中原定。則待興晉室，拒秦兵，望神聖，顯威靈，分勝敗，輸贏；則要奏凱歌，齊得勝，敲金鐙。(下)
(謝石云)劉牢之，你爲前部先鋒，率精兵五千，生新安縣白石山洛澗柵，拒敵秦兵。桓伊、謝琰爲右二哨，則要您得勝回遼。看計行兵，然後某與元、統大勢雄兵，便來接應也。(桓伊云)得今!奉元的將令，到來日兩陣交鋒用智慧,今番大戰定輸贏。人捉將千般勇，武藝精熟敢戰爭.忘生舍死行忠孝，心報國輔朝廷。爲將行兵周呂望，扶持社稷永興!(下)(謝琰云)得令!奉元帥將令，與苻堅相持廝，走一遭去。大小三軍，聽吾將令!到來日雄兵猛列西東，殺氣騰騰罩碧空。槍刀燦爛如銀練，征塵亂馬蹄橫。挾人捉將垓心內，揚威耀武陣雲中。英慷慨忠良將，奪取今番第一功!(下)(劉牢之云)奉帥將令，領五千人馬，與秦兵交戰，走一遭去。大三軍，聽吾將令!三通鼓罷，拔寨起營。凜凜威風尺軀，胸中韜略用機謀。匣藏寶劍龍文敕，帳前軍錦模糊。英雄勇將持兵刃，智按當年八陣圖。忠心助安天下，殺的那百萬賊兵拱手伏!(下)(謝石云)將去了也。某與元帥統領大軍，剿除秦兵，走一遭。忠正常懷報國心，英雄慷慨顯威風。全憑智勇安下，殺退秦兵建大功!(下)(廟官云)大人去了也。道無甚事，搗蒜吃羊頭去也。我做道官愛清幽，一哈答度春秋。搗下青蒜釃下酒，柳蒸狗肉爛羊頭。下)(蔣神云)禍福無門，惟人自招。今日苻堅領兵入，今拜謝玄爲帥，統兵拒敵，來吾神廟中焚香禱告。乃護國之神，理合相助，率領本部神兵，前去壽春公山中，退賊苻堅，上報聖人享祭之恩，下答蒼生誠之意。爲苻堅入寇興師，股肱臣懷忠秉正。能舉大將謝玄，運籌策棋中得令。顯威靈神兵扶助，施略旗開得勝。滿山川草木爲兵，方顯這破苻堅蔣神應。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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