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觅灯因话

作者:明·邵景詹   发表时间:2024-06-29 15:23

卷二 唐义士传


  唐君名珏,字玉潜,会稽山阴人。家贫,少营滫瀡,以养其母。既长,聚徒受经,行已方洁。所居村坞,皆推重之。岁戊寅,至元四年春,将觅馆穀于杭,从山阴道上骑马而行。佳景满前,思欲沽饮,而酒肆中有一僧招之。僧名福闻,号西山,乃魏宪靖王坟寺守僧也。与君旧识,因而共酌。君问僧何之?僧曰:“迩杨总统势焰薰赫,贪求无已。某今将本寺献为香火院,然非泰宁寺僧名宗恺者为我先声,则无由达,故往寻之耳。”杨总统者,北僧杨琏真伽,总江南浮屠事,怙恩横肆,不可具状,尤好发人冢墓而取其财,宗恺等为之牙爪,盖有年矣。僧因出囊中一纸示君曰:“此即寺图也。”君见寺侧有魏王冢,乃曰:“寺不足惜,第恐坟不免耳!尔为坟守,他日倘不保其尸骨,责将谁归耶?”极口谏之,而僧不从。君不胜浩叹,以为魏冢犹不足惜,而渐不可长,盖已逆知有发陵之祸矣。途中有诗曰:

    徒把金戈挽落晖,南冠无奈北风吹。
    子房本为韩仇出,诸葛宁忘汉祚移!
    云暗鼎湖龙去远,月明华表鹤归迟。
    何须更上新亭饮,大不如前洒泪时。

  渡江,即变姓名为林德阳,盖将为稀世之事,而恐累及宗人,故先晦迹以待之。是年十二月十有二日,杨髡俾宗恺等诈称土豪侵地为名,帅徒役顿萧山,发掘故宋帝后诸陵寝,至断残肢体,攫珠襦玉柙,弃骨胔草莽间。君时年三十二,闻之,痛愤几不欲生。尽货家具,得白金百星许;执券行贷,又得如许,熔作两许小牌百余,密系腰间;仍扮为丐者,背负竹箩,手持竹夹,习为杭音,使人不识。乃自杭抵越,涂遇暴骨,不论牛马,即以夹拾箩中,竟投陵上。徧历诸处,昼则乞食,夜则往收其骨。或假寐树下,人以为丐者,不疑也。有细察之者,穷促,则以银牌赂之。如是半月矣。一夜,行至永阜陵,忽见有人饮泣,方欲询问,已为彼所觉,不复有声。君谓曰:“我临安义士耳,如有同志,可便相见。”其人即出,乃旧守陵使中官罗铣也,手执小竹箩,见君呜咽流涕,不能仰视。与君握手曰:“彼时我极力争执,为番僧痛箠,几毙杖下,左右数十百人,更无一言助我,不意尘埃中有君义士。然我每思之,杨髡势如饿虎,一旦物色此骨,奈何?”君曰:“今四郊枯骸满眼,取以窜易,谁复知之?”因指竹箩中曰:“吾仅已备之矣。”乃相与斫文木为匮,覆黄绢为囊,尽拾其遗骸,各署其表曰:某陵!某陵!蕝地以藏,为文而告。大略云:

  嗟皇天之不吊兮,使天水之不祚!哀九州之故主兮,不得安其抔墓!岂妖髡之桀恶兮,肆滔天之荼苦!抑世运之阳九兮,鬼神失其秘护?徒使故国之遗臣兮,攀龙髯而莫诉!苍苍其如有知兮,击妖髡以电怒。兴亡兮定数,枯骨兮何妒?朝云兮龙顾,夕风兮虎步,遁藏兮狐与兔。愿万年兮坤维固。

  又祭之以文日:

  呜呼!天柱折,断鳌之义谁仍?日御倾,挥戈之绩孰继?九鼎去夏,宗社鞠为丘墟;五利和戎,衣裳易为鳞介。想游魂于万里,悲隆碣于千秋!此宇宙飚回之日,乾坤雾塞之时也!孰意有杨琏真伽者,凶顽孽畜,慈梵罪人,虺蜮为心,豺狼成性。风马牛之势即隔,谁为贸首之仇?发丘将之志尚存。爰起暴骸之衅。金椎控地,玉案横空。血变苌弘,尽作长川之璧;魂飞蜀帝,咸啼异域之鹃。穷泉冻而不流,返照寒而无影。呜呼!过大梁者,尚伫夷门之想;游九原者,且遗随会之思。况乎珏等,尽食土之毛,悲宁雪涕;属含生之类,感讵拊心!痛爪瓞之不存,抚甘棠之犹在。力衰螳臂,欲龙骧而未能;忠切蚁心。睹狼残之不忍。乃开新扃,敢比藏舟。盖南巡不返.苍梧栖虞帝之灵;而东狩弗归,会稽有夏王之穴。哀哉!玄云晦而荒戍寒,白日阴而平芜没。那堪孤垅,厌听《杨枝》;谁忆幽阡,重歌《薤露》。式陈箪食,伸薄愫以三呼;聊备素醪,庶灵魂之一酌。尚飨!

  又于宋常朝殿,掘冬青树,各植于所函土堆上以志之。作《冬青行》二首曰:

    马箠问髐形,南面欲起语。
    野麕尚纯束,何物敢盗取?
    余花拾飘荡,白日哀后土!
    六合忽怪事,蜕龙挂茅宇。
    老天鉴区区,千载护风雨。

  冬青花,不可折,南风吹凉积香雪。遥遥翠盖万年枝,上有凤巢下龙穴。君不见,犬之年,羊之月,霹雳一声天地裂!

  复有梦中诗四首曰:

    珠亡忽震蛟龙睡,轩敝宁忘犬马情?
    亲拾寒琼出幽草,四山风雨鬼神惊。
    一抔自筑珠丘土,双匣犹传竺国经。
    独有春风知此意,年年杜宇泣冬青。
    昭陵玉匣走天涯,金粟堆前起暮鸦。
    水到兰亭转呜咽,不知真帖落谁家!
    珠凫玉雁又成埃,斑竹临江首重回。
    犹忆年时寒食祭,天家一骑捧香来。

  越七日,总浮屠下令,裒诸陵骨,杂以牛马枯骼,筑一塔压之,名曰镇南。杭民悲戚不宁,而不知陵骨之犹存也。顷之,流传京师,世祖赫怒,械系杨秃,卒死囹圄,凶党百余,皆被杖死。福闻逃脱,为乡夫所屠食。盖杨秃不道,闻实启之,献寺未几,果发魏冢,多得金玉,遂起发陵之想,遗祸最惨,受报亦酷,孰谓天道远哉?是时,山阴人始有藉藉传唐君事者。由是君之义风,震动吴越,而贫乏如故。忽一日,独坐书斋,有黄衣吏持牍示曰:“王有召!”导至一所,观阙巍峨,宫宇靓丽,殆非人间。有一人冕旒坐殿上,数黄衣贵人,逡巡降揖曰:“藉君掩骸,其有以报。”君乃升殿谒,造王前。王谓曰:“汝受命贫窭,兼无妻子,今忠义动天,命赐汝伉俪丈夫子三人,田三顷。”拜谢,降出,遂觉,乃曲枕几上耳。逾时,会稽治中袁俊斋始至,为子求师,有以君荐者,一见,置宾馆。一日,问曰:“吾渡江,闻有唐氏偷葬宋诸陵骨,子岂其宗耶?”左右交口曰:“此即是已。”袁大骇,拱手曰:“君此举,豫让不能抗也。”曳之坐北面而纳拜焉。礼敬特加,情款益笃。叩知家徒四壁,恻然嗟矜。语左右曰:“唐先生家事,吾须任之。”不逾月,聘妇偶故国之公女,负郭食故国之公田,二事整齐,悉自袁出。袁有诗赠之曰:

  故国山河尽《黍离》,一抔丘墓为谁移?奸僧得志重泉恨,义士偷骸万古悲!却羡子房藏迹处,可怜豫让变声时。扬州多少簪缨冑,只君一个是男儿!

  后果获三子,鼎立颀颀,梦中神语,无一不合。人皆快唐君之报,而亦义治中之举,两高之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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